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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第五章 武陵景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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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武陵景宫
龙鹰和檀宗正要说话,门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脚步声并不敢接近,却在禅房外十丈来回徘徊,显是故意引起房内两人注意。
十六罗汉去代龙鹰接回大门、封常清二人,这时还恋栈不去的,只有那新罗郡王。
龙鹰望向窗外道:“这小子对老檀你倒是锲而不舍。”
檀宗不以为杵的关上窗户道:“不用撵他走了,这小子也是华盖命,本该是个刀痴,可惜却生在侯门世家内误入宦途。我观他颧骨灰暗,额角高耸干瘦,对政治注定是个门外汉,但他眉心有光,日出前会有人前来点化,转折他后半生气运。”
龙鹰忍不住问道:“这是第二次听到你提及这个词了,何为华盖命?日出前来访的人又是谁?”
檀宗撑起半边身体,盘膝坐起来道:“华盖之人象征智慧与孤傲,乃是上天派来的因果示范者,通过他们的遭遇,让世人更直观地看到因果报应的真实存在。此命数若非大善,必为大恶,不为公侯,亦为僧道。因此在相学里有‘宁可撞鬼,勿遇华盖’之论,非是福相,而是阻碍修行的最大孽障。日出前的来者可能是两个人,其中之一乃隐灵教的宗主黄灵宗,他亦是命犯华盖。另一人是宗主的护法天刀。”
黄灵宗这个名字,龙鹰第一次听闻,但是教宗的名字却在博闻的王摩诘处听到过,指出是楚墨一支。
龙鹰不疾不徐的道:“然则老檀你语气中似乎有些不敢见这隐灵宗宗主,自己还跑到吐蕃白教里当了护法长老,难道身上的伤就是拜这位黄灵宗所赐吗?”
檀宗连忙摇头加摆手道:“宗主武功早已超越了尘世的范畴,达到了‘炼虚’的层次,绝不会在鹰爷之下,在武林中的声望地位更不做第二人之想。他若要取我性命,老叫花只会俯首帖耳,连负伤逃遁的机会都没有。不敢见他只是因为有负使命,且白教长春长老的身份是机缘巧合下被人硬按着封的。”
龙鹰剧震道:“竟然是他?”旋即又皱眉道:“那又会是谁重伤你的呢?招我推测,此人武功甚至比九野望都高出一线,因为老檀你若一心要逃,北帮内的九野望和田上渊等就算亲自出手,该也拦不住。”
龙鹰暗忖也绝不会是大江联的台勒虚云或无暇等出手,前段时间他们正在精心布局杀九卜女,没有可能突然调转矛头对付这老叫花。
檀宗突然颇为自傲的道:“据闻前几日在安乐大婚时,飞骑统领杨清仁率队围剿突厥刺客团。杨小子能能轻易得手建功,其实还得感谢老朽,因为突厥刺客的首领‘没影子’凌岸,当时恰巧离开秘巢,前来对老叫花进行千里追杀。”
龙鹰摆了摆手中的玉簧,威胁道:“老鬼你发过誓要说实话,你确信追杀你的人是“没影子”凌岸?”
大周政权重新交迭到李唐那段最紧张的日子里,大江联内的刺客凌岸几次前来刺杀千黛,最后被龙鹰识破身份,并联手符太以接天轰当场将其击杀,此人身份虽可疑,但肯定早已是个死人,决不能再去对谁发动什么千里追杀。
檀宗摸了摸脸,恍然道:“我明白鹰爷为何疑惑了,原因在于凌岸此人身世来历非常复杂。凌岸年约五十上下,他还有个名字叫凌度当雄,当雄在藏语里是‘天国彼岸’的意思。此人不光是拓跋斛罗的嫡传弟子,早年更曾拜入鄙教宗主黄灵宗和宗主夫人门下学艺,专攻身法手印和乔装手段。他武功其实并没有高出老叫花多少,但是身法诡异超绝,实乃天赋异禀加勤修苦炼的奇才,老叫花使尽手段也摆脱不了他的追摄,被迫于玄都坛顶与他对决,被他以密宗手印击伤脏腑,落难后避入旧友寺内。”
龙鹰暗忖这么解释似乎有些合理,一则突厥刺客团失败得太轻易,确实像缺少一根主心骨;二者‘没影子’凌岸成名至少有三十年,盛名之下无虚士,又怎么会被大江联轻易的杀死和冒充?台勒虚云选此人为目标,进行冒充刺客的计划非常冒险,一步不慎就会事败。很可能当时凌岸正出走突厥,拜入拓跋斛罗门下学艺,知晓内情的台勒虚云才趁机偷梁换柱。
龙鹰头皮发麻,一时理不清这飞絮乱麻的关系。若如檀宗所言,此人亦是千黛弟子,那台勒虚云显然还有关键的情报疏漏,并明显受人误导,才会派出假凌岸对千黛进行刺杀,这项不可能成功的任务。洞玄子,杨清仁等,皆有这个误导嫌疑,因为他们乃是惯犯。
龙鹰想起关键一点,沉声道:“为何用藏语申释当雄二字的语义?”
檀宗再叹一口气,才压低声量道:“因为凌岸出生在吐蕃逻些城,本为苯教贵族,却不知为何在十六岁于长安大雁塔接受金刚智大师密宗灌顶洗礼。而他现在的身份,是苯教的死敌,佛教密宗的莲花生大士,更是那位吐蕃赞晋,十四岁的赤德祖赞所封国师。”
龙鹰目光炯炯的盯着檀宗双眼道:“我很想说老檀你所说的东西,都是异想天开的痴人臆症,但却知道既然莲花生大士近日就会亲临香积寺,你犯不上说这些不攻自破的谎言来欺骗我,那对你毫无意义。”
檀宗默然道:“鹰爷不信任我是必然的。我把《药王经》送给王公子,本也是不存好心,欲引你们和凌岸、九野望等人火并。但鹰爷并不知皇甫后人对我的恩情之重,心中分量其实不逊于黄宗主,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因此我一是不说,二是全说出来。”
龙鹰略带嘲讽的道“你们这隐灵宗怎么对弟子全无约束的,凌岸变着花样换身份,你也身兼佛门密宗长老和道教相师,各叛山门,全无尊师重道的规矩,甚至还宗门师兄弟相残。”
檀宗苦笑道:“我墨门弟子虽有秦、齐、楚墨三分,并暗中有互相倾轧的历史,但凌岸追杀我,却与教义信仰无关。当年他与九野望、田上渊、九卜女四人偷上波斯大明尊教窃经,事虽成却也各自负伤,逃回吐蕃境内的大昭寺内正好遇到精通医术的我,当时身为白教教主的凌岸求我为他们治伤,并拿出盗来的《药王经》相诱,还虚情假意的封我为白教内的长春长老。这几人伤好后不仅毁诺,竟然还想对我杀人灭口,完全就是中山狼行径,和本门廉爱宗旨完全背孛。”
龙鹰终于从另一人的叙述中,证实了田上渊等人盗经的经历,推测果然毫无差错。难怪几人可以避开大明尊教护法捷姬津的追铺,甚至瞒过了天师席遥,谁能想到他们是被凌岸接应躲入了吐蕃境内的大昭寺。
顿一顿檀宗又叹道:“说来唏嘘,真正的墨门宗旨在历史的长河中曾遭遇多次背叛,真正的门徒皆乃劫后余生,但散落民间的数量一直保持着三百多人。门徒皆为‘灵子’,因教义倡导游方修炼,秦汉时期以房字为号,又分外放灵子和内传灵子。内修功术,外放贤才,秘密传承千年,虽门孤势弱,然不乏济世雄杰。为避祸乱得传延,诸子严守功成身退,不使世人有闻。例如字君房的徐福,字子房的张良、和后世春秋战国功成身退的范蠡等人。”
龙鹰将手高举,大力一挥,瞠目道:“什么?他们竟然是墨门中人?难以置信。”
檀宗面泛红光,笑道:“黄宗主当年把这些隐秘对我说出来时,老叫花反应也和鹰爷一样不敢置信……”
龙鹰眼中质疑之色不褪道:“等等。适才你说九野望等人负义杀你,为何却没有提到《八纮图》,据我所知,此图非常关键,你从何而得?”
檀宗露出个说来话长的神色,不慌不忙道:“宇文铠和高熲当年修城时,拿出了失传千年的钜子令,重新聚来分散各地的三墨弟子三百余人,共筑长安,事毕后墨徒离开只并留下样式图《八纮图》,上册由宇文铠保管,下册则放在高熲那里。隋文帝杨坚初时厚待高熲,任命他为仆射,还曾命其率二十万部队征高句丽,虽失败而回也没收到责罚。但几年后皇后独孤伽罗逼高熲交出《八纮图》,高熲却屡次推脱不交,最后受到猜忌终于被罢免抄家,丢了性命。高熲有四子,最小的儿子乃征高句丽时偏房小妾所出,抄家前小妾带幼子幸免出逃,据说逃到了原籍新罗。”
龙鹰道:“如此说来,你找到了这高家母子,并最终在他身上发现了丢失的《八纮图》?”
檀宗点头欣然道:“十年前黄宗主领我远赴新罗,在一个荒坟石屋中找到了这个叫高舍鸡的少年。当时他母亲已经病死,少年靠着偷鸡捕蛇行乞为生,却依然不肯典当掉胸前挂着的墨玉石,黄宗主一眼便认出它就是钜子令。黄宗主将少年带回景雁宫,从钜子令中取回《八纮图》下册,并将钜子令中所藏剑诀,除了补遗三式外悉数传授,并改名高舍奇。”
龙翼恍然大悟,这高舍奇,无疑就是大江联一坛瓢把子高奇湛,龙鹰听到这,知道檀宗该没有说谎。
“然则你为何会远赴西域,并遇到凌岸等人的?”龙鹰疑团还是尚存。
檀宗有条不紊的道:“我当时化身僧侣,是奉宗主夫人之命去西域龟兹,寻找秦火后失传的《乐经》。幸不辱命,终于查有所获,但碍于当时被葱岭老妖等追杀,不便由自己携回,只好施巧妙手段,暗中雇人带回来。说起来,当中还少不了鹰爷的帮助。”
龙鹰啼笑皆非道:“什么?小弟竟然也有份出力销赃?”
檀宗得意的道:“现在说出来已经无妨了,《乐经》由妙手裁缝缝合在那件采薇盗取来的‘龟兹羽衣’内,女飞贼的雇主就是我。嘿嘿,这小丫头片子当然是被蒙在鼓里,但此刻鹰爷该全明白了吧?”
龙鹰想起采薇运进飞马牧场内的两个大布袋,早料到其中之一就是龟兹羽衣,又想到那个人难怪会亲自会见飞贼采薇,还帮助花简宁儿“移魂转魄”。直到这时,这些纷乱复杂的琐事才一件件串联起来,一时之间感觉如梦似幻,真的说不出话。
“景雁宫莫非就是宋家山城?”龙鹰喃喃道。
檀宗一笑摇头道:“景雁宫就在飞马牧场之下,而岭南宋家,乃是景雁宫千年秘密守陵人。”
“什么?”
“鹰爷可还记得当初在荼毗法会上,我向贤首问道的话语?”
龙鹰回忆道:“当然记得,常有欲,以观其徼。”
檀宗仰头一口酒咕嘟而下,泄出的酒渍顺着颈项留下,却浑然不查,油然道:“其实那是和我贤首法藏的交接暗号。徼乃终极的意思,而交接《乐经》的地点,当然就是竟陵之东南面的景雁宫了。竟陵就是山陵的尽头之意,上古之时是云梦泽的北岸,又称景陵。宗主夫人是要把《乐经》转授那天生绝对音感的乐圣李龟年。”
龙鹰摇头坐下道:“不可能,月令从未和我提起过什么景雁宫。若有此事,她绝不会瞒我。”
檀宗面色肃然道:“若非鹰爷,此秘事我亦不敢泄露。此秘密,是当年的天刀宋缺亲口告诉寇仲,寇仲贞观十年静极思动,出游前再把这秘密转述黄宗主夫妇,连历代牧场之主都瞒着。”
龙鹰双眼泛起炙热的光芒,暗忖虽早知牧场之下可能有鲁妙子布置的机关密室,想不到竟然是座古陵,沉声道:“细说。”
檀宗道:“此事真个是说来话长,事情还得从墨门第三代钜子说起。墨翟十四岁出游,二十一岁收徒讲学,三十岁时把钜子传给了魏人禽滑厘,命其率三百墨徒镇守宋国,孤身往楚都郢城,以机关术技压公输班,劝消了楚惠王芈熊章攻宋的计划。此役后墨翟成为饱学之士,名震天下,一时间各国学士争相来拜学,其中包含孙膑、吴起、商鞅、张仪、范雎、尉缭……等后来的国士,亦引起它国之妒。几年后,齐宣公邀请墨翟和禽滑厘入齐讲学,齐相田盘(编者注:田齐代姜的初始者)待礼甚隆,骗得禽滑厘信任,将钜子令传到了被其收买的墨徒弟子孟胜手里。这时孟胜成为第三代钜子掌管教务,而墨翟和禽滑厘则在此时听闻楚地一个传说,结伴追查而去……”
龙鹰摸着额头道:“老兄天马行空的语言能力和李龟年不相上下,竟扯到春秋战国去了。”
檀宗有些不悦的道:“这些秘事皆是黄宗主对我透露,不搞清楚前因后果,鹰爷只会听得云雾之中。”
龙鹰耸耸肩,做了个继续说的手势,并投其所好的道:“是什么传说呢?”
檀宗抹了一把脸道:“越国灭吴国时,勾践从会稽山城内运出一节巨人骸骨,以车载之寻人解惑,孔子看后说这是巨人扶风氏,从风国而来。墨翟和禽滑厘正是在武陵源凤地发现一座宏伟的上古无名地宫,外藏巨骨,据祖师墨翟记录,地宫布局暗合天场三垣二十八宿、五星日月之运转行度,竟可万古长存,并推测其建筑年代,可上溯至三皇五帝的时期,很可能乃远古传说中的祝融墟。”
龙鹰截停道:“话又有漏洞,你方才说了地宫无名,为何又称它为景雁宫?”
檀宗有些苦恼的道:“所以才说,说来话长嘛。竟陵又称景陵或武陵,武陵源在晋朝被称桃花源,这无名地宫本该叫做武宫,但南北朝时一个会牧马的商姓外人迁居至此,与守陵的宋氏族人一起生活,倒也其乐融融,十几年后亲如一家。那商姓人慷慨好义,曾出资修缮地宫外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还把这地宫取名为景雁宫,因此沿袭至今。”
龙鹰张口结舌,暗忖看过《魔道随想录》的老子,可能是天下间为数不多深谙内情的人之一了。那首位飞马牧场的男主人,定是浪子高彦,而景雁宫,大概是为取悦妻子小白雁尹清雅所题了。
看着檀宗凛然肃穆述说墨门秘史的表情,龙鹰不由感慨天下很多严酷的事情,最终可能滑稽收场,人生如梦。
檀宗对龙鹰内心的感慨毫无察觉,依然神情肃穆的道:“再说回田盘做局,设计杀死楚将吴起,并把墨门也牵连其中。第三代钜子孟胜受楚地阳城君所托代为守土,新上任的楚王追究阳城君杀吴起时‘戮王尸‘之罪,发兵数万攻阳城,那阳城君不敢露面,守城的一百八十二名墨徒顿时直面楚国兵峰。战即是死,逃即是失信,陷入两难之境。”
龙鹰不由英雄相惜道:“史书上记载吴起与禽滑厘是至交好友,还从其处学得墨家连弩,进而创建出魏武卒。”
檀宗转头道:“黄宗主当年和我谈到此处时,也感慨春秋战国时四大特战,排名第一是由赵武灵王开创,李信和李牧改良的赵边骑,第二是白起和李信改良的秦锐士,第三是禽滑厘和吴起创建的魏武卒、最后是窃国窃教的田襄子弄出来的齐技击。”
龙鹰见猎心喜,兴奋道:“愿闻其详!”
檀宗忙摆手道:“老朽对军事却毫无兴趣,当时没有与黄宗主做更进一步深究,或许鹰爷才是他的知音,很快便有机会切磋交流。”
龙鹰有些怅然的道:“想那群进退两难的墨门精英,必是被孟胜骗的殉城而死了?可惜,墨门大概便是在此由盛转衰。”
檀宗一拍腿道:“田襄子其奸似鬼,却又怎能瞒过祖师?墨翟祖师是将计就计,只留死鬼孟胜烧焦的尸体在城头,剩余墨徒全部改以宋姓,皆随他从秘道离开,潜入景雁宫避祸。现在你明白高熲的钜子令,是从哪带出来的了吧?”
龙鹰心潮起伏,感慨魔门、墨门看似泾渭分明,表面毫不相干,原来暗中却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正如那“醉酒芙蓉”, 昼夜变换,面目各异,既包含阴暗与光明,又彼此映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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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加油,看了帖子又找回当年追黄书的感觉了~~支持楼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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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得真好,串起来了黄师的不少著作,加油写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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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来越精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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