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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华不想让这敲门人打扰他们,但敲门声越来越响,还是把宁茹吵醒了。
“你等我下。”严华皱着眉头走了出去。
奇怪的是此时敲门声也完全消失了,院落里格外空旷,在阵阵风声中更显得寂静。严华感到一丝冷峻的杀意——这种感觉已经久违了。他攥紧了拳头。
“来者何人?”
无人回答。
严华猛地拉开了门,外面同样空空如也。门缝松开的那一刻,一张原本被夹住的纸在大风中飘飞了起来。
他跳起来一把抓住它。
宁茹醒来后坐在桌前,她头一回觉得自己已经等了好久好久。
严华回来了,可是宁茹觉得事情有点异样。她认识他的眼神和笑容,她问,刚才那个敲门的人是谁。
“一个送信的,明天再说吧。”
可是宁茹不依,她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放心吧,反正不是大美女……”
“别闹,告诉我。”
严华见妻子的脸色变得严肃,只好把藏在身后的那张纸放在桌上。
摊在面前的是一张黑色的纸,字迹全用白色的涂料写成。这是不周山的生死簿,上面记载着许多人的死期。
三个月后,蜀山、泰山、丐帮、昆仑、蓬莱……皆将遭致横祸,满门死绝。严华的名字依然在蜀山弟子中位列第六,在这一长串名单的最后一列竟还写着“十三剑门”,下面只注着一个名字:宁茹。
不周山什么都知道。他们知道严华和宁茹还活着,也知道三个月后他们都会死去。
“我们不要管它。”宁茹说,“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没有什么。”
严华看着她,眼里满是感激,他知道有这样的妻子已是此生无憾。
宁茹也微笑着看着他。
于是,他们真的一整天都没有去理会那张纸。
到了第二天晚上,严华还是觉得不对劲。他问道:“你说,不周山为什么要把我们的死期告诉我们?”
“因为他们嫉妒我们。”
“嗯,肯定的。”
“因为不周山里的人嫉妒我们比他们活得更快乐。”宁茹说,“所以,他们就以死亡来搅扰我们的幸福。”
严华一言不发,因为他明白,他们正在享受一种伴随着战栗的胜利,它只有通过对死亡的蔑视方能达到。自从两仪角血战之后,漫长的时间让这种战栗感变得陌生;但当生死簿降临时,他的感官却没有变得迟钝。严华瞥见桌上的那张生死簿,很想大笑;他又回头看见沉默着的妻子,她的沉默令他明白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因此最有权力去爱,也最有权力去蔑视。
不周山生死簿。之前人们只在传说中听说过这样东西,所以也不知面前这张纸的真伪。据传说,这里有关乎每一个人生死的最终答案。不周山知道这个秘密,传闻不周山的使命就是保护它,甚至在必要时——亲自执行它。
有人说就连当年十三剑门被灭门一案,也是不周山依照生死簿下的令。今年的生死簿写满了人名,几乎所有人都被牵扯了进来,这若是真的,毫无疑问预示着一场大浩劫。
“你怎么知道它是真是假呢?”
“除了不周山,还有谁能知道我们在这里?”
“会不会是有人冒充不周山,想挑起天下大乱呢?”
“这只会让人们格外团结谨慎吧,况且天下纷争也早已与你我无关,想挑起争端的人更不必找上我们。”
宁茹低下头沉默了。
“我想回蜀山看看,”严华说,“如果蜀山派也得到了同样的消息,就应该是真的。”
宁茹知道丈夫其实是担心他的师兄弟们,只因怕她反对才这样说。
“去吧,要是你如今不回蜀山看看,我就离开这个家不回来啦。”
“啊?”
“喂,你听着哦——我才不要做一个在危险关头置身事外,不顾昔日手足的男人的老婆,”宁茹说道,“女人要是嫁了这种丈夫,那才是耻辱啊。”
严华明白,他的妻子就是这样的人。
宁茹答应和他一起去夜探蜀山,看个究竟。但严华要她留下,说自己去去就回来,无论这生死簿是真是假都会一直陪伴她。严华在心里头对自己说:即便回到蜀山,也再不要卷入武林纷争中去了。这时宁茹只轻轻说了一句话就惊动了他的血脉,就像那一瞬间的月光被她的话染上了魔力,照得他呆立在原地不得动弹了:
“过去你都是迎着命运前进,难道这一次要让命运追赶你吗?”
严华把头扭过去,望着山上。但就在月光扫过他的眼睛的那一瞬间,宁茹明白自己的判断是对的,他的心底一定早就暗暗期盼着这一刻。
出发之前,严华认真地对宁茹说:“无论发生什么,无论面对的是谁,我都会保证你的安全。”
宁茹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她忽然想起严华告诉过自己,在遇到她之前他曾一心求死,之所以没有自杀,是因为他相信每个人都有适合他死的理由,而自己没有权利死于悲观绝望。
我的丈夫……
既然你不适合在悲观中死去,难道就适合在等死中活下来吗?
宁茹望着严华的脸,干脆地说道:“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走吧!”
当晚,他们就趁着浓浓的夜色上山,走到村口时又路过那棵大树。一年前他们刚来此地时,还曾以为今后的生活就像古树在泥土里扎下的根,刀光剑影再也无法伤及了;但若这刀光在他们初入武林时就已经嵌进了心底,他们又怎能把它磨平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