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吃了东西脑袋开始清楚了些，突然想起什么：“嗳？！……刚刚菊丸前辈

说……不要打扰你和大石君？！不是吧！虽然很多人都暗地里传说菊丸君和大石

君的关系要好得让人起疑心，但是我还一直不信呢，可是听你那么一说……”千

叶一脸狐疑的神情，紧紧盯着菊丸。菊丸倒是无所谓地笑了：“我吗，我是喜欢

他没错，但人家那边怎么想我完全不知道啊。”菊丸的坦然令千叶顿时释然。若

是此时他紧张地予以坚决否认，那么即便是千叶这么淳朴而不常起疑心的人也该

要怀疑些什么才是。然而菊丸的态度如此轻松，千叶美加当然毫无疑问，心想这

个一向爱顺口胡说、没有半点前辈样子的前辈又在开她的玩笑了。菊丸君单恋别

人？这种事谁会信啊。千叶对这一点最是确信无疑的。菊丸英二外表长的很符合

时下年轻女性选择的那种俊秀青年的标准，工作业绩又出色，为人个性也随和没

架子，对待后辈更是照顾有加。这一切都使得公司里暗暗恋慕他的女同事绝不在

少数。在千叶心目中，要是这么一个优秀的男人也会单恋旁人，那实在太没天理了。 
 
 
 可惜的是，菊丸好不容易说了一次实话却不被相信。而且，有的时候世上的事就

这么没天理。 

千叶美加离开后几分钟，大石秀一郎便推门进来。 

“哦，你来了啊。”菊丸面露疲惫之色，也没有站起身迎接大石。大石虽然刚从

经过两个小时已进入中深度的睡眠中被电话铃声吵醒并且还不得不冒着大雪开车

到距离家车程有三十分钟的菊丸的办公室来，脸上却丝毫没有不满、甚至也没有

困倦之色。只是他的头上和身上都落着纯白的雪花。这若是让有心的人注意到

了，多少会有些内疚的。 

然而菊丸没有。他只打了个呵欠。“我肚子饿了。你买什么来了？？”“现在就

要吃么？还是在回家的路上吃？你好像很困了，英二，还是先回家吧……”菊丸

沉默了片刻，下定决心说出违背自己本意的话。“回家？我不回家了。”

“啊？……”大石不解地皱起眉，“你挂电话不是叫我来接你的么？”“哦，我

刚刚想了一下，觉得有些工作还没做完，晚上还是就在公司睡比较好。”大石呆

立在原地。严寒的天气加上一天的劳累使他体力消耗过度，在被打断了熟睡之

后，开了三十多分钟的车在大雪中赶到，却被告知自己是白跑一趟——当然大石

还比较乐观地想起他毕竟为菊丸带来了宝贵的充饥食品，不算完全白跑——如此

情形下，仍然保持着冷静的情绪而不破口大骂的人，也只有面对着菊丸英二时的

大石秀一郎了。“那你早点休息吧，我……我先走了。”大石沉默了一阵子，轻

声开口说着，转身穿上刚脱下的大衣。菊丸终于抬起头，呆呆地看着大石即将要

离去的背影。 

他是故意要跟大石胡闹的，但是居然做到这个份上大石仍然不生气。菊丸英二此

时一点也不感激如此宽容的大石秀一郎，因为他之所以这么做的目的很单纯的就

只是要激怒大石，惹他生气罢了。理所当然地，他感到很失望，还有些忿然。 

“等、等一下！”菊丸犹豫再三，心情矛盾之下终于被心中本来的愿望所左右，

吃力地出声叫住朋友。“嗯？还有什么事，英二？”大石回过头来问道。……声

音和表情和平常都完全没有两样。真的没有生气的样子。菊丸发呆地看着他。

“……唔……那个……啊，对了，你不一起吃点东西吗？”大石看着表情像做错

事的小孩子似的菊丸，混杂着微笑轻轻叹出一口气，温言答道：“不了，我不

饿。刚刚虽然说明天是休息日没有错，但是我没跟你说明天早上还有一个素质检

测的面试。……倒是你，真的不要太拼命了，这样作息不规律，容易把身体搞坏

的。快吃些东西，然后去睡觉吧。……我走了，再见。”菊丸再没回答一个字，

连句“再见”也没应。他打开大石带来的包裹，取出大石给他买的东西。……大

石居然还记得去最合菊丸口味的那家店买料理……那家店其实并不与大石家到菊

丸公司的路线顺路。菊丸英二默默地低着头一口一口把还热呼着的饭团子咬进嘴里。味同嚼蜡。 

吃着吃着，菊丸心情极为沉重地放下了吃了一半的饭团，虽然他自早饭以来就再

没有进食，此时却没有胃口吃什么东西了。 


先发第一篇~颖颖我会常来的~~~~

先说明一下,此篇是石菊,bl的说~~

菊丸喜欢大石。不是一般朋友之间单纯而明快的“喜欢”，而是把对方视为理想恋人的那种意义上的“喜欢”。若要追溯这段感情的起点，或许还真得回忆到他国中三年级与大石组成校网球社的一号双打、被誉为本校的“黄金拍档”那一段时光。国中及高中时的菊丸和大石几乎可说是形影不离，早就被相熟的好友戏谑地取笑说： 
“英二若是女孩，那么非君不嫁的那个男人一定是大石了。”由此可见，菊丸对大石的不同寻常的感情即便是不相干的旁人也能看得出来。然而那时同样很要好的少言寡语的朋友、叫手冢国光的男孩却对此事不以为然地淡淡评论说：“菊丸只是单纯在依赖大石。”他们的另一个朋友不二周助恰巧当时也在场，微微一笑反驳手冢道：“对待大石时的英二，并不是平常表现出来的那么孩子气呢。你别小看他。”手冢听了之后笑笑，什么也没有再说。不二的结论下得如此斩钉截铁并且为人所信服，不仅仅因为他与菊丸从幼稚园就常玩在一起，国中又同班且邻座三年的时间，也因为大家深信不二看人的眼光很准。的确，不开口则已，不二一开口点评什么事物总是能一针见血，指出要害和实质所在。多年后的此时，不二更让人信服了，因为主修心理学的不二从德国学成归来之后的短短几年时间里已经成为了颇有名气的一个精神科医师和心理咨询师。现在的不二，作为大石与菊丸共同的朋友，把菊丸喜欢大石的方式，一切都看在眼里。但似乎什么都了解的他，面对菊丸的求助时，却从不曾给过对方任何建议。

菊丸不信大石不知道自己喜欢他。但是对方对他的态度始终如一，他一直是国中时那样迁就、宽容、关心、帮助他的那个大石；不管菊丸表现出多喜欢他，他们之间交往的方式，像说话的口气、聊天的内容、在一起时所做的事，都从未超越过朋友的那条其实并不很鲜明的界限。——正因为如此，菊丸才说什么也不肯先说出那句“我爱你”，虽然在心里不知已念叨了几百遍几千遍几万遍。然而，菊丸终于忍不住了，忘记了具体从哪天起，他对大石的态度变得刻意起来。他突然开始对待大石温柔备至，听话无比，甚至还无微不至地照顾起大石的生活关心起大石的事业，做起以往一向是大石单方面为菊丸付出的事情。这样过了好一段时间之后，菊丸的态度又突然开始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他不但抛弃了之前对大石的一切温柔听话的姿态，而且刻意事事与大石作对，无理取闹，故意找茬吵架，想尽办法让大石讨厌他，提出一切最没道理的要求，做出一切自认为最能伤害大石的事情。连手冢都注意到菊丸的恶劣态度时，他认为菊丸终于对大石感到厌倦，是为了要和大石绝交才做出这种事。不二再一次打消了手冢的这个不正确的看法。他说：“才怪——。那怎么可能？事实恰恰相反啊。”手冢倒真的很相信不二这个心理学高才生，于是放弃了“大石总有一天会和菊丸成为陌路人”这个念头。他也和不二一样不对菊丸和大石作任何劝解，不过以手冢的为人和个性，他本来也不愿意也不可能劝解得了什么别人。不二说的当然很对，他很了解菊丸和大石间出现的状况。菊丸的目的很清楚：他对大石好，是为了让大石对他说出“我喜欢你”在这个做法显然失效了之后，他退而求其次地对大石恶劣起来，为的也只是让大石说出“我讨厌你”。菊丸的要求并不过分，他的心愿并不算多大的野心。当他明白自己无法等到心爱的人的情话，甚至不能等到对方对他表现出的情意的了解的回应，而他又无法主动离开，他便只有等待着大石先无法忍受，等待着大石把自己赶离他身边。 
但是这么单纯的愿望竟也无法实现。当菊丸对大石关照万分时大石没有感恩戴德而是行事如常；当菊丸转换成破坏性的行事方式大石却又仍然一如既往地温柔宽容，容忍着菊丸一切令外人瞠目结舌的作恶方式。 
菊丸明白自己陷入了一个最尴尬最难堪的境地。他可以说是欲哭无泪了。他早已不是国中与大石初识时的那个聪明淘气的任性孩子，虽然任性这一点似乎还是没有变，但他所任性地索取的东西毕竟不同了。 
要么是，要么否，他只要大石给其中的一个答案，大石却自始至终只给一个含糊不清、模棱两可、只有他自己才明白其中意味的答案。这个答案这么多年来竟然一点都不改变。 
——大石是个最气人的木头！！！菊丸几近愤怒了。……冬日里这样温暖晴朗的日子里，每个人的心情都好转了些，从前一阵子的连续降温降雪所带来的糟糕心情中解脱出来。菊丸阴郁的心情也好了点，他新近完成了手头上的项目，结果还算令人满意，这令他某些方面失意所带来的低沉情绪略得缓解。菊丸百无聊赖地待在家中，去问不二有没有时间一起出来喝酒，不二在工作；挂电话去找大石，他却说在和手冢谈公事。菊丸不明白手冢和大石之间能有什么公事可言，他们的职业简直搭不上半点边。大石继承父业成为一名优秀的税理士，而手冢则在取得生物技术和细胞遗传学的双学位之后进入全国生命科学领域首屈一指的科研机构。难不成大石是去检查手冢所在的研究所有没有偷税漏税？！菊丸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对自己的这个猜测很是不满。其实他对大石的工作内容也是一点都不了解的，菊丸只知道大石很忙，常常忙得很累；但尽管如此他还是会花很多时间和精力来容忍和满足自己的任性要求。 
菊丸不愿再待在只有自己一个人、空空荡荡显得特别寂寞的家里。他套上大衣，信步走出了门，也没想好要去哪里，只是想走到哪里算哪里，让外面的清新空气换换自己的心情。 
由于难得的好天气，公寓不远处的街心公园里有好多人出来晒太阳什么的，多半是老人和携儿带女的父母亲。像菊丸这样的年轻上班族自然少得可怜，他也觉得自己扎在这一堆人中很惹眼，像无业青年。然而既然是小混混，便应该也不会来到气息这么温馨纯洁的地方吧。

菊丸本来就童心很重，看到很多小孩子在玩游戏，忍不住驻足观看。 
孩子们一张张天真而兴奋的笑脸令他突然之间心暖了起来。稚嫩的童音，在孩子用柔软的小手蒙住他的眼睛之后抑扬顿挫、节奏分明，如念诗一般的口吻响起： 
“小——猫，小——狗，小——刺猬！猜猜我是谁？？”菊丸不知那孩子手心里是不是刚摸过刺激的辣椒之类的东西，留下了刺激性气息；只是他的眼框在此刻一下子湿润了，鼻子也酸酸的。孩子的手松开了：“我就知道你不认得我。大哥哥，和我们一起玩嘛！正太、直子他们都不肯当鬼，我也不想当，你来当鬼好不好？”菊丸才没有迂到此时会蹲下身一本正经地教训孩子“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的地步。虽然已经二十多岁，但是他看上去很年轻，而且又因为娃娃脸的缘故而更讨孩子们的喜欢。面对孩子的邀请，他露出顽皮的一笑，正准备爽快地答应下来。旁边的少妇连忙跑过来制止孩子：“小真！怎么可以随便去蒙大哥哥的眼睛？还有，不可以麻烦大哥哥喔，人家是有要紧事要办的，怎么能陪你玩！——”接着转向菊丸，歉然笑笑：“……真不好意思啊，小孩子这么不懂礼貌……”菊丸微微一笑。“我很喜欢陪孩子玩的，您别这么客气。”接着蹲下身子笑吟吟地问：“小真，你们在玩什么游戏？教一教大哥哥好不好？”“嗯，现在你是鬼，你嘴巴里要唱三遍歌，‘我们都是木头人，一不许动，二不许笑，三不许露出小白牙’……然后来看我们中间有没有人动了、笑了。听懂没？？？”[注：汗……这个，这个，“木头人”和“小猫小狗”的游戏童谣是前些天作者看楼下的小孩儿们做游戏时嘴里大声念的东西，便把它的玩法记了下来。身为日本孩童的他们很可能也只有在这篇文中才有玩这些游戏的机会吧……^_^]菊丸愣愣地看着孩子，他的心为这旧曾相识的儿歌歌词而重新翻出了尘封已久的儿时记忆。“咦？大哥哥你干嘛不念？啊，我知道了，你还不会背啊！……好逊喔，这么短短的一句话都记不住……”“好差劲耶，大哥哥！”“比正太还要笨呢！”“你说什么，我哪里会笨！”正太则不乐意了。……小孩子们闹成一团，菊丸心中则为触及了久未碰触的记忆而感到温馨和一点感伤。他突然笑出了声，大声喊道：“鬼要开始抓人啦！——我们都是木头人，一不许动，二不许笑，三不许露出小白牙……”连念了三遍。……菊丸真没想到这么多年来这个游戏的玩法竟然一点儿也没有变。当他和不二也是这群孩子这个年纪时，玩的是与其一模一样的游戏。菊丸那时因为个子小脾气又弱而常被欺负，所以他总是被其他孩子指定当“鬼”。当他念完那三遍所谓“咒文”之后，转过身去，总是能看到不二在冲着他微笑。当然不二笑着时从来都没有露出牙齿虽然他的牙齿洁白整齐很是好看（这一点直到长大了也一样），但菊丸为了抓替死鬼，总是抓住机会大嚷着“不二笑了，不二笑了！该不二当鬼啦！”要抓住不二当下一任鬼。不二的弟弟裕太性子耿直，又很喜欢哥哥，看到哥哥被冤枉时很为哥哥打抱不平地反驳说“我哥哥他平时不都是这个表情吗！！怎么算违规？英二你不能耍赖！”此时不二却总笑笑说：“英二没说错啊，我刚刚是忍不住笑出来了。英二的那张脸好好笑的，我总是一看到他就想笑呢！！”然后一点都没有抵触情绪地接替菊丸走上鬼的岗位。不二……他总是那样笑着的。菊丸认识的不二从那么小开始直到现在，虽然常常微笑让人觉得他温柔又亲切，但是微笑的表情和眼神却是一成不变的。早已看惯了的这种表情和眼神，菊丸却觉得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能从他微微的笑中看到一丝忧伤。 
忧伤吗？可能除了菊丸之外没有人会看得出来不二有那种情绪。不二不论在什么事情上都总是那样游刃有余，从网球到学业无不如此。因为不管把什么工作交给他他都能以完美无缺的成果交上来，大家就不知道他的水平到底到了一个什么程度，怎样的难度才可以难得住他。不二似乎什么都知道，但他往往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表现在外。 
……不二才是个不折不扣的木头人。菊丸发愣的时间太长了，惹得小孩子们很是不满。

接下来菊丸在液晶屏幕上看到了最为熟悉不过的大石的行动电话号码，心想这个时间上难不成大石要请我吃午饭，连忙接通。 
“喂，大石！！”“嗯，英二，有急事，刚刚我和手冢在一起，他突然间晕了过去，不知是什么缘故，你……”“什么！这、这……怎么回事！糟糕！”菊丸大惊失色，也不听大石把话说完就急急忙忙打断了对方，“快、快送去医院啊，你还挂电话给我干嘛？！难道是身上钱带得不够？还是他健保卡没带在身上？？”“别急，英二。我们现在已经到医院了，他正在做检查。没什么大危险的，只是……手冢在东京孤身一人没有父母亲或是亲戚待在身边，我想我们可得多关照关照他。你若是不忙，现在去找不二一起到医院来吧。”“嗯？……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挂电话去通知不二啊？”菊丸很奇怪地问道。“这个……”大石这可被问倒了，张口结舌好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唉，别问这些不相干的事了，快去找不二吧。我们在东大医学部附属医院。我想手冢会想见不二的，他们好像很久没见面了。”[唔……这个医院是作者瞎掰的……我才不知道世界上有没有这么一号医院-__-b]菊丸愣愣地挂断了电话叫计程车到不二的工作处。……“喔。这样啊，我知道了。英二你自己先去吧，我现在有工作要做。”不二的表情居然那么平静，菊丸简直不敢想象他怎么会一点不为手冢担心。“搞什么嘛，你不关心手冢吗？”“别那么大声说话，英二。还有，刚刚你招呼都不打一声就闯进来也是很失礼的喔。”不二周助不动声色，神情沉静地整理着桌上的病历资料，看样子又准备出去了。“至于关心不关心，我们是朋友，我当然不会不关心他。改天有空了我会去的。”“不二！工作比手冢还重要？我真不敢相信！你连他得的是什么病都不急着想知道？万一是很重的病怎么办！”不二愣了愣，嘴角泛上一丝冷淡的笑意：“没有生命危险吧。那就没有现在急巴巴地赶去的必要。”菊丸不高兴地叫道：“你怎么知道没有生命危险！搞不好现在已经在抢救了耶！ 不二又淡淡笑了笑，平静得几乎显得有些冷漠。“英二，别蒙我了。你最不擅长骗人，我一看你的表情就知道手冢没有什么大事。现在我要去检查病人了，你先去医院吧。”不二真的开门出去了，把菊丸一个人甩在房间里。菊丸真是又吃惊又生气又懊恼，他无法想象不二对手冢的关怀竟然还比不上自己和大石。不二和手冢之间的感情是当年的朋友之间彼此都心照不宣的事实，只不过因为这两个人的性格都是内向得近乎冷漠，所以才很不容易被人在外表上看得出来。虽然交往的态度一贯平淡如水，但他们彼此之间应该是相互了解的。外人，哪怕是大石和菊丸这样跟他们很亲密的朋友，都无法看出他们交往的态度像是恋人。从国中开始就是这样。不二的大学和研究生都是在德国念的；但是在他高中毕业即将离开日本的时候手冢并没有一点与平常不同的热情一点的表示不舍的言语或是行动；在不二研究结束拿到学位回到日本之后手冢也没有为他的归来而露出特别欢迎的欣喜态度。他们之间一直都是那样平淡无味，没有半分恋爱的甜蜜感。——当然了，这些都还只是菊丸作为旁观者的感受，他不能从外表上看出不二和手冢在谈恋爱，同样也不能从外表上看出不二和手冢是不是吵架了分手了。甚至不二和手冢有没有在交往他都向来也没能确认过，因为这两个人都不可能承认，在这点上他们最是守口如瓶。木头人……。我的朋友们都是木头人，好像只有我有感情，我会笑会跳会生气。然而我能和交流、能和谁谈感情呢……。这种事实真是令菊丸啼笑皆非。

……一段时间以来菊丸觉得大石陪他的时间似乎少了很多。常常到了吃饭时间他要叫大石一起出去吃饭，大石却支支唔唔地推说有事或说与人有约。菊丸也隐约觉得周围的朋友们在有意瞒着他什么，尤其是不二，当朋友们聚在一起喝酒时常有人说到大石如何如何，口气好像都有些怪异地快要说起一件菊丸似乎都没听说过的事，这种时候，不二却会不动声色地把话题不着痕迹地转到其他事情上。身为心理医师的不二在这种事上的本事自然是炉火纯青，如果只发生一两次那么菊丸定然不会注意到。然而情况发生了太多回了，他终于也起了疑心。不二在瞒他什么？他不想去问大石，也知道若是去问手冢的话，那个闷葫芦中肯定也掏不出什么自己想要的。于是菊丸到不二所在的心理诊所打了预约。 
当不二看到走进诊疗室的居然是菊丸，虽然心里很惊讶但是还是面不改色。“……英二，你好。有什么问题需要我帮忙？”“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不会耽误你什么时间。……不二，我问你。你有什么事，关于大石的事，在瞒我对不对？”“对。”不二异常爽快地承认了。这出乎菊丸的意料。“那，告诉我是什么事。”“英二。……你为什么不先想一想我为什么要瞒你？”“有啊，我当然有想过，肯定因为那是让我吃惊或是伤心的事。”菊丸理所当然地答道。“嗯，不完全是这样。我认为那件事是大石的事，理所应当由大石告诉你。让你从别人口中得知或是让你自己去发现，那都是不好的，对你们都不公平。”菊丸的脸色刷地变白了。“你们都知道了的事……为什么我居然会一直被蒙在鼓里？！”不二冷静地让菊丸坐下。“这只说明你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对大石而言。或许他没有想好该怎么跟你开口，或许他认为要再给你做些铺垫工作之后才好告诉你。总而言之大石只是在为你考虑而已，所以你最好耐心地等他，这才是最明智的做法，除此之外的其他方法，可能都会把你伤得更厉害。”菊丸脸色苍白地沉默了整整两分钟。“不二，你告诉我。”“我不愿意。”不二拒绝得很坚决干脆。“我想知道。”菊丸坚持。“我不想说。”不二也坚持。菊丸愣了愣，不知该说些什么了，便又陷入沉默之中。

他思索了好一阵子，之后开口了。“不二，你一直对我很好的。我想你是一心想照顾我的吧，这个我知道。自从国二下期我和大石开始打双打认识以来，直到现在，你一直在以你的方式尽力维护我和大石之间的关系。我生他的气时你总能说服我消气，说服我认识到错误其实在我这边。而且，虽然你不告诉我，大石也没有说，但我知道我生他气时你不仅劝说我，你还有去找大石，跟他解释我的脾气、我的个性，告诉他应该怎么样和我这种古怪的脾气打交道。……你不要奇怪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其实这再简单不过，因为每次大石多了解我一点点之后，我都发现他所多知道的我的那一点性格特征，都是以不二你的视角出发才能了解到的，是你的观察方式才能捕捉到的。”“……真是令人吃惊。”不二微微一笑。“原来英二也有这么细致的思考方式呢。”“你也一直认为我一直不了解你，是不是？其实我原先也这么想的，尽管我很不甘心我们认识了二十多年我却对你似乎一无所知。但我近来发现，尽管我作不出什么理性的分析，但是二十年来和你相处所形成的独特感觉，让我能辨别出你做的事情的气息。”菊丸的声音没有一丝颤抖，平静得完全不像平常的他。但当不二抬起头来看菊丸一眼时，却看到菊丸直视着他，，面容平静，眼神中没有一点不安；但他的脸上挂着泪水。每眨一次眼睛，长长的睫毛下便有泪滴落下。“不二一直对我很好，我也从来没有表示过我知道这一点。你为我做的事，有些我碰巧知道了，但更多的是我意识不到、很可能一辈子都意识不到的。我知道我报答不了你什么，我也知道你不需要我的报答……”不二把上身探过桌面，用手指拭去坐在对面椅子上的菊丸脸上的泪，说：“你能了解到这些，我很高兴。”菊丸微微笑了：“我真的不想从他嘴里听说这件事。可能世界上绝大部分人在面临这样的处境时都比较愿意选择让当事人亲口告诉自己，所以你认为我也是这样；但我告诉你，我等待得已经够久了，我能承受得住他给我的打击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我真的很喜欢他，而且这不是一朝一夕的感情。我不愿去想象他会怎么样开口对我说出这件事，如果它真的发生，我几乎可以肯定它将成为我以后不知多长日子里所有恶梦的主要情节，我也不知将有多少次从这个梦中醒来后发现枕头被打湿……。所以，不二你明白了吗。只有从你口中听说，我才能感到最安慰。因为我知道你永远不会伤害我；而且我哭的时候你还会为我擦眼泪、会安慰我。只有……只有不二，只有不二会这样待我的……”菊丸的眼泪无声地一串一串落到衣服上。不二静静地等着菊丸止住泪。他知道菊丸小时候有多爱哭，他也知道长大了之后的菊丸有多要强，即使只在一个人自己面对自己的时候他也不允许自己落泪。所以不二不知道菊丸这次哭泣会是多少年以来的第一次。 最后不二开口了。 
“其实，你心里已经猜到了那是什么事，只需要我为你确认，对不对？……你心里还抱着万一的希望，希望事情不是你所想的那样，是吗？……可是，英二你真的得要更坚强些。我明白你会很伤心，但是那无济于事。所以不要哭得太伤心了，英二，即使大石的婚期就在明天……”不二说完话，看了菊丸几秒钟，叹口气，绕过桌子走到菊丸面前，让菊丸抱着他的身体流泪。“傻孩子，哭出声吧，既然哭了就不要忍着。……”菊丸就是没有哭出声，仅仅抓着不二的手，把不二抓得好痛。于是不二淡淡地接下去说：“大石家里人希望你在婚礼上做伴郎，大石怕你不愿意，所以来拜托我，我才知道这件事的。”不二的话很有效，因为听到他这么说菊丸果真大哭出声。不二便没有再开口说话了。不知过了多久，菊丸总算哭够了，也发现不二的名牌衬衫被自己又抓又揉又拿来擦眼泪已经很不像样，他红着脸不知要不要道歉。

“……喂，不二……你是不是觉得我的这段单恋早就应该结束的？”不二点点头。“是啊。”不二的心里在后面加了一句：只不过，我不确定你是不是果真在单恋。他相信正是这一点不确定性才导致了菊丸的感情拖了这么久才得以悲哀地结束。他没有说出口，是因为他知道说出来也没有意义，反而只会让事情变得更麻烦。菊丸擦干了眼泪，苦笑道：“我可算得到解脱了。”不二温柔地握住他的手：“是啊。为了庆祝，我晚上请你吃饭可好？”菊丸笑了笑，摇摇头：“不……晚上我想要和大石一起吃饭。”不二一愣，握住菊丸的手慢慢松开。过了半天，他淡淡地说：“是吗。……嗯，随便你喜欢；不过你要保重身体，别让他惹你太生气，也别因为看到他而太伤心。我希望你的眼泪已经在刚才流尽了。”菊丸点点头，和不二道别。他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这是很繁华的商业区，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看不到几个人脸上像他一样只带着愁苦之色。和他年龄相仿的青年男女成双成对，脸上只有无比的甜蜜爱意，令人欣羡至极。 菊丸走啊走，漫无边际，抬头到处看，明知自己把这些东西看在眼里没有半点意义却仍然茫然地看着街上的一切，来往的男女老少行人、商店里琳琅满目的商品、各色各样的霓虹灯广告……当他注意到霓虹灯的亮起时，才连带地意识到天色已经暗了。这时菊丸注意到前面是一家中餐馆，他想起和大石有一次两人一起去吃中餐，而且大石似乎非常中意中餐的味道。然而之后两人再没去过，只因为菊丸受不了中国菜的那些调味料的味道，之后他们两个向来都是去菊丸所喜欢的餐馆吃饭的。 “就这里吧。”菊丸心想。他拿出行动电话，连键都不用看，熟练无比地按下了大石的号码。 
“喂，大石！我是英二。”“啊，英二，有事吗？”“找你一起吃晚饭。”“哦……对不起啊英二，我已经跟人有约了。”“不能退掉吗？你好久没陪我吃饭了。最近我可都是一个人……”“……真的不行啊。现在已经和对方在一起了。真抱歉，明天中午我请你吃饭好吗？”“……大石，你现在在哪家餐厅，我也去那里吃饭。”“啊？……呃，这个，英二，这样不太好吧……”“快告诉我啊！我不会吵到你的，我坐得离你远远的，我只要看看你就好……”“可是这个餐厅已经满座了啊。”“我不管，你快告诉我！”“英二，别任性……”菊丸沉默了，大石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这时突然隐约有女人的声音在手机那边响起：“我从来没有吃过中国菜，不知道什么好吃……您稍等一下，等我朋友讲完电话之后他来点菜。”菊丸呆了呆。以前和大石打双打时人们常羡慕地说你们这么默契，可不可以做些心电感应的表演给我们看？那时真的做了几个测试，而且结果也证明菊丸和大石的默契度果然很高。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似乎都不再相信两人间还存在那种高度的默契了之后，菊丸却突然又重新相信了心电感应这回事。虽然东京的中餐馆不计其数，但此时此刻菊丸竟然死心踏地地认准了大石绝对就在前面的那家，没有一点怀疑的余地，确定得像他此刻明知自己的所在地一样。

“英二，你还有在听吗？别挂断电话，听我说……”大石在电话那头问。菊丸快步走到餐馆门口，透过玻璃焦急地向里面张望着。 
“英二？”大石又问了一遍，“听我说啊，……”菊丸的视力之佳向来出名，他的出色视力此时为他快速找到餐馆里那个拿着行动电话的男人提供了保证。菊丸痴痴地看着大石，还有他身旁坐着的那个女人。女人身材匀称，容貌虽不算国色天香，却也相当姣好；难得的是虽然美丽却穿着整洁而朴素，看上去是很温柔贤惠的那类女人。 
“果然和大石很合适……”菊丸喃喃地说出了声。“英二，你在说什么？”菊丸这才想起大石还没挂断电话。他“嗯”了一声，忙说没什么，接着问：“大石……真的不能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 
“那能告诉我不能说的理由吗？”菊丸明知道大石如果告诉他理由就等于承认瞒着他的一切，还是不死心地问了一句。“……对不起，英二。这件事我以后会跟你解释，你再等一下就好。”菊丸轻轻笑了笑。“我不要听你的解释，大石。……只是，现在……现在，你看得见我吗？”他说完这句话便把手机拿开了耳旁，大石疑惑的声音小声地传来：“你在说什么？什么意思，英二……”菊丸慢慢按下了关机键，把大石的声音也切断了。不过此时他们的直线距离，其实不超过十米。菊丸一片深情地站在玻璃窗外。他注视着大石的目光，任何一个从他身边经过并注意到他眼神的行人，都会毫不怀疑他在看的人是他深爱着的女友。菊丸的心境此时出奇地平和，按照前一段时间他的风格，此时一定是要走进餐厅装作喝醉了吐大石一身——他知道大石不会扔下他不管，所以搅乱他这场约会、甚至争取让那个女人吓得不敢再回到大石身边，都不是没有可能的事。……然而他完全没有想到要这样做。他甚至此时没有恚恨的感情，他甚至对大石身边的女人也没有任何敌意。菊丸其实并不是总喜欢蛮不讲理的人，他老早就听说了大石的父母亲催他要结婚、到处寻找他们心目中的“好女孩”与大石相亲这回事。原来这么快大家就都到了结婚的年纪了……菊丸凝视着大石，此刻他是如此地相信他们之间的心电感应仍然存在，以至于他一时半会儿不愿离去，惟恐大石寻找他的时候失望地发现他没有站在这里。他祈祷着大石向他这个防线看来，这能够证明他们之间默契依旧……虽然菊丸理性上非常明白什么默契、什么心电感应、什么黄金拍档这些词将永远不会再有任何意义；但他此时竟无比地依赖于这些本属虚幻的东西，仿佛失去了这些他就犹如失去唯一可攀爬的树枝而即将掉入万丈深渊中一般。菊丸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证明些什么，或许他深层的意识里到底想证明大石对他的感情不是那么单纯的。

他看着大石。大石的表情有几分焦躁，有几分不安。或许他从菊丸的口气中听出菊丸知道了什么；他与女人的交谈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屡屡走神，或许他在担心为什么菊丸突然挂断电话；他几乎坐立不安，无心关怀女伴，而频频看表，或许他最担心菊丸知道了他一直向他隐瞒的那件事，担心菊丸那一段一段无头绪无逻辑的奇异语句是不是说明菊丸此刻神智不清，他担心菊丸接下去会做些什么；他当然更无心品尝菜肴的味道，而像在神游外太空，或许他在思索菊丸的最后一句话“你看得到我吗？”究竟是什么意思……是什么意思呢？他试图挂菊丸的手机，但菊丸已经关机了。 
是什么意思呢？ 
[……“你能看得到我吗？”……] 
大石无目的地向窗外扫了一眼，但没有发现菊丸的存在。[……“你能看得到我吗？”……] 
大石不动声色地把筷子放下对女人说他要去洗手间，先失陪一下。[……“我只是想看看你，我不会吵到你……我会在离你很远很远的地方……”……]

大石一遍又一遍地在头脑中回放着菊丸所说的话。他焦躁不安，终于漫无目的地再度向窗外望去，但这次他的目光与菊丸的目光接在了一起。大石呆立在原地。菊丸对着他露出了微弱的笑容，但他此时几乎快站不稳了，他的腿都在发抖。他和大石的心电感应仍然……仍然存在的。大石走出餐馆门外，来到菊丸面前。他低头看着菊丸半天，一直没有开口。 
菊丸很想知道他的第一句话会是什么，于是静静地等待着。“你一直在跟踪我？！”——“……英二，你都看到了？”——“你听我解释，其实事情是……”——“对不起，英二……”会是哪一种呢。大石开口了。“你在这里站了多久？这么冷的天只穿这么单薄，你也太不当心了，万一又感冒了怎么办？”菊丸呆呆地看着大石，完全没料到他会问出这种话来。……又感冒了怎么办？以前感冒或是生其他病时当然有大石在，他会搬来菊丸家中照顾他，为他做饭做家事带他去医院看病替他买药甚至有时亲手喂他喝药。然而现在……“万一感冒了，你也不会管我了，是不是。”菊丸的目光从大石身边移开，看着街上的车流，淡淡地笑着。居然在心里最疼的时候反而只会笑这一种表情，或许真的是眼泪都在不二那里流光了。“……别这样想。”大石注视着菊丸，看到他明显是哭红了的双眼。大石心里什么都明白了。但他不知自己还能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是吗？那么……我现在很冷。你会按照以前的哪一种做法照顾我呢？脱下你身上的大衣给我披上，还是把我搂在你怀里取暖？”菊丸带着苦涩悲哀的微笑，他注意到了大石眼中的怜惜与抱歉之色。当然怜惜还是抱歉都已没有意义。大石毫不犹豫地动手准备解外衣的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