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妃·许南钟
日斜暮尽,一场迎夜临降的风忽然卷起来,将原本扫置在角落的尘迹与落叶吹的四散,但因会宁殿向来严谨细致的要求,宫侍们有条不紊地收拾起来。宫女恭顺的垂目、低首将烛光燃起后,替贤妃将手中余剩的茶水倒去,换上新水,又紧接着将几扇大开透风的窗合上。这般动静使贤妃在游神之余也看过去一眼,正好撇见樱桃树迎风摇曳,簌簌呜鸣的样子,只是还不曾多有留目,转瞬间就被魏氏恭敬呈来的一盏杯夺去目光,看着她亲自拉拢的窗页,不禁失了笑,与她说道:“若是换在旁处,少不得要罪你一个妄议乱论的名儿,但如今在会宁,仅二人间的闺室之谈,就只罚你为我添一盏灯吧。”说着,贤妃抬手将她递来的茶盏稳稳接住,低头搅弄翠叶时,鬓间簪住的一尾流苏坠着小珠就轻轻荡起来,伴着贤妃轻声而不失威严的声音:“总归是官家宠爱,也没纵着将如今(我)辖治下的几司夺去,如今官家正高兴着,咱们便不必再多计较,平白扫了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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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春郡君·魏花晚
于是,一盏长明的宫灯流转到了郡君的手中,将贤妃香鬓间矜贵而又细长的流苏给明晃晃地照亮了。魏氏恬淡地笑着,她自知如今的身份多靠贤妃的成全,虽然已经是正经的官家娘子,但在她面前依旧是放低身段,与从前伺候贤妃时一样的姿态:“娘子的教诲,奴会谨记的。奴是从会宁出来的人,一言一行也代表着您的言行,总不能叫娘子丢了脸面。”话声一顿,魏郡君并不想将诸些不快之事铺陈来叙,于是口吻淡然地另起话头:“奴前些日子去向皇后娘娘请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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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妃·许南钟
数盏澄烛用昏黄色的暖光照亮了整个堂室,火芯不时的闪烁使得不能将几处细致的地方看的周全。面对魏氏而今恭顺、乖觉的姿态,贤妃并未表露出不妥或讶异的神情,反而泰然地坐在原处,施开一抹端庄的笑来:“我愿助你一程,亦是因你如此性情,但既如今做了官家娘子,便多将心思放在圣心上,侍奉好官家才能有更好的出路。”魏郡君先前奉上的山前雾凇已见温凉之态,但贤妃早已没了饮茶的兴致,故而它只孤零零的立在桌边。待贤妃松松懒懒地倚在桌沿时,幽幽开口:“殿下如今怎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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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春郡君·魏花晚
魏郡君又回想起那日廊下的情景:虽然已近开春,但坤宁殿前仍有两行宫女火急火燎地往殿内运送着炭火,由打头的女孩出来报禀,说皇后娘娘身体违和,一时半会怕是不能起帘怕着了风,于是魏郡君隔着薄薄的一层幔纱与皇后浅浅叙了不到半个时辰的话。如今贤妃问来,魏氏也就自然答道:“那日官家看劄子看到了半夜,像想起什么似的,让奴次日清晨去给皇后娘娘问安。但去的不巧,娘娘身体未愈,就也没逗留太久。”具体叙话的内容无非是些训诫妃嫔的老生常谈,魏氏在坤宁殿听过一回、又在会宁殿听过一回,就不再赘述,“娘娘兴许是旧时的老毛病又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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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妃·许南钟
提及皇后,贤妃原本舒开的晴眉又不由自主地折在一起,在明烁忽闪的烛光下显得晦暗许多。方才归于平静地心绪隐隐间又有些蠢蠢欲动,使得端庄的姿态下,是两只手胡乱扯弄着丝帕,安静了几息之后才说:“殿下既然有恙,便不要多去搅扰了,明儿我吩咐人再去为殿下看看,添些所能用之物。”这几日的烦遭事,连带着梅氏连拔四级、皇后病重叫贤妃焦头烂额,如今眼下也尽显疲态,如今既已失了兴致,暮色渐沉,贤妃索性随意地摆了摆手,已然是如从前般挥退的意思了。“若是请安,便在殿外一尽心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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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春郡君·魏花晚
在离开会宁殿之前,魏郡君如常为贤妃放下了淡色的帘帐,再按照贤妃的喜好、添了安神的香料。路过会宁殿的厢房,魏郡君放慢了脚步,透过暖黄色的灯盏能够望见里面的陈设并未多变,那把微微泛黄的木椅依旧靠在窗扇之下,只是帏幔的颜色由杏色换成了褪红色,插瓶的花儿也不再是玉兰。这是魏郡君先前的居所,那时的她还不叫花晚,而是用着母亲给取的“伪儿”,那个她羞于开口的名字。后来,她从狭小的花坊走到了会宁殿,再走到了天子身边,她更名授号,成为了女孩们梦寐以求的官家娘子,这些都有赖于贤妃的舍得与成全…直到一束晚风轻轻地吹起她的衣袍,使郡君抖身打了个寒颤,才不得已地由这束冷风画上了思绪的句号,自春花的小径中往自家殿阁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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