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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青色等烟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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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耶律星星
  • 副主任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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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篇在老福特发过的旧文,最近发现没在贴吧发过,因为贴吧里南风文最全,就补发一个在贴吧,没看过的童鞋随意看看,看过的可以忽略哈


  • 耶律星星
  • 副主任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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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青色等烟雨》
第一回
星夜如华,冷月凄清。
皇宫内苑,醉生梦死,合宫欢饮至深夜,杨排风木讷地坐在御座下首,歌姬舞伎在眼前旋转翩飞,她却视若无睹,周遭的一派光影交错似侵入不了她的世界,一向应对皇室饮宴游刃有余的她,今天却树立起一道无形的高墙,把自己隔绝于富丽奢靡之外。
这是她进入宋室宫门,成为杨昭仪的第六个年头。她以一己之身做交换,保了天波府数年的平安顺遂。
杨家众人一贯自恃光明磊落,当初很是不愿以女子为筹来化解杀生之祸,尤其是佘太君更是舍不得排风,但排风却说:
“如今除排风进宫外,别无他法,我杨家忠君爱国,却屡屡遭人暗算,归根到底是皇帝偏听偏信,现下难得皇上还愿意见我、听我说话,如若不抓住这个机会,恐怕杨家再难翻身了。况且从长远计……我们有人在皇上身边,时时察言观色,以正圣听,对杨家也是一大裨益,莫总是让小人得逞了去。”
数年来,排风玲珑剔透,对皇帝拿捏得宜,终于杨家人也不得不承认,有自己的人在皇帝身旁吹耳边风,却是能够化劫难于无形,想不到杨家上下为宋室江山出生入死,却要靠一个小小女子维系天波府的安宁。
可是她自己的感情呢?
她平生有两大夙愿,一是报杨家养育大恩,二是……有朝一日……能够与他……如今,她已还了杨家的恩德,并且有过之而无不及;但这第二个夙愿,不说也罢。果然人还是不该太贪心,得陇望蜀,这不,老天爷实现了她第一个愿望,就永远断绝了她以后的念想了。
一曲终了,舞姬下退,此时有臣子起身,举杯向皇帝庆贺道:“恭喜皇上得天庇佑,杨家军力挽狂澜,大破辽国妖师天门阵,抗辽之战大获全胜,从此我大宋江山千秋万代永享太平。”
皇帝高兴,大肆封赏,一时人人起立歌功颂德,阿谀之声此起彼伏。杨排风身体一颤,也跟随起身,樱唇微张作话语状,人人都以为她说的是一样的奉承之语。
便在此时,殿外呼喝之声大作,紧接着是密集的刀剑碰撞的铿铿声,一人冲进殿大呼:“有刺客!快保护皇上!”
一时间大殿之上乱作一团,侍卫太监把皇帝团团围住,护他往殿后躲去,一众文官惊慌失措,也纷纷由下人围拢着,跟着皇帝的方向一拥而上,剩余杨宗保、穆桂英等武官冲出殿外去,与刺客搏斗了起来。侍女一把拉住杨排风的手,急道:“昭仪小主,我们快逃罢!”杨排风满腹心事,柔肠百转,竟浑没在意眼前的骚乱,她出奇淡定地看看四周,说道:“你们先逃吧,我身有武功,不惧刺客。”说着拨开侍女的手,向殿外走去,侍女意欲跟上,却又着实害怕,眼看着杨昭仪推开几名慌不择路的太监,身影消失在殿外,一咬牙,自行逃命去了。
各宫各殿喊杀之声大作,杨排风见杨宗保一刀贯穿一名刺客胸膛,倒在她脚下,杨宗保蓦地看到排风,叫道:“排风,你在这里干什么?快跟着皇上撤退!”排风俯身捡起刺客手上的刀,砍杀了从侧面猛扑而上的另一名刺客,鲜血喷在她玉白色轻纱曼拢的华丽宫装上,眼望杨宗保,说道:“宗保,我要……小心!”
排风踏步疾冲,一把把杨宗保拉了个转环,跟着尖刀刺出,往背后偷袭之人攻去,两人联手又杀了几名刺客。
杨排风裙裾太长,动起手来颇不方便,只见她弯腰拾起裙摆,用力一撕,真丝绸缎纷纷而落,竟把裙裾后摆给撕了开来,露出踏着蜀锦玉鞋的小段莹白小腿。
忽而一个人影从檐上一闪而过,排风心上似被一锤击中,瞳孔睁大,回头向黑影遁去的方向望去,脚步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星光不知何时被大片乌云遮蔽,狂风阵阵,“轰隆”一声,半空中一道霹雳,照亮了宫墙一角,一道挺拔身影伴随着电闪雷鸣悄然出现。
排风僵住不动。
他的面容略显苍白,身上血迹斑斑,稍有委顿之象,神色凄清,两道冷电似的目光,直直穿透杨排风的身体。
排风无所畏惧地回视着他,目不转睛,直至眼睛酸涩得渗出层层湿意,清泪流过妆容精致的脸。
——“你在恨我。”——
轰隆!
她的话语在震耳欲聋的雷鸣声中飘出,他记忆中活泼跳脱、明朗天真、素雅恬淡的姑娘,如今美貌更甚往昔,但她满身华翠地站在他眼前,无端刺得他心头剧痛。
他这一生所求之事,无一例外一一落空,或许曾经得到过,但正如流沙之逝于掌心,终于也都没有了,国破、家亡、战败,如今竟连那唯一的眷恋,也投入了仇人的怀抱。
可他又怎么能恨得起她来呢?
过去的一切一切,地下石城、护送回营的每一天每一刻,那温柔的、可爱的、生气的、悲伤的那个她,已是他今生不可多得的温暖。
耶律皓南闭上眼,战争的创伤带来的疼痛还在他身体里叫嚣着,换心处的伤疤好像又裂开了。
他今夜带领北汉旧部夜闯皇宫,单单只为刺杀宋帝而来吗?闭着的双眼猛然睁开,胶着的情绪撕开了一道裂口。
——“最后一次机会。”——
轰隆!
——细密的雨点已飘洒而下。既然无法割舍,就赌上这最后一次。
杨宗保冲杀过来的时候,暗沉的苍穹突然被一阵电光照得恍如白昼,他看到耶律皓南向排风缓缓伸出手,那只手沾着鲜血,骨节如玉,他正待大喊排风后退,却一瞥眼间,见排风神情肃穆,虔诚地伸出一只手搭上耶律皓南的手掌。


2025-08-15 19:5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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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耶律星星
  • 副主任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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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衣衫血色斑驳,排风的衣裙下摆更是破碎摇曳,狂风夹杂着细雨扑打着两人,却吹灭不了两人眼中炽烈的情谊,一股残忍的凄美开始蔓延。
此情此景之下,让杨宗保突然收住即将发出的呐喊。
多年来她把自己深深埋藏,违心违意戴起虚假的面具,为杨家鞠躬尽瘁,她看似在皇帝后宫如鱼得水,杨家众人也意外于她竟有此周旋逢迎的本事,只有真心实意把她当成亲妹妹的杨宗保知道,她妩媚娇艳的笑颜下是千疮百孔的心。
她踏过满地荆棘,遍体鳞伤,要追寻心中的向往。
你去吧,排风,一切有我,杨宗保这样想。


  • 木子oo
  • 吧主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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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悬爱也没有,可以传一下吗?


  • 耶律星星
  • 副主任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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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是钻石君
  • 小吧主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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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我刷到了什么!


  • 耶律星星
  • 副主任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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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杨排风拉着耶律皓南选了个背风的小山坡,搭了个茅棚,又捡了很多茅草堆在茅棚里,再砍了些竹子搭了个架子,耶律皓南冷眼看着,直到看到她用茅草铺了个像是草席的物事,才皱眉问道:“你要在这里住?!”
“是啊,等下雨。”
“莫名其妙,我不会陪你疯。”
“小时候多少苦都吃过了,还怕风餐露宿?”
耶律皓南眼角抽搐,“我是这个意思吗?”杨排风嘻嘻一笑,一跃上前,伸臂圈着他脖颈,“我还得你帮我忙,不会住太久的,事成后必不会亏待了你。”
这话让耶律皓南哭笑不得,突然伸手握着她的腰枝贴近自己,低头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那你要准备好,我可不是随意能打发的。”
杨排风于后宫中日久,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懵懂无知的丫头,天底下最华丽、也最龌龊的地方便是皇宫,她在每次与皇帝周旋的较量中已然驾轻就熟,能诓过皇帝六年之久而不被发现,除了穆桂英教她的术法外,还得善于观色而知心,她心思通透,看到耶律皓南狡黠的神情、暧昧的话语,又如何能不懂他想要什么。
排风点着他的胸膛说道:“此事一成,我便是自由身,公子要肯赏脸,我随时奉陪。”
排风一语双关,耶律皓南眯起眼,她这算是像自己的第二次表露心迹么?“我便是自由身”,既指她摆脱了“杨昭仪”的身份,又指她已偿报了杨家的大恩大德,终于可以遵从自己的心愿,再无羁绊。只是不知公子心中是否还有心结?
这小妮子说话何时变得如此弯弯绕绕了,想是习惯了宫中那套,对谁都运转起了九曲心肠,可他耶律皓南是什么人,怎会不知她的小心思。
当初宋辽一战,穆桂英阵中产子破了天门阵,辽国大败,当权者雄心大挫,再无心恋战,况且辽方战线拉得过长,补给跟不上,辽国国内也比不上宋国坐拥中原腹地的富庶,百姓都已怨声载道,是以辽国与宋国签订澶渊之盟,停兵罢战。而耶律皓南自己,倾尽全力功败垂成,还落得身受重伤,生命垂危。
意识模糊之际,灵台一片空白,恍惚中耶律皓南似见到父王母后向他走来,像幼时那样轻轻抚摸着他头发,没有只言片语,只是慈爱地看着他,他歉意满腔却无法发出一言。
父母的身影逐渐消散,他感觉整个人坠入虚空,幻象中有一幕幕场景走马观花地在脑中盘旋,一种无法言喻的伤感和遗憾涌遍全身,是她,是她,是她!
到死也不能再见她一面。
可你我有过这个故事,便至死不忘。
不知她在那金殿绣纬之中,过得可称心如意?
临死之际,最无法的割舍的,依旧是她!身体被天门阵的爆破反噬震荡开,重重坠落悬崖,往下永无止境,伴随着无休止的剧痛,他感觉自己一直处于这下坠的情境之中,直到脑中幻象化作白雾远去,才突然感觉身体一轻,痛感顷刻散去。
他猛然睁眼,蓦然发现自己身处一处雅致村舍之中,屋中红泥小火炉烘得一室温暖,隔绝了窗外的大雪纷飞。他尝试起身,却一阵头晕目眩,又重重躺倒在床上。
“吱呀”一声,柴门被打开,有身影踏着风雪进入房中,耶律皓南立刻戒备起来。
进来的是一对年老夫妇,似已年逾古稀,鬓发全白,老者面容慈祥,身高体瘦,老妇姿态雍容,举手投足间端庄优雅,虽已年老,但依稀能窥探出年轻时的风华绝代。再看两人衣衫装饰,却如一般村夫农妇无异。
耶律皓南更警惕了几分,荒山孤村中竟有如此一对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老夫妇,实在可疑。
两人走到耶律皓南床前,要扶起他虚弱的身体,给他喂药。
可耶律皓南闭目不动,紧抿着唇。
“公子,你又何苦如此?”老者说道。
他心中痛苦,不管这对老夫妇是谁,他只是闭目不语,在他而言,他没有身死在阵中,就等于命运又把他推向了无间轮回。老者继续说道:“老朽发现你时,你筋脉尽断,气若游丝,再医治得晚一些,你便一命呜呼了。”
耶律皓南仍是不理会。
老者摇头叹息道:“刘公子,听我一言:一仇一恨皆心火,一荣一枯皆烟尘,静心看透炎凉事,千古不做梦里人。”
耶律皓南听得老者唤他本家姓氏,强撑着起身,终于开口问道:“你是何人?”
老者轻笑道:“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耶律皓南惊得瞪大了眼:“你……”再看看那老妇,只见她朝他轻轻点了点头。
“你竟没有死?但如何能心安理得蜗居于此?!灭国之恨怎何能善罢甘休?”耶律皓南激动之下,又牵动伤口,猛烈咳嗽起来。
老夫妇连忙上前照看。
老者待他安顿停当,继续说道:“世传我被赵匡胤毒杀而亡,其实不然,我的确曾被赵匡胤所囚,可最后趁其全力攻伐,疏于看管之际,被我旧日部属所救,逃了出来。”耶律皓南道:“既是如此,你何不重整旗鼓,绝地反击?有仇不报何以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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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微微一笑,神情平淡,说道:“赵宋一统之前,荡平了十多个邦国,落难皇族不计其数,若今日你复国,明日他复国,这天下岂不又分崩离析,烽烟四起,百姓永无安宁?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我知你刘皇孙雄才大略,大可横扫诸国,再建大一统,可如此,又与你痛恨的赵氏兄弟当年所作所为有何区别?”老者说到这里,转眼望着老妇,握起她双手,说道:“我俩于国破之日分散,历尽艰辛,回首半生,万事皆空。但天可怜见,让我此生还能与阿英重聚,微躯此外更何求?”两人虽已风霜年华,但情深爱重不减往昔。
耶律皓南摇摇头,多年来复国的烙印已深刻在骨髓,那是父王的遗命,叫他如何能轻易摆脱,“我此生不死,便要为复国竭尽心血永无止境,这是我的命,你既救了我,我便又得陷入这魔障的枷锁之中,继续走我的不归路。”
老者又道:“若你身死于此劫,来世你待如何?”
——若有来生……若有来生,便遂了她的心愿,与她双宿双栖,鸳鸯白头。
可今生终究是无法如愿了!
老者似是感知到他所思所想,说道:“老朽老年逢奇遇,得吕祖仙师传授玄法道术,你本已命丧黄泉,是老朽为你铸魂聚魄、涤荡心血、洗筋伐髓,你已焕然如新生,又等何来世呢?”
耶律皓南忽如拨开迷雾,豁然开朗,福至心灵,把此生所历在脑海中一一重现,蓦然回首,恍如隔世。
“世间冤业,终当化解,一味执念,终是不了。往你想去的地方去,见你想见的人吧!”说罢,老夫妇推门而去。
此生最想见的人……
他带领北汉旧部夜袭皇宫,目的之一是为信守承诺,一偿北汉忠诚遗民的夙愿,为他们做最后一搏,不管成功与否,也得以彻底了却心结。
有些曾经以为重于泰山的执着,要放下时,其实也轻如鸿毛。
可最终他都没有要了宋帝的命,他原本也没打算要他的命,排风说的不错,杀了一个宋帝,又会有无数个宋帝,而让赵恒在百官面前丑态毕露,却是比取他性命更有价值,从此人人记得他是如何被几个刺客摘了龙冠,吓得瘫软昏厥,皇帝的威信自然荡然无存。耶律皓南便是这般心思。
目的之二,便是……要看看那女子是否还初心不改。
当他向她伸出手时,她要是有一刻犹豫,他便撒手离去,绝不回头。
可看尽人间富贵与险恶的她,如飞蛾扑火般,以献祭的姿态把手伸给了他。
只这一个动作,从此不管她是宋室后妃,还是杨家丫鬟,都只能属于他耶律皓南。如今面对杨排风旁敲侧击的试探,他墨玉般的瞳孔映着她巧笑嫣然的俏脸,把薄唇凑到她耳边说着什么。
排风耐心地听着他的话,初时忐忑,然后心疼,不一会儿笑逐颜开,却又渐渐红晕双颊,最后更是白了他一眼,忿然叫道:“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2025-08-15 19:4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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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几日之内杨排风让耶律皓南往山坡上搬运了不少陶土、窑具、釉彩原料,用石头、树干等制成了一个简易炉窑,采来干枯的杂草作燃料,再到附近村寨收集来大量陶碗、瓷碟等物,挖来精心挑选的富含色泽的土石,然后礁舂捣制,将其中色澄质细者用溪水淘洗干净,制成砖状不一的瓷土块待用,接着便坐等天降甘霖。
耶律皓南此时已知杨排风是要烧制陶瓷,便说道:“想不到你除了善于烹饪外,连陶工也会做。”
杨排风颇为自豪,说道:“我从小就是个丫鬟,除了在天波府外,小时候成日留连市井,打铁烧陶、烹饪女红、博彩杂耍,也就每样会那么一点儿吧!”
“这有何可炫耀的?”
“并不只有朝堂之事才是大事,这底层小民的工农百业,才是社稷之根本。术业有专攻,我知你学富五车,政史经略无有不精,可说到匠心手艺,你可比不过我了。”说着得意一笑。
耶律皓南用赞许的目光看了她一眼,便又恢复冷淡模样,他嘴上不说,行动上却更加主动相助排风抬土搬石,做各种准备事宜。杨排风心里揶揄:开口夸夸我会死么?果然十天后的清晨,薄雾笼罩山间,天空泛起青玉色,将雨未雨,杨排风赶忙点起炉窑等待着。
午时,小雨霏霏,细如牛毛,漫山遍野飘洒而下,杨排风挽起衣袖忙活起来,她把事先准备好的瓷土块放入缸中,以雨水浸没,再用木棍不断搅拌分离杂质,接着用马尾细箩过滤,将泥水倒入下铺细纱布的无底木匣内;待水干后取出,并用铁锹翻动使之结实。此过程排风全神贯注,不时抬头观看雨势。
此步骤完成之后,再经过镀匣、修模、洗料、做坯、印坯、旋坯、画坯、荡釉、开窑、彩器、炉烧等工序,其中彩器一环即为调色,杨排风拉着耶律皓南调配了一宿,才得到满意的色泽。最后进炉复烧以固色,淫雨霏霏连续三日,成品终于在雨停前出炉,大功告成。
杨排风捧着一尊瓷瓶俏生生立在茅草棚下,只见那瓷瓶敞口细脖似天鹅颈,鼓腹圈足,颈部及腹部剔刻折枝莲花纹,满施天蓝釉,通瓶秀丽光滑、匀净莹润,色泽一如天空将雨未雨的粉青之色。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杨排风手上脸上的泥还未抹去,言笑晏晏,清澈潋滟的双眸看着他,眼光如雨后洗过的山岚。
耶律皓南嘴角上扬,拉过她揽在怀里,终于不吝发出赞美之语,他是何等眼界,自然知道排风烧制的这尊天青色瓷瓶,绝对是瓷器中万里挑一的极品,甚至是皇宫的库藏品中也不见得比它矜贵。
等等,皇宫?
耶律皓南松开杨排风,斜眼看着她:“你如此费心,是要把此物赠给宋帝?”
排风立刻嗅到他的火药味,忙说道:“这就是我要恢复自由身的法宝啊!”
“此话怎讲?”
原来宋真宗赵恒于朝政之事上昏庸无能,却在文艺风雅、器物鉴赏一项上有独到的造诣,其好文学、善书法,尤爱收藏瓷器,宫中藏品琳琅满目,珍品不计其数,却仍嫌不足,花费大量公帑广建官窑,聘得能工巧匠烧制陶瓷。
某日赵恒携排风出游,行至御苑后山处,其时天阴将雨,天色一片青郁空濛,衬着远山岚黛,一只青鸟忽而飞落草地上,排风心中一恸,勾起心底深处的念想,不由自主蹲下身捧起青鸟温柔抚弄,这一幕看在赵恒眼里,便成了一幅水墨丹青。
之后赵恒便下令烧制天青色瓷器,可总不尽如人意,色泽品质总达不到他的要求,不知被他摔碎了几百个,如此求而不得,便达到了疯魔的程度,对器物的钟爱,实已超过了对本尊杨排风的喜爱。
杨排风只冷眼旁观,若无其事,那是她唯一一次放纵自己想念耶律皓南。
曾有民间能人告诉排风,烧瓷要讲究天时地利,环境湿润或干燥、气候炎热或凉爽都会影响烧瓷质量,必须对干湿度把握丝毫不差,并教给了她秘诀,是以她叫耶律皓南算准天时,趁小雨时分完成了这件珍品。现下她制成了这尊瓷瓶,便是要设法让宋帝得到,他得偿所愿,屏息了怒火,自己再设计假死,他便不会再到处搜刮自己。
杨排风说了这许多,耶律皓南的脸色不见得好看,其实凭他的智计谋略,他有千百种方法帮助排风,可他有意要看排风如何拆解难题,便不闻不问,可到头来却是自己打翻了醋坛子。耶律皓南不置一词,再不看那瓷瓶一眼,惹得排风心里吐槽,得,又生气了,哼,我还不是为了和你在一起吗?
天色已晚,排风也不去宽抚慰籍,自顾自睡觉去。直至半夜感觉身旁一沉,一双温热的手掌抱过来把她折腾醒了,她才报以深情一吻。
天青色是吗?耶律皓南泛起恶劣的笑意。没几日,杨排风的衣襟之下果然浮现出了“天青色”,不得已,杨排风只好发挥她另一项引以为傲的手艺,采摘了山珍野味给耶律皓南做了顿佳肴,希望他吃了这顿后,多少能嘴下留情,别尽可着一个地方咬。


  • 耶律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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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客夜袭皇宫,皇帝遇刺,杨昭仪失踪,刺客或逃离或身死,竟无一活口留下。
当年赵匡胤兄弟一统中原,消灭了后蜀、后周、北汉、南汉等十多个地方割据政权,杀人者不计其数,当今赵宋王朝立国时日尚短,人心思旧,各地仍有不少前朝残余势力作乱,是以众人皆以为刺客乃前朝余孽,但“仇家”实在太多,又苦无证据,搜寻了十几日仍无头绪。
杨家众人四处搜寻杨排风的踪迹,遍寻不获,此中只有杨宗保知道杨排风是与耶律皓南一同离开皇宫的,却没有告知众人,甚至在穆桂英面前也没有多言,他有意要保守这个秘密,却又未想到说词向宋帝交待,只得暂且与众人一道行动,再见步行步,料想耶律皓南必定带杨排风远走高飞,最好永远不要回来,时日一长,皇帝有了新欢,便会渐渐把杨排风抛诸脑后。 这日,穆桂英忽然算得杨排风的踪迹,便举家来寻,巡至城外,杨宗保与众人分散,正在树林中行进,忽听一女声唤他:“宗保少爷,我在这里!”
杨宗保转头一看,只见树后转出一男一女,相携而来,正是耶律皓南和杨排风。 杨宗保一见耶律皓南,立刻凝神戒备,可看到杨排风与他携着手,才离开皇宫十几日,她脸上不施脂粉,但却神采奕奕、明艳动人,虽着粗布麻衣,杨宗保却觉得她比在宫中时更漂亮了,心里一阵怜惜,悄悄放下了戒备。
耶律皓南冷眼看着杨宗保握紧的拳头又松开,依旧冷漠。
“排风,你怎么还在这?”杨宗保看了看不远处,说道:“你快点离开汴京,有多远走多远,这里有我担待。” 杨排风心中一阵感动,宗保少爷不仅丝毫没有责怪她,还支持理解她的选择,她更不能不管不顾一走了之。
她解开身上包袱,把天青瓷瓶交给宗保:“宗保少爷,此瓶能解排风和杨家危难,你带去交给皇上,说排风福薄,无缘伺候皇上,被歹人所掳,为保清白而跳崖自尽,尸骨无存,告诉皇上此甁乃排风生前托你觅得能人巧匠烧制而得,本来想着在皇上寿辰时相赠,如今就当是排风为皇上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如此贞洁凄美之故事,排风却边说边偷瞄耶律皓南,说到“为保清白而跳崖自尽”九字时,还忍不住弯起眼睛,白了耶律皓南一眼,但眉梢眼角却满是羞涩。
耶律皓南听得嘴角抽搐,哭笑不得,这就是她想的办法?
杨宗保心里无奈,你这哪是被迫的,恐怕是上赶着给“歹人”送上门吧?不过皇帝酷爱瓷器这一层他是知道的,投其所好确实没错,再看到这尊天青釉瓷瓶,面若美玉、莹润纯净、素雅高贵,他平生从所未见如此珍品,不禁暗暗赞叹排风的心灵手巧,如此胜算便大大增加了。
杨宗保正待收起瓷瓶,只听树林深处穆桂英的声音叫道:“耶律皓南!果然是你!”接着马蹄声杂沓,杨家众将围拢而来,纷纷抽出缨枪,枪头精光闪烁,根根直指耶律皓南。
穆桂英喝道:“耶律皓南,你就是夜刺皇宫的主谋罢,快快束手就擒!”
柴郡主看到排风在他身边,以为她遭了耶律皓南挟持,叫道:“排风,快过来我这,他很危险!”
耶律皓南轻蔑一笑,捋起一辔头发神态闲雅,“有本事就请我走。”说话之间,右手已运起掌力,全身狠戾之气冷得慑人。 “排风,你快过来!别伤了你!”杨家众人又喊道。
可杨排风定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正僵持间,只见排风伸手按住耶律皓南的右手,踏前一步,挡在耶律皓南身前,面对着杨家众将,尖利的枪头离她咽喉不过半尺。
“各位夫人、小姐,少爷、少夫人,排风心意已决,余生决定随皓南而去,就当是排风对不起杨家!至于应对皇上之事,排风已与宗保少爷交待,断不会连累天波府。”不觉已泪光莹然。
“排风,你……”穆桂英为之气急,她与宗保都是清楚当年排风离家报仇遇见耶律皓南这事的,后来见她心甘情愿为了杨家而入宫,入宫前夕排风求她授予障眼法,想来到底是不想伺候皇帝,不过她屡次为杨家化解祸患于无形,在皇帝身边也已六年之久,以为她终究是认命了,对这段感情不再抱有幻想,哪知却是藏之越深,爱之越切。
“排风,你是糊涂了吗?耶律皓南,你对排风施了迷心大法是不是?”杨八妹不明就里,断定是耶律皓南逼迫排风。
排风欲待开口,耶律皓南却抽出被她按住的手,排风惊呼:“皓南,不要!”
只听耶律皓南眉头一扬,向杨家众人冷冷说道:“我不会对你们下手,但是——” 话音未落,忽然人影一闪,耶律皓南已拔身而起,越出重围,杨家众将以为他要逃跑,纷纷挺枪围拢而上,杨宗保见双方要交手,忙把瓷瓶交给排风,跟随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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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枪头快要刺到耶律皓南后背,他竟不回身,只是或快或慢,或正或斜,越奔越快,身形一幌,已奔出数丈,杨家众人只得追上,可耶律皓南突然刹步,似是在等着众人,待得众人奔近,又发足狂奔。 此时杨家众将感觉像是有一股粘力,不由自主跟着耶律皓南跑,穆桂英待察觉出异样,但已来不及抽身,又不能丢下众人,只得紧跟着急奔。
耶律皓南左冲右突,带着杨家众将团团转圈,奔得犹似足不点地一般,众将初时尚可勉力跟随,但时候一长,各人轻身功夫分出了高下,只穆桂英和杨宗保二人功夫较高,奔得较快,余人渐渐落后。
民间孩童玩耍,以绳缚石,持绳端挥舞疾转,突然松手,石头便远远飞了出去,此间情境亦复相似,耶律皓南便是那挥舞石头的顽童,杨家众人就是被玩弄于鼓掌之中的石子。
众人绕着耶律皓南狂奔,手中缨枪举在头顶,越来越拿捏不住,似有一股大力往外拉扯,要将他们手中缨枪往外夺去一般,众人情知耶律皓南在戏耍他们,可苦于无法抽身。
突然耶律皓南一声长啸,声动山谷,倏然回招收力,杨宗保、穆桂英、杨八妹、杨九妹以及众夫人,长枪齐齐脱手而出,有如银蛇疾射出包围圈之外。
耶律皓南当收力之时,已同时纵身跃起,在空中翻了个筋斗,双手上下翻飞,双脚连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揽住了十一柄长枪,也顺势翻出了重围,落到排风跟前,把长枪往地上一抛。
“但是——我不喜欢有人拿兵器指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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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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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杨家众将被耶律皓南以寡敌众,不仅占不了便宜,反而还兵刃尽失,可想而知耶律皓南若要取他们性命,实是易如反掌,只在乎他愿不愿意而已,而他之所以没有大开杀戒,似乎都是为了排风。
杨八妹不服,叫嚷道:“耶律皓南,有本事别使妖法,堂堂正正决斗!”
耶律皓南不屑一顾,“不自量力!”
杨八妹气极,就要冲上去,穆桂英拦住她,转而向排风说道:“排风,你真的要跟耶律皓南走?你忘了他为了复国无所不用其极,妄动干戈,杀生无数,你如今跟他在一起,岂不是助纣为虐?”
杨排风垂下眼睑,杨家人人目光如炬,紧盯着她,少倾,排风抬起眼睛,环视众人,缓缓说道:“新朝建立之初,人心尚不归顺,时有动乱,此乃历朝历代之常态,我知道皓南为复国伤害了许多人命,皆因他从小孤苦,国破家亡,受尽苦楚之故,我并不是要为他开脱,他从前所做之事我绝不认同,但这并不妨碍我喜欢他,不管以后他要承受何等报应,有怎样的结局,我都会和他一起承担。”
众人哑然。
耶律皓南不意杨排风竟会当着杨家众人的面直白内心,其实两人自定情以来相处时日极短,杨排风从地下石城窥探到他的往事,而他对杨排风其实并没有如她对自己般了解得深,虽倾心爱恋,可内心深处也总以为她也与杨家人一般自命忠烈、迂腐不堪,但这十几天来的相处,却使他对她刮目相看。
她能直言不讳宋帝的昏庸,也能必要时使些小心机和手段,心志坚定,可以为杨家、为自己隐忍多年,追求真爱时洒脱果断、毅然决然,却又思虑周全。细细想来,从最初和他分开,到入宫,再到如今,她所走的哪一步不是为了杨家谋求更长远的福祉?而她又有哪一天放弃过与他再结前缘的希望?
比起穆桂英智勇双全耀眼如天上的太阳,杨排风就是黑夜里的北斗星,不与日月争辉,却总是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地等待、守候,一旦抓住机会便毫不犹豫,全力以赴。
耶律皓南有些许动容,背过了身,不去看杨家众人的反应,却也不担心他们会背后偷袭。
杨宗保呼唤了一声“排风!”却没有说出话来。
杨排风跪下向杨家众人拜别:“排风自幼蒙太君和各位老爷夫人收留照顾,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今将远离,请各位珍重,烦替我向太君告别,排风不孝,不能亲自拜谢。”说着不觉哽咽。
穆桂英还待上前劝说,杨宗保拉住了她,摇摇头。穆桂英看看宗保,又看看排风坚定不移的目光和耶律皓南的背影,心里哀叹一声。终究还是罢了吧。
但愿你能得偿所愿。
杨家人已然离去,耶律皓南与杨排风携手漫步于林中,花树繁绕,斑斓枝头,朵朵飞舞,林间寂静无声,唯剩漫天花雨。好一幅人间春景图。
“杨排风,”耶律皓南沉声说道:“同样的话我不会再说第二遍,”他走在她身前,按住她后颈靠近自己。
“我很喜欢。”
接着他似是觉得这如画春色里少了点什么,一把抱起杨排风,把她按倒在花海中,为这幅春景图增添了一抹难以言说的桃靡霏霏。天青瓷瓶立于龙案之上,赵恒时常盯得入神,刻花纹饰自然流畅,开片疏密有致,尤其令人叫绝的是那色泽雅淡,天青釉彩恰到好处,素之一忽则嫌白,黛之一忽则嫌黑,每每看着它,总让赵恒想起当年天青欲雨,她半蹲于青草之上,轻柔抚弄着一只青鸟,素雅恬淡,令人久久难以忘怀。连带天波府,也因她的缘故,也变得没那么让人烦躁了。排风所赠天青瓷瓶,于后世在今河南省宝丰县清凉寺出土,学名“天蓝釉刻花鹅颈甁”,现藏于河南博物院,与贾湖骨笛、武曌金简等并称该院九大镇馆之宝之一。(注:小人某日参观河南博物院,惊艳于此甁的巧夺天工,“天蓝釉刻花鹅颈甁”为北宋汝窑旧址出土,年代在960-1127年间,与南风故事时间线也对得上,故为增加故事趣味性,加入此“冷角色”,各位不必深究其瓶真实出处,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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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8-15 19:4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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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国破山河在,
城春草木深。
感时花溅泪,
恨别鸟惊心。
纵然百般寻回,最终也不过是幽梦一场,立于晋阳城汉家皇宫破败的城垣之前,杨排风缄默无语,皓南走在前头,排风此刻不想打扰他,也没有窥探他的脸色,只静静地跟着他在这荒凉萧肃、野草丛生的断墙中缓缓前行。
真真是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可作此感慨之人,如今已放下一身牵挂,而他刘皓南,是否真的如此豁达?不,虽然他已放下复国的执着,但绝不代表他甘于平凡,李煜生性本与世无争,所以他安于命运不作挣扎,也劝自己放下执着,而他刘皓南不是耽于安逸之人,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即使不能裂土为疆,成就霸业,但也不能埋没于尘土之中,庸碌一生,尤其他应得之物,必不可落于他人之手。故首要之事,是必须寻回汉室遗藏。
刘皓南边走边沉思,忽而觉得身边少了点儿聒噪,突然转身,身后低头行走的杨排风一个不察,直直撞进他怀里。
“哟,你怎么突然停下来?”杨排风摸摸撞疼的鼻子说道。
“你今天怎么如此安静?”
杨排风复又低着头,拽着自己的衣袖不说话。
刘皓南看着她像小扇子般下垂的睫毛,明白她不想打扰他的心思,心中划过一股暖流,拉起她的手继续前行。
两人踏进一处破败的殿宇,经历了战争的洗礼,多年风吹雨打之下,墙面漆已被侵蚀得面目全非,全然看不出原来的色泽,断砖碎石,木块瓦砾,散乱躺在地上,殿宇正门的牌匾蒙上一层厚厚的灰尘,虽然金漆大字已然褪色,但依稀可见“奉先殿”三字。
杨排风随着刘皓南穿过前殿,又走过中庭,来到正殿,入目所及是皆是满目疮痍。
进入此间,杨排风越发感觉到刘皓南的手渐渐冰凉,握得她越来越紧,只见正前方一片烧焦的残败景象,杨排风心中哀叹,心里被一股悲伤充斥,酸涩的眼泪不知不觉涌上眼眶。
这是汉室王朝祭奉先祖之地。当年王朝覆灭之惨状,可见一斑。
杨排风从地下石城中看到皓南儿时的石刻,得知他的身世过往,当时便已对他无比疼惜,却难以感同身受,现如今真正踏进他心底深处的悲伤之地,身临其境,方真正理解了他的全部感情。
家园被毁,国破人亡,世上又有何人经历了此等惨烈之事尚能安之若素?换作是她从前的火爆脾气,恐怕早就不成功便成仁了。世上又有何人,能如皓南这般大智大勇,快意恩仇,说报仇便报仇,说放下便放下?
杨排风想着,不觉泪流满面。起先她是不敢打扰皓南的心绪,怕加深他的伤怀,想不到却触动了自己的情绪,忍不住轻轻低泣起来。
不知在殿中站了多久,刘皓南回头看着杨排风哭花的脸,说道:“你过来。”
杨排风依言上前,站在他身边,刘皓南身前有一张小小的紫檀木方桌,方桌上供着两个无名排位,只在木牌上画着一男一女,身着华服,眼神慈爱地看着前方。杨排风“咦”了一声,收起愁苦的思绪,细细查看这张供着牌位的方桌,只见桌子和木牌明显比周遭环境要崭新得多,也无破损,牌位前方有一香炉,香灰虽满,但已冷却,想是有人于战后重新供奉,且时不时前来上香拜祭。
在如此萧条的大殿中,完好无损的紫檀木桌、牌位与香炉,确实奇怪。“皓南,你之前回来过吗?”杨排风问。
刘皓南摇摇头,“并没有。”
“那是谁在这里供奉牌位?牌位上的两人又是谁?”
刘皓南神情哀戚,盯着牌位上两个画像,眼中隐隐泛起泪光。“是我的父皇母后。”杨排风一怔,原来这牌位上所画的是北汉第三位皇帝及帝后——刘继恩夫妇。
北汉传国四帝,开国之君刘崇,庙号世祖,后有睿宗刘钧,是为孝和皇帝。孝和皇帝刘钧有三子,长子刘继恩,次子刘继元,三子刘继钦,另有一养子刘继业,年纪比长子刘继恩还要大上许多,但以结义时日为序,故为第四子。养子刘继业后投降赵宋,改名杨业,也就是天波府杨令公,杨延昭之父,杨宗保之祖父。
当年刘钧死后,北汉第三任皇帝刘继恩继位不久便被叛臣郭无为设计害死,郭无为拥刘钧次子刘继元为帝,是为北汉第四帝,可刘继元继位没几天,便已被宋军攻破晋阳皇城,刘继元带头投降赵光义,北汉传四帝而亡。此后刘钧四子各自分散,当时刘皓南年幼,跟着三叔父刘继钦逃亡时横生枝节,摔下五里坡热风山地下石城,刘继钦为人暴虐贪妒,早就嫉妒两位哥哥得承大统,但北汉国破再也无法作威作福,便拿长兄嫡子刘皓南作贱出气,刘皓南童年时期可谓暗无天日,极其悲惨。杨排风强压心中悲痛,脑海中仍有很多疑问,却又难以启齿。又过良久,刘皓南深吸一口气,伸手上前于香炉中捏了一把香灰,凑至鼻端闻了闻,说道:“这是汉宫香,是千年以前汉高祖刘邦皇宫内院所御用的香料,流传至汉室后人至今。”
杨排风这时才把满肚子的疑问倒出:“究竟是何人在汉宫遗址拜祭你父母?既是用的汉宫香,想必是皇室中人,此处既是奉先殿,该是祭拜历代祖先才是,可为何此人独独供奉你父母二人?”
“的确,要说是我汉室忠臣缅怀旧主,理应祭上世祖皇帝、孝和皇帝才是。”
杨排风道:“我想我们要尽快去查探一番。”“不急,先做完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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