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宁最后一次见到小江,是在高铁进站口。那天她拖着行李箱,袖口沾着美术馆的丙烯颜料——刚结束毕业展的撤展。小江站在"请勿倚靠"的黄线外,穿她送的那件深蓝色冲锋衣,手里捏着罐冰可乐,指节被冻得发红。"真走啊?"他声音有点闷,像被可乐的气泡堵住了。晓宁点头,指尖绞着行李箱拉杆上的贴纸,那是他们大二去海边捡的贝壳形状,被阳光晒得边角发卷。"深圳那边催得紧,策展助理的岗,机会难得。"小江"嗯"了一声,把可乐塞进她手里。冰珠顺着罐身滚到她手腕,像他第一次牵她手时,在图书馆楼梯间碰倒的冰镇汽水。"那幅《黄昏市场》,"晓宁忽然抬头,"你说要挂在我们新家客厅的,还记得吗?"他睫毛颤了颤,没接话。其实那幅画就卷在他背包里,画布边缘被他指甲掐出了月牙形的印子。他考上本地设计院的那天,晓宁正对着画布上的霓虹发呆,他从背后圈住她的腰,说等攒够首付,就把画装裱成最大的尺寸。广播开始催检,晓宁转身时,冲锋衣的衣角扫过她手背。她没回头,直到过了安检口,才敢隔着玻璃看他。小江还站在原地,手里的空可乐罐被捏得变了形,像他们没说出口的那句"别走"。深圳的夏天很长,晓宁的朋友圈开始出现美术馆的白墙、加班时的咖啡杯,还有偶尔拍到的台风天。小江的动态停留在她走后的第三个月,是张晚霞的照片,配文:"今天的云,像你画错的那笔橘色。"她偶尔在深夜点开对话框,输入"设计院的项目顺利吗",又一个个删掉。听说他后来接了个旧街区改造的活,把巷子里的杂货店改成了玻璃花房,像极了他们曾在纪录片里看到的样子。三年后的同学聚会,有人说小江要结婚了,新娘是设计院的同事,会做他爱吃的糖醋排骨。晓宁端着果汁杯,忽然想起大四那年冬天,她在画室赶稿,小江裹着厚外套跑遍三条街,买回的糖醋排骨凉透了,他哈着白气说:"热一热还能吃,比食堂的强。"散场时她收到条陌生号码的短信,只有一张照片:《黄昏市场》挂在亮堂堂的客厅里,沙发上的抱枕是她织了一半的星条图案,被人补完了最后几针。发件人没留名,但她认得照片角落,茶几上摆着个贝壳贴纸的马克杯。那天晓宁在江边坐了很久,风把头发吹得很乱。手机里存着张没发出去的照片,是她在深圳租的公寓阳台,晾着件洗得发白的深蓝色冲锋衣,衣角飘起来的时候,像只没力气飞回北方的鸟。后来她再也没画过黄昏,画布上的霓虹总带着点发苦的甜,像那年夏天,他塞给她的冰可乐,被太阳晒得半温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