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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录〗章葭鹭:夕照金台 烈马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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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海南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25-02-09 20:56回复


    IP属地:海南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25-02-09 2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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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7-31 15:4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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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葭鹭
      翱翔于雪峰间的猛禽,是鹰。
      关中的沃壤在经年里褪去战火的痕印,皇城的新主盖下那方沉重的印玺。擂擂的鼓鼙声逐渐远去,盛世的新章迎来页启,朱红批落在累累长卷里,那是马背上赢来的天下,凭剑、凭戟、靠枪矛。
      如今岐山间的风轻掠过簌簌梧桐,何时有凤来栖?那一声长鸣逾不过巍巍秦岭,萦回的宫道容不下骏马的铁蹄,箭矢破风的绝响后是怆然的死寂。
      万千垂拱下,画栋雕梁间,九尾凤纹匍匐五爪金龙在下,失了点睛一笔。这是一方冷寂的殿宇——它并未随着皇城易姓迎来新主,顺元皇后的棺椁依然沉睡在旧陵。定军十年的缟素已然摘取,推开窗棂,静寂的秋风掠过耳际,望不见秦岭浓荫间的一点白鬓。
      昌远年间的画卷倚贴着压抑的朱墙,白鹭纤长的腿爪没入泥沼,蒲苇的茎干衰黄若秋草——她听不见远方的鼓鼙,亦走不出蒲苇的迷障,她无处倾诉,亦无法谛听。她静伫在画前,仿佛照着一方铜鉴。
      雁群列阵南飞,矫捷的苍鹰却失了音讯。走尽漫长的石阶,丝竹管弦终于在左耳畔变得清晰,莹白的珍珠嵌镶于金筑的假面,恍若茧中挣扎的断翅蝶。
      丹桂飘香时,忽召雁向北,她该如何在这片令她感怀万千的沃壤间,凭由渭水没过足踝?筵席未开,她已咽尽一斛烈酒,世间清浊,俱不在她的眼眸。
      入座斟饮了半晌,待人一一齐至,朝东宫拱手见礼,视线越过他身后投至齐王眉眼,她轻拭唇角酒渍,终于像位阿姊,众目下她仅能说:“为泽,你瘦了。”


      IP属地:海南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25-02-09 2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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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物:章葭鹭×章危止
        内容:景泰六年,宫闱事变。次日,秦齐二王奉诏就蕃,匆匆启程,未及与长姊告别。多年后再度重逢,她在诉说思念的同时,依然在求索当年的真相。

        章葭鹭
        “怀吉,”她不好在旁人跟前唤他怀吉——稚儿的乳名,类如初齿脱落后漏下的风,而今她坐在他跟前,将宴前的话剖开细讲:“并州苦寒,又让你受委屈了。”

        章危止
        “阿姊。”府苑内,他弯身屈脊一礼,此非齐王拜朝歌帝姬,乃幼弟向久未见的阿姊见礼,“一别经年,阿姊可有好些?”他的目光移转过她面上金铸珠嵌的假面,落定于她的右耳,章危止短暂的缄默,他实在难能在章葭鹭面前摇一摇头,违心的说一句不委屈。“我很想念阿姊,也很想念父皇。”

        章葭鹭
        景泰四年鏖战后,景泰六年中秋前,他尝亲见这方金筑假面下刺目的伤疤,亦曾在她右耳叙话。她抬手揭下面具,与他赤诚相对。
        “那年到底的发生了什么,你匆匆就藩,甚至没来得及与我告别。”

        章危止
        行过烽火狼烟,荡过阴轨暗谋,景泰九年的秋夜,齐王与朝歌帝姬相对而视,她的旧疮早已结痂,就像景泰六年的东宫惊变亦被并州的黄沙卷挟,但此际跃然于怀吉眼前的,是章葭鹭将锋刃授于他手的旧日年华。“太子与齐王夜邀秦王入东宫,酒藏其毒,合谋加害。”这是三年以前的盖棺定论,是三年以来的口口相传,“我说我没有,阿姊信么?”

        章葭鹭
        “我信,”她不假思索,坦诚永远是信任的前提,“你为何会被卷入他们的争端里?”

        章危止
        “阿姊觉得景平如何?”他忽而言及长子,“他素来喜笑,最爱贴着皇爷爷,父皇含饴弄孙,喜笑颜开。”他的眼目望去阿姊的瞳眸,“他出生那年,逢岭南大捷。”再有言,“姐夫的事,我常愧疚于心,或许便如旁人言,我是天煞孤星,但景平不是,阿姊以为呢?”

        章葭鹭
        “他不是,你也不是。”

        章危止
        “大哥希望我是,他也是。”

        章葭鹭
        “所以,酒藏其毒的诬陷是兄长的所图,合谋诛杀是【他】的定论?”

        章危止
        他摇首,“自我与大哥共事起,父皇确有叮嘱,凡事多询兄长之意,那晚我只知道,大哥提议饮酒,与我同邀二哥,我便去了。席间…”轻叹,他素来是不会隐瞒他的阿姊,“我想,阿姊所言或是大哥本意,但该说他仍念及最后一点兄弟之谊么?他夺下了二哥手中最后那杯酒,之后的事情阿姊都知道了。至于合谋诛杀——三年了,人人这样讲,是谁的定论,早就追溯不清了。”

        章葭鹭
        “我知道了,我会去问他的。”
        “怀吉,无论当年怎样、无论以后,至少现在,你回到阿姊身边了。”

        章危止
        “晚些时候我也该去见父皇,一别三载,骤闻父皇重疾难起,心下很是担忧。”烛火灼灼,映在章危止的眼底,也在对望间拓印在章葭鹭的瞳眸,“是,不论如何,现在我在阿姊身边,也在父皇身边了。”



        IP属地:海南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25-02-09 2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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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物:章葭鹭×魏思衡
          内容:她与齐王自幼亲厚、她与秦王一胎双生。多年后的重逢,她仍未与自己最亲兄弟对坐相谈,或许依然迈不过旧日的心坎。她并不会将心间深埋的怨忿宣泄在持缨身上,于是他的心腹、他的左膀右臂——魏思衡,一位于大周而言并不合格的臣子承受了她的规训。

          章葭鹭
          空置已久的府邸终于敞开了大门,她端坐在上首,静待魏思衡执礼。姻亲与血缘是无数家族与势力错综复杂的缠结,所以,我们单论君臣的礼义——“魏大人,景泰六年的中秋,到底发生过什么?”

          魏思衡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未免太微妙。前一刻席上尚是觥筹,此般灯烛青赩下,魏大人于堂前对她是恭敬地以君臣作礼,称一句“公主夜安。”
          “如殿下所见,那天三位殿下同聚一处,然最后是闹了很大一出不愉快,臣不过是奉命前去确认秦王殿下安危。但其间纠葛…恕臣直言,殿下觉得:时至今日,那些,还重要么?”

          章葭鹭
          她面色未改,对魏思衡的后话置若罔闻,“奉命前去,你奉的是谁的命?”

          魏思衡
          有些疑惑,“当然是秦王殿下了。”
          风下一目,付半分笑,“总之具体出了什么事…秦王殿下不肯太多说,臣也不好再问。”

          章葭鹭
          “你是谁的臣?”

          魏思衡
          面不改色,“大周的臣。”

          章葭鹭
          “大周当年的陛下是谁?”

          魏思衡
          只答,“今上。”

          章葭鹭
          敲打过后,前话没有必要再往下说了。
          “烟花是他命人去放的?”

          魏思衡
          点头,“是。”

          章葭鹭
          “本宫知道了,从这出去以后,自领二十军棍。”

          魏思衡
          欲言又止,但暂且全数压下,再礼,“臣领命。”



          IP属地:海南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25-02-10 2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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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物:章葭鹭×章昌业
            内容: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银针。

            章葭鹭
            寥寥四字的信函,“求见”后的二字,令她纠结许久。今夜你到底是兄长,还是殿下呢?她稳步进殿,拱手行礼,尽了君臣间的礼数,但她唤的依然是:“兄长。”
            “阿爹重病,从前有兄长伺候近前,我虽不得亲侍,却亦是安心的。只是听说太医们今夜颇为忙碌,不知——”

            章昌业
            哀郁凝于眉山,“父皇冗病已久,不过吊着一口气罢了,近日忽而转好。”一顿,“怕是该备下丧仪了。”

            章葭鹭
            相比于他的哀郁,她的面色平静得尤显异样,莫非那万千愁苦都被那金筑的假面掩盖了吗?
            “久病床前未能侍,兄长,我能去见他一面吗?”

            章昌业
            “父皇时常昏睡着,如果你想,便去吧。”室内敞着窗,犹能嗅得一缕艾草的甘香。

            章葭鹭
            “兄长,你没有旁的话想与我讲吗?”

            章昌业
            “有两桩事。”行至案前,开宝盝,示国玺于人前,他喟叹“半个月前,父皇传玉玺与孤,嘱托孤善待手足,不愿于身后再见阋墙之祸,我已答允,若秦、齐不行篡逆之举,往后兄弟和乐,他们会是最尊贵无匹的亲王。”
            “可贪念最无止境,权力更迭向来凶险无匹,第二桩事,我邀朝歌与我并肩同行。”目下清明,太子握上她的腕,引至轩窗下,东望黄金台,“昔年大业初成时,为兄奉命修筑黄金台,以奉我大周英烈。曾经随父皇举事的宗亲、臣子,有些还活着,有些已然故去了。但他们的功绩与荣光,孤都记得,孤更记得你,朝歌,克定中原,奠兴王业,据守苇泽关,景泰四年,于岭南之乱中身负无数创,死战不退。百年之后,黄金台上,当有你的姓名。”铮然落声,“而这份殊荣,孤要福阳来封。为兄请你,来做将来太女的师长,这块璞玉被你雕琢、受你教导,我不会干涉分毫。来日兵制重整之后,朝歌手下会有一支大周最勇武的军队,福阳会敬你为师,奉你为将,你们互为盔甲与锋刃,去开创一段属于章净婵与章葭鹭的盛世吧,那是你们的时代。”

            章葭鹭
            她出神地望着宝盝内的印玺,朱砂印染,和田玉雕,乱世中的烽火中有太多人为它抛颅洒血。风定天清时,这般长久蓄力的争夺,又该称为什么呢?
            “兄长仍顾念着手足之情,否则不会夺下持缨的当年酒杯;兄长以为女子可以立储称帝,有立福阳为太女之心。”
            她不会露出怯色,她将为之举,于一位储君而言有多不敬,她心知肚明——这不是臣子对储君的问询,是姊妹对兄长的叩问。
            “倘若兄弟阋墙,无从止戈、退无可退,兄长亦在当下有拥立一位女帝的魄力与决心,既如此,兄长缘何不禅位储君?”
            “还是兄长以为,望涔担不起万里江山的重任,望涔野心昭著、会对姊妹兄弟亮刃——倘若女子可以称帝,望涔为何不可以?”

            章昌业
            “时候未到。”他幽长的目光伴随着良久的沉默,最后以着四字盖棺定论了,“朝歌羽翼未丰,福阳亦是。前朝积弊未清,科举新政尚在推行,秦、齐二人拥兵自重,前路波折,朝歌根基不固,尚不能使朝野驯服。”于此问,他亦讲的直白,“未来十年间,我会落行科举,不使贤才埋没于野,不使庸蠹尸位于朝,亲王手中的兵权,将再度统归兵部,因战乱而凋敝的民生会再度恢复,届时福阳会以太女之令开女子恩科,她的身边会汇聚汇聚天下英才,不论男女。兄长会留给福阳,给你,一个清平的盛世。到那时,才是为女子者大展拳脚之际。”他看向公主的眼睛,“只有女人才会真正的共情女人、重用女人。朝歌,你的野心与报复,只有在正确的时机来施展,才会成为你的羽翼与爪牙,否则它只会是你自焚的一捧火。妹妹,像当年教导危止一样来教导福阳吧,为了日后广阔的天地,三公之礼、九锡之荣,孤给得起。”

            章葭鹭
            她注视着新朝的太子,细聆着他的愿景与宏图——那是他的盛世与天地,是他的愿景、他的祈盼。她的眼神终于有了变化,近乎悲哀地望着他,那眼神分明在讲:兄长,我一直以为你明白。
            “兄长,除却这些空洞的许诺,你当真没有别的想与我说了吗?”

            章昌业
            “朝歌想听什么,大可以问我。”目远穹极,“至于别的,孤只说,放手去做吧。”

            章葭鹭
            “兄长,其实我不需要任何的许诺,我期盼的东西,你分明已经给过我了——莫非兄长以为,望涔是来与自己的亲兄长谈条件的吗?”她对自己说算了,或许所谓的亲缘恰如她方才所说,退无可退、无从止戈,“我想让兄长与我说的事,从头到尾,都只是景泰六年的那一杯毒酒。”
            “放手去做?兄长希望我做什么,兄长以为,望涔撼动不了你们之间的变局,便为一人做剑、做盾、做枪矛,而不配听到那些解释吗?”

            章昌业
            闭眼,荒谬的不愿想,“那夜秦王顶撞了父皇,父皇夜间召我,问我的意思。我道秦王不敬尊上,实在过分了些,原意为劝解父皇收束秦王兵权,没想到那晚父皇怒极之下,令人端来一壶毒酒,于是就有了那件事。”


            IP属地:海南来自Android客户端6楼2025-02-10 23: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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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葭鹭
              她今夜实在流露出太多的表情,方才是哀切、如今却有更多,惊愕过后是失望,失望过后,她只觉得可笑:“倘若事实如此,这件事情,又与怀……又与为泽又有什么关系?他与我说,你希望他是天煞孤星,甚至希望景平也是,是这样吗,兄长?”
              她将“兄长”二字咬得极重,如今与她对面的人不是太子,是她自幼尊敬的兄长。

              章昌业
              “危止是孩子,说得是气话,你也是孩子,听不出气话吗?他怨我那夜连累了他,殊不知那夜父皇要我三人同聚,他的谋算,是二弟毒发后,尽数推在危止身上,父皇没了眼中钉,有我残害手足、构陷兄弟的罪名在,我也会乖乖做他的好儿子,好太子。”气得头风又犯了,“一个个都不省心,都只会气我。”

              章葭鹭
              “好,我会回去问他,这到底是不是气话,我也会去问持缨,如何看待父皇苦心孤诣的图谋。我更想问父皇……”她的话语戛止在这里,没有再往下说了,“我想知道的,兄长已经告诉我了,若没有别的,望涔便先告退了。”



              IP属地:海南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25-02-10 23: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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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物:尤为君×章葭鹭
                内容:秦王殿下,于一个半聋的公主而言,依然是刺耳的称谓啊。

                尤为君
                夜听折柳画桥,清露团团,知事一个晃神的功夫,就从胡人焰火的虹光中走远了。去哪了?长安城有百来条街道,街道上有百来座官邸,他看着长渠外烁动明灭的花灯,也在万国踪影的盛世下捕捉到公主的车驾。他低着头称呼殿下,却并不在嘶马响鼻间侧身退让。

                章葭鹭
                出嫁立府后久住宫内,她深知朱墙以里,容不下骏马的铁蹄,朱墙以外顺直的街道,熙攘的人群亦只容慢行。策马扬鞭之处在外城的辽原,寂寥的夜,她应是朝那处赶去的。她掀开车帘,无须侍从搀扶立阶,独自下了马车,“尤大人,有什么事吗?”

                尤为君
                此刻尤知事就像是公主身边一位普通的扈从,他站得稍前,平实的面庞侧对着章葭鹭,唇缝落拓得更慢些:“臣为等待帝姬下辇。坐在车驾里有什么意趣,因近中秋,平康坊里汇集了许多异邦和胡商,臣想带帝姬走走。”

                章葭鹭
                “好,”她卸去所有赘述,彻底敲裂那层的名为客套外壳。那方印玺令万人趋之若鹜,大抵因为君臣间的泾渭、万千臣民的叩拜。她的父亲在乱世中争得了那方印玺,于是他的血脉被高捧起来,我们重视血缘与冠冕,往往只是联结附庸的纽带,“请尤大人带路。”

                尤为君
                长安城现在当然还只是一座城,落拓的洪流还没来得及陷落在这座翼翼四围的苍老古城,这是一座卉物秀丽,川原交搏的长安城,它远远地流徙在这个月夜之中,长安有多美呢?尤为君分目在公主的发间,那里一支朱钗钗头能分九股,其上分别有金银玛瑙、青晶绿松,真是错综缭乱。他为公主伸去了一只手,语焉不详:“长安繁华,街市熙攘,达官贵人不计其数,公主想先去哪个方向呢?”

                章葭鹭
                她并不常戴这样的珠钗。天下未定时,她在燎原的战火中所着的衣冠,与披坚执锐的阵前将无二。而今烽火在关中的辽原上尽熄,盏盏花灯在夜幕下璨若繁星,她却不得不戴起这般繁琐的珠饰——她并不觉沉,她从前的战戟重若千钧。面对那只伸来的手,她摇摇头说:“不必(扶我)。”朝歌帝姬身边的侍从向来随行在她身侧,“我并没有结交达官显贵的心思,你不是说,要带我去看胡商吗?”

                尤为君
                最珍贵和最美丽的人们已经相约定好在在无数团花、金藻、瑗翡的镶嵌当中,已然可以交相辉映花萼成群,它们就像是公主这一支珠钗上所最能锱铢必较的优良资本,为中间所必需的掺杂的绿铜或灰铁披蒙上最价值连城的谎言。绿铜、灰铁。多么形象的帝室秘辛。尤知事当真撤回了手,引着章葭鹭往西南方的角亭里去,尤为君从那里来的时候,正灿放着殊异的烟花:“即使是为了秦王殿下,也没有与权贵或臣吏相交趋利的意图吗?”真不知道此刻公主冠住的这支钗羽,到底是拥有着硕大无朋的攒珠还是新发于硎的针尖了:“虽然这确实是一种很无奈的举措,但它在某种时候,会变成必要。”

                章葭鹭
                如若在你朝她伸出手的那一瞬,她似位合格的公主一般,从善如流地搭上去任由搀扶,指腹间战戟磨就的陈茧,便将粗粝地磨过你的手背。但这一手陈茧,与做一位合格的公主,原就是自相矛盾的事情,于是你只能用双眼去看见。“我喜欢有话直说。”她伫立在角亭里,忽略了长安的灯火万千、熙攘人群,“何况我并不愿把你当做达官显贵的其一,我也并不喜欢听你这样称呼他。”秦王殿下,于一个半聋的公主而言,依然是刺耳的称谓啊。

                尤为君
                直到尤为君晖发现焰火里的自己,他的头抬起来,容许着天外的宵露,月中的银珍,或者就只是异邦胡商们在灯花里披笠而下的一滴汗水占据了他的视线,它们的视感像膨胀的欲望,像志士不肯一顾的命运,更像一瓣含羞葳草团起来的枯萎,这样明月夜竟然适时地成全了人生苦哀、酸涩失恨的佛偈十全。尤为君没有再说话了,因为他深知白马非马,道非恒道,这世间谶定的永远是物换星移、沧海变幻,为此,就在这一刻留住白石见纤鳞,何必更羡鱼的你我自由。



                IP属地:海南来自Android客户端8楼2025-02-11 0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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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7-31 15:3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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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物:冼因×章葭鹭
                  内容:世间的明月从不照着单独的人——若你想,在你复归岭南以前,这里也可为你亮一盏灯。

                  冼因
                  拜帖递进公主的宅院,冼因等候的间隙,只是站在朱门外的屋檐下,沿着遮瓦的一线,盯着看了良久。

                  章葭鹭
                  公主府侍从将人领入这方伟岸而寂静的府邸时,她似已在上首坐了许久——一侧茶炉上咕咕冒泡的沸水已烧干了大半,分洗过的茶叶却未在沸热的水中散发茗香。待她点头唤了声:“穆顺夫人。”方有侍从添坐倒茶,在冼因到来前,唯有冰凉的地板迎待着上一位来客,这座宏伟府邸的主人甚至不愿替他上一壶茶。冼因得了应有的招待,茶水、茶果由侍女一一端了上来,她说,“我不常在这儿,往后有事,可将拜帖送入宫内。”

                  冼因
                  拜会的礼数应当是周全的,“岐山殿下。”
                  她们先前不曾见过,但冼因的耳中时有这位帝姬的传闻,自定军年起至景泰年间,从岳到周,目光掠过一侧火炉煨水,再收回时,她讲,“其实统共算来,臣妇能见殿下的时日很少,也很短。”
                  “那一年岭南归顺,臣妇来到长安时,殿下在守关,今日长安一面,如今的边关可已是太平无忧了?”

                  章葭鹭
                  她抬手指向右耳,语气依然沉静,尖锐的问题扎不进此处,因为那里早已是一片死寂。
                  “我右耳失聪,不能再上阵领兵,多年以前,苇泽关便已交由旁人镇守。如今我佐领兵部事宜,今后与您总有往来的时候。”

                  冼因
                  很轻地摇首,“我虽曾有军旅的经历,却并非总管岭南的军政,再者,行军打仗,本就不是我所擅长和喜好的事。”
                  有些事随着年岁的增长,一年接着一年,于是冼因总是倒数着,“或许与殿下的往来,会见一次少一次吧。”

                  章葭鹭
                  “我与夫人各有去处。”关中的沃壤是她的心之所系,岭南的风光是冼因的神之所想。然这并不妨碍她以过分直率的方式与冼因叙话:“夫人擅长的事情是什么,喜好的事情又是什么?”

                  冼因
                  “幼年时,我的阿父曾带着我,捧起过岭南百越大山中的一抔泥土。”她这样对岐山公主讲,“这就是我喜好的事。”
                  “后来,我见百越的族人与岭南的汉民,通商互市,相亲联姻,或许这就是我摸索出的,我所擅长的事。”

                  章葭鹭
                  “那你一定要回到百越的群山万壑间,回到族人与汉民中,做你想做的事、行你擅为的事,万不要卷涉在这样的风波里,除非,有对你而言一定值得、一定想要争取的事。”她忽而望向外头的天色,与穆顺夫人说:“夜深了,长安的万盏灯火里,可有一盏属于你?”

                  冼因
                  冼因的目光看着岐山殿下,她并不知晓,景泰四年来到长安时,她为了回到岭南,花费了怎样的精力,因何又要再来呢?
                  她只是垂下了眼,将一丝涩然的笑意掩入抿茶的动作中了,“定军年间,您女扮男装,随陛下起义征讨,或许也知晓,有些事换个身份会更加容易罢?”
                  目光含着一丝疲态,“我所想做的事,或许是一定要让我来此,走上一遭的。”
                  冼因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去,“进府时,我曾在殿下的檐下见过月色,或许这样的霜华,可以属于我吧。”

                  章葭鹭
                  她似乎明白了,又好像并没有猜透,应是这一日的光景尚早,不及拨开蒲苇罗织的迷障。
                  “世间的明月从不照着单独的人——若你想,在你复归岭南以前,这里也可为你亮一盏灯。”



                  IP属地:海南来自Android客户端9楼2025-02-12 17: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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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物:王琬×章葭鹭
                    内容:我不会天真地以为他们能够握手言和,我知道他们必将为那方印玺争得头破血流,我知道累累尸骸才能铺就一位君主登上太极殿的陛阶——我不知道你如今的期盼与朝向,但我依然想俱述我的所想与期望。

                    王琬
                    琬已多时不曾迈入长安城中。今次中秋将至、丹桂飘香,马车行于官道之上,只肖掀开帘帷一角,便可见长安城中百姓和乐——世人于宫墙之内大多只是仰望,仅需计较今年收成如何,以何活计谋生,丰年时歌颂君王、乱世里战战兢兢,这便是小民的归宿。今次王尚仪侍朝歌帝姬出宫,奉茶时莞然一笑,“公主殿下出仕兵部,想来应该是一切大安了。”

                    章葭鹭
                    “你不用替我奉茶。”珍珠嵌镶的黄金面遮掩住她神情的一角,窥视时仿佛雾里看花。她的声音似乎永远沉静无波,你只能从她眼底去揣摩,她说:“我如今很好,不大好的是陛下,冗病已久,近日回光,怕该备下丧仪——这是太子昨夜对我说的原话。”

                    王琬
                    是以尚仪悻悻收手,仅由天光去窥公主神情,然虽知人之天命向有定数,琬心中仍有一颤,继而攒眉道:“陛下以舐犊之思召回二王,却未曾想过……”景泰六年灯火通明的长安城会否再度出现?琬是旁观者,朝歌却为皇室中人,“琬愚钝,不知殿下此言何意,是要臣等早做预备?”

                    章葭鹭
                    “我不会天真地以为他们能够握手言和,我知道他们必将为那方印玺争得头破血流,我知道累累尸骸才能铺就一位君主登上太极殿的陛阶——我不知道你如今的期盼与朝向,但我依然想俱述我的所想与期望:我不希望你朝我任何一位兄弟亮刃。”说完这番话后,她竟也侧过头去,喃喃道:“今日这份中秋贺礼,应是不需要准备了。”

                    王琬
                    此言似一记利剑,正中尚仪下怀,亦只有天家之人才可如此言明,王琬此刻虽埋首,却是字字珠玑:“臣受章氏大恩,适有如今之位,如今臣忠于陛下,忠于圣旨,自不会行大逆不道之事。”

                    章葭鹭
                    “我已对你坦诚相待了,除却它——”她抬手轻触黄金面上的珍珠,到底未曾摘下,“尚仪愿与我说,你知道些什么,又是如何想的吗?”

                    王琬
                    目光随伊手移至那方黄金面具,王琬似从其中看到公主昔日峥嵘,章家皇室之女个个出挑,未尝有令陛下失望者,尚仪低首忖度,付之真心:“有道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琬虽为一介女流,与公主之交亦是如此,您与臣与景泰年间相识,至今已有九载,我亦能从您一言一行中窥得公主心中志向,天下女子本就难些,能入仕从军者更是聊聊,我是期盼有一位明主:既可安定天下,亦可识我辈才能之君。”

                    章葭鹭
                    她并未在后话中谈及自己,她的志向与宏图自董岳之末起,便是昭于天下的大事。是以她在静聆过王尚仪的叙述以后,沉声询问道:“立太女、办女学、兴女政之事,他与你说过了?”尽管她并未点明那人是谁,但这并不妨碍她接下来的话:“他便是你想要追随的君主,是吗?”

                    王琬
                    目中有疑,自是一怔,“琬不曾听过此言,然要安定天下、海晏河清绝非此三项可定……”继而又,“琬欲追随明君,更不愿见兄弟阋墙、宫中屠戮,只觉当下之正途,乃是使太子殿下正位,这亦是陛下之考量。”

                    章葭鹭
                    “与我说这番话的人,是他(太子)。”诚如王尚仪所言,若欲安定天下、海晏河清,绝非此三项可定,那么一位名正言顺的储君,缘何要在此时与她讲述这些呢?她会与王琬赤诚相待,除却黄金面下那一道骇人的伤疤:“他昨日与我说的,不仅是陛下的近况,更有立我为帝师、将来辅佐福阳为太女一事。”

                    王琬
                    旧时夜如晴昼的长安历历,那个中秋的月是圆的,露是白的,它远比今日寒凉,王琬回忆起那时皇帝曾诏太子入殿,那时的她曾听到他的忏悔、他的叹息,今时的太子远胜过昔日,当他手握权柄时,已谋划起一个属于章昌业的蓝图:“我不知殿下缘何有此谋划,但他命我来日辅佐福阳郡主,兼有殿下向臣言明:他已向苍天起誓,若秦、齐不行篡逆之举,往后自然兄弟和乐,他们会是最尊贵无匹的亲王。”

                    章葭鹭
                    素来坦率的章葭鹭,亦有这般难以言语的时刻,她缄默许久,到底一如往昔,尖锐而又直白地点破:“何为篡逆?王尚仪以为陛下定军十五年的起事,至登临宸极,是否为篡逆?”

                    王琬
                    尚仪秉笔书公文、呈御案,却忘记‘篡逆’二字十分刺耳,当下即刻摆首:“不,商汤伐桀、武王伐纣,是因‘天命靡常,惟命不糜常’,岳朝江山亦是前朝国君禅让,武帝荒淫无度,陛下极御,自然是众望所归。”只见尚仪直言不讳:“公主以为,太子殿下可有明君之相?又是否会信守此诺?”

                    章葭鹭
                    帝姬再度抬指,指向她失聪的右耳,亦指向陈年的旧疤:“兼听则明,偏信则暗。我一耳失聪,更知的圣听的珍贵,而我的兄长,却并不擅长谛听——我并非已有所向,向持缨、又或者怀吉,王尚仪问我太子是否有明君之相,这便是我的答案。”这一答案只属于她自己,何况她已对王尚仪的期盼与所想心知肚明:“君王施行他允诺的政令,实在是一件太长久的事情,前路难行,王尚仪既已决意朝前去,务必要珍摄自身。”


                    IP属地:海南来自Android客户端10楼2025-02-12 1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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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琬
                      琬居深宫时久,却未闻过怀吉之名,此刻可见其目中有疑,然猜测之下,心中已有答案,如今既心下了然,亦可从中见人心所归,尚仪同样敛眉,将嘱托送予公主:“纵臣不知公主殿下心在何方,亦愿您长乐千岁,珍摄万千。”在坊市之间,二人即道分别。



                      IP属地:海南来自Android客户端11楼2025-02-12 1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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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物:傅照萤×章葭鹭
                        内容:人与人的悲喜并不相通——昭光,你也许忘了,你的表姊曾伫立在更苦寒的战场、攥握过更冰冷的枪矛。

                        傅照萤
                        白日里是见不到萤火虫的,唯有在莹润的夜里,才会有它们的身影。迈入公主府时,正是日头最好的时候。“朝歌姐姐。” 她曾唤岐山、后又称朝歌。如今么,亦然。
                        “昨夜给我送萤火虫,又只落个朝字,教我猜了好久。”

                        章葭鹭
                        “不是我。”她的怔然只在一瞬,遂又恢复一贯的沉静,“落款朝字,送你萤火虫的人,应是阿朝。”

                        傅照萤
                        轻轻地叹口气:“好难过,姐姐都没给我写信。” 很轻地扬一扬眸:“阿朝?”是疑问的意思。“哪个阿朝。”

                        章葭鹭
                        “你若想要,我今日便可为你写。”一封信而已,昭光想要,她写便是,尽管她并不大明白,“阿朝是云策(章晏川)的乳名。”

                        傅照萤
                        “竟是云策么…” 她想起这位甚少谋面的四弟,于礼法上的表弟。可除去宴席上的交集,她与他,见得实在太少、太少。“若姐姐写的勉强,纵昭光再想要、也还是算了吧。” 她静静地坐着,又问:“这些日子,姐姐去见姑父了没?”

                        章葭鹭
                        “一封信而已,何来勉强一说?”她虽疑惑,到底没大往心里去,只又与昭光说道:“昨夜方才去过,他睡着,并未说上话。太子殿下与我直言,阿爹冗病日久,近日忽然好了不少,怕是回光返照。”

                        傅照萤
                        “已到如此的境地了么…” 眸色的担忧是实实在在的:“倘若今又如景泰六年…” 欲言又止了,她惶惶然地看过去。
                        “同胞手足,皆是亲缘。阿姐的决断呢?”

                        章葭鹭
                        朝中诸人心照不宣、却又如讳莫深的事,她平缓地说了出来:“暂时没有,昨夜我去见过怀吉与兄长,持缨那儿……还是得去见一面的。昭光,你又是如何想的呢?”

                        傅照萤
                        “我亦暂且未有决断。” 她就这样坦言:“昨夜我去见了他们,阿姐、我所愿实则很简单。他们的答案大抵相同,于是我更加困惑,不知究竟如何才好。” 可她却在想,若朝歌姐姐有此意,她大约就不必忧心了吧。
                        “他们各有千秋,实在难以权衡。”

                        章葭鹭
                        章葭鹭与人相谈一贯直白,面对涉及江山社稷的大事,她更是如此:“昭光,你的所愿是什么?”

                        傅照萤
                        “我要四海皆以贤德居之,不论男女。女可封侯拜相,为公卿、为将军。我亦要、替我阿母报仇。手刃害她的仇人。” 她笑起来:“手刃之人为亲族,但昭光无悔。”

                        章葭鹭
                        她陷入长久的缄默,最终仅问了一句:“那人是凭虚的母亲吗?”

                        傅照萤
                        紧接着长久的缄默与落下的话音:“是、却不止。” 她只这样答了:“阿姐,你会觉得昭光大逆不道么?” 这时她的眼底没有太多的情绪,仅是淡漠的。“他们都能如我所愿。”

                        章葭鹭
                        “还有你的父亲,甚至还有凭虚吗?”她从昭光口中一层层地剖开真相,像在怀吉和兄长那儿问询景泰六年的那一杯毒酒一般,于此事上,她显得更无波澜,“顺逆与否,你都有向前的理由。不过,我并不希望你被这些事情困囿。”

                        傅照萤
                        刻下昭光并未再出声了,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在长久的沉默里去凝望掌心许已愈合的冻疮,还有那一点不属于公卿贵族家女儿的疤痕。“阿姊。” 要这样唤她:“我没有的。这些困不住我,无法困住我。” 倘若不再梦回里啜泣,曾几的这些便当真困不住她了:“昭光想做的,也不止于此。那阿姊呢,又会否想做些什么?”

                        章葭鹭
                        她循着昭光的视线,看到那些已经愈合的冻疮。但她眼底依然平静,诚然,这样的伤痕不应属于公卿贵族家的女儿,可是昭光,你也许忘了,你的表姊曾伫立在更苦寒的战场、攥握过更冰冷的枪矛。也许她知道这不应当,她亦明白她手上的陈茧是自己的选择,而你手上逼不得已地烙下冻疮——她难有波澜,因为这在她眼里并不算太沉重的苦难,但她依然拍了拍你的肩膀。
                        “暂时还没有想通。”也许日后会有眉目,但总归不是当下,“昭光,你不必随着我去想,能令我在意、令我斟酌的事,于你并不一定重要,你要有自己的选择。我并不希望你朝他们中任何一人举刃,这是我私心,但我并没有那么天真。”

                        傅照萤
                        “他们(指殿下们)亦是我的手足,不到万不得已的那一刻,昭光亦不愿伤了手足和气。” 可世间太多事并不会如她所愿:“阿姐,我亦期望不会有你我刀剑相向的那一日。” 诸人皆有自己的思量与打算,她左右不了旁人的决断,亦无法阻挡什么。
                        “我会思量清楚的,阿姐,倘若你有眉目,可愿来信、告知一声?”

                        章葭鹭
                        “你若待我坦诚,我自会回以同样的坦诚。”这不是谎话,亦不是斡旋,这是她处事的信条。“回去吧,昭光。”我们各有路要走,趁着天色尚早,我们也该启程了。



                        IP属地:海南来自Android客户端12楼2025-02-12 1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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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物:宋若弗×章葭鹭
                          内容:她在章周储君冠冕堂皇的欺骗中顿悟:一位将凭礼法、天命与正统登临太极殿的人,如何能为我们亲手碾碎这些呢?我们身上重重的桎梏、世间的洪流,才是他难以自毁的长城啊。

                          宋若弗
                          芙蓉园作为皇家园林,过往还是见到几分,只是若今也没有多揽景色在目中。这位公主对于宋若弗来说,虽熟稔可也久未相叙,礼后便温和地说:“昨夜宴席之上未向公主问候,今日适才还却迟来的礼,还望公主见谅即是。”

                          章葭鹭
                          她握惯了枪矛,行贯了君令,当时光无可奈何地缓滞,头顶的玉冠也被梳头的娘子换作珠钗,她沉稳如昔,偏在这些客套话中显得格外木愣——木愣常予人冷漠的错觉,但这并不是她的本意。“宋姑姑何必与我这般客气。”沉寂了片刻,才又挤出一句话来:“我不擅与人往来,姑姑莫嫌我失礼才是。”

                          宋若弗
                          她就这般看着她,似乎想要与陛下所言之人相合,最后才温和地说道:“殿下还是如此,老奴多有闻及陛下常言,愿公主更像一位公主,可老身决计,殿下此番巾帼不让须眉,亦不失为好事。”
                          “若只有男子方可有所成就,而女子皆束缚在身,岂非盛世之象?正因有殿下戎马之功,亦令女子有所瞻仰。”其实也不能怪宋若弗为何如此客气,她在宫中多年,早已温和地麻木,永远规矩地挑不出差池,已非是年少之时。

                          章葭鹭
                          她如今的思想与举止虽是天性所至,却也剥离不开爹娘自幼的放纵,与世间万千女子中,她是恣睢的,她说:“姑姑,我这辈子,都做不好一位公主。”
                          “我知您常为世间女子请命,如今有一件事,想请教姑姑,”她难得将话语在唇齿间打了个转,“您如何看待太女之事?”

                          宋若弗
                          “老奴开蒙所承于祖父,自然对于太女之事不会觉得有何分别。只是殿下,既无先例,难免多行坎坷,但若殿下有才士,可安社稷,加之殿下有从戎之功,亦立戟须年。历来累世之功过皆被男子独断,届时殿下以功过论千秋,国泰民安之际,庙堂之上文武皆不会有何异言。”她似想起什么,也没有与此多言,仅道:“殿下,您有此心,我为您感到由衷的愉悦。”

                          章葭鹭
                          “并非我有此心,”欲言又止四字,落在驰骋沙场朝歌帝姬身上,实在是件罕事,“兄长昨夜与我说,欲立我为帝师、将来辅佐福阳为太女。”

                          宋若弗
                          她恍惚一阵后,适才看向公主,仅道:“看来殿下还是与您说了,他业已与老奴相言此事,若殿下践祚之际,将由老奴起拟太女诏书,即兴女学、开办科举。不知殿下可知,奴婢为何入宫?想必届时您亦有所耳闻,不错,奴婢自认为宋氏门庭之下,启蒙多有从文,亦有祖父之开明,不会再有礼教捆缚女子、多行苛责之事,可是奴婢的父亲亦因及笄过后,不愿奴婢的不从,而令奴婢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试问殿下,女子之一生,难道要捆缚于丈夫、礼教之下,岂怕于庙堂伫足亦不能堂堂真正,及笄即要嫁给未曾见过一面之人作人妇,亦要为人母。但奴婢亦不曾恨过,因为相较世间之女子,奴婢亦是十分有幸。然而荜门人家或乡绅,女子亦能识书或是入私塾吗?殿下亦知,此为不能。”
                          宋若弗与此仍就温和:“殿下,奴婢从来不愿苛责、为难女子,即知其中本就蹉跎,多有不易,殿下同为女子,应当明白,您虽有从戎之功,可您能涉足朝政,是因为您是帝王血胤。阿琬虽识经籍,满腹文墨,可也不能伫立庙堂,与臣工一同相佐帝王。”

                          章葭鹭
                          她仔细聆听着,听她道尽世间女子的苦楚,她是如何幸运,自幼得爹娘的放纵,得以品读兵书策论、策马握枪矛,她深知这世上的女子难与自己一般:“姑姑的意思,我是明白的。将来册立福阳为太女一事,我亦没有异议,世间的路难走,确有人要迈出第一步。”
                          “兄长的所期所盼,自然是好的,但我并不以为,他能做好这件事。这与世间的对女子重重桎梏、变法改革的层层阻力无关,仅与兄长自己有关。”
                          “我原以为,欲兴女政者,是能理解我的人,他明白我的期盼——纵使不然,亦会尊重我的想法,但在兄长身上,我并没有感受到这点,他有太多次的不经意,不经意地忽略我亦有所思所想,这让我觉得,他的宏图与愿景,会像摇曳的烛火一般,且不论风起,自己是会烧尽的。”

                          宋若弗
                          “是以,此路之飘渺,老奴亦难以辨别,更甚难以决计于其中,但若论贤者居之,以礼教四书,践祚是为正统,天命所归。宋氏门庭历来清白,恭和之年政权交错之际,父亲以死明志,至此家道中落,不复昔年门楣。但门庭之节留守至今,亦令族中子孙皆以此为教导。”
                          适才她才接踵道:“若其中有所欺瞒,或多行不义,老奴在宫中已有多载,自当明白。只是殿下,陛下令秦王与齐王此番赴京,是为何意呢?”


                          IP属地:海南来自Android客户端13楼2025-02-12 17: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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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葭鹭
                            天命?你不知她有多怨恨这一词语,然她一贯沉静的面孔在那一瞬皲裂,那方金筑的假面竟在此时成了唯一的缝合:“姑姑,礼教四书里,相夫教子的碌碌一生,便是你我的天命。”她停顿了片刻,“您这话令我忽然意识到了,一位将凭礼法、天命与正统登临太极殿的人,如何能为我们亲手碾碎这些呢?”我们身上重重的桎梏、世间的洪流,才是他难以自毁的长城啊。“昨夜,太子许我去见过一面陛下,但他始终睡着。据太子所言,陛下冗病日久,近日回光,怕该备下丧仪——也许他想最后见持缨与怀吉一面,但我并不这么以为。”

                            宋若弗
                            或是陪伴章胤身边业有九载,她并不想看到所谓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之状,待听完公主所言后,宋若弗适才告诉她:“景泰三年,太子领兵东讨,老奴侍奉于陛下案前,陛下与此有心以太子制衡秦王。而后景泰六年,太子与殿下与陛下夜谈之际,而后东宫之事濒发。一月前,陛下大限将至…而后是二王赴京,您与秦王、诸位殿下皆一母同胞,陛下尚在时曾言诸多悔过之意,皆在放逐二王。昨夜老奴秉承陛下先前所托,即与秦王交托了其中之事。是以,所谓天命,皆在陛下为使爱子践祚,欲令诸公辅佐。此爱子…公主殿下想必悉知。”
                            宋若弗看向她,即苦涩一笑:“陛下未曾回光。”其中发生什么,她即侍奉陛下九载,只道宫中隔墙有耳,亦难以告诉此人了。

                            章葭鹭
                            “姑姑,您是支持他的人,然你告诉我的事情,却与他告诉我的不同。无论他是否天命加身,又是否有盛世明君之相,无论他是否允诺,他都已做了令我最厌恶的事情:他对我并不坦诚。”她蹙起了眉头,终于压制不住昨夜在倾听那一杯毒酒真相后的翻涌而上的波涛:“至于陛下从前与现在是如何想,如若兄长未曾骗我,我那登临宸极、众望所归的父亲——我该恨他才是。”

                            宋若弗
                            她摇头叹道:“如果奴婢是太子之人,就不会昨夜告诉秦王,令他对此防范。若说奴婢是谁之人…”宋若弗仰首似在看什么,但是多有疲态:“奴婢是陛下之人,奴婢亦知道殿下对陛下多有…但陛下曾与奴婢所言其中。再则,殿下虽以立太女来令奴婢辅佐他践祚,但奴婢心下恐怕要违背此意。殿下,您不信他,正如奴婢亦不曾信她,奴婢在陛下身边侍奉至今,所看到的皆在告诉奴婢,他并非面上那般毫无保留。说来老奴已然四旬,所做为何,所行为何,皆不过为了陛下,比起殿下所说奴婢是谁之人,恐怕殿下不知老奴在想什么。”
                            “齐王无亲无故,唯有陛下,可陛下对他言之寥寥,未有任何嘱托之意。齐王妃亦是老奴自幼抚育成人,若奴婢站在太子身边,以着刀锋刃剑来恣意伤害王妃榻侧之人,那么王妃亦该如何自处?”
                            “陛下与秦王愧疚至今,时常聊表悔过之意,老奴有陛下交托之事,自然不会因此相负…言此,老奴站在谁的身边,皆对不起陛下。”
                            亦道:“殿下若不重在视听,莫要听及别人口中之言,应当自行寻觅属于自己之道,兄弟相争,祸在百姓,此才为老奴所担忧。”

                            章葭鹭
                            “他一面与我保证他会顾念手足情谊、一面又许册立太女的盛世愿景。我尝直白又尖锐地问他,倘若兄弟阋墙,无从止戈、退无可退,他又真有册立一位女帝的决心与魄力,缘何不禅位储君于我。他说时候未到,说到底,他爱权柄,远胜过顾念手足之情。我不是不能够理解,但我厌恶这种逼不得已的论调,厌恶在凡事未定之时便为自己嵌镀正道的礼义。”
                            我们分明都对后世之说凭由胜者书写一事心知肚明,我们分明走过相似的路。
                            “谁说怀吉在这世间没有亲故?我是他的阿姊,即便天命对他下了诅咒,可是姑姑,我是最不信命的。”
                            “那姑姑以为,此局何解?”

                            宋若弗
                            或许是交谈至今,比起太子所言的片面之词,她还是更相信同为女人的公主。宋若弗未有迟缓,还是告诉了她:“殿下可知,老奴为何不信太子?一月之前,陛下龙体欠安之际,太子于寝宫出来,手捧符玺并告知老奴陛下大限将至,惟愿见到诸位殿下赴京。届时寄向并州、扬州的家书并非出自陛下之手,而是老奴,因此老奴与此多有猜忌,亦曾试探太子多时,可太子滴水不漏。此外景泰六年之事(下毒),老奴亦曾有所耳闻,心下多有了然。就在昨夜,老奴相告二王,只愿其多有防范。殿下,您不信命,同样的奴婢也不曾信命,奴婢于宫中斡旋至今,即知今后非彼时,故而不愿看到兄弟阋于墙。仅因宗室之内,兄弟相争,自古帝王血胤,未尝不争权夺位。纵使全身而退,亦难以保全其身,终至凄凉落幕,下场无不悲惨如此。”
                            “与此,殿下亦觉得何解呢?”

                            章葭鹭
                            “他说中秋那一壶毒酒,是陛下的意思,他说毒杀持缨、推罪怀吉,是陛下的筹谋,他说他身不由己——他实在有太多的身不由己。我亦想知道,这一年的团圆,到底是一位父亲大限将至前的思念与忏悔,还是一位太子精心筹措的杀局。毕竟他对我最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是:放手去做。”她讽刺地笑出声来,到底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将自己视作会为利轻视血缘的棋子,将自己当做一具略施恩德便可任由提线的木偶,“陛下与太子,总有一人是我不能够宽宥的,新主可以是任何人,唯独不能够是他。”


                            IP属地:海南来自Android客户端14楼2025-02-12 17: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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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7-31 15:3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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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若弗
                              尽管她圣躬服伺之久,尽管寅夜至深时亦感受万分孤冷,尽管她明白这位帝王爱子之心切,可她分明地在这场政权交锋之下亲目见到了他之爱子,在椒庭之事亦若浮云蔽日,真伪莫测之际,为了所谓君臣意见相佐而能践祚,亦将此不白之冤妄加于天子之身。身为章胤知己之友,宋若弗心下的哀戚已然在倾覆之间,分明地又在萧瑟了。
                              她看向面前天子之女,亦是大周的公主,无人能明白这位老奴心底万分酸苦:
                              “陛下虽九五之尊,然其心志常为臣僚及左右所惑,致令圣意难决,独断之风尚缺。然论及损伤亲子之行,奴婢始终不信陛下会下达此令,使殿下为之。奴婢曾言陛下对太子之纵容,实乃陛下对太子宠爱至极,兼之其为皇长子,承载着陛下无尽的厚望。至于二位王爷,陛下心中常怀思念之情。每至夜阑时分陛下与奴婢谈及,悔意满溢,皆因昔日对太子过于溺爱,未曾及时制止,非谓陛下有所示意。”她亦道:“若真据皆如此,那么齐王、秦王二位殿下…可谓寒心之至。奴婢也不知该如何抉择了。”

                              章葭鹭
                              “不止该如何抉择的,何止是姑姑呢?”她的声音在不歇的秋风里变得飘渺无定,“持缨与怀吉,是我落不定的一步棋,我骗不了自己,欲择一方护其生、便是令另一人无限趋近于死亡,我常以为,不应由我握着这柄剜割骨肉的弯刀。”她抬手掩上失聪的右耳、亦隔着冰冷的假面抚触面上的伤疤,她的声线应在颤抖:“我好疼啊,姑姑,不要再问我了……”至少不应是现在。

                              宋若弗
                              她抚上她的耳朵,这是从戎之功落下的疾,宋若弗轻声:“殿下,事已至今,终要有所独断,请殿下以心中之尺,来丈量之方寸罢。”

                              结。


                              IP属地:海南来自Android客户端15楼2025-02-12 17: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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