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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G】黎明未至【第72届饥饿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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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L竞技场设定镇楼,2L上简介~
前排@山梨子🌙


IP属地:北京1楼2025-01-09 18:10回复
    黎明未至,爱意难言。
    ——致第72届饥饿游戏
    1本文为双人合作,分男女主视角叙述;女主1区职业女贡品,男主4区非职业男贡品。前1-20章中,单数章作者为@wsophie0612 ,男主视角;双数章作者为@山梨子🌙 ,女主视角;20章后为大决战章节,根据需要分多个其他人物视角,变换较多
    2男女主没有任何关系,饥饿游戏前素不相识,更不是情侣,只是想选择两位性别、经历、个性、人生态度都相反的人物,在命运的洪流中做出怎样的选择,得到什么又失去什么,坚持着什么又改变了什么,直至他们命运的丝线汇于一点。
    3主角介绍
    ·芙瑞雅·安德森
    偶数章节叙事主角,1区职业女贡品,17岁,气质冷淡,自称擅长使刀。但没有人知道的是,她最擅长的武器其实是7区的斧头和链刀。
    我到底是谁?我属于哪里?我所付出一切想摘得的冠冕,到底能不能给我梦想中的温度?
    ·安柯尔·瑞斯
    奇数章节叙事主角,4区非职业男贡品,18岁,渔民出身。下意识回避过分细腻的情感交流,从不畅想未来,只在意当下。
    若分别将是永恒,又为何短暂相聚?若命运早已注定,又为何痛苦挣扎?
    4其他主要角色介绍
    ·埃米里昂·费舍尔
    1区男贡品,18岁
    ·安西娅·克莱斯塔
    4区女贡品,14岁
    ·特利希斯·莱恩
    6区男贡品,16岁
    ·塞西莉娅·库伦
    7区女贡品,17岁
    ·玛丽琳·约翰逊
    10区女贡品,17岁


    IP属地:北京2楼2025-01-09 1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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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8-07 07:5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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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开端
      那姑娘哭了一个小时了。
      从收获节上她的名字(“安西娅·克莱斯塔!”)被念出来就开始了。法院大楼到火车站,她呜咽了一路,直到面对火车站的记者时才勉强止住泪水。我本以为这就是结束了,结果火车刚一驶离摄像头范围,她就再次爆发了激烈的哭声。眼下我们的指导老师——传奇的芬尼克·奥迪尔正在安慰她,我和另一名指导老师梅莉迪斯·加西亚坐在餐厅里,相对无言。
      “嗯……或许他们不饿。”我说,殷切地看向面前的盘子。菜冷掉的时候,凯匹特来的专员便怒气冲冲地离开了这届车厢,摔门声可以震碎我面前的高脚杯。而梅莉迪斯只是轻叹一声。
      “饿了的话就先吃吧,孩子。”
      “孩子”。她从来没有称呼过我和那姑娘的名字。她看上去很年轻,约莫三十岁出头,皮肤白皙,黑色的长发顶在脑袋上。无论如何,她都算不上能管我叫孩子的年龄。或许是忘记了我的名字又不好意思承认。“我叫安柯尔。”我道。
      她诧异地看了我一眼。就在这时,车厢的门打开了。眼睛都哭肿了的安西娅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脸歉意的芬尼克。我盯着女孩的金色齐耳短发,它整齐到让我怀疑收获节上她梳的麻花辫是不是我的错觉。谢天谢地,她已经不哭了。我做不来安慰人这种情感丰富的事,而这姑娘哭得有点太惨了。但凡她再晚停一下,四区将会拥有全国最大的淡水湖。
      女孩没有看我,她坐在了梅莉迪斯身边,后者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芬尼克坐在了女孩的另一边,满脸愁容。没有人费心去叫凯匹特人,于是我可以安心地把注意力放在食物上。太好了。
      凯匹特人说过,因为时间太早,这顿只能算得上“下午茶”,但我从早上开始就没吃过饭,所以梅莉迪斯将汤汤水水换成正餐时我简直太高兴了。面前的盘子里盛着浓汤——是鱼汤,可半点咸腥也没有。还有蔬菜、肉类、点心。在吃奶酪时,我瞥见芬尼克欲言又止的神情,不得已放下餐盘:“发生什么了?”
      我能感受到他的目光顺着我的肩膀、手臂,最后落在我的手上。“你在船上一般会做什么?”
      “呃。”正确答案是偷吃。只要到了海上,治安警往往会睁一眼闭一眼,他们不愿意惹拿着武器又饿着肚子的渔民们。但我还没有傻到会主动承认。这时我才注意到芬尼克的手指紧张地把玩着餐叉,福至心灵,这才明白他的意思:“用渔网多一些,也会用鱼叉。”我在海边长大,用起渔具比餐具都顺手。
      “比赛场地不一定有称心的武器,最好早点习惯别的。”梅莉迪斯建议。我没怎么打过架,但我从小干活,有的是力气,也在非法靠近的海滩上拉过纤。只要能拿到绳子这类的,我大概都能用来防身。我只杀过鱼,用匕首,可人和鱼不同,我不认为自己能在缠斗时腾出手来——前提是我不被对方一刀捅死。
      芬尼克点点头,依旧看上去很焦虑:“进入竞技场后,我希望你们可以合作。我会为你们申请尽可能多的赞助,只要你们愿意共享。”
      “这样可以提高我们的生存率吗?”我问,注意到瘦小的女孩僵住了。克莱斯塔。这个姓氏有点耳熟,但哪怕我对此毫无印象,也能从安西娅绣着花的裙摆与洁白的肤色看出,这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姐,大概从未操心过生计。而且年龄太小,看上去顶多14岁。收获节我们握手时,她的头顶还不到我的下巴,胳膊比沙丁鱼粗不了多少。踏入竞技场的那一刻她就会被撕碎,当然,我也没什么活下去的可能性。
      “我们需要应对不同的环境,”解释的人是梅莉迪斯,“自从前年比赛的那场地震……”
      金发女孩猛得从桌子边站起身,椅子腿在车厢地板摩擦出刺耳的噪声:“我吃饱了,梅莉迪斯小姐,芬尼克先生。我们可以进入下一步吗?”她询问道。两位指导老师对视一眼,也纷纷离开了座位。我只好拿起面包与奶酪,跟在他们身后。
      他们把我带到另一个包厢,电视上正在播出收获节的节目。芬尼克示意我们坐下,他自己倚在墙上,偶尔为我们补充一些信息。我向来很难集中注意,课堂上便是如此,但我也知道不能放弃任何一个收集信息的机会,只能硬着头皮听着。
      首先是职业贡品。一区的男女都不是被抽中的——他们是志愿者。金色盘发的女孩眼神冰冷,哪怕台下的人欢呼着她的名字也神色不变;男生相貌英俊,对着台下露出骄傲一笑。二区的情况也一样,女生阴恻恻的目光看着镜头,又很快移开;石首鱼一样壮的男孩兴奋地对着台下绷起肌肉。这幅情景真令人胆寒。他们生来就是要参加饥饿游戏的。他们所接受的一切训练皆是如何像屠宰牲畜一样杀死那些不幸被叫出姓名的倒霉蛋。反胃的感觉涌上心头,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吃得这么饱,或许这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为什么你没有哭?”女孩的耳语把我带回现实。我看向身边的安西娅。她还是没有看我,目光紧紧盯着录像。屏幕上,我正走向台子,看起来比我想象中还傻。
      “嗯……”我不知道怎么解释。因为哭没有用途,因为我的人生足够倒霉,因为不会有任何人为了我的死而难过?这些好像是原因,也好像都不是原因。我自己也说不出来,耸耸肩:“如果你想看我哭,可以早点和我说,这样子我们能看起来更有团队精神。”
      她剜了我一眼,眼睛是浅棕色的。不过她马上把注意力放回录像上。此时六区的贡品已经走到台上。女孩畏畏缩缩,男生则用深邃的黑眼睛盯着摄像头,目光看起来让人不舒服。在他身后,市长的脸看上去比他还要苍白。从两个人极为相似的面部特征上可以看出,他们是一家人;换言之,六区市长的儿子被选中了。
      “马上就是七区了。”梅莉迪斯低声说。工作人员叫到了女孩的名字,“塞西莉娅·库伦”,棕褐色辫子的女孩走上前去。她的动作看上去淡定自若,可当镜头拉近时,深绿色的眼睛暴露了她的不安。“可怜的女孩。这大概不会是一场容易的比赛。”
      “这是什么意思?”安西娅问道。芬尼克皱起眉。
      “去年的比赛,”他解释道,“获胜者是乔安娜·梅森,她来自七区。”
      “这不是好事吗?”我问,指着黑色头发的七区男孩,“她的获胜经历更近,可以为他们提供更多帮助。”
      芬尼克摇摇头:“情况比你们想象中复杂一些。比赛前期她装作怯懦胆小,比赛后期才展现出下手的凶狠。很多凯匹特人——比赛最有效的赞助者,他们觉得自己被愚弄了。”
      梅莉迪斯神情哀伤:“这毕竟是一场节目。”寒意爬下我的脊背,好像浸泡在晚冬的潮水中。车厢里的空气失去了温度。
      “他们就这么决定了我们的生死。”安西娅声音颤抖。我看向女孩的眼睛,看起来她又要哭了,紧咬嘴唇强压泪水。现在我明白为什么她要在火车站强迫自己对着记者们微笑了:泪水涟涟的办法这届已经不管用了,表现得反差一些或许能博取观众的好感。我转头看向录像。看起来很镇定的十区女孩正走上台前,她的步履稳健。这是一场节目……
      我本以为自己的心情不会更糟了。整个车厢陷入了死寂,直到十二区的贡品出现在屏幕上。看起来是一对兄妹,就连大一些的男孩也比安西娅瘦小。两个人紧紧抱在一切,蓬乱的头发和过大的衣襟在空中颤抖,就像小动物嗲起的毛。哪怕隔着屏幕,也能听见他们的父母撕心裂肺的哭声。
      “不要看了。”有人抓住了我的胳膊。是梅莉迪斯。她把我和安西娅拉起来,几乎是推着我们离开车厢,催着我们打理仪容。总共12区中,四区离凯匹特不远不近,我们会在天黑之前到达。上火车后我就没换衣服,现在还穿着我的校服——我最体面的一套衣服。虽然梅莉迪斯说衣柜里的衣服可以随意穿,但我并不清楚他们会如何处理我的衣服,希望他们别把它扔掉。如果我死了,那这就好办了。我这么想着,向窗外望去。落日最后一抹余晖洒在窗框上。想到我大概再也回不到四区了,不由感到有几分忧愁。我大概不会怀念留在四区时忍饥挨饿的18年,但如果我真的在竞技场上被人虐杀,保不齐我当场会发什么神经,没准真会在临死前留下几滴思乡的泪水。呃,那还是算了。那副场景肉麻到让我忍不住打冷战。于是我脱下衣服,走进浴室。
      从小我就意识到,胡思乱想对人没有任何帮助,它带不来饱腹的食物,带不来御寒的衣服,更去不掉海面永无止息的风浪。与其把精力浪费在痛苦的自我诘问上,不如操心些现实的问题,比如,嗯,我该穿什么衣服,能让我在走下火车时不像一头待宰的猪。我花了一点时间,琢磨明白了浴室里的瓶瓶罐罐大概是干什么的。我换了好几种不同气味的肥皂,也洗不掉浑身上下的咸腥味。现在我闻起来像是一条洒满香料的腌鱼。我也拯救不了自己的头发。上次剪头发是在什么时候,初春?大概是了。现在它长得过长,干枯的发尾纠缠着。我没找到剪子,不知道安西娅是怎么剪的头发,只能挫败地放任它张牙舞爪。
      在选择衣服上我犯了难,最后挑了一件简单的衬衣,看起来很正式,不过胸口有点紧,勒得我喘不过来气。走出房间前,我才想起来我把从家乡带来的一件纪念物忘在了地板上。只好把它捡起来。那是一朵花,品种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是我随手从法院大楼的花盆里揪下来的。我没怎么见过政府工作人员,但是从我少数和他们打交道的经历来看,他们向来不喜欢给我什么好脸色。在我的名字被抽中后,他们的神情少见地柔和起来,不过这终止在我采了他们的花时。这怪不了我。我没有亲人,自然没有什么人能给我送礼物。我更没有什么愿意铭记于心的美好回忆。非要让我选一件事记住,那一定是市长变绿的脸。想起他那有意思的神情,我不由开心了不少,把花插在前兜,走出包厢。
      门外没有人,不过我在吃饭的地方找到了他们。梅莉迪斯在给安西娅化妆,芬尼克则用悲伤的神情看着女孩。我走进屋子时没人注意到,直到梅莉迪斯抬起头,看到我时,她爆发了巨大的尖叫:“天呐孩子!你完全不会打扮的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在我身上。这着实令人尴尬,我只能装作不太在意,可内心慌得要死。我确实对穿衣打扮一窍不通。我大概会成为第一个从下火车开始便沦为笑料的贡品吧。我看着安西娅瞪大的眼睛,不由有些绝望。
      “来得及。安西娅,你先来帮忙处理头发;我去选衣服。”芬尼克说着,急匆匆地跑离这里。安西娅连忙点头,梅莉迪斯把我拉到椅子上,将桌布围在我脖子上。
      安西娅从口袋里掏出小剪子,另一只手抓住我的发尾:“这不太好用。我只能把你的头发剪整齐。不要动。”她警告到,还没说完就下手。我哪里敢动,只能听见剪刀咔嚓的声音响个不停。她没有花太多时间,很快我便再次被梅莉迪斯拉起来,推进包厢。
      当我穿好芬尼克挑的衣服走出包厢时,就连安西娅也松了口气。梅莉迪斯抬手整理着我的衣领,笑道:“多亏了安西娅。好好打扮一下,还是很像样的。”
      我看着窗户里的倒影,果真妥帖了不少,不由感慨女孩的手巧。我也会给自己剪头发,能做到的只有不让它碍事遮眼。于是在梅莉迪斯终于满意地放手后,我走到安西娅身旁,低下头对着女孩耳语:“谢谢。你怎么学会的?”
      安西娅抿起嘴。梅莉迪斯的化妆技术很不错,现在她的眼睛看起来和没哭过一样。“我给我姐姐剪头发。”她只是轻声说。
      火车的速度放慢了。夜色已经降临,可是城市里人还不少,看起来他们不需要工作。芬尼克让我们离窗户近点,尽量表现得自然些。“现在正好是晚餐结束的时间。不会有记者,但最好留个好印象。”他解释。
      好吧,好消息,或许我们下车后马上就有晚餐。我这么想着,站在了安西娅身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僵硬得像死去多时的尸体。在四区的火车站时我就发现我们俩都不是交际的料,不过这样正好,如果我们中有一个交际花和一个死人,那场面看上去应该很像滑稽剧。大概过了一个世纪,火车终于驶入车站。我终于松了口气,将车站外的夜色甩在脑后。可那种不适感不会轻易消失,就好像黑暗中有一只巨手,攥住了我的心脏。


      IP属地:北京3楼2025-01-09 1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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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抽签
        “芙瑞雅,别发呆了,你尝尝这个鲑鱼,做得真鲜。”
        我的同区男贡品,也是我在职业贡品学校的同学埃米里昂·费舍尔兴致勃勃地摆弄着银刀叉。他的盘子里已经放了好几种食品,有香茅烤小牛肉,鲑鱼慕斯,还有一种我看不出是什么的蔬菜。我目光移向自己餐盘里,那里只有可怜巴巴的几块椒盐土豆。
        “谢谢了。”我决定接受他的好意,伸勺子去挖一口嫩粉色的鲑鱼慕斯。
        凯什米尔和格鲁兹,这对二十年来仅次于四区芬尼克的活传奇坐在我们对面,穿着考究的银黑色绸缎外衣。我一抬头,正对上他们审视的眼神。
        我知道自己上列车之后的表现都很糟糕,完全不符合课上学过的“成为志愿者后应该做的36件事”的要求。我是年度考核整整十轮淘汰赛后的胜利者,本年度毫无争议的女志愿者,正在前往为一区获得荣誉的路上。按理说,我不该露出这种目光涣散,若有所失的神情。
        于是我露出最真挚的笑,试图解释道:“我这两天头痛病犯了。”
        格鲁兹不置可否地弯了弯嘴角:“竞技场里,想杀死你的人不会听这种理由的。”
        我脸上热辣辣的,但心里清楚他说得对。凯什米尔扯了扯格鲁兹的袖子,替我解围:“芙瑞雅在抽签仪式上表现得都不错,进了车厢放松一下也没什么问题。之后注意就好。”她顿了顿,给我夹了一片烤鸡肉:“你们俩都是金链花的,不会不服气我们的指导吧?”
        埃米里昂连忙摆手,连说了好几遍“怎么会?”,我也跟着附和,心里暗暗好笑。几天前,埃米里昂在我面前骂了好几次凯什米尔兄妹毕业的帕拉斯学校,说帕拉斯的人都是“懦夫”“软骨头”。
        一区有两所职业贡品培训学校,分别叫“帕拉斯”和“金链花”。两所学校都以本校学生成为年度考核第一名——也就是当年饥饿游戏的志愿者——为荣。在大约五十年前,贡品在一区刚刚成为职业的时候,这种对荣誉的过度追求尚且在合理范围内,而发展到今天,两校间的打架斗殴屡见不鲜,每年决出志愿者的年度考核更是腥风血雨。就像今年,埃米里昂和我作为男孩和女孩的第一名都来自金链花学校,这让帕拉斯的人极其不服,昨天埃米里昂从市政大厅出来时,还差点被帕拉斯的同届生用飞刀割下了一只耳朵。
        我从来没参与过这种幼稚的比拼,但埃米里昂荣誉感极强,把“我们金链花”挂在嘴上。在刚过去的几天里,我不得不在训练间隙顺着他一起嘲讽帕拉斯。
        下午茶后,我和埃米里昂简单介绍了自己。这个步骤只是走个过场。自从在年度考核上位列第一,成为内定志愿者,我们的全部资料就已经交到了导师手上。
        “女士留在这里。”格鲁兹冲我和他妹妹点点头,招了招手,埃米里昂相当优雅地起身跟上,像一只自命不凡的白金色孔雀。这是分开的指导。虽然职业贡品进入竞技场后会联合,但我和他迟早有一个人要掉脑袋。
        推拉门关闭的声音平息后,凯什米尔转向我。“你最擅长的武器是什么?”
        我有些疑惑。按理说,她应该早就看过我五年的训练记录和全部考试成绩。
        “登记在册的武器我都会,最擅长的,应该是飞刀吧。”我迟疑道。
        凯什米尔用她那双湖蓝色的眼睛看着我,摇了摇头。
        “你应该明白,从你拿下今年考核第一名开始,你的一切就不是秘密了,芙瑞雅。请你毫无隐瞒地回答我,你最擅长的武器,是什么?”
        迎着她看不出感情倾向的目光,我知道有些事情是无法隐瞒的。就算瞒得住导师,也瞒不住凯匹特。和大部分同学不同,都城在我心中并不是富裕繁华的圣地,而是一张蜘蛛网,细密而庞大,笼罩生活的方方面面,能捕捉到每个国民生活中的一切细节。
        这种想法不是职业贡品该有的。我想,可能是因为我并非一开始就是职业贡品吧。
        与像埃米里昂这样六七岁就开始动刀剑的一区职业贡品不同,我到十二岁才回到一区,进入金链花学校。刚进学校时,同学都看不起我。他们叫我的蔑称:
        “伐木佬。”
        我的父母都是治安警,在我才五岁时被派驻到七区。据说,当时话都说不清楚的我哭着抱住他们,求他们把我带在身边。
        我就这么来到了七区。在那里一天天长大,也进入了七区北公学,当然是以旁听生的身份。老师从来不提问我,也不为难我,望着我的目光夹杂着畏惧和怨恨,因为我是令人胆寒的治安警的女儿。
        但老师们错了。我的父母对我更没有什么感情。他们本就不是自愿结婚,两人关系甚至比我和车厢里随便哪个艾瓦克斯还冷淡。我在七区呆了整整七年,只见过他们五次。
        在那个人主动和我搭话之前,七区对我来说是绵延国境线的皑皑冰雪,从外到内都是冷的。
        我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回现实,对凯什米尔给出了真实回答:“链刀,还有斧子。”
        在七区,斧子用来砍树干,链刀用来砍树枝,每个孩子从六七岁就学着使用这两样刀具,我也不例外。童年的记忆是不能忘却的,哪怕现在的我干净又体面,看不到一丝曾在边缘区生活过的痕迹,那些经历照样刻在了我身体的本能反应里。
        凯什米尔的表情没什么波动,仿佛她等着我这句回答一样。她详细问了我对这两种武器的使用方式,问我在回到一区后的五年里还有没有继续训练它们,又问我在贡品学校学的武器和它们的相似度。我一一回答完,忍不住问:“您是想让我开场后去抢斧子,而不是我们更常用的刀剑和矛吗?”
        “不,”出乎意料的,凯什米尔摇了摇头,她秀气的眉毛拧成一团,“这件事情,我还要和格鲁兹商量一下——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件事情’吗?”
        “在宙斯之角拿什么武器?”我问。接着我在她的目光里捕捉到了失望,显然,我的回答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关于你在七区学会的武器,更是关于你在七区经历过的一切。不要提起——在我和格鲁兹的指令前,对这些事必须保密。”
        我还没领会这个命令的深意,车厢后面就传来一阵骚动,抽签专员尖锐的声音怒气冲冲地责备着什么。片刻后,包厢门被拉开,专员亮玫红色的眼影下露出抱歉的神情:“火车信号系统坏了,好几个区的抽签影像都传不过来,只能不按顺序了——该死的鬼吗啡佬!”
        所有人回到客厅,新的甜点推车早就准备就绪。首先是四区的影像。一个扎着两股低麻花辫的小姑娘被抽中后就痛哭流涕,我们四个人面面相觑,毫无疑问,对于熟悉历届饥饿游戏的一区人来说,我们都想到了同一件事。
        “她姓克莱斯塔。”埃米里昂首先开口,迟疑的目光徘徊在屏幕上。这小姑娘是前年的四区胜利者安妮·克莱斯塔的妹妹。其他人没说什么,只有抽签专员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对格鲁兹谄媚:“施惠国只有一对亲兄妹赢得游戏就够了。”
        紧接着,一个大块头男孩被抽中。他很符合我对船队上干活的渔民的想象,肤色被晒得黝黑,皱着眉头,一副不好惹的样子。
        凯什米尔的双手在膝盖上交叠:“你们俩无论是谁,在有十足把握的时候,可以杀了他。”
        画面跳到十二区。同样姓氏的两个孩子抱在一起,搀扶着上台,在一片棕灰色的广场上哭得发抖。埃米里昂凑近看了看,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我和芙瑞雅一人五秒钟就能解决掉他们。”
        “三秒钟足够。”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说,但又不确定那是否是我说出来的话——他们太小了,像两只因为狂风而摔出鸟巢的幼鸟,蓬松又瘦弱,哭声也像即将饿死的鸟一样奄奄一息。
        镜头转到他们嚎哭的父母时,我实在不忍心再看屏幕,又不敢让其他人捕捉到这份给职业贡品宣判死刑的恻隐之心,只能装作对新上的奇异果慕斯十分感兴趣。不过余光里,埃米里昂竟然也没再看屏幕。他仍然在发出笑声,但目光拐个弯盯着天鹅绒窗帘的一角。
        二区的影像开始时,屋里每个人都坐直了身子,发出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女生长着下三白的眼睛,看起来像一只阴恻恻的老鹰,我记住她叫拉弥亚。
        “这个不好对付。”凯什米尔涂了金色指甲油的手在下巴上慢慢摩挲,若有所思,“你们中期要当心她的动向。”
        另一边,立方体般矮壮的男孩,尤尔米冈特·卡尔森——好难念的名字——举起手时,格鲁兹发出“嘶”的一声,偏头去问他的妹妹:“古斯塔夫的儿子?”
        凯什米尔点点头,对我和埃米里昂解释:“第四十九届胜利者,二区古斯塔夫·卡尔森的小儿子。”
        “我知道他父亲。”埃米里昂向水晶角桌探过身子,拿起一种覆盆子果酱包裹的甜品,打了个响指,“我在学校时,饥饿游戏史课也是第一。”
        “从录像里看不出什么来,还是巡游时先结盟,其他的之后再说。”格鲁兹也从旁边雕花瓷盘里拿了块巧克力司康,像把玩匕首一样,把圆形的面包搓捏成椭圆形,看上去似乎心情并不沉重。我相信他对于贡品的判断,这意味着他认为二区贡品对我们的威胁并没有大到需要持续警戒的地步。
        抽签专员又冲格鲁兹抛了个媚眼,才继续按动遥控器。每个区的贡品长相各异,很明显带着不同地域的特征——比如六区的乌黑发色,十一区的棕色皮肤,三区脸上的眼镜。但在我看来,他们也没什么不同,和往年的一个个迅速成为谈资又迅速被遗忘的年轻贡品一样,生命会在被抽中的几个星期内划上句号。
        一段一段影像被播放直到结束,车厢也越来越安静。埃米里昂已经斜靠在沙发椅上,像玩累的小孩子。他不再像一开始一样,每展示一个区,就对如何杀死屏幕里的人喋喋不休了。窗外的日光逐渐暗淡,不安的感觉在我心里蔓延。因为我一直没有看到七区的抽签影像。
        她...和我一样大,那么今年也是十七岁,而她哥哥应该是二十二岁。这意味着,她作为家里能领食品券的最大的孩子,一定在抽签箱里有很多纸条。
        我肚子靠上的部分陡然一沉,但我的胃明明一直都很健康。
        “喏,最后一个终于来了,七区的信号也太烂了,这些穷鬼北方佬。”
        专员捏着一把细尖的嗓子厌恶地说。格鲁兹飞速瞥了我一眼,递给她警告的眼神。她这才闭上艳红色的嘴唇,向下弯出夸张的弧度,转身把碟片插进放映机里。
        屏幕显示出七区市政广场,我的鞋子曾经千百次踩在那片覆盖着苔草的土地上。熟悉的感觉纷至沓来,我看见镜头里一闪而过的广场面包店,小时候的我是那里的常客,为的是偷偷用一区的食品券换面包,塞到库伦家和凯勒博恩家屋后的破木信箱里;广场周围用高木桩围着白绳,用来悬挂凯匹特的宣传海报,我曾经有一顶嫩黄色的帽子被风吹到了绳子上,是她的表兄爬上去帮我取回帽子,而他的尸体可能已经完全腐烂了——在四年前的饥饿游戏里被一区男贡品——我的同门学长,一刀钉在了宙斯之角的地面上。
        七区专员长长的尖指甲在抽签箱里拨弄着。她的指甲几乎全部是灿金色,但在指尖的部分渐变成鲜红。她指甲划过的不是姓名条,而是我被划出血痕的心脏;那血红色的指尖也不是名贵的洋红染料,而是我被划伤后流出的血。
        她终于捏住一张纸条,把它展开。我最不希望听到的名字,我在噩梦里才能梦到的画面就这么上演了。
        “塞西莉娅·库伦。”
        五年过去了,她的头发虽然编成了辫子,却还是和记忆里一样毛蓬蓬的。一个废铁制发饰被做成松针的形状,扣住她发梢的碎发,反射着苍白的阳光,在我视线里汇聚成光点。那个光点跟着她走上台的背影摇晃着,过了很久,我才发现那是格鲁兹的威士忌杯在车顶灯光下斑驳的光斑。
        车窗外,太阳已经完全没入地平线,但并未被夜幕吞没,凯匹特七彩斑斓的灯光就在这时喧闹着冲进了视野,占据了我脑海中可以用来思考的一切区域。


        IP属地:北京4楼2025-01-09 1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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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传说
          凯匹特真是世界上最奇怪的地方,我想我这辈子理解不了这里的生活方式。如果我每天都过着如此富足的生活,不必为一日三餐烦恼,那我的人生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吗?
          可凯匹特人不会这么想。他们甚至会在意一群根本不认识的倒霉蛋死起来是不是符合他们的心意。在四区的时候我对凯匹特的了解仅限于课堂上那夸张又冗长的形容,亲身体验并没能缓解我的疑惑,反而加剧了。就好像我们中有一方是外星来客,或许这才能解释两边的区别。
          不过,唉,我想那么多干什么?
          来到凯匹特的第三天,我和安西娅被送到形象设计中心,为开幕式做准备。他们把安西娅带到了另一个房间,随后我就被一群叽叽喳喳的凯匹特人包围了。太可怕了。顷刻间我的衣服就被扒了下来。不仅如此,他们还要扒掉我一层皮。我在四区长大,学会走路前先学的游泳,从来没怕过水。但当他们第三次清理我的皮肤时,我感觉我要被泡沫溺死了。如果我是一条鱼的话,我的鳞片早被他们刮没了——不,鱼至少还能扑腾几下,甩他们一身水,而我只能紧咬牙关,在凯匹特人颐指气使的态度面前装哑巴。
          “天呐孩子,”染着绿色头发的女人夸张地感慨道,“你平时完全不打理自己吗?”
          “……确实不。”我从牙缝里挤出来这句话。这不是我第一次听到别人这么评价,但绝对是最令人厌烦的一次。火车上梅莉迪斯的感慨是出于好意,而我能感受到凯匹特人的评价完全是出于夸耀。
          可我的顺从带来了更令人难以忍受的结果。她似乎把这当成进一步批判的鼓励,开始变本加厉:“哦,糟糕的发型——”
          “我觉得它很好看。”我突兀地反驳。我知道我不该多嘴,但安西娅的成果不该被这么批判。况且,我也不需要一个绿毛给我什么发型建议。凯匹特女人看起来想要骂我,好在这时午饭到了,打断了她的思路,我逃过一劫。然后她开始批判我的餐桌礼节。好吧,说的像我真的有那玩意似的。
          在离开前梅莉迪斯特意嘱咐过我,“听从设计师的安排”,“说话要有礼貌”,“不要给自己惹祸”。我不太清楚在她眼里的我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形象,但事实证明她的担忧是正确的。在凯匹特人扯掉我的汗毛时,我差点一拳砸在对方的脸上。我的生物成绩向来很糟糕,但哪怕是我也知道,如果身上的毛发没有意义,那人为什么要长它们呢?他们不想长是他们自己的事,和我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把我拉进他们奇怪的审美里?凯匹特人是世界上最奇怪的人,绝对没有之一。
          设计师?也没好到哪去。我不得不浑身赤裸地站在浓妆艳抹的凯匹特男人面前,忍受他长达一个小时的高谈阔论、夸夸其谈,大声吹嘘着自己的艺术究竟是多么高雅脱俗,和底层(我想他指的是我)有着云泥之别。末了,他瞥向神游天外的我:“你觉得,该怎么体现四区的特色?”
          我不知道。如果我知道答案的话,他们凭什么不把工资付给我?而且我有种预感,他完全没指望我说出什么有道理的答案:“或许我们可以装扮成海鲜的样子?”鱼类确实有点蠢了,但乌贼还是很帅的。或许我的答案太离谱了,设计师看着我,冷笑。好消息是接下来他再也没问过我一个问题。最后他给我裹上一件带着肩铠的披风,整理好我的头发和妆容,就让我离他远点。这是我这辈子听凯匹特人说过的最动听的一句话,连忙转身离开房间。
          梅莉迪斯在门外等着我。看见我落荒而逃,她挑了挑眉:“很不错啊,他对你说了什么?”
          “唉,别提了。”我半点也不想回忆那群叽叽喳喳的海葵。梅莉迪斯抿嘴一笑,带着我去找芬尼克他们。男人正跪在女孩身后,为她整理发尾。
          “有点小失误。设计师当她是长头发设计的。”芬尼克解释。安西娅没有抬头,仍然盯着自己裙摆上的珍珠。看着女孩轻薄的纱裙,我突然想起在渔民中很盛行的一个传说。传说在几十年前,一个渔夫和同伴们出海,遭遇了大风暴,同伴们都死了,他也精疲力竭。夜晚的大海和天空一样黑。渔夫放弃了求生,心甘情愿等待着死亡的降临。这时他听见了少女的声音,仿佛耳语,告诉他曙光就在不远。于是渔夫爬了起来,继续划船,终于在破晓时到达了目的地:一片崭新的大陆,比他见过的任何土地都要辽阔宽广。他转过身,想要感谢海之女神的救命之恩,可回过头时看不见一人,只有海浪斑驳。
          人们对这个故事有着不同的猜测。有人说海之女神就是倒霉的渔夫自己,是他凭借自己的意志到达了彼岸。也有人憧憬着海之女神的容貌,她是否有洁白的肌肤与金色的长发。而我的关注点有些煞风景:如果渔夫真的到达了彼岸,那这个故事是谁告诉我们的呢?大约是某些恐惧风浪的渔民们编出来哄骗自己的吧。
          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没注意到安西娅的神情愈发不安。女孩紧张地看着我:“很奇怪,对吧?我好像只穿了一层纱。”
          我低头看了一眼我自己,呃,我穿得更少,就连胸都露在外面。我皱起眉,往上扽了扽衣领,没有成功,它开得太低了。我只得作罢,抬起头,发现安西娅也盯着我的胸。“你的衣服很好看,”我决定告诉她,“这珍珠代表鱼鳞吗?怪逼真的。”
          女孩涨红了脸:“这是海浪!”她扭过头,不再看我了。或许我说话确实不讲礼貌。
          “这是大海的意向,”梅莉迪斯听着我们的对话,笑着解释,“你代表着汹涌的潮水,安西娅是平静的海面。”这听起来确实很有道理,退潮时往往会把鱼留在海岸上,或许我身上的长条亮片就代表了这个意向。好吧,我确实对艺术一窍不通。
          芬尼克刚才在和一名金发的凯匹特女人交流(后者看着芬尼克笑得痴迷),这时走近我们:“设计师想让你们放松。等到进场的时候,让衣角随着风飘,这样子更好看——不要自己改动衣服。”他看着我仍抓着衣领的手,警告道。我只好放下手,和安西娅一起走向候场区。
          开幕式上,承载着贡品的战车会按照顺序排列,依次入场。我和安西娅所在的四区在十二个区内排得靠前。谢天谢地,这样子我们不需要裸着太久。当我们走到现场时,大多数贡品已经就位。十二区兄妹穿着矿工工作服,十区的服装白底黑花,好像是奶牛的图案,而七区……嗯,是两棵树。一棵紧张地站在战车上,另一棵站在车下,听见我和安西娅的脚步声,回过头去。七区的女孩看着我们,绿色眼睛和树叶造型的头饰相得益彰:“哦,你们这身真不赖。我和温斯特打赌今年我们区的服装会不会不变,很遗憾,他赢了。”她做了个鬼脸,笑了起来。
          战车上的男孩不安地摇晃着身子:“我才不想赢,塞西莉。”
          我记得这个女孩,在录像上看到过。近距离才发现,她比我想象中还要矮小,哪怕加上头饰,她看起来也没有我的眼睛高。我的地理知识很糟糕,不过也听说过,七区人来自北方,向来身材高大。可面前的女孩身形消瘦,个头矮小。就连同区的男孩,明显更为年幼,两个人在身高上也相差不多。七区不是生产食物的地区,地理位置也不重要,或许这能解释。真是可惜,她不知道一次出海能偷吃到多少。我耸耸肩,突然注意到周围空气里的寒意。难道我的衣服有这么薄?我想着,不安地抓住了衣袖。
          “他们会注意到你的,”安西娅尖声尖气地说,因为和陌生人交流的羞赧而声音颤抖,“你长得很漂亮,会有人喜欢你的!”
          “谢谢你,小姑娘,”塞西莉笑眯眯地说,“祝你们开幕式成功——啊,作为对手,我或许不该这么说,但我是真的感受到了威胁。希望我们在竞技场不要遇到彼此。”她眨眨眼,翻身跳上战车,动作轻巧。我和安西娅向七区两位贡品告别,也走向自己的战车。
          “她真是个好人。”安西娅感慨道,六区的男女已经就位,似乎在争论什么,路过战车时能听见男孩轻声叫着女孩的名字(“茱恩,我是说……”)与女孩的反驳(“闭嘴特利希斯,我们没什么好聊的。”)。安西娅好奇地看了两眼,而我赶忙把她拉走。
          我们的战车就在不远,阴沉着脸盯着我们的五区男女前面。我把安西娅抱上车,自己也大步迈了上去。四区的马车没有前面几个区的华丽,但也很不赖了。我这么想着,抬起头,猛然撞见最前面的马车上女贡品冰冷的眼睛,一下子如坠冰窟:不是我衣服穿少了冻得慌的缘故,是她在瞪着我。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努力回忆,想起和塞西莉交流时的寒意。从那时开始,她就在注意我们吗?
          可我没有惹过她。哪怕是这几天我逐渐意识到自己说起话来并不动听,可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我和另一个贡品,甚至是来自一区的职业贡品之间有过什么交流。我再次抬起头,看向她。这时她没有看我,而是看着七区的塞西莉。我又转头看向塞西莉,她也在回望着一区的女贡品。
          ……这是什么情况?我皱起眉。一区的女贡品看的不是我,而是塞西莉。凯匹特珠光宝气的宠儿,和北境贫困肃杀的森林,这两个区算得上天壤之别。她们为什么在和对方较劲?我不明白。一区的男贡品也注意到同伴的不自然,顺着她的目光回过头,视线落在我身上,对着我露出轻蔑一笑。
          ……好吧,现在真的有一个职业贡品注意到我了。我的内心崩溃地大吵大嚷,不由后悔好奇心害死猫。我低下头去,安西娅在看着我。
          “发生什么了?”她问,声音有些紧张。
          “……没什么。”总不能告诉她,你好,比赛还没有开始,我就注定要被职业贡品追杀了。我绝望地闭上眼睛。好在安西娅没有在意,她扭过头,去听外面的动静。伴随着开幕式的音乐声,一区的战车踏入室外明亮的街道。很快就会到我们。我低下头,看着安西娅。“不要紧张。”
          “我才没紧张。”她反驳道,可声音听上去没有恶意。我点点头,挺直腰板,看着墨色的骏马拉着我们的战车,踏上了凯匹特宽敞的街道。


          IP属地:北京5楼2025-01-09 1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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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开幕
            说实话,如果只看游行的装束,那我理应为自己感到幸运。
            按照往年的惯例,比起其他区丑态百出的打扮,一区的行头可以被归纳到“时装”的范畴,今年设计师也给出了相当完美的发挥。我的裙摆是缎面的,上面还有好几层附着产自一区的水晶片的纱。裙子上半部分是月光般的银色,逐渐渐变成冰蓝色,只有领口、腰部和裙摆下沿点缀着深红色的玫瑰——一区最喜欢在金银饰品上打造的植物纹样。埃米里昂则被打扮成骑士,银灰色的腰封和长筒靴上缀满了纯金流苏,金短发被接长到腰际,用一根湖蓝色的带子扎成低马尾辫。在设计师陪同下走出换衣间时,连一直严肃的格鲁兹都露出了笑容,真诚地夸赞我们光彩照人。
            为了早点见到二区的贡品,我们去场地很早,到候场处时,大部分马车都还空荡荡的。我端着凯什米尔塞的薄荷柠檬水,一边小口啜饮,一边观察时不时走向各自马车的贡品。和我想象的一样,他们的穿着大部分都不忍直视,十区的黑白斑点装从远处看只会吓到有密集恐惧症的人,三区的银灰色紧身衣则彻底暴露了他们豆芽菜一样的身材。
            等待了十五分钟后,二区的两人出现了。他们套在罗马风铠甲里,站在拱门口环视全场,狠戾的目光活像两只待捕食的猛兽。他们身后是导师布鲁托和伊诺贝丽,前者在庆祝胜利时,把最后三个贡品的尸体穿在一根长矛上高高举起来;后者则为凯匹特贡献了用牙齿撕开对手喉咙的“激动人心”的场面,她的金牙在等候厅的灯光下闪闪发光。
            格鲁兹用咳嗽声向我们示意。二区的团队径直向我们走来,我看清了那两个贡品的脸,女生肤色苍白,虽然嘴上说着“你们好”,但茶色眼睛里流露出的目光却表明她不希望我们好。男生和他的同伴一般高,壮实得像一头小牛犊,说话几乎是低吼出来的。
            “我叫埃米里昂·费舍尔。这是芙瑞雅·安德森。”埃米里昂介绍了我们两人,向他们伸出手。
            “拉弥亚·卡拉扬。”二区女孩握手时一直垂着眼睑,说完名字就抿上嘴唇,没有半点想介绍同伴给我们的意思。
            “我的名字是尤米尔冈特·卡尔森。”男孩瞪了拉弥亚一眼,滑稽地把重音放在了姓氏上,骄傲地挺了挺胸脯。
            拉弥亚和尤米尔冈特之间隔着半个身子的距离,两人除了白眼外的目光也从不落在对方身上。他们的关系可能很糟糕,这对我来说是个好事,毕竟职业贡品联盟到最后也需要互相厮杀。
            四位导师寒暄着。格鲁兹称赞了伊诺贝丽的新衣服,布鲁托则礼貌邀请凯什米尔一起参加下周的某场宴会。我们四个贡品除了埃米里昂都不是开朗的性格,大家干巴巴地交换了几句年龄和训练的信息后,我和二区两人就闭上了嘴,听着埃米里昂对边缘区的丑陋衣服品头论足。
            距离开场只剩下十五分钟时,导师们终于拥抱道别,我长舒一口气。比起和三个注定要厮杀的人闲聊,我宁愿站在马车上发愣。
            “好丑的树。”
            站上马车后不久,埃米里昂忽然发出响亮的喷鼻声。“树”这个字忽然碰到了我在过去的一天内强制冻结的神经。
            在看到抽签结果后,我迫使自己暂时不要想某些不可能由我个人改变的结果,但这也只能在短时间内奏效。我终究还是要面对这个十七年认知里最残酷的事实。
            我当然知道塞西莉也有概率参加饥饿游戏,但我完全没想到“我们在同一届饥饿游戏里出场”这种极小概率事件会真的发生。
            满十二岁,达到收获节抽签年龄之后,我必须回到一区。到火车站时,我父母毫无踪影,唯一来送我的是塞西莉,她替我背着一个装满衣服和书本的包,一路都在抹眼泪。
            “我们还能再见面吗?”最后拥抱时,塞西莉趴在我肩膀上哽咽着问。
            我没有回答,因为答案大概率是我们都失望的那个。凯匹特不允许不同区居民之间的联系。我这样的情况无非是治安警的一些特权,上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我不知道,或许不会。”我只能如实回答。我一直都嘴笨,不会安慰人。塞西莉脸上开始长雀斑的时候,她每天都用一角碎镜子照脸,拉着我不停地问“我脸上的痘多不多”。我知道换成一个很有情商的人会说“不多”,但我每次都说“多”——因为真的不少。这时她会发出哀嚎,然后用更大的力气挥着小斧子,一刀一刀劈在小木桩上,仿佛是这些碗口大的树干在她脸上烙下的痘印。
            “好吧。”塞西莉在笑,但显然是强颜欢笑,“不过等你回到家之后,应该能吃上好东西了。一区赢的游戏多,肯定比这里生活好,奶酪、面包、鸡蛋都够吃。”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学校老师讲过,“家”是有自己爱的人的地方,是一草一木都能勾起最美好童年回忆的地方,是想到后就产生宛如船舶归湾的安心感的地方。如果按这个定义,那么一区绝对不是我的“家”。
            于是我绕开这个话题。刚才塞西莉的话让我想到一件事,一件我们都不愿提起但无法回避的事:一区比七区富有,不止是讨好凯匹特的原因,更深层还是因为饥饿游戏胜利者每年的胜利奖金。
            “希望我们都别被抽中饥饿游戏。”最终我还是说了。我不说,她不说,饥饿游戏也不会因此而消失。比起其他空洞的祝愿,这是我对未来六年内的她最真挚的期冀。“一定不会的。等我们满十八岁,说不定有机会再见面。”
            塞西莉低下头笑了笑,说了声好。她的手紧握着我的手,夏末秋初的七区温度也不低,但她的双手冰凉。
            我松开她的手,提起箱子迈上车厢的台阶。就在我站在门里,扭头看她时,火车鸣笛了。塞西莉的头发被风吹乱,糊得满脸都是。她深绿色的眼睛里全是泪水,咬着牙,似乎是下定了很大决心似的,提高声线,向我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我知道一区有职业贡品学校。芙瑞雅...你回去之后,会去当那些...职业贡品吗?”
            “不会。”我想都没想,就向她做出了保证。我不只是对她说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怎么会有人自愿到那种屠宰场里送命?这是我当时最真实的想法。
            但是我食言了。
            我的目光重新聚焦。逐渐清晰的视线里人头攒动,十二个区的贡品已经到齐,等候大厅里满是窃窃私语声。我胆战心惊地冲七区的方向望了一眼。塞西莉和七区男贡品果然穿着奇丑无比的树干装束。我忽然就想起小时候一起挤在学校礼堂看饥饿游戏直播时,她趴在我耳朵边,吐槽七区连着扮了几十年的大树。
            塞西莉正在和四区的两个贡品说话。四区的男孩更应该被称为“青年”,是个威胁,小女孩倒像是入场活不到一分钟的样子,但她那条珍珠纱裙相当漂亮,我忍不住想,死前盛装打扮过了,倒也不亏。看上去塞西莉和他们聊得相当开心,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心里掠过:他们不会已经结盟了吧?一时间,我喉咙干涩,但无法判断是“高壮的四区男孩有了联盟”还是“塞西莉会去找别人结盟”引起的。
            应该是前者吧。我是职业贡品,她来自边缘区,除了我们两人,全凯匹特找不出第三个人想象出我们俩有联系的画面。她不会笑着跑来找我了,这里是十七岁的饥饿游戏,不是十岁的七区北公学礼堂。
            “你看什么呢?”埃米里昂拍了拍我的胳膊,顺着我来不及收回的目光看去。“那个四区的小子?”
            我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他的话提醒了我,作为一个职业贡品,我留意四区男孩是合理的——他人高马大,是我们的威胁,而盯着一个虽然会斧子会爬树却瘦弱的七区女孩,却是一种“浪费时间”的行为。
            我转过了头,没再盯着七区的马车。大屏幕倒计时结束,我所在的马车首当其冲地被刺目的霓虹灯和欢呼的热潮吞没了。


            IP属地:北京6楼2025-01-09 1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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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来了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7楼2025-01-09 1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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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贡品学校的老师没有骗我们,凯匹特人真的把一区当做宠儿,虽然有路程差,但我和埃米里昂受到了爆发般的欢呼声。几小时前设计师说,他们对这次两个志愿者的外貌相当满意,全都是金发蓝眼,身材高挑,设计起来非常顺手。他说这话时,露出一种陶醉在艺术里如痴如醉的神情。我和埃米里昂按照设计师和导师的建议,高昂着头,只露出若隐若现的笑容,偶尔用优雅的仪态点头行礼。从我们接到的鲜花来看,策略获得了成功。
                马车围拢在高台下,我抬起头望着那个置身全国权力之巅的身影,这还是我第一次用见到斯诺总统本人。他须发皆白,精神矍铄,胸前口袋插着一朵娇艳欲滴的红玫瑰。我看他脸时总感到本能的畏惧,只能视线下移,盯着那朵红玫瑰看。
                我带来的纪念品上也有玫瑰。那是一枚吊坠,纯银里镶嵌着七区的松针和一区的玫瑰花瓣,都已经风干了,紧紧依偎在一起。这是十一岁时塞西莉在学校后面的松林里给我做的,她有一手做风干花叶装饰的好手艺。我回一区后,找了间银匠铺,把它做成了吊坠。在火车上被凯什米尔问完童年在七区的经历后,吊坠就被她收走代为保管了。
                开幕式结束后我想借着马车遮挡看看塞西莉,但很快被导师拉走了,我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饥肠辘辘的我们享用了一顿丰盛的晚饭,我心理上食不下咽,生理上却狼吞虎咽着吸收着这些哪怕是在富裕的一区也吃不到的东西。导师简单称赞了我们的表现,紧接着我们被带到客厅,格鲁兹去操控投影仪,凯什米尔则招呼艾瓦克斯给我们倒水。
                埃米里昂倒在沙发上打了个哈欠。显然,他没想到忙碌的开幕式后,居然还不能立刻去休息。不得不承认,我也没想到导师会把时间抓得这么紧。
                格鲁兹正好换完碟片扭过头,看到瘫倒的埃米里昂,冷冷道:“坐直了,小子。堂堂职业贡品,参加个开幕式就累了?”他扫了一眼呆滞的埃米里昂,又看了看我,继续说:“我们区在历史上拿过二十次胜利,可不是靠着吹牛,而是把来到贡品大楼的每一秒钟都充分利用了。”
                虽然早知道格鲁兹很严肃,但他确实有些不近人情了,我暗自想。被在清洁中心洗洗涮涮一整天并不轻松,有时候为了彻底拔掉毛发,我们还得把身体摆成一个扭曲的姿势,停留十几分钟。
                另外老天保佑,还好埃米里昂是尊重导师的,没有说出“那是因为你们是帕拉斯的人,实力不足,我们金链花学校的就不怕”这类话。凯什米尔连忙缓和气氛,拍了她哥哥的背让他少说两句,一面给我们使眼色。我们不得不睁大眼睛,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
                格鲁兹按了一下遥控器,屏幕上方呈现出四区两个贡品被选中时的图像。那个高大的古铜皮肤男孩被用红圈圈了起来。同样被圈中的还有十一区的男孩。下面则有两行数字,第一行是:4、7、10;第二行是4、9、10、11。
                “你们谁能讲讲这是什么意思?”凯什米尔问。
                我犹豫了片刻,抢先回答:“第一行是居民普遍会用武器的区。第二行是食物相对没那么匮乏的区。”
                我向来不喜欢说话,在学校也是个闷葫芦,从来不积极举手发言。抢答问题让我感到很不舒服,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但现在是生死关头,虽然导师在表面上平等对待两个贡品,可是等我们进入竞技场,场外的导师必然会倾斜资源到一个身上。我要让他们更喜欢我。
                “非常好。”凯什米尔赞许地拍了拍手。我心惊胆战地用余光撇了一眼埃米里昂,万幸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屏幕上,正为这个之前从没有人讲起过的话题感到困扰,完全没有注意到我在抢夺导师的好感。
                “虽然以你们的能力,杀掉边缘区任何一个人都是很容易的事。但是在宙斯之角的首轮搏杀时间有限,你们不可能杀光所有人,那就需要用同样的资源做出最有效率的选择。”格鲁兹解释,“记住,首轮搏杀是你们和其他人差距最大的时候,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除掉最有威胁的人。”
                “也就是说,贡品都逃进竞技场的自然环境后,我们的优势就会缩小了。”凯什米尔补充,“边缘区的人经常在荒郊野外,有时候不得不承认,他们在自然生存上确实有点本事。到时候想找到他们就难了,就算能找到,也必须提防他们设下的陷阱。”
                我和埃米里昂对视了一眼。我知道我目光里没有恐惧,他也没有。
                格鲁兹清了清嗓子,指着屏幕上两个刺目的红圈继续强调:“刚才说的‘最有效率的选择’就是杀掉这些区的贡品,尤其是男孩。四区、七区、十区的居民从小就会鱼叉、斧头、屠宰刀,四区的通水性,七区的擅长爬树,十区的能制服无毒猛兽,这些都是在竞技场里非常有利的生存条件。四区、九区、十区、十一区口粮相对丰富,虽然政府严格管束,禁止偷窃,但难免没有漏网之鱼,有概率抽到人高马大的贡品。因此,优先解决这些人是最佳选择。”
                埃米里昂一拍大腿,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所以圈出来四区和十一区的男孩——其他区的男孩都太小了,而他俩不仅来自有优势的边缘区,而且已经十八岁了。”我一边感叹导师的细心,另一方面庆幸塞西莉是个女孩,没有被他们盯上。
                “那就把这两个人都在第一天杀掉。”埃米里昂兴致勃勃。凯什米尔摇摇头,指出同时杀掉两个大块头还是需要费一番功夫。“只选一个吧。”她说,“你们选一个,我和格鲁兹好去宣传,替你们拉赞助。”
                “那必须四区这个。”埃米里昂抢着说,“芙瑞雅肯定也这么想。刚才在马车上,我看见她瞪着他看嘞——你说是不是?”
                我哭笑不得,只能承认。只要不是“七区女孩”,凯什米尔他们让我第一个杀谁都不要紧。至于塞西莉的事情,就算我还想继续逃避,也已经来不及了。贡品训练就在明天。


                IP属地:北京8楼2025-01-09 1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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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8-07 07:53: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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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孩子,你怎么起得这么早?”
                  听到梅莉迪斯的声音我本想打招呼,可是嘴里塞满了煎蛋,只能作罢,耸耸肩。我向来起得很早,在四区便是如此。可昨晚情况不同,我根本没怎么睡熟。
                  说起来有些丢脸,我有八九年没做过噩梦了。可能是受到开幕式上那两个一区职业贡品的影响,我做了一晚上噩梦,梦里全是一群拿着刀追着我砍的疯子,吓得我在天亮前便被惊醒,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干脆爬起来吃饭。
                  见我没有回答,梅莉迪斯也干脆没再追问,拿了食物后坐在我身边。不久后,安西娅也从房间里走出来。她看起来也没睡好,漂亮的金发乱糟糟的。“早上好,亲爱的。”梅莉迪斯从吐司上抬起头。女孩无精打采地应了一声,从摆满食物的长桌上拿了一块蛋糕,略一犹豫,坐在女人拉开的椅子上。
                  早饭快结束的时候,芬尼克的身影才出现在门口。不管他想说什么,从脸色来看,都算不上好消息。
                  “我带来了好消息,”他宣布,好吧,这确实出乎意料,“凯匹特人对你挺感兴趣的,安柯尔。我想我说服了两位,为你提供赞助;其他人还在观望。如果你在竞技场表现出色,会有更多人愿意投钱在你身上——如果你能活到后期的话。”
                  “呃,谢谢他们?”我不确定他是不是在讲什么蹩脚的玩笑,但从芬尼克和梅莉迪斯的表情来看,他们都很认真,我只能把困惑吞进肚子里,“那坏消息是什么?”
                  “他们不是唯一注意到你的。凯什米尔和格鲁兹——一区的指导老师,他们在和凯匹特人打赌,如果一区的人能在宙斯之角杀死你,他们能得到怎样的奖励。”
                  我想我唯一没尖叫的理由是安西娅替我叫了。实际上,女孩的惊呼把我吓了一跳,我打翻了梅莉迪斯的茶杯,忙不迭地向她道歉,赶快去拿抹布。一区职业贡品的身影在我面前闪过。那男生和我差不多高,女生比我矮一点,但那冰蓝色眼神中的狠厉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忘掉。或许这会是我死前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我心想。四区的海浪在朝我招手,似乎在欢迎我魂归故里。太可怕了,我赶忙摇头,把这个画面甩掉,这才能听见芬尼克在说什么。
                  “还有一个好消息,二区的贡品们目前还没有注意到你,”芬尼克安慰我,“不过他们大概会和一区联手,所以你也要小心他们。”
                  这算是什么好消息!我崩溃地想,忍不住想捶桌子。好消息:你很值钱;坏消息:你的脑袋更值钱;更好的消息:还没有多少人想要你的脑袋;更坏的消息:马上就会有更多人想要你的脑袋!我压抑住内心排山倒海的绝望,向两位导师求助:“那我该怎么做?如果他们都想杀死我的话,我应该没什么活下去的机会吧?”我看向安西娅。不知为何,芬尼克希望我和安西娅合作,但如果我在宙斯之角就被杀死,那安西娅该怎么办?她估计也活不下去多久。
                  “如果有希望,尽可能地找你信任的人合作,”芬尼克建议,“至少能在职业贡品靠近时,给你预警。”
                  “不要太紧张,你不是唯一被他们盯上的,”梅莉迪斯安慰道,“每次饥饿游戏开始前,职业贡品总会筛选出他们觉得更有威胁的选手,尽早铲除。除了你以外,应该还会有七区、十区的选手。他们也会盯上别的贡品,如果他们更像威胁的话。”
                  七区,十区。这倒是提醒了我。“我想和七区的女贡品联手,”我说,注意到两位导师交换了担忧的眼神,“如果可行。”
                  “如果他们能活着离开宙斯之角,”梅莉迪斯的声音柔和,“上一届的胜利者就来自七区,我想职业贡品应该很愿意为观众们带来新鲜的观看体验。”
                  “不要把你在生活中的经验带进竞技场,”芬尼克警告道,“很多年都会出现同盟反目的案例,哪怕来自同区也是如此,”他顿了顿,“永远在背后留一只眼睛。”
                  “呃,好吧,”我习惯一个人,从来没有意识到同盟会有这么多弯弯绕绕,“那我如何确定哪些人是可以合作的?我是说,哪怕是短期。”
                  “在接下来的训练里进行观察,”梅莉迪斯提议,“无论是身手,还是品行。当然,大部分人都不会选择自己熟练的项目,多学习一些不会的技能,比如,安柯尔,不要用渔网或者鱼叉,你需要保存自己的实力。可以试试伪装,或者利器,或者如何在陆地上设陷阱。训练场往往是贡品们第一次交流的机会。以你的体格,我猜很多人愿意和你同盟的。”
                  “身手,品行,学点不会的,”我嘟囔着,记了下来,这大概意味着我在训练时不能碰绳网类的任何东西,鱼叉也不要,“太好了,如果遇到合理的人选,他,或她,我,还有安西娅。这行得通。还有别的需要注意的?到了宙斯之角,我该拿些什么?食物?武器?医疗包?”
                  “抓一件趁手的兵器,然后快逃。”芬尼克阴郁地建议。
                  好吧。芬尼克的建议确实很合理,所以我们到达训练场时,两个人都对跑步有些心动。当人员分散后,我发现我和安西娅站在场地中间愣神。
                  “我们该做什么?”安西娅声音紧张。我看了一眼女孩,她得到的建议是,“什么都不要拿,快跑”。
                  我看向四周。有一些人不是贡品,也不是教练。他们是这场游戏的组织者,一些坐在观众席上,一些在场地里四处游走。大部分人都在看职业贡品。二区的男贡品是最引人瞩目的:他在抡巨大的重锤,砸在假人身上都能让地板颤抖。其他人在使用利刃。一区的女生用的是轻巧的飞刀,刀刃和淡金色的头发都闪着轻巧的光。如果对上除了二区男贡品以外的任何人,我都要学会如何挡下他们的攻击;如果遇到二区男生,呃,我当然要快点逃跑。
                  “嗯……”我们在这里发呆太久了,这可不是组织者们想看到的。“我打算学点剑术套路,”我说,“学习一下怎么格挡。”当然我没指望职业贡品们会在场内暴露自己最擅长的武器,但聊胜于无。我对使用利器的知识仅限于分割鱼肉。
                  安西娅迟疑了一下,也看向组织者。我以为她会跟我一块来,谁知道她走向了徒手搏击的教练。是个好主意。
                  我本以为训练会很痛苦,但实际上还好。哪怕我完全不熟悉任何兵刃,我的力气足够大,反应也足够快,体质也足够好。意识到自己无论如何临时突击都不可能比得过职业贡品,我对每种武器的出招也没有多大兴趣,反而对一对一决斗时现场助手的格挡方式格外用心。每次他们把我手中的兵器击飞,我都感到无比快乐。
                  和早饭不同,午饭是统一安排的。在门口时我遇到了安西娅。女孩的衣服被汗浸透,短发打绺得粘在额头上。她没注意到我,扶着胸口喘着粗气,于是我主动打招呼:“看起来你训练得不错。”
                  我是认真的。女孩平时没什么锻炼,哪怕是能提升体能,对她来说也是好事。但她瞪了我一眼:“不要你多嘴。”
                  我就知道我又说错话了。
                  下午的时候我在练习伪装。我向来对艺术一窍不通,还有,那句话怎么说的?哦对,“不懂时尚,没有格调”。这是四区分到的凯匹特专员在火车上骂我的,起因是我问他为什么把海葵顶在脑袋上。明明是他先问我们有什么问题要问他的。
                  总之,当我顶着一身颜料不得不放弃时,训练场里人已经走干净了,就连安西娅也不见踪迹。经过一个下午的洗礼,我的胳膊斑驳的像麻风病人。我皱起眉,揉搓着胳膊上干掉的油彩,走上空无一人的电梯。我没有听见任何人走上电梯的脚步声,却听见了一个人在说话。“请问是安柯尔·瑞斯吗?”
                  声音轻柔得像幼鸟的绒毛。这世界上用全名称呼我的人两只手就能数得过来,而我不认为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会在凯匹特。我回过头去,看向来人。
                  面前的黑发男孩大概十五六岁,个头瘦小,皮肤苍白。他有着卷曲的黑色短发,瘦削尖锐的脸庞,但最引人注意的还是他的眼睛,哪怕在光源下也是纯粹的乌色,没有半点杂色。那不像是一双人的眼睛,更像是鬼魅或神明。这确实令我不太舒服。
                  于是我皱起眉,抱起胳膊,想办法让自己看起来更不好惹,差点在看到胳膊上的油彩时泄了气:“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男孩抿嘴一笑,这倒是为了他苍白的脸上增添了几分人气:“容我自我介绍,特利希斯·莱恩,来自六区。”是六区市长的儿子,我回忆起在火车上看到的录像。“至于名字……这是我故乡的礼节,如果不知晓对方的名字就去擅自打扰,那可太不礼貌了。”
                  好吧,可你现在看上去像索命的鬼魂。我暗想。“你想做什么?”
                  他摊开手,表现出一副没有恶意的模样,眼中却闪烁着狡黠的光:“我只是想知道,你愿意结成同盟吗?”
                  我没答应,当然,毕竟同意一个看上去很像死在电梯里的鬼魂的请求完全不像是任何头脑清醒的人的选择。不过最主要的是,他坦白地承认了自己不擅长一切打斗,希望我可以保证他的安全,而作为交换,他可以用自己在伪装与设置陷阱上的天赋帮我藏匿到环境中去。如果四区的另一名贡品不是安西娅,我或许会感到心动;可是,在今天之前我从来没有学过如何杀人,眼下马上要面临一群职业贡品的追杀,还需要保护安西娅的安全,我确实没有再保护一个人的自信。
                  还是六区男孩看出了我的迟疑,主动提议搁置合作意向。“但你在竞技场看到我的第一眼,不可以杀我。”他开玩笑道。我答应了,不过内心并不认为自己能活到看到他的时候。
                  我知道他的目光一直盯着我的后背,这种不自在持续到了我走进客厅。我一定是被分了神,才被突然出现在身后的声音吓了一跳:“安柯尔。”
                  我回过头,看到安西娅低着头,悄无声息地站在我身后,好似女鬼索命。天杀的凯匹特究竟有什么魔力,好好的人来到这里,一个个像鬼一样?我腹诽道,看向女孩:“嗯,是我。怎么了?”
                  在此之前,她从来没叫过我的名字。我可以理解,如果站在对方的处境,必须要和一个看起来能徒手将自己撕碎的人(事先声明,我并不能)合作,才能免除像一只祭祀用的羊羔一般被屠杀的命运,我也不可能给对方什么好脸色。
                  她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手中摩挲着一把小剪刀,正是火车上那把。想起火车上的经历,不知为何,让我心安了几分。“发生了什么吗,安西娅?”我垂下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温和,我不擅长这么做,或许这能解释女孩的脸色为什么这么糟,“我是又惹到你了吗?”我揣度着女孩的想法,但这真的太难了。安西娅的脑袋像受惊的小动物一样猛地抬起来,眼睛湿漉漉得像海獭一样。我果然失败了。
                  女孩开口时,声音因为紧张而尖利:“我……我是想向你道歉!不不不你听我说——”她猛地捂住我的嘴,嗯,这确实出人意料,“我很抱歉……因为你不得不和我一起。我知道我在……这方面烂透了,我会努力不拖你的后腿。我……我想活下去,所以一定会和你合作。”
                  “……咱俩谁拖谁的后腿啊。”安西娅的话实在太出人意料了。女孩的胳膊垂下,我也顺着她的力气蹲了下来,抬起头,这下看清了她满脸的泪痕:“芬尼克说过,合作可以带来更多的物资,我没有任何理由拒绝——你想开点,没准所有人都在追杀我,到时候你就偷偷溜走,结果碰巧运气好,捡了个冠军呢?往届又不是没有这种例子。”
                  该死。我又说错话了,因为女孩哭得更凶了:“……这不可能发生了。不会再有第二次了。不可能了。”我不明白她语气中的肯定是来自哪里,只能放任她的泪水奔涌。我实在说不出来安慰的话了,又害怕说多错多,只能帮她抹着眼泪,感受到袖口被安西娅的泪水打湿。


                  IP属地:北京9楼2025-01-16 18: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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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锋芒
                    我一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但是开始训练后,我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至少两个星期之内,我都不得不和其他三个人像连体婴儿一样共同行动。如果哪天有幸不用保持近距离,那一定是因为我们中有人死了。
                    一连三天,我们和二区贡品早餐后在门廊集合,保持僵硬的距离一同去训练。为了生存和胜利,我可以忍受这种生活,但拉弥亚——二区的女孩,对我有掩盖不住的恶意,至少有三次,我察觉她在我讲完话后翻白眼。但我不记得什么时候得罪了她。
                    真想一进竞技场就把她宰了。
                    虽然从战略层面来讲,二区贡品的死是好事,但他们的命不能在前期轻易丢掉。研究了所有的贡品后,我们四人被迫承认:今年的边缘区贡品们——尤其是四区,不好对付。
                    四区的男贡品比埃米里昂还要强壮,也比尤米尔冈特高一头。四区的小姑娘是前年胜利者安妮·克莱斯塔的妹妹,有这层关系在,凯匹特有可能暗中操控竞技场暗保她,她的姐姐就是这样胜之不武的。他俩身后的两个人更不能忽视,芬尼克帅脸后面的大脑永远在高速运转,梅莉迪斯则用温柔而敏锐的目光观察着每一个贡品,然后在四区两人耳边低语些什么。我无法假装自己对她的话不感到好奇。
                    训练的时间只有一星期。格鲁兹和凯什米尔反复叮嘱,一定要把“特长”充分展现在其他贡品和大赛设计师面前。
                    埃米里昂的特长是剑,他从四年前开始就垄断了学校剑术课的第一名。尤米尔冈特则在第一天就向我们展示、或者说示威了他的特长:一对巨锤,我坚信在场没有第二个贡品举得起来。
                    棘手的是,如果“超过所有人”是“特长”的唯一定义,那我没有特长。在学校的时候,我从没有单独拿过一门课的第一,但所有科目的总和必定是女生班的榜首。这在学校是好事,说明我技能全面,但在饥饿游戏里不是好事,意味着我没有“标签话题度”。
                    短暂思考后,我选择走向放刀具的架子。我自认为在使用轻中型的刀具上有些研究,至少训练室里这些刀,无论大小,我都有投掷或劈砍到九环以内的信心。
                    我刚迈出两三步,拉弥亚同时也向这个方向走来,在刀架前挤了我一下,比我先一步碰到那些锃亮的刀具。我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二楼的组织者们正饶有兴趣地看着我们。
                    原来拉弥亚也主要用刀。我暗觉不妙,导师反复叮嘱,四个职业贡品最好不要有相同的“特长”。
                    她轻蔑地瞟着我,手指搭在我本来目光锁定的那柄短刀上,像鹰隼捕食前的示威。
                    “谁先看上的刀就是谁的。”她声音清脆,毫不客气。
                    我没想到她会毫无缘由地发难,来不及反应,真实想法脱口而出:“凭什么是你先看到的?”
                    拉弥亚嘴角勾起一个弧度,选了两把短刀出来,在手里一抛一抛。我心里的火苗随着一上一下的短刀越烧越旺。其实我并不是个脾气不好的人,但参加饥饿游戏不是一件让人心情平和的事。我比正常的时候暴躁多了。
                    “那我们比一比长刀,看谁先砍断三个人偶?怎么样?”
                    她是疯了吗。我知道我脸上惊讶的表情一定很蠢,但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凯匹特的训练人偶都是合成硅胶制成,质地非常坚硬,最强壮的职业男贡品一天训练下来也最多砍断两个。三个?她是什么掺了巨猿血统的变种生物吗?
                    “你真是疯了。有力气也用不着在我面前炫耀,进了竞技场再说吧。”我知道组织者还在从二楼看着我们,不能在这时候表现得懦弱。
                    埃米里昂从剑术区跑过来,挡在我们两个之间。“干什么?”他问,语气不悦,但显然是打算帮衬我的。拉弥亚哼了一声,但没有答话,目光里某种光芒一曝而隐,在我看来更多的是得逞的感觉。
                    之后的训练风平浪静。我越回想拉弥亚越觉得不对劲,突然的挑衅不像职业贡品能做出的事。我担心她运营着某种阴谋,这种担心让我异常窝火。
                    更糟糕的是塞西莉。她一直和边缘区的人在一起,五天里我从没和她直接碰过面。有几次我排队时她在隔壁队伍,丢给我一个栗色的后脑勺,我连她的侧脸都没见过。
                    也有时候,她与十区的男生相谈甚欢,我竭力不让自己显得对他们交谈的内容感到好奇,但每次我稍微靠近时,十区男生总会抬起头,警觉地瞥我一眼,随后轻轻推推塞西莉,中止他们的谈话。
                    我就算再迟钝也能看出,塞西莉在有意避开我。
                    测评前一天的训练结束后,一个面色苍白的黑发男孩在大厅角落拦住了我。我认出他是七区的男贡品,有些不自在——我在北区公学念高小的时候,他是初小的学生,我们曾经在走廊上擦肩而过。但那都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
                    “你好,安德森小姐,我叫温斯特。”男孩自我介绍道。他表情平淡,然而接下来的话完全出乎我的预料。
                    “什么事?”我用冷淡的语气回答。其实我和七区人讲话时都不太自在,好像做错了什么似的。
                    “你能和我们区的女贡品塞西莉娅·库伦联合吗?”
                    “.....你在说什么?”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温斯特看出我的震惊,上前一步解释道:
                    “你肯定看了去年的比赛。我们的导师乔安娜用斧子劈出了最终胜利。塞西莉娅比乔安娜还要聪明干练,我们七区人在森林和山区地形里又有优势。你无法否认,在野外生存这方面,你们区不如我们这些边缘区,而边缘区里七区的战斗力一直是最强的之一。”
                    我算是听明白了,这一切都是这个男孩自己的意思。他说得很认真,青涩的脸孔上却没有任何笑意。
                    如果温斯特是其他区的小贡品,来替自己区年龄大些的贡品游说,我会毫不犹豫地丢一句“不可能”。但这是七区的人,涉及到的人是一无所知的塞西莉。
                    我心乱如麻,不置可否地甩了一下脑袋,回到一楼的休息室时,我眼前还能浮现温斯特转身离去的背影。我应该是说了一些冷冰冰的拒绝的话吧,但实在不记得是具体怎么说的了。
                    平静下来后,我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这个问题从抽签那一刻起就存在,只是前几天的我把它暂时揉起来,塞在脑子的一角罢了,温斯特的到来只是再次把这个小纸团摊开:要想获得游戏胜利,必须杀掉塞西莉。杀埃米里昂这事已经让我很头痛了,更何况塞西莉是我的故友和恩人。
                    我知道塞西莉不愿意再见到我。我食言了,成了职业贡品,自愿参加饥饿游戏。当时十二岁的我万念俱灰,如果不能选择死亡,那么顺从就是最好的选择。
                    可我哪里有机会向千里之外的她解释我的心境?就算有这个机会,她就一定会理解吗?
                    我是进了职业贡品学校。但那是我唯一的道路。从小到大,我在父母这里得到过一丁点的爱意吗?我有像塞西莉一样温暖的家庭吗?虽然那只是松林深处的一座小木屋,寒风刮过时候整个屋顶都在吱呀作响,但那毕竟是个家,是她塞西莉一直拥有但我一直渴求的地方。
                    回到一区之后的我有什么?父母没有一个人在家里等我,母亲至少还留了张纸条,父亲则当没我这个人存在,或者说我不是他们的女儿,而是他们治安警升迁道路上的障碍。七区库伦家小木屋的桌上永远有暖乎乎的劣质热茶,而我家的凯匹特白瓷器永远凉的像冰块一样。
                    除了适应和顺从、成为杀人机器,我别无选择。至少等在饥饿游戏这条路尽头的是二十四分之一概率的荣光。
                    我知道我有天赋。我比同龄的孩子晚进学校,但三个月之内就赶上了训练进度,半年之内就成了班级的佼佼者。
                    日复一日的打斗和搏杀中,我渐渐忘记了一区“家里”的那种孤独。训练日程表像齿轮一样严丝合缝,我开始想象自己也是一枚齿轮,咔滋咔滋地应和着整个国家的尺度,为荣誉和胜利而奋斗,在一身大汗地获得考核优胜之后,心里会有飘飘然的荣誉感。往年的一区胜利者会带贡品学校的考核优胜吃下午茶,下午茶是凯匹特才有的规格,在一区也是极少见的奢侈品。换下训练衫,穿着别着奖章的华美礼服,吃着珍馐美味,这都是饥饿游戏胜利带来的。没有人会再冷言冷语,所有人都会歌颂你的勇气和胆识。
                    这些都是她塞西莉不懂的,覆雪松林深处的她永远也不会懂。
                    你有家人,我什么都没有。饥饿游戏的王冠虽然没有一丝温度,但聚光灯照在上面,也比家里客厅冰冷的白炽灯温暖多了。
                    我感到冲破头脑的愤怒。我甚至从来没想过对她挥起屠刀。塞西莉,你觉得被我背叛了,但是是我背叛你的吗?我就过得十分快乐吗?你凭什么指责我?凭什么是我?
                    “凭什么是我?”
                    “什么是你?”埃米里昂一脸惊异地看着我。我冷汗涔涔地从回忆中被拽出,发出“啊”的声音。
                    格鲁兹放下刀叉,面容严肃:“芙瑞雅,你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我低下头。这几天的失态抵得上我过去五年的总和了。
                    第二天吃完早饭,格鲁兹喊住我:“你留下来。”
                    “说真的,我们俩带过那么多职业选手,没见过像你一样魂不守舍的。能不能打起点精神来?”
                    我低着头挨训,这确实无法反驳。
                    凯什米尔开了个玩笑:“要不是埃米里昂没什么反应,我们还要猜你俩是不是男女朋友吵架了呢。”
                    “...不是。我已经没事了,谢谢您关心。”
                    我确实在为了某个选手担心,但不是埃米里昂。如果让导师知道我想的是个边缘区的穷丫头,到时候就不止挨骂这么简单了。
                    格鲁兹又看了我两眼,眼神极具威慑力,我不由得低下头:“你确定没事了?”
                    “没事。”
                    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掏出了两个面包,是我最喜欢的枫糖款:“你早上都没吃什么东西,凯什米尔给你专门留了两个。”
                    我惊异又感动地抬起头。父母也不过如此吧,我想,虽然我和他们只是萍水相逢,在他们带过的贡品里没什么特殊的,但整整五年里,我都没经历过这种专门被留饭的温暖。
                    而且是枫糖面包——枫糖面包。塞西莉的姑姑凯勒博恩夫人最拿手的面包。凯勒博恩夫人像枫糖一样甜,她最喜欢我了,会给我烤得最松软的那个。记忆里的她一直都笑得那样温柔,直到她的儿子被抽中饥饿游戏,作为那届的七区男贡品,死在来自金链花学校的一区男贡品手里。
                    凯匹特的枫糖咬在嘴里比七区的甜多了,毕竟每年最好的制品都运到了凯匹特,残次品才能被居民留下。但我在这种时候才惊觉,我有多想念凯勒博恩夫人的面包,虽然再也吃不上了。
                    我边走边囫囵把两个面包吃完,二区两个贡品已经等在考核大厅门口了。我径直盯着拉弥亚看,她对上我的目光,不屑地笑了笑。
                    “要加油啊,芙瑞雅,别把所有刀都扎歪了。”
                    同样的话送给你。我在心里说。
                    我不会使用在训练时标榜是自己绝活的“短刀与飞刀”——我要展示的是斧子和链刀。斧子,小时候在七区时用来砍树;链刀,粗绳拴着尖锐的刀刃,用于挥起来到树冠顶部割取枝叶。童年的底子和天赋,加上整整五年职业训练,我可以在抛斧子砍下二十米内任何人的人头,或者用链刀准确刺入敌人的心脏和眼睛。一周的训练里,我按照格鲁兹和凯什米尔的指示,一直用空泛的“刀”掩盖,把真正的绝活留在竞技场上。
                    我知道我目前的赔率在职业选手里不算高,甚至有在四人里排垫底的可能。但我并不担心。饥饿游戏是一场长战线狩猎,我得耐心才能等到最好的猎物。
                    现在就是亮出尖喙利爪的第一步。


                    IP属地:北京10楼2025-01-18 1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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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哥居然还有人


                      IP属地:广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11楼2025-01-19 2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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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测试
                        听到安西娅小声叫我名字时,我正在神游,顺着声音看去,女孩低着头,抓着我的袖子。“怎么了,安西娅?”
                        自上火车以来,这些天的相处拉近了我和安西娅的距离,现在除了训练会分开,我们大多数时候会一起行动。这是我第一次有和固定的人每天坐在同一张桌子前吃饭的经历,但这真是太好了。最开始的时候我们根本不说话,但现在,我们每天都会聊天,不是为了交换信息,仅仅是聊一些没什么用的琐事。这种感觉很奇妙,听着安西娅讲着幼年生活的点点滴滴,或者是每天训练时的收获与烦恼,哪怕是第一次听说,也会有种错觉,好像自己也亲眼见证了这些事的发生。芬尼克和梅莉迪斯有时候会加入我们,为我们提供一些指导建议,但他们也在忙着为我们拉赞助,尤其是芬尼克,几乎每个早上我都能看着他脸色阴郁地从外面回来。但除此之外,一切都很完美。现在我每天都更盼望着吃饭的时间了,如果它原本不算是我每天最期盼的事的话。
                        眼下训练接近尾声,测试开始了。所有人坐在餐厅里,等待着凯匹特人叫名字。一区的男生刚被叫走,时间还很充裕。
                        “我在想,”安西娅咬了咬嘴唇,“我不知道我该展示些什么。”
                        我环顾了四周,确认没有人注意我们:“你已经学会用匕首了,凯匹特人会为你的本领折服的。我们出场很靠前,很占优势。”
                        女孩苦涩地笑了笑。“我的本领都是凯匹特人教的,他们可没什么惊讶的,”她犹豫了一下,“我猜我会搞砸——”
                        “你不会的,你已经练习过很多次,不会出岔子的,”哪怕和女孩相处了两周,我还是不太能跟上女孩的思路,“况且,哪怕你真的失误,那些假人也不会生气到跳起来打你。你只需要调整状态,再次展现自己——或许,哪怕最糟糕的情况,他们真的对你失望不去理你,你也可以尝试偷偷溜到组织者身后,吓他们一跳,就像你平时吓到我一样。”我丝毫没有夸张。安西娅是我见过走路最无声无息的人,这种能力会在竞技场中保住她的命。嗯,或许六区那个男孩在神出鬼没的方面和她有得一拼。这些天我总能看到他出没在各种地方,神神秘秘地和其他人交谈。
                        安西娅抿抿嘴,看起来想挤出一个笑,却失败了。我能看出她的恐惧不在这里,不在现在。那是什么悠远而漫长的东西,它从内到外,如毒药般侵蚀着她灵魂。“安柯尔,你……见过死人吗?”
                        这就是她所害怕的吗?“见过。海边总会有淹死的。有些时候他们的尸体会被海浪冲上岸,有时候不会。我帮忙抬过。”光我自己就发现过两次。第一次的时候我年龄还很小。死的人是当地的渔民,被发现时已经失踪很久了。鱼吃掉了他的眼睛,鸟啄食了他的内脏,尸首残破不堪,散发浓郁的腐臭。没有人知道他的妻子是怎么分辨出丈夫的尸体的。回家后她就上吊自杀了,孩子们发现了她的尸体,也变得不太正常了。人们都说,其实她也分不清楚那具不成人样的残骸是不是她丈夫的,只是再也忍受不了等待着深爱之人注定会到来的死讯,对命运的恐惧将她送上了绞刑架。还有一种说法是,她是被尸体的惨状吓死的。对此我深有同感。发现尸体后我哭了好几天,几个月后还在做噩梦。相比之下,第二次发现尸体的经历就更平淡了。我叫了其他人帮忙处理,随后就去上学了,结果跑到学校,才发现自己太过忙乱,以至于忘了穿鞋。那具尸体直到最后也无人认领,大概是其他地方的人被海浪冲过来的。“所以……你害怕死人吗?”我猜测。这确实难办了。哪怕作为饥饿游戏的观众,看见尸体都是无法避免的。
                        还没等安西娅回答,凯匹特的人就走了进来:“芙瑞雅·安德森。”一区的女孩利落地站了起来,走到门口时,回过来瞪了二区的棕发女生一眼,便大步离开了餐厅。或许职业贡品之间也有龃龉。我看着二区女贡品那阴沉的脸色想到。饥饿游戏的胜者向来只有一位,大部分职业选手会在比赛开始时选择合作,从而干掉其他选手,提高内部获胜的几率。不过,我确实没想到他们会在正式开始前就撕破脸。或许这样子二区的人就不会注意到我。我充满希望地想到。
                        “我也不知道我究竟在怕些什么。”安西娅轻声说。我仔细分辨她的神情。这次女孩没有哭,但她的声音仍在颤抖。“我不知道……只要一想到,如果我真的死在了赛场上,爸爸妈妈会有多难过……我就感觉好恐怖。”
                        她的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我姐姐也遇到过这种事,我以为她死定了。可她活了下来。那一定是命运垂怜。我……我不认为我也有这个运气。但如果我也遭遇了这些事,我父母一定会很痛苦的,我……不想让他们再失去第二个女儿了。”
                        “命运垂怜”。这唤起了些算不上美好的回忆。海边的人们总这么说,祈求平安,祈求丰收,甚至祈求子女别被选上参加饥饿游戏。大多数情况下,他们的愿望都不会实现。“你说失去第二个女儿……那你的姐姐呢?她怎么——”
                        我说错话了。在我问题出口的刹那,安西娅的身体骤然紧绷,无法抑制的恐惧像倾倒的水般从她的眼中倾泻而出。“她还活着。”她最后说。我自知失言,不再说话,只得用余光瞥着女孩的神色。
                        女孩定了定神,最后还是挤出一个笑。“抱歉,我又在说自己了是不是?这确实是个坏习惯,”她好像要假装轻松,可颤抖的声音出卖了她的忧虑,“很可笑吧?总会害怕一些无法预测的事。简直太无聊了。”
                        “正是因为不能探知,无法更改,所以才会带给人无尽的恐惧。”安西娅看着我,好像因为这句话有些诧异。好吧,我自己也有点意外自己会说这种话。我不太喜欢想这些事,太不切实际了,光是回想起来就会起一身鸡皮疙瘩。可安西娅的眼神那么认真,我只得把敷衍的话语咽进肚里:“之前总听他们说,‘命运女神’会回应人们的祈愿的,可这只是人们的一厢情愿罢了。如果真的存在这么一个神明,看着我们自以为是地走向死亡,那也……”太残忍了。也许命运女神是凯匹特人,就喜欢看着别人血流成河呢。
                        可这种话不能说出口,不然被凯匹特人听到我就倒大霉了。我看着安西娅探究的眼神,只得硬着头皮说下去:“有一年的饥饿游戏,他们抽中了我认识的渔民的女儿,那年她18岁。如果没有比赛,那么在第二年,她就可以凭借优异的成绩,在城里找一个文职工作。她的父母老来得女,又是唯一的孩子,甚是疼爱,已经把之后去城里生活的申报单写好了。”我的内心警报大声作响,似乎在警告我赶快停下。回忆像潮水那样,将我裹挟至危险的海域,可我就连挣扎的力量也失去了。
                        “……天呐。”
                        我抬起头,看向安西娅难过的眼神,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令她误解了:“不,倒也没有。她没有死——有人代替她参加比赛了。很幸运,那年我们有志愿者。只是虚惊一场。”我连忙解释,看着女孩缓和下来的神色不由松了口气。
                        “当天晚上……她的父亲找到了我。”我闭上眼睛,哪怕早已忘记了男人的长相,可我还能清晰地听见男人欣喜若狂的声音,以及打在房顶上滂沱的雨声。四区从来不缺少潮湿的夜,可那个晚上,就连鼻腔里也能凝出咸涩的水滴,混杂着男人满身的酒气,好像溺死在了酒精的汪洋之中。“‘小安柯尔,’他对我说,‘我真是太高兴了!命运女神果真是眷顾我们的!哦,女神啊,’”他抱起我,胡茬扎在我的脸颊上,“‘我真的太开心了!命运女神,她是如此善良,如此慈爱,如此悲悯!她救了我的女儿——’”——还有你,小安柯尔。他说,指尖轻轻挠着我的下巴。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被痒得咯咯笑,“你能活到现在真的是个奇迹!命运女神保佑,她眷顾着我们每一个人!”直到现在我也不明白我是如何被女神眷顾着,明明我是依靠他们一家才能活下来,是他收留了被遗弃在小船上的我,是他的妻子把我喂养大,是他的女儿给我起的名字——“小安柯尔,就像船锚一样,永远不会迷失方向,”她解释过,又亲了亲我的脸颊,“长大后你会和爸爸一样出海吗?”我那时站都站不稳,跌跌撞撞地跳出她的怀里,口齿不清地大声嚷嚷着,会!我要和XX先生一块出海,然后把他平安地带回来!
                        他们一家姓什么来着?
                        记不得了。
                        大概有十四五年没见过了。
                        我大概是沉默了太久,因为就连安西娅都忍不住,轻轻扽了扽我的袖子。我放下手,白炽灯刺眼的光芒中女孩的身影模糊得像黎明时分的雾水:“死了。”
                        “什么!”
                        “他淹死在回家的路上,就在当天。”他不该出门的,如果不是给我送饭的话。“太高兴了。喝了太多酒。醉倒在路上。又下了大雨。他没醒过来,然后……水就淹了过来。脑袋卡在了破掉的栅栏上,没被水卷跑。”那个晚上我向他挥手道别,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哪怕是大雨夜,也睡得很安稳。“第二天,他们发现了他的尸体。转年他的妻女就搬去了城里。”
                        “所以,”我说,清了清嗓子,“命运从来不是什么人类凭一己之力便可以预测的东西。与其相信什么神明庇护,或者担心什么还没发生的事,不如好好想想今天晚饭该吃什么。积极地想,没准我们活不到明天呢?”
                        没等到安西娅说什么,凯匹特人便叫了我的名字。我站起身,甩了甩脑袋上(不存在的)水,走进了体育馆。
                        我最大的幸运就是没有紧挨着职业贡品进行测试。三区的男孩女孩或许很聪明,但以他们的体型,很难给组织者留下深刻印象,这对我有利。我举起鱼叉,瞄准了假人的头部。我太紧张了,方向偏了点,可正好刺穿了假人的脖颈,效果更不错。我赶忙把鱼叉拔了下来。可怜的假人,本身在鱼叉的作用下,脖子只剩下可怜的两层皮,在我的用力一拔下,脑袋和鱼叉一起离开了身子,留下我和手上的人头面面相觑。好在看组织者的表情,他们对这个结果颇为赞许,我也就逃过一劫。
                        之后的环节我表现平平。哪怕在此之前我足够擅长绳结,用它来伤害别人也是新的课题。我用绳网把道具假人拽倒,又像绑鱼一样把它捆死,就好像面对静止的假人的行动能让我在面对挣扎中的人类时有什么优势一样。表面上我尊敬地向组织者点头致意,可内心觉得自己蠢透了。
                        当我走出体育馆时,外面一个人也没有。想必其他完成测试的选手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区域。我没事干,就在门口等着安西娅。
                        大概过了十分钟,大门砰的一声被人打开,身材娇小的女孩低着头冲了出来。我直起身子。女孩关上房门,环顾四周,这才注意到我。
                        “我不知道我表现得怎么样,”她宣布道,看起来甚是不安,“我好像做错了两个动作。”
                        “那就吃晚饭吧。”我建议。她点点头。
                        芬尼克和梅莉迪斯正在客厅里等着我们,看着我们走过来,赶忙迎了上来,询问我们发生了什么。安西娅向他们讲了自己的匕首没能给任何一个假人身上造成可观的伤痕,梅莉迪斯安慰着她。我则讲述了那个人头落地的假人的故事,讲完发现安西娅脸色苍白地看着我。“呃,我知道这确实很荒谬……他们不会真的让我赔钱吧?”
                        “不会的,我觉得你表现得很好。”芬尼克安慰。这让我觉得自己更蠢了。
                        为了转移我们的注意力,梅莉迪斯叫来了下午茶。我们——主要是我,吃得很开心,哪怕这距离午饭并没有过去多久。安西娅最开始看起来食欲不振,但后来也吃了不少。我们从下午吃到了晚上,直到芬尼克打开电视,开始播放下午测试的成绩。
                        来吧。我想,把蛋糕塞进嘴里。总不能比我那可怜的拼写成绩还要差劲。
                        最开始是职业贡品。仪表堂堂的一区男孩获得10分,不出所料;同区那个目光冰冷的漂亮姑娘拿到了9分;二区的重锤男孩获得9分,而二区那个阴恻恻的女孩则——出乎意料地——是10分。
                        “她们撞武器了。”梅莉迪斯轻声说,“这可能会导致一定的扣分。”
                        “为什么扣的是一区人的?”我问,“我以为组织者会根据选手的相貌来考量?”我看向芬尼克。他也皱着眉。
                        “二区的姑娘更狠一些,没准会带来一些有意思的……反转。”可他的语气也是猜测。
                        屏幕此刻已经到了四区。我看着我的得分:7分。比我想得还要好一些。梅莉迪斯松了口气:“很合适的分数,职业贡品大概会以为你是个外强中干的纸老虎,不太管你。”
                        “呃。”可我就是个外强中干的纸老虎。我心说。还没来得及开口,屏幕上已经跳转到了安西娅的分数:5分。我有点担心地看着女孩,她的神色有点忧虑,但没有说话。
                        接下来的分数基本上在预料之中。六区的男孩5分,同区的姑娘更低。七区的男孩只有3分,七区的女孩6分,但回忆她在训练时挥动斧子的表现,这个分数显然有点过低了。芬尼克与梅莉迪斯显然也有些不解,低声地交流。其他区的贡品分数皆不突出,只有十区的女生获得了8分,竟然是非职业贡品中最高的。同区男生也获得了7分的成绩,我很好奇他们在组织者面前表现了什么。
                        节目结束。我和安西娅看向两位指导老师,他们的神情阴晴不定。
                        “这次比赛挺有意思的。”芬尼克阴沉着脸说。


                        IP属地:北京12楼2025-01-22 2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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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过往
                          “我展示的确实是斧子和链刀,不是短刀和飞刀——”
                          ——而且就算是短刀和飞刀,我也不可能比拉弥亚差。这句话我没说出口。
                          我实在气坏了。开始测评前,我还志得意满地幻想征服评委的眼球,而这结果让那时的我像个小丑。我闭上眼,眼前还能浮现出拉弥亚嘲讽的笑意,这真让我受不了。
                          “我们的策略可能有点失误。”我看着脚尖,但头没有一丝一毫低垂。
                          “打起精神来。芙瑞雅的水平我们都知道,和埃米里昂正是对手,更比二区的人强多了。”凯什米尔安慰我,但我能听出她语气里的焦虑,“九分就九分吧。后天林德夫人的酒会,我得去和夏菲部长谈谈——他在组委会里的人多少有点不识好歹了。”
                          “说不定哪个评委正在追求伊诺贝丽呢,这也不好说。”格鲁兹抱着胳膊。
                          凯什米尔瞪了她哥哥一眼。他们低声交谈着,无非是对评分者的抱怨和对打分差异的争论。我则继续昂着头,视线里却空洞无物。
                          九分,是个很高的分,但这对职业选手来说和缓刑没区别。九分的意思就是“你不如十分的人”。
                          但无论怎样,自以为表现很好实则一塌糊涂的测评已经结束了。现在能把握住的只剩下开场采访。
                          我闭上眼,记忆在脑海里浮现。抽签仪式后的火车上,凯什米尔对我说:
                          ——“关于你在七区学会的武器,更关于你在七区经历过的一切。不要提起——在我和格鲁兹的指令前,对这些事必须保密。”
                          到达凯匹特的一星期来,我都在按他们的指令行动。不在训练场展示我对斧子和链刀的掌握,更不提起幼年和七区那段暂住的缘分。
                          “采访时我需要说到...七区的事情吗?”火车上我这样问。当时我得到的答复是“我们商量后决定”。而现在我再次抛出了这个问题。
                          “不。”格鲁兹坚定地回答。
                          “游戏主办者,希望能体现各区的特色。你看,巡演时体现特色的服装,采访时五花八门的问题,都是这样。”他说着,但目光并不看向我,“不展现各区差异的话,可能会给人不好的印象——芙瑞雅的测评就是例子。”
                          凯什米尔皱起眉头。
                          “你是说,评委不希望身为一区选手的芙瑞雅展示七区的武器?”
                          “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理由了。”格鲁兹看上去不太愉快,“追求伊诺贝丽的事只是开个玩笑。凯什,你应该还记得,你那一届的五区贡品滔滔不绝他母亲来自三区,所以他也很懂科技,但结果却是——”
                          “——被和三区选手一起赶到变种熊的洞穴里。”凯什米尔叹了口气,似乎有点被说服,但眉毛微皱,更多的仍是不解:“但我不觉得芙瑞雅要因为这个不公平的打分就对她独特的童年绝口不提。这是她独有的故事性,能打动观众,拿来赞助。一个小姑娘跟着父母远走他乡,体会到了不一样的风景,之后回到故乡为荣誉而战——这听上去多棒啊!”
                          兄妹俩争论起来。他们都十分优雅,哪怕争论也都彬彬有礼。我坐在一边的椅子上,跟着他们嗡嗡的声音整理自己的思绪。
                          说出我和塞西莉少年相识,这种事情真的好吗?
                          十分钟后,导师兄妹达成一致:让我把故事讲给他们听听,看看有哪些适合在观众面前展现。
                          “我父母都是治安警。我的家族,安德森家族,在大叛乱平定的时候是凯匹特人。第十届饥饿游戏让学校学生辅导贡品作为毕业学分,当时九区女贡品的导师,安卓克利斯·安德森,是我爷爷的姐姐。”
                          兄妹俩极其相似的浅色瞳孔露出惊讶的眼神。
                          “所以说,你的家族原来是凯匹特人。”凯什米尔轻声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怜悯。
                          “可以这么说吧。后来我爷爷犯了错,被安排到一区当治安警,就这么留在了一区,成了一区人。”我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不太像抱怨。
                          “我父母都是一区治安警,我五岁那年,他们升了级,成了巡查官,但是要被调任七区。我——我当时恳求他们带我一起去。他们在七区工作忙,我就一个人生活,在北区公小借读,一直到十二岁后回的一区。”
                          我简明扼要地讲了我的童年。格鲁兹拳头抵在下巴上,第一个发问:
                          “七区的那个女贡品,是你认识的人吗?”
                          不愧是饥饿游戏胜利者——他什么都看出来了。
                          “塞西莉娅·库伦是我的同学。”
                          ——塞西莉娅·库伦是我的恩人。
                          “我和她第一次认识是在开学很久之后。”
                          ——我借读的第一个月没有人理我。她是第一个用温暖的微笑向我伸出手的人。
                          “我和她是同班,但没说过多少话。”
                          ——我和她是最好的朋友,六年里无话不谈。每天一起上下学。
                          “我也不知道她的家庭情况。”
                          我受到了她母亲和姑母的怜爱,几乎成了库伦家的第二个女儿。
                          “我也很惊讶能在这里遇到她,抽签就是这种命运吧。”
                          如果早知道会在这里再次见面,我情愿从未遇到她。
                          两位导师面面相觑。凯什米尔先开口:“其实这故事真有可能吸引赞助。”她踌躇着,“但也不好说。格鲁兹说的有道理,这些年,大赛设计者确实不喜欢不同区之间的情感故事,之前几届——你应该也看过,那些跨区联盟的破碎和背叛才是观众爱看的主流。”
                          “选择权交给你吧。”格鲁兹最后宣判,“这是一步险棋,之前的参赛者没有这种故事,很新奇,赞助在刚开场时可能很多,但之后就会骤然减少——你要做好把戏演到底的准备。”
                          “我不会说的。”我听见自己用平静的声音说。
                          这是显而易见的结果,不是吗?
                          我是为了游戏胜利来的。只有游戏胜利,我才有资格去记住我不想忘记的一切,我才有机会去找回我不想忘记的一切。
                          抬起头时,看到格鲁兹赞许的神情,我知道他们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
                          剩下的时间里,我和导师简单捋了捋采访的逻辑:第一,把主持人凯撒可能问到的“童年在七区”的问题避开;第二,多强调我在贡品学校的训练成绩,打造一个“冷傲但天然呆的冰美人”人设。这个拗口的词组是凯什米尔提的,她说完后,我和格鲁兹都一脸茫然,她解释了十分钟终于放弃了,告诉我“百分之九十的傲气和百分之十的纯真”就好。
                          我只能先硬着头皮答应,不敢说出心里话:这形容更难理解了。
                          吃完午餐,在长达两小时的化妆后,我被塞进了一件白闪闪的长裙里,裙摆上点缀着若干黑银色的硬丝状装饰和冰蓝色霜花纹样,裙尾用玫瑰花和玫红色染料做出晕染的效果。设计师介绍她的思路叫做“冰封的荆棘玫瑰”,我思考了三秒钟那是不是在说我,但无论怎样团队真的太抬举我了,让我诚惶诚恐。
                          埃米里昂被安排穿上一身骑士礼服,元素也是霜花、荆棘和玫瑰,比起我的银饰,他身上更多的是金饰,腰间佩着一把长剑。他踌躇满志地冲我点头致意,悠闲地把剑柄的金穗甩来甩去,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虽然我和他关系称得上不错,但也感到微妙的恼火。
                          我们到演播厅外时已经晚了些,工作人员急匆匆地把我和埃米里昂拉到队伍最前面,我根本没看清其他贡品的样子,只记得穿过队伍时鼻子里一阵阵的化妆品味。我隐约瞥见了一抹绿色,不知道那是不是塞西莉。
                          停留在队伍最前方时,背后传来一声不响亮却足以让我听轻的喷鼻声。那是拉弥亚,我则根本不回头,丢给她一个后脑勺。
                          在贡品学校时也有礼仪课,但第一次登上全国性的舞台还是让我紧张。万幸我被安排的策略是“保持冷漠,轻易不微笑”。如果对埃米里昂的要求“时刻散发魅力”被安排给我,那才是真正的折磨。
                          凯撒热情地欢迎我,称呼我“冰玫瑰小姐”。说真的,这称号太离谱了,我的脸一定红了——不是害羞,而是彻头彻尾的尴尬。
                          “来吧,芙瑞雅。不得不说,你第一次出现在我们眼前时,大家都眼前一亮——好有气质的女孩,还是一位骄傲的志愿者。怎么会有你这样完美的人?”
                          “礼貌仪态和求胜之心都是理应具备的。”我从嘴角挤出一点点笑意,按照凯什米尔的指导用微俯视的目光打量台下,“我很荣幸能在饥饿游戏展示这些。”
                          凯撒夸张地冲我点头致意:“都听听,‘理应具备的’!我得承认,芙瑞雅,我开始佩服你了——我在你这个年龄时连课后论文都经常写不满,更别提这份严格要求自己的觉悟了!”
                          “您过奖了,凯撒。其实这很简单,一直以来参加饥饿游戏都是我心目中的荣耀,为了这半个月的完美演出,意志和礼仪难道不是基础嘛?”
                          凯撒连连点头,双手也合在一起拍了几下。
                          “大家听到芙瑞雅说的吗——半个月的完美演出,看来我们的冰玫瑰小姐是很有自信能站到最后了?”
                          我冲台下再次扫了一遍目光。其实场地的灯效有点晃眼睛,但这是导师嘱咐的“说短句之前先看台下”,我正在照办。
                          “那是当然。(Absolutely)”
                          台下的凯匹特观众静默了片刻,然后响起掌声。这些都在凯什米尔和格鲁兹的预料中,于是我接着剧本,再次露出浅笑,并冲某个方向点头致意。掌声更热烈了,夹杂了些欢呼。
                          凯撒跟着一起欢呼。他的下个问题是“分享些在学校时的趣事给我们”。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很懂采访,刚才我回答的问题更多的是浮于表面的感叹,但采访还是要有“记叙意义”才能让人记住。
                          当然这里有些难办:我和凯撒都心知肚明,我的学校是特殊的贡品学校,国家假装看不见这种培训,但法律上至少是禁止的状态,这种时候需要用“体育课”这类字眼把我们的训练指代过去。
                          我想了想,开口回答:
                          “我们学校对体育的要求很严格——这也是严格落实我们施惠国和总统大人的嘱托。十二岁时,第一次大型考核我倒数第三,被罚绕场跑100圈。我永远不会忘记跑完最后一米的时候,腿像断了一样,脚踝和盆骨都生疼。”我看着凯撒挤成一团的五官,“那天之后,我知道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两年后我就成了正数第三,再两年后正数第一,一直保持到志愿者选拔那天。所以——”我扭头看向观众席,露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微笑,手指比出“9”的样子:“任何一个暂时的小瑕疵,在我这里都是不存在的哦。”
                          这段话不是事前安排,而是我的肺腑之言。我一直都不服输,小时候读书时也是这样。我是借读生,不参与排名,但我一直要求自己在班里考前三名。塞西莉曾经笑着说,我这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但我想要的确实都得到了。
                          我又想到她了。但我这次没有提到她,一句也没有。
                          采访就这么顺利结束了。我最后按照安排取下胸口的冰蓝色玫瑰,做势对着台下,但最后递到了凯撒手里。他做出一副几乎晕倒的神情,牵着手送我下台,带动全场欢呼我的名字。我晕晕乎乎地想,终于结束了。
                          下台后我呼吸急促,难以平静,干脆留在门厅里听埃米里昂的采访。他表现得风度翩翩,还做了绅士鞠躬,抛了个飞吻。台下的凯匹特贵妇们发出阵阵尖叫,而我只能忍住不笑出声。
                          中间凯撒问他,“是不是和很多女孩交往过?”,埃米里昂(看上去很)礼貌地前身之一,表示“确实收到过女孩们的不少心意,我想我应该没有辜负其中任何一份。”台下的凯匹特贵妇们爆发出欢呼,而我则腹诽:埃米里昂在学校确实滥情,但他往往都是被甩的那个,理由一般都是“不够聪明”。
                          不过看在他没嘲讽我的9分的面子上,我就勉为其难不揭发他了。
                          埃米里昂在一个精心设计的骑士礼后伴着欢呼声走下舞台。好笑感已经褪去,我有些郁闷地听着台下明显比对我热情的欢呼声,仍然对那个9分耿耿于怀,以至于在埃米里昂抬手招呼我时没反应过来。
                          “你又在神游,芙瑞雅。”埃米里昂指责道,眼睫毛上的金粉闪闪发光,“快点走吧,别发呆了。”
                          我嗯了声算是回应,和他一起穿过门厅,拉弥亚已经上台去了,长长的贡品列最前方是阴沉盯着我们的尤米尔冈特。我忍着不快点了下头算是招呼,目光接着划过三区的两个人,在四区的高低组合身上稍作停留。强壮的四区男孩神情肃穆,似乎在认真倾听拉弥亚的发言。他身边的少女不再是抽签影像中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看起来神态自若,只有紧紧攥着裙摆的手指暴露出内心的紧张。看得出来,在努力讨观众喜欢方面,四区下足了功夫。
                          五区、六区——我对上那个黑发男生的目光,那双不讨人喜欢的黑眼睛在与我交汇的下一秒便转移了视线——然后是七区。我离塞西莉只有两米远,她还是没有正面看我,而是丢给我一个背影,背着手看队列右边的墙,但那里除了墙釉之外什么都没有。她身后是和她差不多高的七区男孩——那个来找过我的不速之客,他捉摸不透的眼神扫过我的脸。
                          我感到窒息。不全是因为那句似乎永远得不到的回应,而是因为明天就要进入危机四伏的竞技场,我却还在这里为了往日时光一再怅惘——这实在不是一个刚在全国人民面前说出“我值得最终胜利”的人该做的。
                          于是我目不斜视地继续向队列后方走,经过那个不太舒服地揪着领口蕾丝花纹的高大十区女孩,经过那两个明天开场一分钟内就会死掉的十二区兄妹。我走向离光源越来越远的角落里,隐约感觉背后有人在看着我,是十年前七区积雪松林里的那种目光。


                          IP属地:北京13楼2025-01-25 2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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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北京14楼2025-01-29 1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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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8-07 07:47: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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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采访
                              听到主持人对一区女孩仪态的恭维,我下意识把背打直些。“不要驼背,”事前梅莉迪斯这么警告我的,“讲话前多想想,不要一句话把人得罪了,也不要不回答,按照主持人引导——不要驼背。”
                              如果用一个词来概括我学习礼仪和采访的成果,那一定会是:灾难。我不讨人喜欢,表演不出任何魅力,被人注视时舌头都会打结。就连向来温柔的梅莉迪斯也意识到了我的无可救药。最后他们只能放弃了先前准备的一切方案,叮嘱我主持人问什么就答什么,起码不会出错。
                              这并不是一个好的开始。我忍不住想,如果我死了,那安西娅会怎么样呢?她能活下去吗?这时梅莉迪斯突然指着我的脸,告诉我采访时就要保持住这种表情,会让别人感觉我是个深沉的人。
                              好吧。我想,努力地保持住踏上刑场时该有的表情,内心确定我看上去一定是世界上最大的傻子。
                              职业贡品陆续走上台前,迎接着观众们热烈的掌声。我默默听着他们的自我展示,或冷淡,或潇洒,或阴狠,或狂妄。很显然他们都做好了充足的准备,讲起故事来引人入胜,喝彩声一个高过一个。芬尼克的声音回响在我的耳边:“这是一次交易,每个人都会把自己看做商品,期待卖家给出更高的出价。”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讲自己的故事算不算读自己的产品说明书?我胡乱地想着。直到台前再次响起掌声,轮到安西娅了。
                              “祝你好运。”我笨拙地说,本想安慰女孩,可话到嘴头什么也想不到。安西娅瞥了我一眼,深吸一口气便走上台去。我看着女孩的动作,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她在采访培训时进展比我快很多,因此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准备的,但安西娅向来讨人喜欢,想来会顺利的。
                              果真,主持人简单提了几个问题,安西娅应对自如,最后甚至设法开了个玩笑,引得台下阵阵喝彩。听到观众的掌声,我不由松了口气,直到主持人下一个问题,再次让我的心脏差点跳出来:“安西娅,我们都知道你的姐姐曾经是饥饿游戏光荣的赢家。那么告诉我,你认为好运会再次眷顾克莱斯塔吗?”
                              这是什么鬼问题!如果安西娅不愿意提起姐姐的话——等等,饥饿游戏的赢家?谁?我的反应慢了半拍,直到听见了身后人的窃窃私语才反应过来,刹那间,一切的欲言又止都有了答案:那个活下去、却永远失去了的姐姐,就是前年那个疯掉的胜利者克莱斯塔。我几乎没看过饥饿游戏,但仍能记得那年我领到了很多食物。依靠二十三个人的死亡与一个人的绝望获得生存,这便是饥饿游戏的规则。
                              我看着安西娅,担忧她如何接受在众人注视下讨论起姐姐,这个对她来说难以接受的话题。女孩眼眸低垂,可仅仅是短暂地停顿,她便抬起头,看向主持人。“当然,”她轻声说,落在观众席上的目光镇定自若,“为什么不会呢?”观众席上爆发了热烈的掌声。这是最好的答案了。我暗自松了口气,紧接着安西娅走上前向观众们行礼,像只小猫一样轻盈地离开时,随后我便知道,该轮到我了。听到他们叫出我的名字,我的内心几乎是绝望的。只能走向舞台中央,感觉在踏上刑场。
                              主持人看着我阴沉的神色,还能如此开朗地和我握手,简直是奇迹:“安柯尔!你在收获节那天的样子令我们印象深刻,告诉我们,那时候你在想什么?”
                              我努力地回忆当时的我干了什么,结论是我好像什么都没有做。这时安西娅的声音出现在我的脑海里,“为什么你没有哭?”在火车上她这么问我。或许是和安西娅的表现相比,我的态度太冷静了?我猜测着,开始回想我当时在想什么。“或许是命中注定吧。”这是第一个念头。那个女孩,在志愿者的替代下活下去的女孩,当时也是18岁。我依赖她父亲的怜悯活了下去,也因此导致了他的死。因果报应,或许我是该死的。在听到我的名字的那一刻,这是第一个出现在脑海里的想法。
                              “或许是命中注定吧。”我道,应着主持人的目光,强迫自己说下去,“我或许是命中注定会被选中吧。”
                              主持人眨了眨眼睛。谢天谢地,他看上去很喜欢这个答案,因为他笑了起来。“很自信啊!”不,我想他可能误会了什么,“看起来,你为了参加比赛做好了准备!”这倒没有,但既然他这么说了,我决定不去反驳,装出一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杀手锏的模样(我并没有),硬着头皮微微点头。这份矫揉造作的故作高深显然是凯匹特人所钟爱的,因为他们对着我欢呼了。对着什么我自己都一无所知的野心。太妙了。我努力保持着梅莉迪斯叮嘱我的表情看向人群,我想他们自己会为我的做法增添注脚。我在人群中找到了梅莉迪斯,她的不易察觉地对着我点头。这应该就是她希望我做的。
                              接下来主持人询问了其他的问题,我的生平、我的能力、甚至是我在凯匹特做了什么。我知道我自己的回答并不突出,我在学校表现平平(如果不是差劲的话),我在测试中结果平平(我觉得结果不错,不过鉴于前面接受采访的都是一些拿着快满分的职业选手——瞧啊,甚至有人连9分都不满足了——那我确实算不上优异),在凯匹特的经历?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每天和安西娅,还有梅莉迪斯和芬尼克一起吃饭,我确实很开心,但没人愿意听这些。我不知道能给观众留下怎样的印象,难免不安,但好在没有出错。
                              就在我以为折磨即将结束时,主持人突然道:“……如果你的父母在天有灵,一定会为你感到骄傲的,”我胡乱地点着头,不太明白他想表达什么,紧接着他又发问,“在这个神圣的场合,你有什么话想对他们说吗?”
                              我没有,我甚至不认识他们!为什么他不干脆问问我想对11区树上的猪说些什么,这样子我还能问它是怎么上树的?可我又不能不回答。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我的身上,似乎期待着我给出什么精彩的答案。我内心慌得要死,赶忙在记忆里飞速搜索身边见过的父母与孩子们相处的模式。在年轻人出海前,他们的父母会摸着他们的脸颊,祈求神明为他们赐福,祈求他们平安归来。不,我才不会这么说,这太煽情了我说不出口。我只能硬着头皮,看着主持人的眼睛:“我想说……额……你们不会在意我作文成绩只拿了C-吧?”在学校时我的同桌就是这么哭过的,我尝试过安慰她,最后她拿到了A,这事就算翻篇了。在我说完这句话后,整个演播厅安静了一刻。就当我绝望地确信自己死定了时,观众突然爆发了大笑。
                              “好啊!看起来你完全不担心饥饿游戏的结果!”担心啊!担心死了!“时间到了!祝你好运!”不用他说第二句我就等不及了,像台下点了点头,便逃也似地离开现场。
                              安西娅在等着我,我想她看出了我脸色的苍白,因为她担忧地想询问我什么。但不是现在,不是在这么多人看着的时候。我摇头拒绝了她的好意。她浑身一僵,没有再说话。
                              我们沉默地看着后续的选手接受采访。我想我表现得不好,但大多数选手也和我一样。我只对少数的选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六区的男孩上台后侃侃而谈,就像回到了家一样。
                              “我会预知未来,凯撒,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下自己未来的职业运势?”主持人表现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递出了自己的手,男孩有模有样地仔细端详,“你会迎来职业巅峰的,不出五年。绝对会是你见证的最精彩的一次比赛,永生难忘——在座的各位也不会忘!”他煞有介事地说。很显然凯匹特人也被他这幅装模作样的表现糊弄住了,纷纷大喊着让他帮自己也看看。“很遗憾,女士们先生们,采访的时间太短了!真可惜,早知道你们这么喜欢,我应该办个预约服务——”
                              “他就差把‘别让我死’写在脸上了。”我小声嘟囔着,安西娅轻哼一声,似乎也有些好奇他算得准不准。
                              主持人则是大笑:“聊聊自己吧,特利希斯!讲讲你和这场比赛!”
                              男孩摊了摊手,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很可惜,我看不到自己的命运!或许就是那种说法,‘医者不自医’!不过——”在观众遗憾地叹息后,他拉长声音强调,“我可以确信,我的前途会是一片光明。我已经看到了。”
                              “这又是为什么?”主持人问道。他太会吊胃口了!男孩眨了眨眼睛,从衣领中掏出一个小小的挂坠盒。
                              “我的姐姐,伊瑞丝,我爱她就像爱我自己的生命,”他向摄像机展示了挂坠盒中的照片,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三岁那年,她因为癫痫离开了我们。我的父母始终坚信……他们曾有机会挽救她的。我的父母因此决定再生一个孩子,那便是我,”他的手放在心脏的位置,“我坚信……正是因为姐姐的庇佑,我才会来到这个世界。她会保护我,直到最后。我知道我从来不是一个人,我背负了我们两个的命运,我一定会活下去的。”观众席上响起了热烈的掌声。男孩轻快地向人群行礼,蹦蹦跳跳地离开舞台。我不知道其他贡品是怎么想的,会不会因为他这个没什么理由的故事而感动。不过,在一群注定赴死的孩子面前讲述已经死去的孩子?这个画面残忍得有些好笑了。
                              紧接着上来的是七区的女孩。在开幕式上我和安西娅便见过她,可很明显,这一次她的态度有些紧张得不自然。这到底是为什么?很明显她不是会怯场的人。可在主持人询问她过去的经历时,她明显地愣了愣神。
                              “……我出生在一个并不显赫的家庭。我的母亲早逝,父亲疲于养活我和我的哥哥妹妹,照顾我久病的姑姑和她无人照料的孩子们,”她缓慢地说,“当然,我不是在抱怨什么,我的父亲为了我们付出了一切,对于我的家人,我仅有感激。只是,幼年时的我总在幻想。我幻想着我会成长为一个强大且温柔的人,然后,在某一天,我会遇到另一个我……同样的孤独,同样的悲伤。如果遇到了她,我一定会向她伸出手,我一定会陪伴她,我一定会毫无条件地向她分享我的一切。”
                              “我并没有遇到这个人,”她的神情冷了些,但随即又像霜花一般融化,“但我依旧在这里。我成长成了更勇敢的我,足够应对这场比赛,”她顿了顿,脸上绽开笑容,“不需要任何人。”
                              她好像讲了一个感人至深的故事。我暗想。不过此时,职业贡品那里传来了不屑的冷哼声。我下意识循声看去,一区的男生不屑地翻着白眼,像分享某个笑话一样捅了捅同区的姑娘。可金发的女孩,出人意料地,态度很沉静,像是也被这个感人的故事触动到了,神游天外。男生显然对她的反应有些不满,抬起头,紧接着他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
                              ……第二次了!我崩溃地在心中大喊,连忙把注意力放回到采访上。之后七区姑娘的态度恢复了正常,笑着完成了整个采访。
                              之后的采访进度迅速。在之前的测试中,除1、2区选手外,得分最高的就是十区的女生,不过她的采访也没好到哪里去,每个回答甚至比我都简略,只有在主持人询问她对比赛有什么期望时,她才多说了两句。
                              “我会赢得比赛。”她说,面对主持人夸张地后仰时神色未变,“赢家的奖励很高。我想要钱,变成富豪,拥有自己的牧场,度过富足的人生,最后数着钱快乐老死。”真是积极向上的人生规划。我好像从来没想过这些东西,向来是能活一天算一天。身边的安西娅似乎对此有所触动,身形晃了晃。她也有梦想吗?这时我才想起来,在饥饿游戏之前,她是有自己的生活的。


                              IP属地:北京15楼2025-02-05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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