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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公子恒】。不要迷恋哥。哥只是个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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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成章折腾了半天t间那东西才yuan下去,浑身cao热。他从腰包里掏出个创可贴粘在ru头上,想了想觉得有点bt,又把它撕了。
  


128楼2011-10-13 1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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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门响了两下,关成章赶紧tao上背心。严志新从院子里bao著床被子进来,看到他愣了愣:“成哥,你眼镜呢?”
      


    129楼2011-10-13 1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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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成章苦笑:“碎得太厉害,戴不了了,反正我视力也不是太差,不戴也行。你怎麽来了?”
        严志新的脸臭臭的,闷声闷气说:“没什麽,小事儿。成哥,我今晚住你这儿行吧。”
        关成章笑笑:“咱俩谁跟谁啊。”
        一张床睡两个大男人还是有点儿挤。关成章和严志新背贴背,想著各自的心事,一夜无话。


      130楼2011-10-13 1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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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志新眉皱得更深了:“不是,阿南,因为……”
          阿南又抢著说:“因为我年龄太小麽?我不小了,已经十四岁了,很快我就能长得更高,更壮。哥哥,我会长得跟你一样高,比你还壮,能轻松地把你抱起来……”
          “阿南!”严志新终於忍不住,大吼一声。
          阿南的眼泪一下子流出来。
          严志新叹口气:“对不起,阿南。”他屈膝半蹲下去,用手轻轻摸著男孩草窝一样的头发:“我挺喜欢你的,可是咱们是不可能的。哥哥已经有爱人了,哥哥会爱他一辈子。将来有一天,你也会遇见一个人,能让你爱一辈子。”
          阿南的小脸皱成一团,泪水把视线都模糊了。他用很轻的声音喃喃说:“哥哥,我爱你啊,我想爱你一辈子……”
          阿南孤独地走在巷子里,石子儿把脚割破了也感觉不到痛。
          一只陀螺从右边岔路口飞出来,啪地打在他头上。几个平时看他不顺眼的男娃从墙后冒出小脑袋瓜子,一瞅四下里没人,哄地围成一圈推搡他。
          “阿南呆,阿南傻,阿南是个脏娃娃。”吊著两条绿鼻涕的小六儿用手刮著羞羞脸,在他面前龇牙咧嘴。
          “阿南是狗za种,阿南的爹不是人,是条鱼。”小胖子大福用手揪住他的头发,噢噢噢地使劲扯。
          “阿南的身上肯定有鱼鳞,有种的就把衣服脱了给我们看。”三角眼九娃子伸手去撩他的衣服。
          “阿南我听说你爹是烂pi股,拉屎的地方什麽东西都能t。哦哦,噫噫,阿南的爹是烂pi股!阿南的爹是烂pi股!”瘦高个儿像竹竿一样的阿长把阿南的小褂子抓在手里,在头顶甩得呜呜作响。
          阿南挡住前胸护不住后背,拍开这个躲不过那个,心里又气又急,带著哭腔嚷:“不许你们骂我爹!你们才是狗za种!不许你们骂我爹!”
          正闹得带劲儿,九娃子眼尖,指著身后悄无声息出现的人大喊一声:“丑八怪来了,快跑!”於是所有男孩都脚底抹油呼啦散了。
          阿南抽抽噎噎把褂子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土,刚要穿上,发现赵叔坐在后面看著他,手一抖,褂子又掉地了。原来赵叔就是男娃们口中的丑八怪。
          赵叔冷笑一声:“这麽小的伢就是个胆小的懦夫,长大了更没用。”
          阿南本来怕著赵叔,听他这麽说,一股怨怒涌上心头,把衣服一踢:“胡说!你才是懦夫!我是不折不扣的男子汉!”
          赵叔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嘿嘿笑起来,两只眼珠上上下下打量阿南,打量完了,摇摇头叹口气,又嘿嘿笑著走了。
          阿南脸上白一阵红一阵,放开嗓子冲赵叔滚著轮椅远去的身影大吼一声:“你等著!等我总有一天变成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你会后悔!”
          赵叔嘴角翘起一丝看不见的弧度,很苍凉。
          严志新回到院子里,贾清还在那儿坐著,眼泪汪汪看著他。他心里一紧,咬咬牙,装作没看见就要绕过去。
          没想到贾清一下子跳起来,抓住他就往屋里拖,推进去以后把门一关,背靠著死死挡住不让他出去。
          “干啥。”严志新不耐烦。
          “志新,我错了,你原谅我。”贾清可怜兮兮地说。
          “你让我怎麽原谅你。”严志新说,“我从没想过你会做出这种事。”
          贾清想哭,可又怕严志新说他,脸都憋红了。
          严志新更加不耐烦:“你想哭就哭,不关我的事,我先走了。”把贾清往旁边一推就要出门。
          贾清死死拽住严志新,他的力气变得出奇的大,严志新挣了几次才挣脱。
          可他终於还是没能走出去,因为贾清在他身后大吼了一声:“严志新!我想跟你结婚!”
          严志新愣了,脚生了根一样钉在地上,胸腔里砰的被撞了一下,热血涌上来。
          他慢慢转过头:“你说什麽?”
          贾清突然平静了,认真地看著他,说:“我想跟你结婚,想了很久了。”
          “志新你知道的,我不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我总是在怕,怕这怕那。我多想像你一样活得那麽潇洒,可我做不到。在你面前,我总是很自卑,这自卑让我心里纠结,很痛苦,真的。”
        


        132楼2011-10-14 1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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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哥。”严志新严肃地问,“这怎麽回事儿?”
            关成章笑笑:“没什麽,我去东北边儿的林子里看看能不能找到出路,不小心遇上蛇了。”
            “不对。”严志新脸一暗,“不可能,就你的身体素质而言,绝对不会轻易被蛇咬。”他突然想到什麽,两束犀利的目光箭一样射向贾清。
            贾清一直紧绷的神经终於断了,哇啦一声哭出来,断断续续讲了来龙去脉。
            严志新差点被气死,劈头盖脸骂了贾清一顿,被关成章拦住:“算了算了,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儿,至於麽。”
            严志新大吼:“还不过来给成哥说声谢谢,要不是他你现在还能在这儿站著麽!你不是还怀疑他偷你的东西麽!成哥要是因为你有什麽三长两短,得,咱散夥算了,就是你我也不原谅!”
            贾清抽抽噎噎对著关成章鞠了一大躬:“谢……谢谢成哥。”
            关成章笑:“举手之劳,做男人不能见死不救,这有什麽好谢的。”
            严志新还在吼:“你欠成哥一条命,你以后要是还把他当敌人看,我跟你没完!”
            ……
            吵吵闹闹了大半夜,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三个人坐在床边。
            “对了,贾清。”严志新说,“你下午没事儿一个人去找梅爷干什麽。”
            贾清低下头不好意思地说:“我记著你跟我说的话呢,我想早点把鱼石给他算了,也好快点回家。可是他关在屋里不见人,给秋儿我又不放心……”
            严志新脸色缓和了点儿:“那你也不能一个人去啊,不是说好了做什麽事两人一块儿的麽。”
            这时关成章突然说:“等等,志新,你还记不记得当初咱们调查鱼石没结果。”
            “对。”
            “其实并不是什麽线索都没有。”关成章压低声音说,“这石头的背景估计比你我想象的还要复杂,据我所知,它牵扯到一个巨大的秘密,一个千百年来不见光的真相。这是我通过拼凑各种文献的残词断句、从一丁点儿蛛丝马迹中发现的,具体是什麽秘密,我也不知道,所以当时没告诉你。现在天时地利人和,如果这石头的归属地真的是这片村子的话,那麽离解开它的时候就不远了。咱们不能当被人牵著的畜牲,把鱼石交给梅爷,就等於失去了主动权,他未必会放咱们走。相反,如果解开这个谜,没准儿就破了这村子邪门的障法,说不定还能找到出路。”
            严志新早就听得热血沸腾,一拍床说:“对啊,这石头八成是老头儿的死穴,死穴在咱们手上,还怕他个屁。”他摩拳擦掌:“成哥,你说该怎麽办,有没有头绪?有了咱们立刻开始。”
            贾清听得一愣一愣的:“啊,那……”
            严志新说:“等咱们出去了,再把这破石头扔给他,到时候他要把它蒸了煮了、当死后带进棺材的塞肠物还是压口钱,都跟咱们没关系了。”
            关成章摆摆手:“不急,我还没见过真正的鱼石,要拿回去仔细研究研究,它绝对不只是一块石头那麽简单。一旦发现什麽,我立刻告诉你们。”
            因为毒蛇事件,贾清已经完全把关成章当自己的救命恩人了,听他这麽一说,很快把木头盒子掏出来,说:“原封不动的,摸都没怎麽摸过。”
            这时窗外远远的又拔起一声凄厉的号哭,风呼呼吹过,把窗帘子刮得吱哇乱叫,三个人不约而同打了个抖,神情都严肃了。前不久还觉得待在这儿至少不会有生命危险,经过关成章差点被蛇咬死的虚惊才发现,一切都不一样了,仿佛一个巨大的阴谋正慢慢朝他们逼近,刀子悬在头顶,随时都有可能莫名其妙地丧命。
            关成章怀揣鱼石从正门走出赵叔家时,突然感到赵叔和他女人黑漆漆的房门口、靠近半敞的帘子旁的垃圾簸里,有样东西在渗进房顶的微弱月光下闪闪发光,他悄悄凑过去弯腰一看,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那簸箕里躺著个二十厘米左右的木头人,一张木讷的脸赫然是前两天暴死的王宝川,雕得惟妙惟肖,由於没有融入艺术感情,像具失去了灵魂的干尸。
            那木头人身上长长短短钉了几百根银针,一张黄白的符咒插在上面,滴了几滴黑乎乎的液体,像是人血。
            浑身戳满针的、毛刺刺的木头人在夜里看起来分外狰狞。
            关成章想起那天赵叔死死盯住王宝川的双眼中燃烧著炙热的仇恨,突然明白了,原来赵叔那些堆成小山的木雕,全是拿真人当模特。每一张生活在这村子里的脸都被他凿成了木头,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他感到毛骨悚然,谁知道那些木雕里,有没有他、严志新和贾清呢?


          137楼2011-10-14 1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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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4 编号5913和5914
            这个夜晚,同鱼村每个已逝夜晚一样,很平静,又很不平静。
              秋儿送走关成章以后,仔细洗干净身体,换了件素白的长衫,恭恭敬敬站在里间西屋紧闭的门外,一站就是两个时辰。
              子时就要过半了。
              去年的今夜他也站在这儿,心里默默向观音菩萨如来佛主玉皇大帝祷告,前年的今夜他也站在这儿,大前年,也是。
              他仿佛听见了爷爷房中的西洋锺摆发出哢哢的声音,那声音这麽小,却像一把千斤的铁锤砸在他心上,砰!砰!
              没啥。他安慰自己,都是缘,缘尽了还是未尽,都不是他能左右的,要靠上天的安排。
              可是他的腿已经开始打颤了。
              时间一分一秒挨过去,终於,屋里的铜锣当地响了一声,爷爷读圣旨般抑扬顿挫念了句“月至中天,开墨揭监,无灵为圣,有灵为先”,接著一张白毛毛的宣纸从门缝里飘出来,落在地上,被月光照得惨亮惨亮。
              秋儿的喉咙已经干哑得能冒出火,但他还是高声念了句“收监”,把纸捡起来平举在面前。那纸上用黑黑的浓墨写了四个大字:
              “伍玖壹三”。
              秋儿看清那几个字后,一道惊雷在他内耳道里轰地炸响,仿佛要把他的脑袋活生生从正中劈成两半,整个世界开始旋转,所有东西都长出翅膀发出巨大的嗡嗡声向他飞过来、飞过来……
              他瞪著血红的眼,把那四个字又看了一遍,“伍玖壹三”,再看一遍,还是“伍玖壹三”,清清白白的,一个字不错,一个字不差。
              这时屋里传出一声厉喝:“孽畜!还不快念!”秋儿猛地回神,全身筛糠一样抖起来。
              照规矩,他该念完“收监”后再把纸上的数字念一遍,然后就能退下去充当爷爷的口信了。可他张了几次嘴都发不出声音,喉头咕噜咕噜的,像溺了水一样。
              他死死盯著那四个墨字,它们一只只全变成了张牙舞爪的怪兽劈头盖脸扑过来。
              “混账东西!你要气死老子麽!”屋里的声音又拔高了些。
              秋儿全身过电般一抖,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他扑通一声跪下去,用头撞开爷爷的门,手足并用向里爬,一边爬一边撕心裂肺地喊:“爷爷您饶了他罢!爷爷您饶了占祥!”
              昏暗的屋内,仅两只鲜红的蜡烛燃著,照亮了案几上一尊七彩斑斓的神像,供的是一条银身金鳞的大鱼,尾宽如扇、须长五尺,栗子大的眼球像夜明珠一般亮,端的是副仙风道骨的好皮囊。
              梅爷盘膝闭目坐在案几后一张蒲团上,枯黄苍老的脸被烛火映得血红,煞是狰狞。他听见秋儿闯进来,豁地睁开眼,勃然大怒道:“孽畜!此等圣地是你能闯进来的麽!还不快给我滚出去!你方才已经犯了大错,难道还想做出扰乱神灵的丑事麽!”
              秋儿趴在地上,疯了一样磕头,前额一下一下撞在清灰的石板地上,发出沈闷的咚咚响声。嘴里不停喊:“爷爷您放了他罢!您放了他罢!”
              梅爷气得浑身发抖,指著秋儿骂:“给我滚!我没你这个孙子!梅家没你这种孽障!”
              秋儿洁白的额上已经鲜血横飞,血印砸在地上,将那片石板砸出一片斑驳的猩色。可他浑然不觉的痛,像个上了发条不知疲累的傀儡。
              梅爷拿秋儿没办法,两根枯瘦的手指抖抖指著他,沙哑地说:“秋儿,我的孙。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你已经被妖人迷惑了心智,要速速警醒才好。你们之间的那些丑事,难道我不明了麽。我已经留尽了情面。他打死村民、打伤李叔的小儿子李员良,理该论罚,你向我求情,我准许了;他妄图逃走,理该论罚,你向我求情,我准许了;他一把火烧了粮仓,理该论罚,你向我求情,我准许了……这回我是说什麽也不许。这是天意,秋儿,神灵挑中了他,不是你我能左右的,他的命尽了,你们的缘分也尽了,回头罢,莫要再执迷不悟。”
              秋儿惨惨笑了:“说什麽神,说什麽天意,您真把我当那些愚昧的村民麽,根本没有神灵,您才是这一切苦难的根源罢!爷爷,我不知道过去发生了什麽,也不知道您心中有多深的仇多浓的恨,我只有一个念想,我唯一爱过、也将用一辈子去爱的人正受著苦。我曾经欺骗了他,毁了他,我的余生都将在惶惶的不安和良心的折磨中度过。如今我想陪著他,跟他一起活下去,用我一生的光阴去赎罪。这微弱的愿望也不得实现麽?以前我告诫自己,让这一切成为宿命,成为神旨,闭上眼,什麽也不想,什麽也不看。现在我发现,我错了,就算是神,也不能从我手中夺走他!爷爷,您已经毁了自己的儿子,如今想连亲生的孙子也一起毁了麽?”
            


            138楼2011-10-14 1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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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爷的脸上露出极度吓人的表情,惊恐地四处张望,像是怕刚才的话不慎被神灵听去了,将他打入十八层地狱,好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吹胡子瞪眼地喝道:“胡说!你个混小子,竟说出这种辱蔑神灵的大不敬语,你是想把整个村子陷入灾难麽!若是神灵知道了你怀疑他的存在,我纵使有回天之力也无计可施。我白白养了你这麽些年!”
                秋儿笑得更惨了,额上的血一道一道流下来,模糊了他的视线:“爷爷,您还在自欺欺人……”
                “混账!”梅爷一拍桌子站起来,展开双臂,伸长脖子,睁著血红的眼向天花板上的屋梁望去,歇斯底里吼道:“苍天在上,吾神显灵!我没有这不孝的孽子。您大人不计小人过,绕了他的狗命,莫要让我梅家绝了后。我当誓死效力於您,愿您造福我子孙后代,兴我一脉之气,旺我一脉之丁,重振河山,更待来日!”
                这时秋儿突然爬起来,飞快向角落冲去,一把抓起墙边矮架上供著的千年古剑,搁在脖子上,悲怆地喊:“莫让梅家绝后?呵……那您该知道,梅家的后,就要绝在我这儿了。我和他不求同生,但求同死。我这就去找他,先杀了他,再断了这梅家受诅咒的血,一了百了,万事清净。”
                那把古剑隔了千年,仍像刚刚开刃一样,薄如蝉翼,凉似冰雪,周身蒙著层淡淡的青光,稍一用力,就在秋儿玉璧般的颈上拉开一道血口,腥暗的液体流进剑身的血槽里,化作一道红线淌下,为它穿越千年的凛冽杀气平添了抹艳丽。
                秋儿笔直站在门口,眼神冷冷的,已经没有了感情。那件素白的长衫上绽开几朵火焰般的花,在暗淡的烛光下泛著青乌的黑,衬得他像地狱的修罗,煞白的脸,猩红的嘴。
                梅爷指著秋儿,半天说不出话:“你……咳咳……”他剧烈咳起来,肺像破风箱一样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也只有在此刻,他才像个真正的老人,有血有肉,同所有其他老人一样,在残酷的岁月面前低了头。
                “来人!”梅爷喊道。
                秋儿笑了:“爷爷,您该了解我。我是个软弱的人,但一辈子总有那麽几次,一颗软弱的心硬起来,它会比最坚硬的石头还硬。”他又加了几分力,血从血槽里溢出,嗒嗒滴在地上。
                几个近旁的男人听到响动赶来,穿过大堂,还没迈脚进屋就被眼前景象唬得愣住了,谁也不敢再动一动,只能大眼瞪小眼呆呆站著,支支吾吾说了两句:“少……少爷……”
                梅爷咳嗽完了,扑通一声颓然坐倒在地上,耷拉著脑袋,好像一下子又苍老了十岁。
                等他再抬起头时,已经恢复了阴狠,一双眼像鹰隼一般,比刀子还锋利。
                秋儿握剑的手微微发抖。眼前这个人,他还是从骨子里怕他,如果不是最后一丝信念支撑著,他会像以前那样在他面前跪下,说他错了,请他饶恕自己的年幼无知。可他不能放弃,他坚持,要坚持到底,坚持到死。放弃了,就什麽都没了,这世上少了一个林占祥,也多了一个行尸走肉的梅知秋,在余下的漫长岁月里过暗无天日的地狱生活。
                梅爷看出少年内心深处的恐惧和动摇,呵呵笑了,慢慢站起来,说:“秋儿,我的孙,你做错了一件事,你不该的,不该的。我今日暂且放过那妖孽的狗命,神灵却不会。他会遭天谴,会因为逃避上天的旨意苟活於世而生不如死,天真的我儿,你以为他活著,你们就能快活地在一起麽。不,他会愈加恨你!恨你阻拦他的死,恨你延长他在这世间的痛苦。浮生若梦,你只是做了场不切实际的梦,他是你梦中的梦。我儿,终有一天,你会醒罢。我等著那一天。”
                梅爷捡起写著墨字的宣纸扔给一旁呆若木鸡的村民,说:“带少爷去上药,再找个自愿的替死鬼,不论是谁,立刻拖出来按供品处置。不过……”梅爷看著秋儿,眼里冒出恶狠狠的精光,“若是没有一个自愿去替死的,那就休怪我无情,再容不得你得寸进尺。他的命,我要定了。”
                秋儿猛一抖,那把剑当啷一声掉到地上,月过中天,它的光芒更清冷了,像一汪无波的死水。
              


              139楼2011-10-14 1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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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成章摇摇头,赶走脑中不相干的浮想。再怎麽仙风道骨、至美如幻,眼前这些也还是对他们不利的敌人,指不定哪天就要了三个人的命,不能不防,决不能被他们骗人的外表迷惑了。
                  这麽一条几百人的长龙,走在海滩上居然没有一点儿声音,除了有规律的念唱和打锣,余下的就只剩哗啦啦的涛声,活像一支大型赶尸队,没有一丝活气。
                  又走了一会儿,一堵巨大的礁石黑压压立在面前,中间劈开一条锋利的细缝,仅容一人通过,笔直刺向夜空,仰头望去,比黄山的一线天还险绝。贾、严、关三人赶紧插进人群里,贴著刀刃一样的边棱钻进去。
                  从十余米长的石缝出来,三个人愣了。
                  这晚正是十五月圆之夜,子时十二点未到,一轮银盘斜挂在湛蓝的夜空中,清辉万丈,给广阔无垠的西海滩镀上一层莹莹雾光,如梦如烟。
                  豁然敞亮的视野中,远处沙滩上矗立著一座庞大的锥形石塔,高有十余米,底座居然有半个足球场那麽大。塔身由成千上万块长条青石板砌成,层层叠落,像石阶一样一级一级搭上去,慢慢收拢,直至顶层用方石圈住一个直径五六米的圆形平台,成为整个石塔的最高点,也就是祭台。
                  这石塔看上去有好些年头了,被风化腐蚀得斑驳残缺,周身缝隙里冒出丛丛杂草,在薄纱般的月光下呈现出一派古朴沧桑之色,竟然像是某种远古时代的遗迹,其恢宏的气势直逼索尔兹伯里巨石阵,独自屹立在这片广袤的西海滩上,如同一匹孤独的草原之狼。
                  石塔上每阶都设了一圈灯台,此刻已经被人点上无数油烛,烛上罩有琉璃玉盏,以防被风吹熄。远远看去,就见那巨大祭塔周身满缀著星星点点的烛光,仿佛一座仙境琼楼,浑然不似身在人间凡尘。
                  此刻三人已经看呆了,六条腿机械地动著,被人群推挤著向前,朝那红雾萦绕的石塔走去。
                  刚才被贾清发现的那条水渠穿过礁石,笔直往祭台脚下延伸,在离石塔十余米的地方徒然扩张,被人挖成了诺大的圆形水潭,潭上又搭了座宽敞的石造亭榭,从那四阿顶和矮柱横木构成的栏杆来看,竟然像是汉代的建筑规制,虽朴拙粗厉不似明清木构架亭榭的别致,却从那盘柱而上的石雕中透出别一番怆然的悲空之气。亭缘有石阶下至水潭,两旁也有石桥与潭边相连。亭中四角竖有灯炉,内燃烛火,将簇拥著石亭的一汪池水照得波光粼粼、流萤飞舞。也不知用了什麽秘法,那水中全不见沙子,清澈无比。
                  这时一干村民已经自动分成两半,整齐站在水渠两边,面向水潭,一动也不动,仿佛正等待著什麽。
                  三人混迹在人群中,心中都不免擂动如鼓。关成章小声对身边的严志新和贾清说:“今天不比往常,是鱼村的大日子,这一个个都跟中邪似的。一旦搅了场破了气氛,咱们指不定会被他们怎麽样,没准儿活活打死都有可能。你们要答应我,等会儿不管发生了什麽,听到了什麽,看到了什麽,绝对要稳住气,不能发出任何动静。”
                  严志新拍拍胸脯:“成哥,放心,这点儿定力我还是有的。”说完把一旁的贾清搂得更紧了些。


                144楼2011-10-15 08: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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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6 血肉之花
                  等众人站定,排头一行十余人也各自到了位。金根银根将盛著衣物的托器摆进石亭,端著一干祭祀用品尾随梅爷慢慢踏步上了石塔。塔下几百人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拾级而上的三个雪白背影,四周静悄悄的听不见一丁点声音。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梅爷和王家两兄弟终於到了顶。祭台正中摆了块方正的大青石,磨得平整光滑,高度齐腰,宽度足可容四人并排而躺。金根银根将香炉摆在正中,玉碗、水缸、火盆、匕首等一字排开放在青石一侧,然后两人一左一右,垂肩颔首,规规矩矩站在石床两头。
                    梅爷点了三柱极长的香,平举齐眉,缓缓插进香炉。
                    这时阿强已经提著一面铜锣站在了石塔前的空地上,恰好与水渠、石亭、祭台连成一线。他不紧不慢抬起右手,当的一声,木槌正中锣心,余音不绝,带动得周遭空气都一起嗡嗡颤抖。
                    阿强清朗地念唱道:“濯污体,著襦裳。”
                    於是以秋儿和薛逸卿为首的十四个美貌少男少女慢慢走进石亭,又慢慢把衣服脱了,一边脱嘴里一边念:“干凉有鱼,洵美且武,彼水清兮,濯以见汝。”
                    清冷的月光下,十四具白璧无瑕的胴体呈现在众人面前,闪著雾气缭绕的浮光,竟然不带一丝情色,只让人觉得洁净如同幽兰。
                    关成章的身体猛然震了一下,因为他看见秋儿背上也纹著一条硕大的青色盘龙,和阿强背上的一模一样,只不过龙头冲著相反的方向。
                    十四个少男少女陆续下到池底,在波光粼粼的水中沐浴起来。那池水并不深,刚好没胸,清澈得能看见池底金灿灿的沙子。
                    净身完毕,十四人又走上石亭,静静站了一会儿后开始穿衣。先前的白衫已经被人取走,地上放著的是金根银根拿来的那堆奇怪服饰。一抖开,关成章才发现那竟然是汉朝人跳舞时穿的长袖舞衣。
                    汉朝继承了楚国文化,讲求飘逸灵动,那些舞衣皆是宽袖束腰,长摆拽地,宽大的袖口齐腕而断,再由腕内延伸出一段窄长袖。这群孩子本来就容姿秀美、身段窈窕,穿上薄如轻纱的舞衣更是像天外飞仙,美不可言。三个人一时都看呆了,以为自己误闯了瑶池仙境。那些舞衣也都是白的,一片素辉,硬是连月光也被他们比了下去。
                    奇怪的是,薛逸卿的舞衣样式颜色略有不同,整个下半身的长摆上镶了密密麻麻的亮片,青中泛绿,绿中又流转著金银两色,不论怎麽看都像是那天惨遭毒手的两条人鱼身上的鱼鳞。也不知用了多少片,一圈挨一圈直拖到摆底,如长长的流水一般倾泻而下,乍一看就像一条带著生命力的、美丽的鱼尾。
                    秋儿的舞衣没什麽特别之处,只是略微华美,白底上绣著盘花丝线,不仔细根本看不到。
                    穿完衣服,少男们把头发束起,戴上冠帽。头发不够长的就用一条黑绸缠住碎发,同样戴上冠巾。少女们则是绾了发髻,在其上插了珠花、步摇等装饰物。然后众人都穿上特质舞鞋。干完这些,他们又从地上拾起一些黑木小盒,各自盘坐在地,仔细画起妆来。
                    所谓化妆,也就是在脸上涂一层光滑莹白的铅华,用青黑色颜料将眉毛描得又长又细、弯如柳叶,接著在唇上涂一抹鲜红的口脂,最后咬破指尖,在眉心处点一珠艳丽的血印。
                    严志新和贾清的下巴都快掉地上了,只觉得眼前场景说不出的华丽,却又说不出的诡异和哀伤。贾清想起那首童谣中有这麽一句:“滴血额,点绛唇,桃开又是一年春”。这其中似乎饱含了一种怅惘的创痛,说不清道不明。
                    除了薛逸卿,其他孩子不论男女都画了妆,薛逸卿则小心翼翼戴上一顶青铜铸的薄面具,把脸遮得严严实实。那面具是个壮年男人的形象,眉若飞焰,目若豹狼,直鼻薄唇,野生动物一般的下颌刚硬如磐石,耳鬓如剑戟,头上生两角,气质冷酷而彪悍。
                    关成章倒吸一口冷气,小声说:“这是蚩尤啊……”
                    话音刚落,贾清就啊地低叫了一声,瞪大眼指著右边说不出话。
                    那条笔直的水渠里泛起一串雪白的沫浪,一条长长的莹蓝色光带从远处黑漆漆的夜色中乍然出现,顺著渠水缓缓飘来,宛如九天之上的绚烂银河,撒出满眼星光,流金溢彩。
                  


                  145楼2011-10-15 08: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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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仔细一看,那原来并不是光带,而是一条条人鱼头尾相接排成的长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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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筋肉纠结的强健胴体仿佛裹著黑丝绒的钢铁,长长的蓝色鱼尾又像柔滑的水,一半猎豹,一半海洋,两种巨大反差融成了上帝手中最奢侈的奇迹、最完美的杰作。渠水像一双温柔的手,抚过古铜色油亮的皮肤,抚过雄狮般的腰肢,抚过半身金鳞,抚过比海水还蓝的尾鳍。
                      刹那间,贾清又想起了小时候的日子,那时他总觉得童话中的美人鱼太娇太秀丽,柔若无骨,同他的理想相差甚远。现在终於明白了,眼前这一条条破水而来、浑身散发著耀眼雄性激素的男人鱼才是他真正的憧憬,是他夜夜做不全的梦。
                      如果贾清没有被美景迷失视线,如果他再仔细些,就能发现那些男人鱼的双眼都是空洞的,再挖掘深一点,就能发现他们眼底藏著恐惧和绝望。
                      男人鱼一条接一条,足有百来只,他们慢慢游进水潭里,绕著中央的石亭起伏泅游,一时间整个池面流萤飞舞、灿若星河。
                      这时又是一声锣响,阿强念道:“舞清歌,悼旧人。”
                      秋儿和薛逸卿站在亭中央,执手对望,脉脉含情。贾清总觉得秋儿眼中满满的柔情不是给薛逸卿的,而是正透过他看另一个人。
                      秋儿的脸在寂寞薄凉的汉妆下倾国倾城。
                      十二人盘膝坐在一边,面前放著早就摆好的乐器,一个击掌就开始演奏。一琴一瑟一萧一笙,其余人以掌合拍,哼唱著含蓄缓慢的琴歌。在这寂静的海边之夜里听起来,缠绵悱恻,如泣如诉。
                      秋儿和薛逸卿身形动了动,广袖轻舒,慢慢开始跳舞了,薛逸卿的舞姿更矫健凌厉些,配合著他的面具,十分协调。
                      这是汉代有名的“长袖舞”,又叫“翘袖折腰舞”,顾名思义,舞的就是那两条如水的长袖和盈盈不足一握的细腰,正所谓袅袅长袖、细腰欲折,要求舞人练就一身绕身若环的柔功。
                      两人飞袖对舞,之间隔著若即若离一段距离,细浪般的两双长袖如同两缕轻烟,丝丝交缠,像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思和愁绪,又像无形的阻隔和牵绊。舞步那麽慢那麽哀伤,又那麽凌空飘逸,如行云流水,曼妙灵动,千姿百态。恰应了一句“修袖缭绕而满庭,罗袜蹑蹀而容与。翩绵绵其若绝,眩将坠而复举。”
                      他们一边舞,一边踏著拍子轻轻唱起来:“遵大路兮,掺执子之祛兮,无我恶兮,不寁故也。遵大路兮,掺执子之手兮,无我丑兮,不寁好也。”
                      这首诗关成章挺熟悉的,讲的是男女期盼两情能够长久。如今换成了两个男人不说,其中一人似乎还扮演著华夏三大始祖之一的蚩尤,并且下身穿著鱼装,做人鱼之态,不能不说蹊跷异常。没准儿掩藏在代代相传的历史故事背后的,是另一些从不为人知的隐情。只是不知道离开村子之前还有没有机会揭开这些秘密了。关成章想到这里,重重叹了口气。
                      这支舞显然是在缅怀一个古老的爱情故事,两个主人公爱得深,爱得悲切,爱得绝望。想不到阴森恐怖的鱼村中竟然有这麽一个浪漫传说,许多年前,这里应该是个秀丽宁静的小镇吧。后来到底发生过什麽呢?
                      这时伴唱的十二人撤了器乐,立刻有几个身板儿壮实点的村民抬上来四个盘、三个鼓,整齐列成一排。盘是木头做的,椭圆形,鼓稍高於盘,直径约三十多厘米。十二个漂亮的孩子站在上面,应著双脚点出的鼓拍跳起汉代“七盘舞”。这种舞要求舞者在盘与鼓上纵横腾踏、屈身折体、翻扑倒立,表演各种舞姿,同时在盘和鼓上踏出富有节奏的声响。
                      一时间满眼乱蝶飞舞、百鸟朝鸣,罗衣从风,长袖交横。正是“丹唇含九秋,妍迹陵七盘”。亭中舞众与池内人鱼交相辉映,翩若惊鸿。
                      如果扒开木头一样的观众和背后那座阴森的古祭塔不算,混迹在人群中的三人还真以为自己梦回了楚汉,在穷奢极侈的皇宫中赏一出莺歌燕舞。
                      十二点到了,月亮升至天顶,俯瞰苍莽大地。梅爷面前香炉中的三柱长香燃到了底,只剩三个灰白小点。阿强当地一敲铜锣:“时辰到,开坛上供——————”清亮的尾音拖得长长的,听得人心肝尖儿都在颤。
                      


                    146楼2011-10-15 08: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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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压压的人群动了一下,所有人都向祭塔涌去,排成长队慢慢登上一级一级石阶。三人处在队伍前端,抬头一看,倾斜向上的青石阶在暗夜中长得望不到头,活像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阴路。
                        一直爬到顶,最头端的村民在比祭台略低一级的台阶上站成一圈,其后的排入下一级,以此类推,不一会儿,整个锥形大祭塔上就密密麻麻站满了人,脸皆冲内,带著虔诚的狂喜仰视最高点的祭台。
                        贾、严、关三人离祭台很近,隔著浅浅两排人头,可以清楚看见梅爷烛火下阴森的脸。直到这时,他们才发现原来祭塔后面还有另一条水渠连著底部石阶,冲西方笔直延伸进夜色中,也不知那头到底是啥。
                        关成章心里咯登一下:只怕接下来的才是重头戏吧。
                        四周静的可怕,似乎连涛声也消遁了。
                        梅爷又点起三柱香插进香炉,慢慢从雪白长衫的右衽里掏出一张黄色祭文,仰首对天,抑扬顿挫念起来。冗长的一篇文,全是之乎者也、兮来兮去的,贾清和严志新半句都没听懂,只隐隐约约辨出数个“漮”字,大约是他们的神吧。要不是被四周严肃压抑的气氛顶著,没准儿他们早就流哈喇子睡著了。
                        梅爷念完祭文,拿起一旁刃口雪亮的匕首压著中指割下去,在黄纸上下左右各滴一滴血,然后就著供香的星火将它点燃,扔进火盆里。
                        飞窜的火苗下,那把染血的匕首闪著摄人的红光,直照得人从头凉到脚。
                        当!锣鼓又响了,这响比刚才的任何一响都揪心,听在耳里只觉得毛发倒竖。
                        阿强仍然站在原地,老僧入定,嘴里念道:“入供————————”石亭里的众人也仍在舞著长袖和七盘,仿佛祭坛上发生的一切都跟他们没有关系。以阿强为中心划开,一边是天宫瑶池,一边是人间地狱,不论多麽不同,这一切都为著共同的目的:缅怀他们的祖先、他们的神。
                        阿强的那声“入供”引出的,是贾清这辈子也忘不了的噩梦。
                        远远的西方夜色中亮起一簇微弱的明火,有什麽东西正沿著水渠朝这边走来。慢慢近了,才发现那是两个提著灯笼的村民。他们身后还跟著什麽,那东西浮在水渠里,被一条链子拴著向前拖。又近了一些,这才看出那是条男人鱼,确切的说,是供品。
                        人鱼的胳膊被粗链结结实实绑在后面,只剩一条尾巴在水里飘来飘去,金绿色的鳞片烁烁发光。
                        不知过了多久,那两个男人终於到了塔底,将灯笼放在一边,一头一尾抬起人鱼,小心翼翼踏著阶梯走上来。他们走得很稳,每一步都踩得很结实,板著木讷的脸,像葬礼上抬棺材的。那条人鱼也不挣扎,面上很平静,就那麽任人抬著,两只亮晶晶的眼望著天空。有一瞬间他似乎张了张嘴,但很快就闭上了,没有一个人听见他用残缺的舌头说了什麽。
                        祥哥,大哥,下辈子见了。
                        上了祭台,两人把人鱼稳稳平放在诺大的石床上,恭恭敬敬退下去。
                        金根银根的嘴角妖艳地撇了个弧度。他们从石床底部扯出数条狰狞的铁索,两根捆紧双臂,两根交叉拴住鱼尾,一条拦腰而过,把胸腹严严实实扣牢,最后一条固定脖子。林继宝被扯成一个丁字,浑身筋肉拉得死紧,每个细胞都在叫嚣著要断了要断了。
                        银根从水缸里取了些水,一点一点洒在林继宝身上,每洒一下就说一句:“干凉圣水,濯泥淖之躯,寤寐辗转,今当绥兮。”
                        洒到胸口时,银根把脸凑近林继宝,温热的鼻息喷进他颈窝,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在他耳边悄悄说:“伍玖壹肆,我还记得你的好滋味呢。可惜了,供我兄弟二人玩耍之物,今后又少了一个呢。”
                        林继宝不看他,脸上还是什麽表情也没有。
                        金根从旁边狠狠踢了银根一脚,眼风一横,示意他不要在这大祭的关键的时候搅乱。银根回头一瞧,梅爷鹰隼般的眼珠正一瞬不瞬盯著他,当场吓得尿都快流出来,连忙正了脸色,规规矩矩继续手中神圣的仪式。
                        洒完水,金根银根退下,梅爷把火盆中燃尽的余灰蘸了点抹在林继宝额上,两手一张,又对天念了一串长长的祭文,然后屈腰含胸恭敬地倒退三步再转身,衣摆子一撩跪下去,对著西海湾长揖不起。
                      


                      147楼2011-10-15 08: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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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继宝躺著,心中突然涌起极度的悲伤和恐惧。他一直以为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刀架在脖子上也能呼呼大睡,可是他错了,真正挨上了,铁打的汉子也会哆嗦。这不比平常的死法,头皮一硬喉头一哽就过去了,啥想法也没有。这是活生生的折磨,像病毒般一点一点蚕食周身的血肉,像用钝刀慢慢剔骨,让你亲眼看著它剔,亲耳听著它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地响……
                          多麽漫长的死亡。
                          通红的烛火下,林继宝颀长的身子覆盖著透亮的水光,一条条鼓胀的肌理油汪汪的,像连绵起伏的山脉。鱼尾恰似山中溪流,片片有生命的鱼鳞似乎知道自己活不长了,要在这最后一刻将毕生华光放射出来,如燎原的星火,灼伤了围观者的眼。
                          这样一具大自然鬼斧神工的雕琢珍器就摆在人们面前,被铁索剥夺去自由,成了案板上待宰的鱼。
                          就算是鱼,他也是世上最美丽的鱼。
                          金根把一个沈甸甸的铜匣子打开,里面齐整的一排药瓶器械。他笑了笑,面如春花,嘴里念念有词:“承先祖之意,破孽,必先败其七窍,使五脏不和。”
                          他用两指尖捻了个小瓶子出来,念:“脾气通於口,脾和则口能知五谷矣,乃气窍。”
                          银根撬开林继宝牙关,金根拔开黄豆大小的瓶塞,把黑乎乎的几滴药慢慢倒进他嘴里。倒完后慢条斯理收好瓶子,等在一边。
                          “啊!啊!”林继宝身子抖了两抖,嗓子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然后开始剧烈咳嗽,间杂著声嘶力竭的叫喊,似乎很痛苦,不一会儿那叫声就没了,像被人扼住了脖子,只剩下嘶嘶气音。
                          他的声带被烧坏了。
                          “肺气通於鼻,肺和则鼻能知臭香矣,亦乃气窍。”金根取出三根麽指长的熏香,点著火凑近林继宝鼻下人中处。
                          林继宝刚开始还屏住气,只用嘴呼吸。银根显然料到这点,把满缸子水往他半张的嘴里灌进去。林继宝没有防备,一下子就呛著了,扑的喷出一口带血的残水,立刻岔了气,鼻关顿时失守。只吸了一绺烟,他的鼻孔里就淌出两道乌黑的血,鼻粘膜慢慢化作一股脓水,倒流进食管。整个鼻腔成了两娄子模糊的血肉,只剩米粒大的两个孔勉强呼吸,不管是香若兰花还是臭如茅厕,都再也闻不出来了。
                          “肾气通於耳,肾和则耳能闻五音矣,乃精窍。”金根把另一只小瓶掂了掂,用空心草杆子吸了半管吹进林继宝左耳,接著是右耳。
                          林继宝只觉得脑袋一嗡,不远处早就隐遁了的涛声霍然大起来,像万千只飞蝇,又像劈头盖脸的疾蜂,用针一样的尾部蛰他裸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肤,徐徐凉风搓成了带荆棘的长鞭,一下一下抽打他的耳膜。最后轰的一声巨响,万籁俱寂,什麽都听不见了。
                          林继宝瞪眼望著天空,眼角滑下一滴泪。他这辈子还没哭过,对林继宝这样的男人来说,泪比血值钱。可他现在开始怀念过去的一切,他不怕死,他怕的是死了这辈子的记忆就没了。眼一闭,一碗孟婆汤灌下去,他就连祥哥的脸都不认得了。
                          “肝气通於目,肝和则目能辨五色矣,乃神窍。”金根捏著一根细如发丝的银针吹了吹,对准林继宝的太阳穴斜刺进去,破开眼眶,扎入眼球,穿目而过,最后针尖从瞳仁里冒出亮闪闪的头。
                          一开始没见血,过了好一会儿,眼窝慢慢浸红,被银针插成了串烧的眼球旁聚起一圈血环,越来越多,直到眼皮盛不住才滚滚落下,像一道鲜艳的血泪。
                          接著如法炮制,右眼也被戳瞎了。
                          天空中那轮玉盘似的月亮周围开始长毛,渐渐成了个绒球。林继宝想笑,可是笑不出来,脸上每一寸肌肉都在抽痛,眼球后面那根筋连带著脑子也像要爆了似的。两手握成拳头,掌心都是汗。那绒球越长越大,最后遮盖了整个视野,紧接著暗下去,暗下去,终於全黑了。
                          什麽也看不见了,什麽也听不见了,什麽都闻不到了,什麽话都说不出口了。
                          林继宝沈进一只黑盒子里,这盒子很大又很小,很安静又很嘈杂,盒子里塞得满满的全是痛,痛,痛……
                          他终於明白了小孩儿在痛的时候为什麽会喊妈妈,因为他现在也想喊:祥哥,祥哥。可是他发不出声音,就算能发出声音,自己也听不到。
                        


                        148楼2011-10-15 08: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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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申明:本文全篇都有篡改史实、胡说八道的嫌疑,一切关於历史文化的叙述皆不可考。)


                          150楼2011-10-15 08: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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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了好几遍才把信看完,黑字隔著水雾晃来晃去,看不真切。他用手去擦,擦不掉,原来那层水不在纸上,而在眼里,抹去一层又一层,没完没了。最后连鼻涕都淌下来,乱七八糟搅和成一堆。
                              他把信按进心窝子,张著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继宝,啊……啊……继宝,继宝……
                              祭塔上数以千记的灯盏已经熄灭,仅留最顶端祭台上几点摇曳的红光。等所有人走后,金根银根留下来负责焚化祭品的残骸。
                              林继宝躺在石床上,七窍流血,眼睛珠子还被银闪闪的细针穿著,瞪得霍大,死不瞑目。原本铜光油亮的皮肤转成灰败的颜色,别说那头乌黑的发,就连下巴颌上短短的胡茬都枯了。只有长尾上的鱼鳞还闪著莹莹的光,像残破的眼泪碎片,又像陨落的流星。
                              金根恋恋不舍摸上林继宝黑红色的**,扯了扯,又向下摩挲挂在一旁皱巴巴血糊糊的皮肉。剖开的胸前,暗红色肌肉盖在白花花的肋骨上,左胸上方两根肋骨间裂开了道口子,梅爷就是从这儿把心脏掏出来的。
                              金根从腰间抽出一把锋利的大剪子,将两旁的皮肉往外拉了拉,从最底下开始,把覆盖整个胸腔的肋骨片一点一点剪破,剪完了,像揭锅盖一样揭开一扯,把那些拉成丝状的粘膜组织割断,整个胸骨就如同一块圆圆的龟壳般被掀起来了。
                              里面的风光终於显现,五脏六腑都是鲜活的,还带著余温,上面覆著亮晶晶一层薄膜,手指按著直打滑。这些东西软趴趴的,盛在胸腔里摊成一汪,泡在所剩无几的血液里像水一样晃荡。肺,胃,肝,脾……
                              再下面,是粗粗一段横结肠,满满一肚子小肠已经盛不住,从切口里争先恐后往外涌,像被挤爆了的橘子。
                              银根也按捺不住了,把手插进缠绕迂回的肠子里搅弄。软绵绵湿乎乎的,像上好的丝绸,柔滑无比,轻轻一挤还发出噗叽噗叽的水声。他陶醉地闭上眼,拉出一截来贴在脸上,感受那细腻的粉红色表皮和凸凹不平的褶皱。另一只手顺著横结肠往右滑,一寸寸向下摸,一直摸到降结肠、乙状结肠、直肠,到底了。
                              银根吃吃笑起来:“哥,你说平日里让咱们的屌爽得****的,莫不就是这个地方?”
                              金根也笑了:“你说呢。”
                              银根突然有点紧张:“哥,梅爷会不会知道咱们对祭尸做了这种事?”
                              金根往四周看了看:“就咱们俩,没人知道。”
                              银根神经兮兮地指了指天:“那你说,神呢?”
                              金根嗤笑:“真是天真的小子,当真以为有神在天上看著麽。每年你都要问上一问,你不嫌烦,我也烦了。”
                              银根放心了,专心把脸埋在林继宝肚子里,绕来绕去玩那堆肠子,时不时还捏一捏藏在里面的前列腺。
                              林继宝静静躺著。一双血泪目望著天。现在对他做什麽他都不知道了,再也不会竖著浓眉,瞪著虎豹般的眼睛,再也不会抡起硕大的拳头,伊里哇啦乱喊乱叫,再也不会在痛到极点的时候咬紧牙关强忍著,咬得满嘴都是血……
                              银根玩了半天,发现下袍里支起小帐篷,於是吭哧吭哧把林继宝翻过去侧躺,内脏肠子立刻流了满台。
                              金根皱眉:“你那麽猴急作甚,没人跟你抢。”一边说著,一边把那坨粉红色的胃囊捧起来吸得吱吱作响。用牙咬破以后,淌出些黄黄绿绿的黏液,里面几乎是空的,只有一丁点儿豆豉草杆。
                              林继宝死后,浑身肌肉都没了力,pi眼松松敞开,肠液漏得一塌糊涂。银根整只手轻松捅进去,从破开的肚子里看,连著gang口的直肠立刻鼓起来,显出五指的轮廓形状。他啧啧赞叹道:“多麽神奇,平日只能撑开它,从里边儿看内壁,如今能从外边儿看见自己裹在肠子里的yang具了。就好似人神的不同等级,万物生灵站在大地上仰望神,神却在云端俯望众生。”
                              金根不理会银根的感慨,他正专注地同林继宝亲嘴儿。他把舌头伸进人鱼空荡荡的口腔里,舔舐每一处残存的血迹和唾液。
                              银根捏著自己的ji巴慢慢插进林继宝pi眼中,一边捅,一边陶醉地欣赏一点一点鼓起来的直肠。yj像艘乘风破浪的潜艇,拨开重重阻缩,一往直前。
                            


                            152楼2011-10-15 0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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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清心中涌起一股极度的悲愤,他因村民的暴行而感到愤怒,更被这些受欺凌的弱者自身的冷漠震惊。他抓著胸口,一股气喘不上来,差点晕厥。最后终於稳住了身形,厉声说:“你们想一辈子呆在这儿,眼睁睁看著自己的同伴被蹂躏至死吗!任由那些魔鬼鞭打你们、辱骂你们、玷污你们、不把你们当人看、剥夺你们生存的权利!他们把你们当畜生,你们自己也把自己当畜生!就在这地狱里等死,每一秒都不知道下一秒将会发生什麽,一直到死,都活在惴惴的恐惧和惊惶中,这就是你们要的生活吗!”
                                贾清伸出手,直直指向墙角的那具尸体,瞪著通红的眼睛大吼:“你们看看他!他是你们的同伴,是你们中的一个,跟你们一样有血有肉,有漂亮的尾巴!他死了,连个收尸的都没有!你们知道他是怎麽死的麽?不,你们不知道!因为他死得悄无声息,连半个字都没留给这个世界!他本来跟你们一样有美丽的尾巴,现在呢?死了!烂了!没了!什麽都没了!化成腐肉,化成泥土!被丑陋的蛆虫啃噬!这就是你们的下场,是你们的未来!是你们每个人的结局!……”
                                “够了!阿清,别再说了!”严志新听不下去了,拉住贾清的胳膊,贾清猛然一甩,挣脱严志新,冲到一条人鱼面前死死抓住他的肩,指向左边墙上那扇狭小的破窗:“看看窗外,想起来了麽?那是你们曾经生活的故乡,它是蓝色的,跟你们的尾巴一样蓝。它远麽?不!它就在那儿,只要几步,只要几步!现在你们就能冲出去,冲出这重重的黑暗,冲进别的屋找寻你们的夥伴,跟他们一起,奔著那片蔚蓝的海洋而去,回归它温暖的怀抱,游得远远的,远远的!没有人能找到你们!这世上再没有一个人能找到你们、伤害你们!去啊!去啊!”
                                人鱼愣愣地看著贾清,张开嘴想说什麽,一串亮闪闪的泪花顺著他的眼角淌下来。
                                不。他沙哑的说,我们不能,不能……
                                “为什麽不能!”贾清大吼:“你们不能,我能!我这就把你们拖出去,一条一条拖到海里,把你们扔得远远的!远远的!”他抓起人鱼粗壮的胳膊,原本瘦弱的身体里爆发出一股巨力,拖著人鱼沈重的身躯往门外闯。
                                人鱼啊啊叫起来,用十指扒住地:不不!不要!不能————不能啊————————————
                                “走啊!走啊!”贾清红著眼,像走火入魔的疯子,满脸癫狂。
                                “够了!阿清!”严志新一个箭步冲到贾清面前,狠狠扇了他一巴掌。贾清顿时停下脚步,脸偏在一边,死死咬住牙。
                                “阿清,”严志新看著自己的手,叹了口气,拥住他颤抖的身子,“清醒一下吧,阿清。如果他们能走的话,早就走了,不会等到现在,他们一定有咱们不知道的苦衷。阿清,跟我回去吧,理智地想办法,等咱们离开这儿,再来救他们。”
                                贾清狠狠闭了闭眼,过了好一会儿,终於平静下来,说:“好吧,我听你的,咱们回去。”他放开人鱼,径直朝门外走,瘦削的背影显得很落寞。
                                关成章跟在两人后面,点了根烟默默抽著,一语不发。黎明就要来临,夜黑得泼墨一般,海风乌拉拉地吹。
                                关成章正要关上身后的门,一只手突然抓住他的裤管。低头一看,原来是条英俊的人鱼,他吃力地张著嘴,似乎有话要说。
                                关成章问他:“会写字麽?”
                                他点点头。
                                关成章从衬衫口袋里掏出一只钢笔,一张纸,放在他面前。
                                “成哥!怎麽了?快走啊!”远处的严志新在叫他了。他挥挥手,喊道:“你们先走!我有点儿事儿,过会儿回。”
                                “那你快点儿啊,小心点儿!”严志新也挥挥手,跟著失魂落魄的贾清往长街的方向走去。
                                秋儿躺在床上,横竖睡不著,於是坐起来穿上衣服,打著灯笼蹑手蹑脚走出门。途中碰到一只黑猫,那只猫咧咧嘴,似乎冲他笑了一下。
                                又到了那扇铁门外,他犹豫了好长时间,不知该怎麽面对歇斯底里的爱人。他要骂他,他让他骂,他要打他,他让他打,他想拿把刀把他杀了,他眉都不会皱一皱,可他最怕的,就是看到占祥的悲痛化作一柄双刃剑,即伤了他,又伤了占祥自己。
                              


                              155楼2011-10-15 0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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