搁下手中的紫毫,看着手边花了一天时间终于看完的折子,我有些疲倦地靠在椅背上,微微阖上了眼。
宫女端来溢着清香的茶盏,轻轻放在案上。
我推了茶盏,命去换参汤来,又吩咐一声,“去请郁先生,还有叫上官明容也来。”
“是。”
“另外,备马。”
“是,城主。”
等他二人来时我已换上了一身银白色的劲装,骑在雪白的照夜玉狮子上。
“城主。”两人一起向我行礼。
“免了。”我扬起手中的马鞭,“反正今日朝中无事,索性一道出去遛马吧。”
“城主,这…”
“本座信得过明容的身手。”我知他言中之意,微微一笑。
两人再度一躬身,也上了马。
我率先纵马而去,任由身后扬起一片雪尘。
我的骑术原本只是一般,不过重生之后许是因几年来在马上征战的缘故,我感到自己的技艺精进了不少。如今虽也有半个多月没碰,却未有丝毫生涩的感觉。
任由坐骑一路飞驰,约莫近半个时辰后我才一拉缰绳让它缓下来。
看着这一片似是已有数百年之久的古林,我轻轻嗅着充盈在鼻间的木香,只觉心间豁然开朗。
“城主。”
听着上官明容口吻中带着几分迟疑,我便转过头去看他。
“属下有一事,一直都想跟城主提一提,但…也许…属下逾越了…也…”
“恕你无罪,直说吧。”
“是。那不知城主可有想过发展海上势力?”
海上?
我愣了愣,看着郁凌,他眼中也有丝讶意。
“依属下看,这才是龙城最大的优势。”
这话错了,不过他现在也的确不可能知道龙城真正的杀手锏。
我收回欲飘开的心思,打量了他一眼,“你还想过什么?都说出来吧。”
“属下为城主着想,斗胆说句实话,天下四分,却是龙城实力最弱。帝都自不多说,南府和东府都已有百年之久,如今东府赵延熙手中还有源自帝都的东军,又占据富饶之地。而城主统七岛不久,才建龙城,此处又是社会风俗相对落后之地,若要按寻常之法,一统天下只怕是妄想。”
这话说得失礼,但却勾起了我心头的兴趣。我示意他接着说。
“属下斗胆献上一策。”
他在我耳边轻轻说了几句。
我心中微微一动,又摇了摇头。
如果没有前世之事,或者他的法子真可一试。
但前世带给我的,不仅仅是恩怨。
我知道,谁才真的应该留下。
“东府之事,本座自有安排。”
他轻轻应了一声,低下头。
“你的武功师从于何人?”
看着他被我的话弄得愣了一下,我微微一笑。不过他的回答更是出乎我的意料。
“属下曾是天一教中人,师从‘毒医’。”
毒医。
那是云抒华的别号。据说她虽是天一教主的嫡传弟子,更让人为之震慑的却是她精深的毒学和医术造诣。
而上官明容,竟然和天一教、毒医有这般渊源…
“现在不是了?”
“七年前属下就已离开天一教。”
“为何?”
“因为家师脱离了天一教,属下便随她一道离开了。”
“那么你早就认识云道苒?”
“没有。那日对付‘离魄’是第一次见面。”他向我解释,“云道苒虽是家师亲生之女,却并不住在一起,也甚少见面。”
我点了点头,心念立时一转,“明日,你便进兵部吧。”
“…是!”他眼中一亮,随即垂首向我跪下领旨。
“关于海上建军一事,你写个条陈给我。”我笑笑。他要扬名立功的机会,我便给他机会。
“请城主放心,属下定不负城主所托!”
“嗯,你…”我刚刚说了两个字,就感到一种异样的劲气从脸庞擦过,随即我倒在了地上。
郁凌抱着我,用整个后背保护着我。而上官明容则右手执剑挡在我面前,左手指间则扣着一支箭。
我怔了怔。
这样相似的场景,成功地打开了我的记忆。
曾经也有一个人,在一支羽箭向我射来时抱着我从马上滚落。
之后,那人被册立为北帝。
我陷在了回忆之中。但很明显,现实并不允许我这样做。
二十多名杀手从天而降,他们的目标显然就是我。
郁凌拉着我一边后退,一边闪避着那些长剑,直到我靠在了一棵古树上。
看着郁凌依然挡在我身前,我摇了摇头,将他拉在了我身后。
他在前世已然为我牺牲至此,这一世我岂会再允许他在我眼前出事?
“城主…”
“先生不可再为我牺牲。”我不容反驳地说,看了看和杀手纠缠在一起的上官明容,倒问了在这种情况下并不适合提的问题,“那些事,先生知道吗?”
“…知道。”
他看上去似是与我并肩站在一起,但在他转头看我时,我还是发现他依旧挡在我身前。
我暗暗一叹。
“让先生费心了。”
“既是城主需要,微臣做这些又岂是‘费心’?”
他知我所指。
我点了点头,转而又看向了那些杀手。
那些人的衣上都有一个标志—一柄长剑和一柄短剑相交的图案。
那是天一教的象征。
我暗自冷笑一声。
“上官明容的武功不错,但并不懂得毒学和医术。”郁凌轻轻在我耳边道。
“那是自然。云抒华跟前可有着更合适的人。”
一个身着浅紫色的衣裳,裹着银白色丝质披风的人。
一个神色肃穆,眸光清冷的人。
一个在血花中飘身而下的人。
如果不是她手中那柄泛着冰蓝色光芒的长剑和右颊上的伤疤,或许我会认为是天仙降世。
那长剑在她手中不过一个旋转,几颗人头就滚落在地。
本就是苦苦支撑的杀手很快完全败下阵来,地上尽是腥红的血迹。
“属下该死,让城主受惊了。”上官明容放下剑,跪下请罪。
“事出突然,也不能怪罪你。”我摆了摆手示意他起身,“劳烦云姑娘出手了。”
“龙城主客气了,这本是我分内之事。”
她将剑送回剑鞘,我这才发现那剑鞘上竟缠着好几层白绫。
见我留心看了一眼,她便向我解释道,“此剑一旦出鞘,必有亡魂。”
我点了点头,“云姑娘是专程到此?”
“也不算。”她唤来自己雪白的坐骑,“龙城主既已知情,那我就不多说了。东府赵将军那边我已处置妥当,龙城主尽管放心就是。”
“东府?”
“‘离魄’伪装我天一教中人行刺赵将军,均已死在我剑下。我也已向赵将军说清此事,龙城主不用担心。”
我笑了笑。南府的离间计竟败在云道苒手里,不知南帝作何感想?
“此中因由,也还请龙城主明鉴。”她将剑收入袖中,微微一礼。
我看着地上那些尸首,又见她欲翻身上马,一句话不知怎么就脱口而出了,“云姑娘且慢,不知姑娘可愿赏光来天元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