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在透明的玻璃上飞溅或者滑落。我坐在窗边,将窗子打开小小的缝,微凉的雨点就越过窗户洒在脸上。将目光放远到灰暗的天地交界,思维涣散着,身体随着摇椅轻缓晃动。
刚从浴室中出来的你,长发被束在白色柔软的毛巾里轻轻擦拭着,余下几缕散落在双颊两侧,将你本就瘦小的脸衬得更加小。你光脚走在木质的地板上,带水的脚掌和清漆摩擦出声。
长方形的玻璃鱼槽里,五彩的热带鱼悠闲地游动着,带着它们绚丽的斑纹穿梭在水藻间。你在它们面前矮下身来,声线娇俏:“哇,好漂亮。”
我微微侧过头看着你,宽大的衬衣边角在你蹲下的过程中划过柔和的弧线。你双手撑在膝盖上,长长的睫毛下是如同碧泉般清澈的双眸,此时那汪清泉当中正满溢着惊艳。我起身走到你身边,接替你的双手继续着擦拭的动作,低声叮嘱:“要擦干。”
你嬉笑着打我一下,纤细的手指如葱白,空气里都是你飞扬的语调:“干嘛还把我当小孩子看!我都25了耶!”
我能感觉到嘴角轻轻勾起的弧度,声音也因你而柔和:“比我小的丫头少臭屁了。就算你80岁也比我小。”
你突然安静下来,柔软的手心覆上我的手臂,一片冰凉。
“世……”我听见你低低的轻唤,你总是喜欢如此叫我,即使这非我的本名。我问过你为什么,你却只是带着点点神秘和调皮的笑意,回答说,是感觉啊,只是感觉而已嘛。于是讨厌与他人亲近的我,竟意外地没有反驳,任你叫下去。这一晃,竟也八年了。
“嗯。”我将毛巾从你头上拿下来,并把你落在额前的长发尽数理回耳后,视线落在你卷曲密集的睫毛下,有些失神。你突然侧身回到鱼缸前,静静地凝视着欢快畅游的热带鱼,我看到你微颤的肩头,听到你咬紧了薄唇极力抑制的啜泣。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看着,看着。
“世,你知道么,鱼的记忆啊,只有七秒哦。”你依旧背对着我,声音里是从未有过的的空洞,仿佛失去了灵魂的木偶般僵直。忍不住微微皱起眉,视线依旧锁定在你白色的背影上,语气却突然变得有些生冷。
“没听说过。朱七寻,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只是觉得很难过。世,你说这世上,真的,有长久的感情么?真的有值得信任的东西么?金钱、物质、朋友,甚至是爱人,有么!有么!有么!”
“……有。”
我握过你歇斯底里抓着头发的手,紧得指骨发白。将你带到沙发上,我坐在你身前的地板上,仰头看着你,笑出来。
“找呀找呀找朋友,找到一个好朋友。”
“噗,你还真是,白痴啊!”
你抹抹眼泪,不轻不重地踹我一下。我眯起眼,五指张开放在唇边。
“喵呜……”
“你够了啊你!人家难得伤感一回!”
你捂着嘴,咯咯咯地笑,俏丽的瞳假装凶狠地剜我一眼。我半跪着,伸手捏你的脸,凝脂一样细腻光滑。
“睡吧?”
“嗯。”
黑暗中,床头一盏小灯散发着昏黄柔和的光,像橘色的轻纱,将你软软的覆盖和包裹。你蜷缩着,如同母体中的婴儿。一只手拽着我的衣角,睫毛轻轻颤动。在我眼里,你从来都是八年前那个怯怯的女孩,我看着你一点点,从丑陋的毛虫蜕变成现在艳丽的蝴蝶。你不再隐藏在绿叶下,如今的你,即使蹁跹在牡丹花丛中也不会逊色。
八年前的你,到底是什么样子呢?那个冬天,手上开满了冻疮的你,已经那么那么遥远了。
“来自遥远偏僻的乡村,父母离异跟随着年迈的祖母,学习成绩优异,内向,单纯。”
那是身为班长的我,对你的印象。人类仿佛天生就有排斥异类的本能,你自然是在人群中受尽奚落。我坐在教室的另一端,透过围绕着自己的人群,看到被一群大小姐环绕的你。那时候你的脸干扁,显出营养不良的蜡黄,唯独那双眼睛,像是从未被污染的风景,透着最纯粹的疑惑和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