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等於是彻夜未眠的,我一直到天亮都没法安心睡下,然而这不是什麽糟糕的状况,因为我始终保持著一个姿势,那就是侧躺在床上,右手搭在速写本上,如同按著圣经死去的战士。它像是鲜血淋漓的、从我怀里抽出来的内脏,我神色漠然,事实上这一切都仿佛静止了。
我想我知道怎麼做了;我希望这一切不是那麼荒诞可怕。我在屏息思考下一步该怎麼办,什麽时候联系王耀,如何向他阐述我的构想,他会怎麼理解……等等等等。虽然我觉得我思考地有些过头并且显得有些多疑,不过这没有什麽关系,至少我觉得一切都似乎通畅起来。
阿尔弗雷德在敲我的房门——我当下意识到那一定是他。我转过身去,手搭在额头上思考了好一阵;然后我还是决定回答他‘进来吧!’。现在还非常早,我多少有些怀疑阿尔弗雷德是被我弄醒的,他走进来的时候的确表情谈不上友善;而我始终没移过眼神。最终,他皱皱眉,说道,“我们家没有养猫吧?”
“没有,”我的声音没有任何的起伏,“但有可能是小精灵。”
“喔……我想那一定是体型庞大的小精灵,你怎麼不告诉我那是外星人呢!Doctor who?”他撑著墙壁说道,“下去吃个早饭……父亲似乎有事情找你。”
我扬起一侧的眉毛,我依然维持著这种壮烈牺牲的姿势没有动弹。他仰起头,正好对著窗户,难得有阳光以至於我一瞬间的眼神失焦,接著铺天盖地的黑点又仿佛追过来了,举著叉子,好像要把我的眼睛挖出来当晚餐,我痛苦地闭上眼,这动作逃不过阿尔弗雷德的眼睛,他往边上走了一步,适时地挡住了太阳。
我捂住额头,手指不轻不重地按在纱布上,让我略微地清醒。适应之后我才朝他投去一瞥,他终於注意到我一直按著的速写本了,“那是什麽?”
“速写本。”我回答道,他没有再进一步提出相关的问题,只是说道,“你居然画画了?”
“啊……找点灵感,”我将话题远远扯开,“你知道,我还在考虑展览的事情……对了,你说父亲找我?”
他露出一副‘你终於意识到重点’的表情,把门推得很开,“是咯——快下去吧。”
直到下楼我才意识到缺乏睡眠的痛苦,我本来就需要充足的休息才是,但此时后悔也来不及了,我慢吞吞地走到桌边,意外地我没看到阿尔的母亲,后来我意识到她应该出门上班了(没错,她是一个舞蹈教师),父亲喝著早茶,面无表情地看著我,我拉开椅子,同样拿过桌上的大杯饮料,我以为是橙汁——但喝了一口后我发现是西柚汁,这令我有些惊讶。我抬头看著他,他似乎是在盘算台词,阿尔撑著脸搅拌著燕麦粥,看起来他早就知道父亲想说什麼了。
“做什麽?”我啜著西柚汁问道,他迟疑了一会儿,说道,“事实上……我是说,亚瑟,我有个搬家的计划。”
这令我的动作顿住了,但我随即又接上一句,“噢……你打算和那个……嗯,搬出去住吗?”
“并不是这样,”他看起来非常艰难,“我的意思是,卖掉这幢房子,我打算搬到豪士罗,那里距离我们工作的地方更近,而且驱车到列治文区也很方便……”
“你要卖掉……这房子?”我缓缓放下玻璃杯,睁著眼睛看他,“噢……你觉得这儿太小了,是吗?”
“并不是这麼简单的原因,亚瑟,我想你明白我的用意,”他适可而止地停顿,阿尔继续搅拌著燕麦粥,没有发言。我有些恼火,但是我克制著,耐心地等待他说出口,果不其然,他还是说了出来,“我希望你能融进我们的新家。”
我冷冷地笑了,我猜到会是这样的一个解释,并且显得那麼诚挚善良。我第一次觉得我的父亲变了,他和那个女人呆在一起之后完全不对劲了,这绝对不是我的错觉!看,他甚至要抛掉这栋房子。我的眼神无意地瞥过窗边的雏菊,喔可怜的孩子们,你们马上就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