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龙出桑蚕
唐时人用膳不设凳椅，围桌而跪坐，桌子一掀掉，四人正好席地靠毯而坐，体态更为舒展松适。
花简宁儿率先发难：“小司马你说汉文帝急需《尚书》，是一本什么样的书，让汉文帝如此迫切？”
龙鹰哂道：“自古以来，皇帝最关切的两件事是什么？”
采薇指着龙鹰嬉笑道：“当然是和你这臭小子一样，美色和财宝。”
龙鹰耸耸肩道：“从你们女儿家的视角看当然是这些，但大错特错。是长生和立储，只看秦始皇就知道。”
两女想到秦始皇登基后的所为，不得不同意龙鹰的看法。
司马贞点头表示同意，道：“《尚书》即上古之书，记录的是夏商周时期的秘史，又分伏胜的《今文尚书》三十三篇，和东晋梅赜所献的《古文尚书》二十五篇，小弟曾缜密勘考过，《古文尚书》文中几处地名是汉宣帝以后才有，因此《古文尚书》实际是东晋梅赜伪造的。如盘古之传说只出于三国东吴徐整的《三五历记》，其他史书鲜有提及，也大有伪造嫌疑，而伏羲在先秦史籍中屡见不鲜，更经得起考证，实无造假之可能。”
采薇恍然道：“汉高祖刘邦既然是以窥破项羽出身秘密，从而战胜了西楚霸王，那自然也知道白衣薰鬻和红衣荤鬻的秘密。他在世前很可能从中吸取教训，以此立储，此为皇室隐秘，因此不准伏胜写出来。待刘邦死后，伏胜也只剩一口气了，刘邦儿子汉文帝刘恒才敢寻伏胜透露这个秘密。刘恒要听的不是什么夏商周历史，而是事关天地长生的秘密，也是伏羲和鬼方的秘密。”
花简宁儿紧张的道：“小司马，你既然推断出伏羲的龙嗣化身为帝师的结论，那嬴政的帝师是谁？总不会是矫诏的李斯和赵高这等奸妄之徒吧？”
司马贞大摇其头道：“非也非也。李斯之人{鼠在所居，人固择地}也，秦国是最能施展他报负和才华的地方，他倾情投入无可厚非，只是上位后恋栈不去，贪权太重，不懂急流勇退罢了，他实则是被赵高所利用。真正祸乱天下的人是丞相赵高，此人本是赵国贵族公子，被秦灭国后满腔仇恨，得机会潜伏在嬴政身边，矢志不渝推翻秦国。嬴政的帝师是巴寡妇清，虽然史书中记录嬴政对巴寡妇清崇敬仰慕，但后者却少有史书记录其活动痕迹，非常蹊跷。”
龙鹰感觉不可思议，嬴政能横扫六国岂是庸辈，怎么能养个赵国内鬼在身侧还浑然不察？此事颇亦有蹊跷，遂提出疑问。
司马贞哈哈仰天一笑，好整以暇道：“此事幸好问道了小弟，因为小弟曾专门深入勘察，勘察结果出人意料。部分勘察得来的内容，还编入我的《史记索隐》中去，可以记录公布的是，赵高国破家亡后，父亲兄弟等沦为秦人战俘，被押回咸阳充当{隐宫}，{隐宫}就是阉奴，唯独赵高得嬴政特赦，不予刑罚，还让他以{宦人}身份随侍身旁，二人颇有{一见如故}的味道。赵高也似乎只恨秦人，不恨嬴政，嬴政在世时他确是忠心耿耿。”
花简宁儿举手嚷道：“我知道了，嬴政不是秦王亲生儿子，而是吕不韦儿子，所以赵高不恨他。”
司马贞摇头道：“吕不韦和商鞅皆是卫人，卫国国君便是周文王和周公旦弟弟卫康叔。嬴政横扫天下后，只留了卫国不灭，让其继续宗祠祭祀，因为卫康叔代表姬姓周朝，卫国百姓则代表姜姓商朝，嬴政是在天下人面前保留了姜姬元祖的宗祠祭祀。秦二世当了皇帝后，在赵高教唆下只干了一件事，就是将卫君角贬为庶民，让卫国的祭祀彻底断绝，惹来天下共愤……”
“还有鬼媿合讨”采薇冷着脸为他补上一句。
龙鹰油然道：“太史公曾提过，秦灭诸侯，唯楚苗裔尚有滇王。”
司马贞道：“春秋时的楚晋之争，本质是吴越之战。三晋扶持吴国，楚国扶持越国，最后以越国灭吴结束，三晋也因此失败，分裂为赵国、魏国、韩国。”
花简宁儿诧道：“为何岔到吴越之争去了？”
司马贞沉声道：“因为小弟对嬴政和赵高的亲密关系，始终感觉大惑不解，下溯无果，只好上寻，因此一度把调查方向转入荆楚、吴越之地。嬴政每次伐楚前都要去伏羲诞生地天水郡朝那湫湖祭拜巫咸，问卦可伐楚否，前两年皆得否卦，第三年才得允卦，才派出八十万大军碾压楚国四十万部队，可见秦人与楚人关系紧密。楚人西南外徼，庄蹻首通。楚王灭国前派出大将庄蹻带二万楚军偷往巴蜀，另觅家园，可惜庄蹻在扫荡完当地的夜郎、滇国后，楚已被秦所灭，归国无路，庄蹻只好自立为君，继承了楚人宗祠祭祀。前数年，小弟在江南西道陶阳镇的三闾村庄蹻古庙内，发现一桩古怪的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采薇喝到：“鳖灵逆流飘尸入蜀这等诡事你都说出来了，还有什么更吓人的？我们早就见怪不怪，快给我细说。”
花简宁儿好奇道：“三闾村供奉的不是春秋战国时期三闾大夫屈原的庙吗，怎么还会有庄蹻庙？”
司马贞深吸一口气，使劲甩了甩脑袋，才道：“还记得《华阳国志》中写古蜀人的祖先是蚕丛、柏灌和鱼凫嘛？杜宇从天而降以武力征服古蜀先民，成为望帝。庄蹻庙内有两座古碑，亦记录了此类怪事。”
司马贞露出仔细回忆的神色道：“碑碣上以鸟虫篆题字，这种篆体为春秋之前古吴越文字，秦朝之后渐渐式微，因此连当地人都不认识，我以白布拓文之后经多年遍访名士，才逐字翻译出来。”
花简宁儿恼怒道：“快说出来，说书到关键处留扣的坏毛病沾不得啊。”
司马贞缓缓道：“左边是赑屃古碑，碑碣上写的是{赵境桑村美娘蚕，项公少龙赴邯郸。火中取栗尝蛇胆，剑胆琴心造小盘，雪路风掣枫林晚，纪师越女俏嫣然。百战环顾心倦懒，塞外鸳盟隐神龕。庄保义题字}诸位可有高解?”
二女津津有味复述一遍，却茫然无绪，意兴阑珊的望向龙鹰希望他有会有所发现。
龙鹰露出不值一哂的表情笑道:“完全不符宫商角羽微之古韵，还把相公写错成项公，又似乎牵涉到开火窑烧砖盘的工艺，乱七八糟的。经小弟勘验，确定是今朝不知哪个闲蛋腐学伪今仿古之作。庄保义可能是他仇家名字，故意刻在这里丢人。”
司马贞啼笑皆非的摆手道：“庄保义乃庄蹻之孙，非是等闲。伏羲为太昊，此碣当中项公少龙之人，有自居少昊之意，尚书中有记{纪侗为伏羲之臣少昊之师}，是帝师的意思。此二人该为楚人之帝师，观其碑碣后意，似乎厌倦了战场，借着灵牌小阁的掩护躲到塞外隐居去了。剑胆琴心说的可能是嬴政，因为此人拔剑四顾，心仰琴清，琴清是巴寡妇清的名字。咳，虽有新发现还是解不通嬴政和赵高为何亲密的原因。”
采薇拍手道：“虽不中亦不远矣。常璩确实记录过白衣薰鬻曾暗派族中精英扶助越国，红衣荤鬻亦参与了进来，吴王阖闾就是她们的代表。”
司马贞看众人再无多解，长叹一口气，继续念道：“右边的是螭吻碑，碑碣写的是{一代倾城逐浪花，吴宫空自忆儿家。阖闾松涛红霞嬋，万俟头白西浣纱。鸱夷子皮题字}”
龙鹰和二女皆不由得“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因为碑碣中提到了万俟这个秘族之姓。万俟姬纯虽说过秘族内也不全姓万俟，但因为她和万俟京功法手段太超卓的缘故，只要听到这个少见的姓氏，就会联想到秘族。
龙鹰吃一堑长一智，抱臂不言，花简宁儿看向采薇，采薇也高深莫测的不说话，盯着司马贞看他怎么解碣。
司马贞舔了舔干燥的嘴皮，硬着头皮道：“鸱吻亦称螭吻，在山海经中龙子之一，是一种能辟火和祈雨无角龙。啊，想起来了，吴越之战后，商圣范蠡就隐居东海，化名鸱夷子皮，越女西施却就此失踪了。”
龙鹰心中一动，故作胸有成竹的道：“哪里失踪了？范蠡不是说的很明白了，越女头白西玩沙……你们瞪着我干啥？哈，是纺织那种浣纱吗？”
采薇咂舌道：“臭小子确蛇有蛇道，这都误打误撞给你解出来了。阖闾即是万俟，一音之转矣。吴国兵败，夫差自刎而死，越女西施身怀六甲遁入西边沙漠，教化当地土民，后嗣改名万俟，是怀念夫差之父吴王阖闾之意。万俟氏完美继承了红衣和白衣血脉精华，亦把中原优良文化传统带到了沙漠，子女后人有嫁入高车国为后，品行贤良淑德，在当地非常有名望。红衣鬼鬻东施效颦，亦去学着去教化柔然土人首领，赐名木骨闾，却调教无方，徒增笑耳。”
司马贞恍然道：“阖是合家的意思，闾为幽州巫医闾山，无虑山。上古三皇时期虞舜把天下分成十二州，每州一座镇山，闾山就是当时的幽州镇山。古东胡语音译成巫医闾山，因南北山岭气候和走势的关系，是阴山山系和松岭山脉。红霞嬋，白纱浣皆阖合之意，北有闾山，西有天水郡万斛山，是当年秦朝王翦藏兵谷，以山名解此碑碣，确实赫然通朗，处处贴合。”
龙鹰嘿然道：“阖闾生前酷爱宝剑，下葬时以专诸、鱼肠等名剑三千柄殉葬，连干将、莫邪也藏在其中，其陵墓有{剑池}之称。传闻秦始皇和东吴三国孙权都曾遣万人明火执仗的前去盗墓，却未能得逞，可见剑池设计之精妙，不逊色于鲁妙子任一机关设计。西域秘族也酷爱在沙漠中搜寻天石铸剑，原来是遗传自吴王阖闾，却不知其中有何奥妙了。”
（编者按：闾山派又称闾山道、闾山教等，属道释儒三法教派，却不供奉三清，而以闾山九郎，临水三夫人为法主。闾山派弟子大多穿红衣，擅驱邪收妖，押煞纳福，注重雷法符箓，比茅山术更为强劲霸道。北宋时闾山派有分支神宵派，其祖师林灵素装神弄鬼骗来宋微宗信任，获得极大权力，他干预朝政、妖言惑众、排除异教、亦和蔡京、童贯等为了争权斗法，甚至一度被传造反。）
干将、莫邪雄雌二剑至今尚未面世，可知{剑池}之巧更在杨公宝库之上，四人谈及此处，不由追思古人。
龙鹰和采薇与鲁妙子有隔代之缘，更深切了解鲁妙子炉火纯青的匠巧，这春秋时期{剑池}的设计者显然与鲁妙子相比毫不逊色，只能用神乎其技来形容。
龙鹰压下心头兴奋，问道：“木骨闾可是柔然汉国的始祖，历史上赫赫有名，万俟氏却鲜有听闻，柔然可汗怎么会败坏万俟氏名声呢？”
司马贞思索片刻，哑然失笑道：“《北史·悦般国传》记载，悦般国王得木骨闾邀请，入其界百余里，见其部人不浣衣，不绊发，不洗手，妇人口舐器物。王谓其从臣曰：{汝曹诳我，将我入此狗国中。}"乃驰还。”
龙鹰皱眉道：“翻译翻译。”
采薇抢道：“我来翻译，因为我知道得更详细。西域的悦般国王求访贤能，听到柔然可汗木骨闾炫耀自己族中有不亚于万俟氏的高贤女子，遂欣然而往，进入柔然境内，却见柔然人不洗澡、不洗头，甚至妇女儿童用舌头来舔干净锅碗瓢盆等，和匈奴人一样身穿秽裳和不讲卫生。悦般国王对木骨闾和他随从大骂{你们哄骗于我，把我骗进狗国中来}。悦般国王回马便逃，柔然可汗木骨闾追之不及，怒不可遏，之后两国交恶，掀起战争。”
四人笑跌于地，好一会儿龙鹰才缓过来道：“听说奚人亦擅长造车，他们和车师似乎都属铁勒九部，奚人的名字或就为纪念车神奚仲而来。”
地席上笑得打滚的司马贞突然似回过神来，恍惚道:“咱们怎么岔到狗国去了？”
采薇耸耸肩道:“谁知道呢？啊，都怪宁儿，问起尚书的事。快长话短说，我还急着听熊粥子和妇子祖师的师门秘事哩。”
司马贞看着采薇掌中的擀面杖，揣摩着长短的尺度，加快语速道：“回到尚书这个话题。就如范当家所说的，皇帝最关切的两件事，是长生和立储，汉高祖刘邦立储果然非常精彩。 汉高祖刘邦曾因皇后吕雉的儿子太子刘盈品性过于仁厚软弱，想废掉他而立其爱妾戚夫人的儿子赵王刘如意为太子。吕雉是与刘邦成亲于潦倒微末之时，怎肯退让，遂求计张良。张良也不知哪来的面子，突然请来了四大名士{商山四皓}陪着太子刘盈入宫参与皇宴。刘邦九闻东园公、甪里先生、绮里季和夏黄公四人贤名，屡次请他们出山辅政，四人却总是推辞，而今不约而与太子刘盈同车四游，刘邦误认为刘盈比自己更得民望，也更得白衣熏鬻支持，最终打消了改立太子的念头。并以《鸿鹄歌》暗示戚夫人，称太子羽翼已丰，自己也概莫奈何。《鸿鹄歌》为“鸿鹄高飞，一举千里。羽翮已就，横绝四海。横绝四海，当可奈何？虽有矰缴，尚安所施？”鸿鹄者，大雁，天鹅也。 刘邦死后太子刘盈接位，吕后“子贵母显”成为太后，戚夫人惨遭报复，被穿上红色囚衣，还被削成人彘，赵王刘如意亦被吕后毒死。”
自此，<尚书>的问题总算长话短说完了。虽然只是一顿话的功夫，众人却有恍若隔世的感觉。
龙鹰由坐姿换成躺倒的姿势，示意司马贞接着向下说。
司马贞喝了口漱口茶，才缓缓道：“姜尚伐商，又得从头说起，头在哪呢？待我想想……啊，是上古五帝时期的陆终六子，祝融火正之位。”
龙鹰和二女甚至一时记不清陆终是谁。幸好花间宁儿反应过来，道：“陆终和红衣荤鬻结亲，祝融火正之位不是被虞舜收回，转到商人之祖商契头上了吗？”
司马贞道：“正是如此。祝融火正被视为陆终家族中至高无上的荣誉，绝不容许转嫁他人，六子皆有代父收回这荣誉的决心。而行动力最强的，是六子季连。《楚居》中记录{女曰妣隹，秉兹律相，詈游四方，季连闻其有娉，从，及之盘，爰生盈伯、远仲，毓徜徉，先处于京宗}这段写的是季连求聘于盘庚之女，成功联姻。商契的祝融火正之位正是传给了后嗣盘亘，季连与妣隹之后，正好可以继承祝融火正，因此楚人也以季连为祖。”
季连为连姓元祖，龙鹰与采薇对视一眼，从她眼神中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南北朝时期化名谯纵的连时应，正是季连之后，只是和其楚人祖上庄蹻一般，又溜回了巴蜀活动。
其女玉姑娘谯嫩玉，该称连嫩玉，或者姜嫩玉才对。
唐时人用膳不设凳椅，围桌而跪坐，桌子一掀掉，四人正好席地靠毯而坐，体态更为舒展松适。
花简宁儿率先发难：“小司马你说汉文帝急需《尚书》，是一本什么样的书，让汉文帝如此迫切？”
龙鹰哂道：“自古以来，皇帝最关切的两件事是什么？”
采薇指着龙鹰嬉笑道：“当然是和你这臭小子一样，美色和财宝。”
龙鹰耸耸肩道：“从你们女儿家的视角看当然是这些，但大错特错。是长生和立储，只看秦始皇就知道。”
两女想到秦始皇登基后的所为，不得不同意龙鹰的看法。
司马贞点头表示同意，道：“《尚书》即上古之书，记录的是夏商周时期的秘史，又分伏胜的《今文尚书》三十三篇，和东晋梅赜所献的《古文尚书》二十五篇，小弟曾缜密勘考过，《古文尚书》文中几处地名是汉宣帝以后才有，因此《古文尚书》实际是东晋梅赜伪造的。如盘古之传说只出于三国东吴徐整的《三五历记》，其他史书鲜有提及，也大有伪造嫌疑，而伏羲在先秦史籍中屡见不鲜，更经得起考证，实无造假之可能。”
采薇恍然道：“汉高祖刘邦既然是以窥破项羽出身秘密，从而战胜了西楚霸王，那自然也知道白衣薰鬻和红衣荤鬻的秘密。他在世前很可能从中吸取教训，以此立储，此为皇室隐秘，因此不准伏胜写出来。待刘邦死后，伏胜也只剩一口气了，刘邦儿子汉文帝刘恒才敢寻伏胜透露这个秘密。刘恒要听的不是什么夏商周历史，而是事关天地长生的秘密，也是伏羲和鬼方的秘密。”
花简宁儿紧张的道：“小司马，你既然推断出伏羲的龙嗣化身为帝师的结论，那嬴政的帝师是谁？总不会是矫诏的李斯和赵高这等奸妄之徒吧？”
司马贞大摇其头道：“非也非也。李斯之人{鼠在所居，人固择地}也，秦国是最能施展他报负和才华的地方，他倾情投入无可厚非，只是上位后恋栈不去，贪权太重，不懂急流勇退罢了，他实则是被赵高所利用。真正祸乱天下的人是丞相赵高，此人本是赵国贵族公子，被秦灭国后满腔仇恨，得机会潜伏在嬴政身边，矢志不渝推翻秦国。嬴政的帝师是巴寡妇清，虽然史书中记录嬴政对巴寡妇清崇敬仰慕，但后者却少有史书记录其活动痕迹，非常蹊跷。”
龙鹰感觉不可思议，嬴政能横扫六国岂是庸辈，怎么能养个赵国内鬼在身侧还浑然不察？此事颇亦有蹊跷，遂提出疑问。
司马贞哈哈仰天一笑，好整以暇道：“此事幸好问道了小弟，因为小弟曾专门深入勘察，勘察结果出人意料。部分勘察得来的内容，还编入我的《史记索隐》中去，可以记录公布的是，赵高国破家亡后，父亲兄弟等沦为秦人战俘，被押回咸阳充当{隐宫}，{隐宫}就是阉奴，唯独赵高得嬴政特赦，不予刑罚，还让他以{宦人}身份随侍身旁，二人颇有{一见如故}的味道。赵高也似乎只恨秦人，不恨嬴政，嬴政在世时他确是忠心耿耿。”
花简宁儿举手嚷道：“我知道了，嬴政不是秦王亲生儿子，而是吕不韦儿子，所以赵高不恨他。”
司马贞摇头道：“吕不韦和商鞅皆是卫人，卫国国君便是周文王和周公旦弟弟卫康叔。嬴政横扫天下后，只留了卫国不灭，让其继续宗祠祭祀，因为卫康叔代表姬姓周朝，卫国百姓则代表姜姓商朝，嬴政是在天下人面前保留了姜姬元祖的宗祠祭祀。秦二世当了皇帝后，在赵高教唆下只干了一件事，就是将卫君角贬为庶民，让卫国的祭祀彻底断绝，惹来天下共愤……”
“还有鬼媿合讨”采薇冷着脸为他补上一句。
龙鹰油然道：“太史公曾提过，秦灭诸侯，唯楚苗裔尚有滇王。”
司马贞道：“春秋时的楚晋之争，本质是吴越之战。三晋扶持吴国，楚国扶持越国，最后以越国灭吴结束，三晋也因此失败，分裂为赵国、魏国、韩国。”
花简宁儿诧道：“为何岔到吴越之争去了？”
司马贞沉声道：“因为小弟对嬴政和赵高的亲密关系，始终感觉大惑不解，下溯无果，只好上寻，因此一度把调查方向转入荆楚、吴越之地。嬴政每次伐楚前都要去伏羲诞生地天水郡朝那湫湖祭拜巫咸，问卦可伐楚否，前两年皆得否卦，第三年才得允卦，才派出八十万大军碾压楚国四十万部队，可见秦人与楚人关系紧密。楚人西南外徼，庄蹻首通。楚王灭国前派出大将庄蹻带二万楚军偷往巴蜀，另觅家园，可惜庄蹻在扫荡完当地的夜郎、滇国后，楚已被秦所灭，归国无路，庄蹻只好自立为君，继承了楚人宗祠祭祀。前数年，小弟在江南西道陶阳镇的三闾村庄蹻古庙内，发现一桩古怪的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采薇喝到：“鳖灵逆流飘尸入蜀这等诡事你都说出来了，还有什么更吓人的？我们早就见怪不怪，快给我细说。”
花简宁儿好奇道：“三闾村供奉的不是春秋战国时期三闾大夫屈原的庙吗，怎么还会有庄蹻庙？”
司马贞深吸一口气，使劲甩了甩脑袋，才道：“还记得《华阳国志》中写古蜀人的祖先是蚕丛、柏灌和鱼凫嘛？杜宇从天而降以武力征服古蜀先民，成为望帝。庄蹻庙内有两座古碑，亦记录了此类怪事。”
司马贞露出仔细回忆的神色道：“碑碣上以鸟虫篆题字，这种篆体为春秋之前古吴越文字，秦朝之后渐渐式微，因此连当地人都不认识，我以白布拓文之后经多年遍访名士，才逐字翻译出来。”
花简宁儿恼怒道：“快说出来，说书到关键处留扣的坏毛病沾不得啊。”
司马贞缓缓道：“左边是赑屃古碑，碑碣上写的是{赵境桑村美娘蚕，项公少龙赴邯郸。火中取栗尝蛇胆，剑胆琴心造小盘，雪路风掣枫林晚，纪师越女俏嫣然。百战环顾心倦懒，塞外鸳盟隐神龕。庄保义题字}诸位可有高解?”
二女津津有味复述一遍，却茫然无绪，意兴阑珊的望向龙鹰希望他有会有所发现。
龙鹰露出不值一哂的表情笑道:“完全不符宫商角羽微之古韵，还把相公写错成项公，又似乎牵涉到开火窑烧砖盘的工艺，乱七八糟的。经小弟勘验，确定是今朝不知哪个闲蛋腐学伪今仿古之作。庄保义可能是他仇家名字，故意刻在这里丢人。”
司马贞啼笑皆非的摆手道：“庄保义乃庄蹻之孙，非是等闲。伏羲为太昊，此碣当中项公少龙之人，有自居少昊之意，尚书中有记{纪侗为伏羲之臣少昊之师}，是帝师的意思。此二人该为楚人之帝师，观其碑碣后意，似乎厌倦了战场，借着灵牌小阁的掩护躲到塞外隐居去了。剑胆琴心说的可能是嬴政，因为此人拔剑四顾，心仰琴清，琴清是巴寡妇清的名字。咳，虽有新发现还是解不通嬴政和赵高为何亲密的原因。”
采薇拍手道：“虽不中亦不远矣。常璩确实记录过白衣薰鬻曾暗派族中精英扶助越国，红衣荤鬻亦参与了进来，吴王阖闾就是她们的代表。”
司马贞看众人再无多解，长叹一口气，继续念道：“右边的是螭吻碑，碑碣写的是{一代倾城逐浪花，吴宫空自忆儿家。阖闾松涛红霞嬋，万俟头白西浣纱。鸱夷子皮题字}”
龙鹰和二女皆不由得“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因为碑碣中提到了万俟这个秘族之姓。万俟姬纯虽说过秘族内也不全姓万俟，但因为她和万俟京功法手段太超卓的缘故，只要听到这个少见的姓氏，就会联想到秘族。
龙鹰吃一堑长一智，抱臂不言，花简宁儿看向采薇，采薇也高深莫测的不说话，盯着司马贞看他怎么解碣。
司马贞舔了舔干燥的嘴皮，硬着头皮道：“鸱吻亦称螭吻，在山海经中龙子之一，是一种能辟火和祈雨无角龙。啊，想起来了，吴越之战后，商圣范蠡就隐居东海，化名鸱夷子皮，越女西施却就此失踪了。”
龙鹰心中一动，故作胸有成竹的道：“哪里失踪了？范蠡不是说的很明白了，越女头白西玩沙……你们瞪着我干啥？哈，是纺织那种浣纱吗？”
采薇咂舌道：“臭小子确蛇有蛇道，这都误打误撞给你解出来了。阖闾即是万俟，一音之转矣。吴国兵败，夫差自刎而死，越女西施身怀六甲遁入西边沙漠，教化当地土民，后嗣改名万俟，是怀念夫差之父吴王阖闾之意。万俟氏完美继承了红衣和白衣血脉精华，亦把中原优良文化传统带到了沙漠，子女后人有嫁入高车国为后，品行贤良淑德，在当地非常有名望。红衣鬼鬻东施效颦，亦去学着去教化柔然土人首领，赐名木骨闾，却调教无方，徒增笑耳。”
司马贞恍然道：“阖是合家的意思，闾为幽州巫医闾山，无虑山。上古三皇时期虞舜把天下分成十二州，每州一座镇山，闾山就是当时的幽州镇山。古东胡语音译成巫医闾山，因南北山岭气候和走势的关系，是阴山山系和松岭山脉。红霞嬋，白纱浣皆阖合之意，北有闾山，西有天水郡万斛山，是当年秦朝王翦藏兵谷，以山名解此碑碣，确实赫然通朗，处处贴合。”
龙鹰嘿然道：“阖闾生前酷爱宝剑，下葬时以专诸、鱼肠等名剑三千柄殉葬，连干将、莫邪也藏在其中，其陵墓有{剑池}之称。传闻秦始皇和东吴三国孙权都曾遣万人明火执仗的前去盗墓，却未能得逞，可见剑池设计之精妙，不逊色于鲁妙子任一机关设计。西域秘族也酷爱在沙漠中搜寻天石铸剑，原来是遗传自吴王阖闾，却不知其中有何奥妙了。”
（编者按：闾山派又称闾山道、闾山教等，属道释儒三法教派，却不供奉三清，而以闾山九郎，临水三夫人为法主。闾山派弟子大多穿红衣，擅驱邪收妖，押煞纳福，注重雷法符箓，比茅山术更为强劲霸道。北宋时闾山派有分支神宵派，其祖师林灵素装神弄鬼骗来宋微宗信任，获得极大权力，他干预朝政、妖言惑众、排除异教、亦和蔡京、童贯等为了争权斗法，甚至一度被传造反。）
干将、莫邪雄雌二剑至今尚未面世，可知{剑池}之巧更在杨公宝库之上，四人谈及此处，不由追思古人。
龙鹰和采薇与鲁妙子有隔代之缘，更深切了解鲁妙子炉火纯青的匠巧，这春秋时期{剑池}的设计者显然与鲁妙子相比毫不逊色，只能用神乎其技来形容。
龙鹰压下心头兴奋，问道：“木骨闾可是柔然汉国的始祖，历史上赫赫有名，万俟氏却鲜有听闻，柔然可汗怎么会败坏万俟氏名声呢？”
司马贞思索片刻，哑然失笑道：“《北史·悦般国传》记载，悦般国王得木骨闾邀请，入其界百余里，见其部人不浣衣，不绊发，不洗手，妇人口舐器物。王谓其从臣曰：{汝曹诳我，将我入此狗国中。}"乃驰还。”
龙鹰皱眉道：“翻译翻译。”
采薇抢道：“我来翻译，因为我知道得更详细。西域的悦般国王求访贤能，听到柔然可汗木骨闾炫耀自己族中有不亚于万俟氏的高贤女子，遂欣然而往，进入柔然境内，却见柔然人不洗澡、不洗头，甚至妇女儿童用舌头来舔干净锅碗瓢盆等，和匈奴人一样身穿秽裳和不讲卫生。悦般国王对木骨闾和他随从大骂{你们哄骗于我，把我骗进狗国中来}。悦般国王回马便逃，柔然可汗木骨闾追之不及，怒不可遏，之后两国交恶，掀起战争。”
四人笑跌于地，好一会儿龙鹰才缓过来道：“听说奚人亦擅长造车，他们和车师似乎都属铁勒九部，奚人的名字或就为纪念车神奚仲而来。”
地席上笑得打滚的司马贞突然似回过神来，恍惚道:“咱们怎么岔到狗国去了？”
采薇耸耸肩道:“谁知道呢？啊，都怪宁儿，问起尚书的事。快长话短说，我还急着听熊粥子和妇子祖师的师门秘事哩。”
司马贞看着采薇掌中的擀面杖，揣摩着长短的尺度，加快语速道：“回到尚书这个话题。就如范当家所说的，皇帝最关切的两件事，是长生和立储，汉高祖刘邦立储果然非常精彩。 汉高祖刘邦曾因皇后吕雉的儿子太子刘盈品性过于仁厚软弱，想废掉他而立其爱妾戚夫人的儿子赵王刘如意为太子。吕雉是与刘邦成亲于潦倒微末之时，怎肯退让，遂求计张良。张良也不知哪来的面子，突然请来了四大名士{商山四皓}陪着太子刘盈入宫参与皇宴。刘邦九闻东园公、甪里先生、绮里季和夏黄公四人贤名，屡次请他们出山辅政，四人却总是推辞，而今不约而与太子刘盈同车四游，刘邦误认为刘盈比自己更得民望，也更得白衣熏鬻支持，最终打消了改立太子的念头。并以《鸿鹄歌》暗示戚夫人，称太子羽翼已丰，自己也概莫奈何。《鸿鹄歌》为“鸿鹄高飞，一举千里。羽翮已就，横绝四海。横绝四海，当可奈何？虽有矰缴，尚安所施？”鸿鹄者，大雁，天鹅也。 刘邦死后太子刘盈接位，吕后“子贵母显”成为太后，戚夫人惨遭报复，被穿上红色囚衣，还被削成人彘，赵王刘如意亦被吕后毒死。”
自此，<尚书>的问题总算长话短说完了。虽然只是一顿话的功夫，众人却有恍若隔世的感觉。
龙鹰由坐姿换成躺倒的姿势，示意司马贞接着向下说。
司马贞喝了口漱口茶，才缓缓道：“姜尚伐商，又得从头说起，头在哪呢？待我想想……啊，是上古五帝时期的陆终六子，祝融火正之位。”
龙鹰和二女甚至一时记不清陆终是谁。幸好花间宁儿反应过来，道：“陆终和红衣荤鬻结亲，祝融火正之位不是被虞舜收回，转到商人之祖商契头上了吗？”
司马贞道：“正是如此。祝融火正被视为陆终家族中至高无上的荣誉，绝不容许转嫁他人，六子皆有代父收回这荣誉的决心。而行动力最强的，是六子季连。《楚居》中记录{女曰妣隹，秉兹律相，詈游四方，季连闻其有娉，从，及之盘，爰生盈伯、远仲，毓徜徉，先处于京宗}这段写的是季连求聘于盘庚之女，成功联姻。商契的祝融火正之位正是传给了后嗣盘亘，季连与妣隹之后，正好可以继承祝融火正，因此楚人也以季连为祖。”
季连为连姓元祖，龙鹰与采薇对视一眼，从她眼神中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南北朝时期化名谯纵的连时应，正是季连之后，只是和其楚人祖上庄蹻一般，又溜回了巴蜀活动。
其女玉姑娘谯嫩玉，该称连嫩玉，或者姜嫩玉才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