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那样说,可真到了比赛的时候,不二还是禁不住心慌意味。
一天半了,裕太已经失踪一天半了,家里暂时用裕太随他校网球部去合宿训练为由瞒着,不二不敢和任何人说这事。心压得沉淀淀的,只有手冢,只有在面对他的时候才有些许轻松。
那个男人不需要说任何话,只要看他静肃黑沉的眼,就可以读出许多东西。比如他一定说到做到。比如他让自己务必尽全力比赛。比如裕太会平安无事。这样读着,就忍不住相信。手冢国光,是个让人没人对他产生一丝怀疑的男人呵。
广播里传来催促最后一场单打选手上场的呼唤。不二坐在休息椅上,检查金色边沿的网球,一格格的网线在太阳光底下泛出耀眼的色泽,他握紧球拍站起来,背纤瘦而挺立。
——既然惹恼我,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不二周助是个不容易生气的人,这只是在一般理论下。一旦炸开他的死穴,那会发生怎样的颠覆,或者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于是在那天下午,整个网球场的人见证了一场压倒性气势的凶悍比赛。
他们从未见过不二周助那般严肃的表情,那样凌厉的眼神,他不笑的时候唇角是薄的,薄情的薄,他眼张开的时候是狭长,斜斜向上挑,一个刺入天空的轨迹。
6:0。完胜。
鹅黄色网球划过空中弧线掉落在地时,不二平平伸出右手臂,掌心握着的球拍柄上已沾满细汗。
他的对手脚一软,跪坐在地上,任队友冲上去扶也爬不起来。
——这场比赛估计对他来说是一场永远的噩梦。那种面对看似平静,波浪却一层卷一层扑面而来冲击的强烈无力感和一败涂地的挫败感,足以打击任何一位以网球为生活重心的人。
不二的身子挺得很直,他的目光朝网球场外望去。
所有人一起见证他的胜利,他的能力,他不可侵犯的傲气,但却没有人理解他的视线找寻的方向,他手心的汗湿滑得让他几乎握不住球拍。
他看见了手冢国光。
眼一亮,慢慢的,平整的嘴角向上抬起,他笑了。
手冢的身后站着一个浓眉大眼的男孩,额角有一个十字形的疤,他的弟弟,不二裕太。毫发无伤。他朝不二咧开嘴。
不二抬高右臂,球拍横向手冢的方向,遥遥相对,两个身体对望,也许视线的尽头是模糊的,却依然能感受到对方的目光。
谢谢。
不二无声地做了个口型。
不用。手冢答。
然后他平静无波的脸孔突然起了波澜,惊讶地瞧见不二闭上眼,缓缓瘫倒在地。
“不二!”
“哥哥!”
手冢越过阻隔的网,奔到不二身边,比任何人都要快到达。他扶起不二。
待得裕太以及青学队友围上来询问之时,手冢摆摆手,做了一个噤声的指示。
“他睡了。别吵他。”
他话尾微微无奈。简短的,却有异样的震摄力。
旁人真个儿乖乖闭嘴了。
“哥……”
裕太想说什么,却瞧见手冢横抱起不二,问身边的人网场休息室在哪儿,便迈步离开。
“诶……”裕太伸出的手臂悬在半空,折回去摸摸自己的头,迷惑不解,“怎么好像我变成外人了?”
在一望无际的梦里似乎身枕雪白大云朵,窝在里头呼呼大睡。
偶尔有风飘过来,托着身的云跟着轻轻摇晃,好似摇篮一般,有时又有点颠簸。
好半会儿,风停了,软软的云被吹得硬了,安静的气息在兜兜转转地铺展开来,不二睡得一个昏天暗地。
时间并不长,只是一时精神松懈而瘫下,他一直是自制而浅眠的人。
睁开眼,是陌生的地方,身旁坐的人却是熟悉的。
“裕太呢?”不二方醒,记忆还模糊,他只怕那惊鸿一瞥的安心只是梦境。
“他回家安抚母亲了。不知通过哪个渠道,你家人都知晓了。”手冢答。
不二初听安心,待听闻后一句眉头又一紧。
依然没松口,继续问:“裕太没事吧?你是从哪儿找得他?他们有对他怎么样吗?”
手冢的唇抿着,镜片后头薄长的眼定定地看他,却没有答话的意图。他只是伸出手,揉了揉不二细软的发,说:“他没事。放心。你应该多注意自己。”
这个语调很平常,如同日里说你吃好了吗睡得怎样一般的口气,可莫名地,不二就是从其中听出一丝夹杂着的温柔。
属于这个男人独特的温柔。
暖暖地涌上心头,吸吸鼻,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
“要哭就哭吧。”那个男人简直像有读心术,他宽厚的手掌伸过来,按着不二的后脑勺,将他的头按入自己怀里。
“没有。”不二闷闷的声音从衣物间传出来,却不那么具有说服力,“我才没有哭……”
明明就在哭。
手冢这样想,很想撇嘴,却只是静默。
嘴硬心软的笨小孩。
让人心疼的笨小孩。
看似聪明其实很笨的笨小孩。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手冢国光发现,自己好像突然爱上了一个叫不二周助的笨小孩。
当这个念头窜进心里的时候,他并没有怎么震惊,心脏的频率也没多跳几下,他只是将视线平平地转移到屋外一碧如洗的蓝天上。
那些安静的云朵,看似无风,看似不动,却其实在以它们固执的步调缓慢地漂流。
他们俩,看似沉静,却在无识无觉中,顺着第一次相遇时铺成的轨道逐渐接近。亦或可以说,这是再自然不过的结局。
——它是一朵骄傲的花。
——它在针尖上跳舞。
——小王子找到了他独一无二的玫瑰。
这便是本章故事的概括。
——第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