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道慈主位剧本第十五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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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的责令初降，蕊珠殿沉浸在一片沉郁中。众目睽睽下，道慈结庐人境，反而轻易适从，她安抚左右，此际江南烽火，宋宫惶惶，居此一隅之内，焉知是祸非福？很快，女子的争端、恩宠的得失，被战报更迭匆匆带过，所有人都听到一些风声，粮寡、失城、易将，不可说真，也不可说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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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序入了五月，道慈仍守在清浊难辨中。前线境况愈发复杂，官家不比往日，时常皱眉，也时常缺席，娘子澹澹笑着，仿佛永远不会烦恼。除却文正学堂、义塾几处天威播撒、庶言风向，一些润物无声的纠正，她把大半光阴分与茶事、香事、闲事，做得津津乐道，又一丝不苟。这日午后，官家移驾担月居，她仔细挑选一番，握着那名士张镃的赏心乐事，由他歇在一旁，徐徐读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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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玉照堂赏青梅、餐霞轩赏樱桃。五月，听莺亭摘瓜、清夏堂赏杨梅、艳香馆赏林檎、摘星轩赏枇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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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清阴里，士大夫尚可游娱，但君王无法入梦。良久，道慈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却发觉官家醒着，柔和的日光、恬淡的炉香，同时面露难色，无计可施。娘子微微倾身，乌浓的鬓发轻轻垂落，她仍不肯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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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是繁重，今岁赏林檎、摘枇杷是不能了。妾以瓜果入香，若官家不得成眠，歇一歇神也是好的。

【开化十年以来，风波不断，至今更系多事之秋。战报如雪霰一样接连飞入东京，宫城内巨烛灯火彻夜燃照，军机枢密院落值官越来越多，而内廷的丝竹声越来越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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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叫我想起李思训，历史如同密密轻描的笔触，把所有细节都刻画出来，拓入长河中，任潮落抑或泛涨，漫长年月过去，一切终将与河床同见，届时岸上驻足围观的形形色色人中，自有他们的褒贬品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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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出头的年纪未曾见掠沙场，不知刀戟剑影的锋利，是否会一刃破开我们声称如同金瓯的政局。由是符太后的身位愈发靠前，我则日益隐没在垂拱殿的声涛笏影后，直至那封前线快报，彻底大伤符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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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妨，如今战事吃紧，前线将士尚且无眠，我又岂能安睡高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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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她一双手料理诸般闲事，行云流水，是繁杂日常中难得宽济的一处。看向她的目光也不免带了怜惜。她秉性太好，太平易温存，才会招致皇后弹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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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为你，在坤宁殿受了气，还能转头来宽慰我，皇后做的事我听说了，我心中有数。

【在毋庸置疑的立场外，这一次，道慈对皇后的明火执仗，其实有些微妙的理解。符氏出身武勋，之于书画大家，甚至比他们更为正统的文臣，仍抱着古今千年的讥诮，狼烟在前，谁定风波？既然无用，则疑罪从有。然而，攫戾执猛、破坚摧刚，是一个王朝的开端，但兴盛与繁荣，必在士庶相见、王风教化里孕育，画家的纸、文人的笔，皆是拱卫皇权最好的工具。她默然片刻，眉心无声蹙起，不像是说自己的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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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唐细作埋伏宫中，诸位名家归宋，入宫廷画院效力，也是受此牵连，无怪娘娘关心则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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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体面的托词后，嫔御理应对这一切缄口不提，受用于官家怜惜的目光、和煦的午后。娘子却重新握起那本书，士大夫之下，尚有百姓万民，他们的赏心乐事，是四时、三餐与寒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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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宋唐鏖战日久，民间的声音，真里与妾讲了一些。固有人心浮动，更多的，不知军情、不知遣兵，但知官家仁爱，虽前线吃紧，仍未苛捐征税，准他们暖衣饱食。譬如，义塾内外不乏议论，细作接二连三，是南唐国主气急败坏，方在内宫妇孺中生事。赵宋的百姓，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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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愿景讲作事实，对道慈而言，本身即是一件奢侈的事，除非她深信不疑。西京的光影太斑驳，而宋宫的月亮又太满，她擅长克制，是怕偶然犯错，混淆圣人的愿望，与凡几的情感。现在，她须得承认，二者无法分明。娘子的声音仍柔软，说着与开化四年同样的话，可她的眼睛里，倒映的不再是绣阁神龛，而是天下与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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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受朝廷知遇之恩，更因赵宋山容海纳、富饶安宁，始有归心之举。他们、更多的他们，成为官家治下的子民，未来一定会更好的。

【也许骨子里我仍是个悲观的人。与母妃不同，她年轻时光华璀璨，父皇以无数珠玉托举，用绣满鸳鸯与芙蓉的绮罗卫惜，漠漠风尘已然有列阵在前的皇后舍生忘死了，深居玉阙的淑妃则只消负责红情蜜意。她的直觉纤细敏感，熟识各门名家手笔真迹，洞悉壁画佛偈所蕴藏奥妙真义，与李龟年引为相知，信手拈来律吕宫调、盘鼓惊鸿，但也始终糊涂美丽……她诞育的皇儿，也由此得以在这样优裕宽容的襁褓中长大，如晚春惠风，不见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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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周即在那时便划出主与内的泾渭，从周氏的目光望过去，那是一段畸形的繁华。焰火燃起，目见再非山温水软。筵席上一改慈蔼，所有眼睛都如刺如锥投向你，试图在你张袂敛眉的罅隙里，窥伺君王失德的影迹。何况现下筵席暂歇，举朝始然审判，劳师动众，人人不遗余力。如积水成塘，谁丢一粒石子，都将在金殿上溅起厉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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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还有一个赵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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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野与世人将我与之审视对照最惯常的，并非与我同出一脉的两位嫡亲兄长，而是那位太宗血胤。说我荏弱，便赞他高强。初登大位时我尚且自怜、怅恨，天真相见，时至今日竟平淡得近乎物伤其类，不知远在西京的襄王州牧，是否与我同病相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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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处应付则罢，你当号召各宫尽心侍奉宝慈宫，不得差池，尤其近来为斟酌挂帅人选，大娘娘劳心过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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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篆香沈沈，与阁中两道影子纠缠，轻烟笼住她娴静侧脸，低垂眸光也不清明了。越过她，我看向窗外的一棵云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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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娘娘的意思，为今能堪此大任的只有襄王。

【道慈在近一二年来，时常描摹观棋烂柯的工笔。信然起身，笑问樵客何不去的童子，却从来眉目空白，与其说是恐惧，不如说是闭目塞听。东京不再是空中楼阁，但西京的海市蜃楼一旦倒塌，她将怎样进退？你听，那座往日的沙塔，终于开始隆隆作响了。雪样的轻烟里，娘子低垂眼睑，像是白日做梦，又像比谁都要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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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王兄雅好拓本，妾在西京时，曾见过他珍藏的吕相寒梅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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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本确是见过的，彼时却说不上多么喜爱。吕遮因符氏遭贬，襄王因符氏见弃，即使字帖容留书斋，无外同病相怜。更何况，正值英年、意气风发的太祖血胤，岂会甘愿称臣，作一颗调鼎盐梅？然而八年云水，再看什么都是影影绰绰，在无法确定故人心意之前，道慈只能当机立断，中止一些无谓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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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消尽，和羹心事谁表？这些年，洛阳的来信甚少，但兄长辅佐官家、拱卫江山的志向，不应与日月共老。若说胸中牵碍，姑母年事已高，妾想，官家与大娘娘若加以尊养，定能平稳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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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徐徐抬起额首，旧影已停留得足够久，嫔御的珠钿华光将它吞吃尽了。磐石在战火里拆解后，会成为锋芒逼人的刀兵，还是太平盛世的根基？她实在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它绝不会随波逐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