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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欢爱后的两人一同躺在略嫌拥挤的单人床上，他们听见了彼此还残存的喘息声，但是没有人选择开口说话。身上薄薄沁出的一层汗水也随著慢慢蒸发，飘入透明空气中，弥漫著一股浓得化不开的燠热。
李昌宣侧身看著有点凌乱的地板，朴相铉仰躺著看向天花板。
空白了好一阵子的脑袋这时才逐渐苏醒过来，李昌宣觉得自己彷佛身处於刚破晓的森林中，阴暗潮湿的视野慢慢地透进了些许光芒，愈来愈亮、愈来愈亮，直到逼近刺眼的地步。
他忍不住眯起眼，像是真的看见了光芒似的。
除了刺眼之外，伴随而来的是难以言喻的灼热。
耳边也传来吱吱喳喳的碎语声，从最深处飘散而来，说个不停的嘴巴一张一合，让李昌宣觉得有点儿恼火。
他知道这种烦躁感来自何处，他只是不想面对。
『铃……』
正当他还在与残留的理智做最后抗衡时，随意丢在床边的电话突然响了。
李昌宣的脑子还没转过来，电话铃声像风一样钻进左耳又穿过右耳，而他只是呆滞地看著早已失焦的前方。
他就这麼任凭电话响了好一阵子，现在的自己可能没办法用平常的语气接听电话，起码这点他还是明白的。所以李昌宣眨了眨眼，想要让电话铃声自动平息。
此时，李昌宣突然感觉到后方的床铺触感有些塌陷，他还来不及回头去看是怎麼回事，就看见朴相铉将手伸过他的头顶，把床边仍响个不停的电话拿了过去。
「喂？」
朴相铉的声嗓扁扁的，听得出他也在压抑自己微喘的气息。
既然是这样，为什麼还执意要帮他接电话呢？李昌宣心中一瞬间浮出了埋怨。
「我是相铉……我在哥的房间，喔……整理得差不多了。」
听这对话，李昌宣知道是母亲打来的，确定不是会让他措手不及的对象——例如现在像地雷般危险的高允熙，悬在心里的猜忌才松了一些。
「嗯，哥很照顾我，您不用担心。」
李昌宣维持著背对朴相铉的姿势，静悄悄地听著朴相铉与母亲的对话，忍不住对朴相铉所使用的词句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那句话再平常不过，可是里面蕴含的意义早已不同。
他刚刚对朴相铉说了什麼？
『我爱你。』
说了好几次。
好急切。
然后他听见朴相铉悲泣似的低语，火热的回应，百般依赖的拥抱，在在都让李昌宣明白朴相铉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意念。歪曲的思维震荡出低沉的共鸣，但是他们俩丝毫不在乎。
他们之间是谁先沦陷的？
又是在什麼时候，发现对方侵入了自己的心？
……即便明白彼此是兄弟关系？
「我知道……嗯，再见。」
朴相铉很快地就结束了这段通话，可是李昌宣还在思考。
在房间再次陷入沉默后，李昌宣吐出一口很长很长的叹息，虽然还理不清脑子里的思绪——或许理清了他也不懂事情能有什麼改变——然后他下意识想起身，随便做些什麼也好，因为他其实不太擅长应付这种胶著的气氛。
正当他想撑起身子时，一股柔软却强劲的力道攀上他的腰际，然后不由分说地将他一把搂过。李昌宣没预料到，所以身体随著这阵不平衡感晃了晃，随后，从背后传来的，是人类肌肤独有的温热感。
那是——
「不要走。」
朴相铉开口了，这句简单又直白的话语狠狠地震碎了李昌宣的坚持。
语毕，朴相铉收紧了双臂，将额头碰上李昌宣的背。头发的触感搔弄著李昌宣，他瞬间僵直了身子，隐隐感受著朴相铉话中夹带的苦涩。
「不要走。」
朴相铉的声音如梦呓一般，听起来似远似近。
「我只剩下哥了。」
李昌宣终於在这句话结束后闭上了眼睛。
他发现自己最近常常想起以前的事。
关於他和他的过往。
比如现在，只有肌肤与床单磨出嘶嘶声响的静谧时刻，他再次想起了朴相铉紧紧拥住他的那个雷雨夜。时空彷佛只在他们身上倒流，李昌宣真切地感受到当时那股激昂的心绪，如洪流般激荡著他的意识。
相铉……
我的相铉啊……
该是隐忍了多久，才让你吐露出这麼直白的告白？
牙一咬，李昌宣转过身去，温柔地将朴相铉蹙眉的脸庞细细地看过一遍，然后将他拥入怀中，感受彼此紊乱的呼息。
「不怕，哥哥在这里。」
从那个雷雨夜之后，原来一切都没有变。
他还是他。
他还是他。
渴望，依旧是渴望。
------------------------------TBC------------------------------
13.
「真没想到相铉也来读我们学校呢，你读什麼系？」
在高允熙面前他们就像没事一样相处，这天高允熙找他们吃晚饭，在一年前他们曾经同座的巷口小吃摊。气温似乎比那时还要低，小吃摊挤满了人，他们幸运地窝在离热汤锅最近的一张桌。
「外文系。」朴相铉接过高允熙递来的一碗热汤，顺势回答了问题。
「哇！资优生啊！」她兴奋地高呼了一声，「你跟昌宣完全不一样呢！」
听见这句突来的消遣，李昌宣差点把刚喝进嘴里的热汤全喷出来，他呛得几声，狼狈地胡乱抽取几张面纸擦拭嘴角。
「我觉得你好像没资格说我。」
「才怪，只有我最有资格。」
朴相铉仍旧沉默地吃著饭，他没有很认真去看或听李昌宣与高允熙的互动，反倒是认真地将辣椒挑开后再夹起鸡肉来吃。
如果想在夜路中走得久一点，最好的方法就是尽量远离有光的地方。
他和李昌宣心里都有数，所以在外他们尽可能避免过多的接触，只要不接触、就不需要去替无心露出的马脚打圆场。
对於彼此竟无意间达成了如此黑暗的共识，李昌宣想想也觉得无语，当然朴相铉也是。但是一切都收不回来了，包括付出的情感，以及往前踏的脚步。
想起那一晚朴相铉在他怀中皱起的眉眼，李昌宣心中仍有无尽的激昂。
若要问他会不会后悔，李昌宣自己也不晓得，至少，目前不会。
「你把这东西忘在我家了。」
李昌宣将藏在口袋里的那支唇膏递到高允熙面前。
他知道在这种场合说这种话的自己很刻意，朴相铉也听见了，只是他静静地看著没说话。高允熙立刻惊讶地开始翻找化妆包，确定自己真的遗漏了那支唇膏后，才慌张又害羞地将唇膏接过丢进化妆包里。
「允熙姊，有点冒失呢。」朴相铉眨眨眼，「是不是常常搞丢东西呢？」
「呀！李昌宣看你害的！」高允熙紧张地反驳，并捶了李昌宣的肩膀几下，「相铉，你不要误会，姊姊可不是这种人。」
看见这幅景象，朴相铉难得地微微笑了。
当他拿过烧酒要往杯里倒的时候，与正好抬眼的李昌宣交换了眼神，朴相铉歪著头，用眼神问他要不要来一杯。李昌宣愣了会儿，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便将执著酒杯的手伸向前。
然后他们三人乾杯，铿锵一声，便仰起头一饮而尽。
※
送喝醉的高允熙回宿舍后，李昌宣和朴相铉提议走路回家，朴相铉点点头，两人便舍弃了只需十分钟便能轻松到家的公车，在夜幕中踏上时需二十分钟的返途。
「你打算瞒？」
从市区拐进住宅区后，朴相铉没头没尾地就抛出了这个问句。在安静的环境中这句话彷佛被无限扩大，直接侵入李昌宣的脑海最深处。
「你怎麼会问这种问题？」李昌宣倾身往朴相铉低垂的脸庞看去，然后会心地一笑，「你也醉了？」
「没有。我很清醒。」
朴相铉摇头，见李昌宣似乎没有要认真回答的打算，心头一紧，便不由分说地将李昌宣的围巾拉起。李昌宣跌跌撞撞地被朴相铉拉进巷子，看朴相铉靠著墙用摆明了喝醉的微红脸庞盯著自己，心里矛盾感与违和感交错不已。
从小就一直无法攻克的那座冰山，现在居然在他面前开出花朵来了。
「我只是问问。」
朴相铉直接看著李昌宣的眼眸，彷佛要一举看透他的灵魂，然后他往前踏了一步，伸手往李昌宣的腰际环抱。虽然仍旧是那样安静，但李昌宣确实能从中感受到温暖。
「如果失去你，我就一无所有了。」
李昌宣叹了一口气，在朴相铉话语将尽之际拥他入怀。
从小就始终猜不透朴相铉情感的他，此时此刻却一口气接收了来自朴相铉累积了数年的自白。就像在雪山中待了很久很久，突然被丢进热呼呼的温泉里一样，李昌宣虽然也因为这莫大的反差感到颤栗，但也感受到随之而来的浓浓疗愈感。
他大概也从来没想过，要打开朴相铉的心门，需要这般如同革龘命的付出。
双手捧著朴相铉的脸颊，柔软的触感由指间传递至他的心坎，李昌宣温柔地看著朴相铉如安静湖泊一样的眼，十分真挚地摇摇头。
「我也是。」
他在路灯旁吻了朴相铉，灯光在柏油路上投下了微弱的圆形光圈，他们就在那个光圈的旁边。就像刻意闪躲似地，朴相铉在黑暗中攀上了李昌宣的肩，任凭自己被李昌宣一点一滴侵蚀。
如同蚕食一般，将他的世界渲染成特属於李昌宣的颜色。
「老实说，当年我本来想跟著爸妈一起去死的。」
他们在夜色中牵起了手，朴相铉缓缓地道出了过去潜藏在心底的话。
李昌宣吓了一跳，但马上反应过来，下意识握紧了朴相铉的手。
「尤其是看到你一股劲地想跟我搭话的傻样子，更让我讨厌。」
「什麼……？」李昌宣无奈地大口吐气，原来以前的他都在白费力气了？
「可是——」
朴相铉缩起下颚，将脸藏进厚织围巾里，好像在从记忆中寻找些什麼。
「不知道为什麼，我总是梦见你。」
他的语调还是很平稳，像在说个普通的故事。但这句近乎赤裸裸的情感就让李昌宣的脸一瞬间涨红了，以至於他只敢直直盯著前方，只留下听觉跟著朴相铉。
「我可能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喜欢你的吧。」朴相铉吸了吸鼻子，说话方式开始迟顿起来，「好久了，却一直停不了。」
李昌宣将握著朴相铉的手一起收入大衣口袋，好让两人冰冷的指尖能够得到一些温暖。
「那就等我们认为该停了再说吧。」
李昌宣眨了眨有点发酸的眼眸，口气中也隐含著颤抖。
话说得这麼帅气，但他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
高允熙该怎麼办？
父母该怎麼办？
但是在这些问题袭来之前，他还是先感受到朴相铉无惧的回握。
他们俩在这条又冷又黑的路上达成了某种无形的共识，在回到宿舍之前没再继续交谈。
夜渐渐深了。
今晚夜空中没有星子，或许也不愿意照亮他们吧。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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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相铉在高允熙到外头接电话时，闭著双眼颤抖著全身。
哥。
你会选择张开双臂拥抱我，就代表我没有错吧？
15.
「去釜山？」
朴相铉将书本阖上看向李昌宣，李昌宣发现自己说话的声音有点大，便举起手跟朴相铉道了歉。然后他坐到床上，把手机从右手换到左手，继续通话。
「好是好……只是怎麼突然想去？……明天？这麼急？」
李昌宣歪头思考了一阵，然后将视线移到朴相铉身上，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他刚好在这，我问问。」他暂且将手机移开，下意识将话筒遮住，然后朝著朴相铉开口：「允熙问你要不要一起去。」
「我明天没课。」耸耸肩，表示他没意见。
「嗯……知道了，明天早上我和相铉去接你……挂罗。」
结束通话后，李昌宣坐在床上呆了好一阵子，像是在想接下来该做什麼。虽然有些不解，但他觉得高允熙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不对劲，开朗的语气不太自然。认为高允熙可能只是想散散心，所以他尽量顺著她的意思走。
「我老家也在釜山。」朴相铉说，「虽然已经没有家人了。」
「我知道，别那样说话，你不是还有我们吗？」
李昌宣打开衣柜拿出小型的旅行袋，听见朴相铉的话，便上前去用手揉揉那头深褐色的蓬松头发。朴相铉闭上眼，突然想起过往还是令他心头闷得难受，他感受李昌宣有些粗糙的手掌正在温柔地抚摸他的脸颊，他依恋地随著李昌宣的力道靠上那个怀抱里。
「虽然已经三月了，但海边还是会冷，你待会儿回房间记得拿件厚外套。」李昌宣向在说口头禅似地叮咛著。
但朴相铉摇摇头。
「我不怕冷。」他说，「我什麼……都不怕。」
这句突兀的接话让李昌宣顿时摸不著头绪，他在朴相铉脸上好像看到了一丝不太寻常的阴郁——但又跟他平常的冰冷气质不同。可是当朴相铉再次抬起头后，那个情绪很快地便消失无踪了，所以李昌宣并没有开口多问什麼。
他只是本能地明白此刻的朴相铉需要安慰。
像孤岛一样长大的朴相铉，需要一座名为李昌宣的栈桥。
——好让他满溢的情感能够获得出口。
「如果累了要告诉我，我们要一起承担，很多事。」
「……嗯。」
他们用吻结束了这一夜。
这天晚上，李昌宣梦见了朴相铉的笑眼，朴相铉梦见了灰色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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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
你会选择张开双臂拥抱我，就代表我没有错吧？
15.
「去釜山？」
朴相铉将书本阖上看向李昌宣，李昌宣发现自己说话的声音有点大，便举起手跟朴相铉道了歉。然后他坐到床上，把手机从右手换到左手，继续通话。
「好是好……只是怎麼突然想去？……明天？这麼急？」
李昌宣歪头思考了一阵，然后将视线移到朴相铉身上，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他刚好在这，我问问。」他暂且将手机移开，下意识将话筒遮住，然后朝著朴相铉开口：「允熙问你要不要一起去。」
「我明天没课。」耸耸肩，表示他没意见。
「嗯……知道了，明天早上我和相铉去接你……挂罗。」
结束通话后，李昌宣坐在床上呆了好一阵子，像是在想接下来该做什麼。虽然有些不解，但他觉得高允熙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不对劲，开朗的语气不太自然。认为高允熙可能只是想散散心，所以他尽量顺著她的意思走。
「我老家也在釜山。」朴相铉说，「虽然已经没有家人了。」
「我知道，别那样说话，你不是还有我们吗？」
李昌宣打开衣柜拿出小型的旅行袋，听见朴相铉的话，便上前去用手揉揉那头深褐色的蓬松头发。朴相铉闭上眼，突然想起过往还是令他心头闷得难受，他感受李昌宣有些粗糙的手掌正在温柔地抚摸他的脸颊，他依恋地随著李昌宣的力道靠上那个怀抱里。
「虽然已经三月了，但海边还是会冷，你待会儿回房间记得拿件厚外套。」李昌宣向在说口头禅似地叮咛著。
但朴相铉摇摇头。
「我不怕冷。」他说，「我什麼……都不怕。」
这句突兀的接话让李昌宣顿时摸不著头绪，他在朴相铉脸上好像看到了一丝不太寻常的阴郁——但又跟他平常的冰冷气质不同。可是当朴相铉再次抬起头后，那个情绪很快地便消失无踪了，所以李昌宣并没有开口多问什麼。
他只是本能地明白此刻的朴相铉需要安慰。
像孤岛一样长大的朴相铉，需要一座名为李昌宣的栈桥。
——好让他满溢的情感能够获得出口。
「如果累了要告诉我，我们要一起承担，很多事。」
「……嗯。」
他们用吻结束了这一夜。
这天晚上，李昌宣梦见了朴相铉的笑眼，朴相铉梦见了灰色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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