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思维里已经没有你的身影，我的身体还残存着关于你的记忆。

第一次见到月岛时，对方还只是一个小孩子。
小到……紧紧抱住的时候还未达到自己的胸口。
“你也是一个人吗？”尝试着以看起来比较友好的方式接触对方。
当时还把手伸向了他呢……就好像狼外婆一样，诱骗着眼前眉目清秀的小红帽。
哪想到人家根本不领情，抱着膝盖把头一偏，说话含含糊糊的：“嗯，是啊。”
之后啊……
之后发生什么了呢？
大概是因为时间太久忘记了吧。
每次感觉自己想不起来什么的时候，都会问他，因为是他做的也说不定。
一般情况下对方都会很爽快的回答，只是有的时候表情会看起来很难过。
尤其是问到关于他的事情的时候。
他绝对会装作看着天空，维持着声线的平稳：“银城已经不记得了啊。”
再次转回头已经是一个温和的笑容：“没有那个事情的，是你记错了。”
月岛的完现术，非常的便利，强大，甚至称得上狡猾。
记得第一次给他过生日的时候，仔细挑选了很久才跳到了合适的礼物。
那个时候他还很小，自己在买到礼物的时候还是有点犹豫，这个年纪的孩子，还是比较喜欢在学生间很流行的文具啊游戏机啊之类的吧？
或者说……运动器材？
虽然自己明明知道对方有点早熟，而且并不是很喜欢出去。
想着“月岛应该会喜欢吧”，将礼物递给他，再以期待的眼神看向他拆包装的兴奋表情——
月岛的嘴角明显的撇下来：“……是书啊。”
“诶？不喜欢？”因为有点着急不自觉的站起来，只好装作是去拿杯子，“平时看你很喜欢看书，再说了……”直接灌倒嘴里，抬眼看了对方，用教训的口气掩饰自己的尴尬：“多读点书是有好处的。”
他移开目光，声音不免有些低落，就好像是后悔没有做什么一样：“嘛……抱歉。”然后忽然扑向自己，抬头，一个爽朗的笑脸：“不过，银城能给我过生日，我已经很开心了。”
看着对方的笑脸不免安心了许多，然后忽然有些疑惑——
我问过他的生日吗

每次抚摸过对方的脸，到底还是在意他脸上的伤。
“你的伤是怎么弄得？”像是强迫症一样，手指沿着对方伤痕的走向移动。
“早就不记得了啊。”他推开自己的手，脸上居然是得意的表情，“又不是女孩子这么注意伤疤干什么……”
“……难道是我做的？”看向对方的诡异笑脸，自己莫名的紧张。
月岛的表情明显僵了一些，“如果是你做的我会笑的这么开心吗？”
“那你说过是怎么回事吗？”和他在一起就一定不要相信自己的记忆力。
“说过哦，不过没想到就算是朝夕相处的银城也会起作用啊。”他浅浅低了头，额上的发丝落下来，慢慢的走近，略俯下身体贴在耳边，语气平和：“如果有一天，你的思维已经没有了我的话……”
然后忽然止住，端正身体，嘴角泛起一丝令人安心的笑弧。
应该以怎样的话语回答。
对方不过是自己计划里的一枚棋子而已。
但如果这么说的话，月岛会很伤心吧。
为什么会在意他的想法。
“嘛，长得这么高了啊。”试图转移话题打破尴尬。
他垂了眼帘，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是啊，都比银城高了。”
之后他去了书房，拿了一本夹着书签的书。
书签上的红色带子很显眼。

我的生活还是很平常，不断寻找着拥有各式各样完现术的人。
招收上来的人年龄差别很大。
上了年纪的遝泽。
大概是同辈的贾姬。
明显还是小孩子的雪绪和莉鲁卡。
说起雪绪和莉鲁卡的年纪……好像月岛当初也是这个年纪呢……
那个拥有就算是伤痕也无法遮掩的美貌的孩子，现在也长大了。
意识忽然被纠正。
月岛是谁。
大家在一起的生活还算的上开心，虽然有点吵但是至少比自己以前一个人的生活好不少。
自从XCUTION正式成立之后，由于有很多事要处理所以比较疲惫。每天回到自己的公寓就倒在那个对于一个人来讲有点宽大的床上。
一直不理解自己买这么大的床干什么，自己又不是睡觉会乱动的人。
是因为这样比较舒服？
无心去想这么多，毕竟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处理。
……也许是自己一时冲动买了吧。
如果说是冲动的话，自己冲动的次数还真的很多。
比如书房里面整整三面的书墙。
比如衣柜里明显自己穿不上的白色衬衣。
比如洗手间里的另外一套洗漱用品。
如果真的是冲动的话，那么原因是什么呢？
……大概是什么时候交往或者同居的人？
那样的话就算是分手了，自己对于对方至少应该有一点印象。
恰好自己什么都想不起来。

“健忘症。”雪绪死死盯着游戏机屏幕，头也不抬，“老了的表现。”
察觉到自己的异样的，并不只有自己而已。
大家一起出去玩的时候，自己总会猛地灌下一杯啤酒，然后继续和大家开怀大笑。笑累了的时候总会盯着天空低语一句：“要是月岛也在就好了。”
“月岛是谁？”
“额，我也不知道。”给问话的人一个爽朗的笑脸算作敷衍。
要是月岛也在就好了。
总是不经意间提起的名字。
月岛。
Tsukishima。
读的时候连舌头都不用动。
饭又做成了两人份。
连“另外一个人”的餐具都摆好了。
冰箱你辛苦了……
眼神不自觉的看向那个座位。
总觉得少了一个人呢。
果然是少了一个人。
他身材高挑，样貌清秀，眼神慵懒。
他的名字是……
是什么来着，总觉得最近说过呢。；
明明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
匆匆收拾了桌子，看了一会电视就回房间睡觉。
自家的墙太过于惨白，天花板上隐隐流动着一股黑色。不知道多少人和自己一样凝视着这天花板。
“月岛。如果你还在就好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窗外的阳光那么的明媚与温暖，从心中涌起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翻开手机，屏幕上的东西让自己吃了一惊。
月岛这家伙，怎么没叫自己起床，这都几点了！
连早餐都顾不上吃，一边穿着外套一边奔向玄关。
取出鞋子的时候停了一下。
本来就没人叫自己起床啊，几十年来一直是这样的。
“银城，该起床了。”
“我还没睡够啊……”
“自己做早饭去。”
“……我做的那个能吃么。”
然后自己尽管埋怨着，也还是翻下床奔向厨房。
好像本来应该有一个人叫自己起床的。
……如果是手机的闹钟的话，好像没有设这么麻烦的闹铃。
自己也许真的老了。
老到开始胡思乱想了。


“银城空吾，好久不见。”
黑头发，白衬衣。手里有一本不太厚的书
身高2米左右，年龄在25岁上下。
由于是完全陌生的人，大家都有些警惕。
比如……吧台前的遝泽把铲子里的冰倒了回去。
雪绪把游戏保存了。
莉鲁卡把头从洋娃娃上抬了起来。
贾姬直接站在莉鲁卡身前。
毫不自知的那个白衬衣悠闲地走进来，仔细打量着XCUTION的各种设施：“还真是出色的装潢。”
“……至少先报上名字吧。”其实完全没有把对方赶走的想法。
忽然来了兴致也说不定。
“月岛，月岛秀九郎。”
他压低了睫毛，直视着自己，“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雪绪把游戏机收好，抬眼看了他：“你刚刚不是说好久不见的么。”
为了众人的安全，挥挥手示意雪绪离这个人远一点。对方虽然身高很高但身材并不是十分健壮，如果只是打架的话自己应该没问题。于是放心的走到对方面前，对上月岛的双眼：“……我们见过？”
与月岛第二次见面是在一个比较安静的小巷。
那时是夏天。隐约能听见蝉烦躁的叫声。
他手里拿着一本书，和上次见面的时候的那本不同。
“呦。”觉得还是打个招呼比较好，“月岛也住在这附近？”
“嗯。”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惊愕，“这么久了你没有搬家么？”
“月~岛~先~生~”一个朋克头的少年骑着自行车冲过来，差一点就撞在电线杆上。
莫名的反感。
对这个冒失的少年莫名的反感。
就像对月岛没来由的兴致一样。
少年警觉地看向自己，“月岛先生，这是……？”
“狮子河原同学，他是重要的人哦。”月岛眼里的温柔好熟悉。
少年立刻放弃了，乖乖的立在一边，却不甘心的死命瞪着自己。
被讨厌了吗……听说过一见钟情，可是第一次见面就互相看着不顺眼的话应该叫……
一见如故。
月岛的公寓和自己在同一个街区。
他说他和那个少年同居。
他说，那个少年有不可思议的力量。
……送了月岛和那个杀气腾腾的少年回去了之后自己才回家。
钥匙悬在半空中的时候，自己忽然意识到好像有哪里不对。
似乎是忘记问什么了……
“呦，月岛也住在这附近？”
“嗯，这么久了你没有搬家么？”
“站在自家门口发什么呆啊，是因为钥匙不对么？”平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是什么时候跟过来的？
下意识先检查一下自己的身体。
大概是胃的位置多出来一个尖利的，闪耀着金属光泽的东西。
之后又不见了。
没有痛感……也许是没有反应过来……
转过头，果然是那个笑容明朗的人。
他的左手拿着书。
然后看他的右手动了一下。一个冰凉的物体贯穿了自己。
……是刀。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早上。
手被月岛枕得有点酸。
他的睡脸安详，似乎是察觉了自己的动作，皱了眉，死死抓住自己，好像确认了什么一样放心的舒展开眉毛：“嗯……”
那就让月岛多睡一会好了。
尝试着尽量轻的去拿手机。
十点了啊……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有点忧虑的看着怀里熟睡的人，再把目光移到屏幕上
好像。
好像……
那个表示年份的数字很让人难受。忍不住揉揉眼睛
可是再次看到的时候，那个数字没有任何变化。
月岛枕边有一本书。
书签上的红线软软的垂下来，搭在床上。
……还真是安详的睡脸呢，月岛

趁着对方还没有醒的时候先思考一下吧。
难得记忆还处于“正常”的状态。
对于月岛的能力就这么放着不管真的没问题吗？
第一次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大概是很久以前，自己发现被他玩了的时候。
当时也是满脑子“反正是个孩子何必计较就当做是恶作剧就好了”的想法，就那么放过了。
……现在的月岛完全不算孩子了。
自己当时四处寻找有完现术的人是什么目的。自己早就忘记了。
在这样下去别说是初衷了，就连自己都可能记不清。
总之，这些日子里自己确实做了一些事情。
比如创立XCUTION。
比如，月岛和一个少年同居了。
再比如，自己很讨厌那个少年

偶尔会想他，偶尔而已。
现在的自己的首要任务是先去处理那个橙色头发的少年的能力。
“于是月岛现在是叛变了？”贾姬栽在沙发上。
“啊，是啊。”印象里是这样。
只是记忆里而已，自己也不确定。
总之只要和月岛有关系的话多少还是要怀疑一下。
“你怎么那样一副表情啊。”遝泽递来一杯色彩绚丽的酒，“每次提到月岛的时候的表情……”
然后贾姬插了嘴：“那个表情就想怀念一个以前的恋人一样。”
“有吗……”忍不住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
“有哦。”齐声。
真是的……只好故意岔开话题，“倒是贾姬你啊，不觉得月岛很……出色吗？”严格的措辞。
“还好吧，如果我是莉鲁卡的年纪我会喜欢他的。”
然后一个巨大的粉色的东西飞过来，由于速度太快没看清楚，只是听见莉鲁卡的喊声：“贾姬你够！”
其实所遇见的大多数人的行为还是可以理解的。
除了两个。
一个是一直没有抬头的，专心地打游戏的雪绪。
另一个，是黑崎一护

琢磨一个少年的心思是很难的。
比如自己怎么也骗不到这个一户。
众人以“你还能做什么事业”的眼神狠狠的鄙视了自己然后转过身各自忙去了。
哈。
什么态度。
你们当时不是也被我骗。
说起来非要找个年龄和那个少年差不多的，大概只有……
狮子河原。
怎么一想起他就头疼。
……换个人试试？
雪绪？太小了。而且这孩子只关注游戏。
莉鲁卡也太小了……而且还是女孩子。总觉得这种事还是不要拜托给她好。
剩下那两个……算了吧。
最会察觉别人心思的而且最让人省心的，是月岛。
怎么首选是他。
真是没出息，明明被背叛了自己还挂念着他。
不过啊，月岛。
你真的有背叛我吗。
因为，记忆又开始连续不上了。

终于把一护骗到手之后，先把他交给女孩子们锻炼。
看起来他很让人放心呢。而且也比较单纯。
就这么把XCUTION交给他，也不是不可以。
然后果断给了自己响亮的一巴掌。
自己刚刚在想什么。
如果真的是月岛背叛了自己的话。
如果真的是的话……试试看忘掉他怎么样？
其实有这个想法不是一天两天了。
“一护。”试着接触一下？
“……？”他转过头看向自己。单纯的眼神真让人心疼。
让人心疼的单纯，似乎你曾经也有过呢，月岛。
“你也是一个人吗。”
“嗯，是啊。”
“是吗，那就和我一样啊。”
之后呢？
如果是月岛的话就会知道吧。
“一护啊，如果你锻炼好了之后，能不能就这么留下来呢。”

然后他出现了。
他穿着他万年不改的白衬衣出现了。
大家都停下了手里的活，然后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甚至是雪绪，都把游戏暂停了。
他慢慢地走过来，然后和所有人打了招呼。
看着他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晕晕乎乎的，像中暑了一样。
即使空调开得很低，
低到了可以让人感冒的地步。
只是看到了他走了过来，然后他薄唇轻启：
“你可是会被杀死的哦。”
你可是会被杀死的哦。
你可是会被杀死的哦。
身体完全不被自己控制，只是愣在那里一动不动。
脑袋里那个声音不断回响，拉长，变细，像卡了壳一样——
你可是会被杀死的哦。
“银城银城。”那个时候的月岛还是少年。声音难得的急切。
“怎么了？”
“如果有一天我背叛你了，请你坚定地相信我好了，我会把你的记忆纠正过来的”
回过神来的时候，大概已经过去很久了。
月岛的刀已经变回书签，被死死夹在书里。
他的眼神温和，扫视着周围的人。
目光里的温柔，可惜没有和任何人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