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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不该是一个人能写完的。因为哪怕连记述之中一个形容词的转换,都充斥着偏颇。
至于另一些无从考证的事实,来自于四处拼凑流传的故事,或许人人耳熟能详,却也终归因此面目全非。
比如尤斯塔斯的死。以及一系列与之相关的事。
在他自己讲来,竟然和文字记载没有多少相同之处。
尽管,他的确死于中毒,也的确在死前刻过一块石头。但说实在的,那更像是命中注定的阴差阳错——因为他和特拉法尔加,最终在当年害死了彼此。
而佩金是第一个,或许也是唯一一个,有机会在对话之间,通过猜测、推导以及合理想象,大致理清了那两人生前事的人。
尽管他们讲得不多,也跳跃,还模糊了细节。
但无论如何,总的说来,那就像一个巧合而残忍的故事。
海盗和医者的故事。
海盗**;医者恻隐。
海盗烧杀抢夺;医者济世扶伤。
海盗干的是的劫命的勾当,医者做的是的救命的营生。
对立相抵,水火不容。
却是他们自己选择的自由活法;却是他们步步向前踩踏的基石。
却也决计不能忘记了,海盗和医者,谁不是刀刀见得血肉,谁不是眼眼看惯生死。
此消彼长,相辅相成。
而可惜他们故事的开端,便写定了结局。
医者只给海盗开过一种药,海盗只跟医者说过一次“跟我走”。
结局却是,几年之后,海盗毒发,医者绞刑。
不过在此,还是从头说起。
医者治愈了海盗过命的弟兄,而海盗却说医者在淡漠下,有一双太过野性只能浪荡在海上的眼,说我知道你羡慕我的活法,那便跟我走,做我的船医。
医者却说,但我不赞同你的做法。
海盗大笑,不以为意。
几日后扬帆起航,怀里却揣着前夜医者给的药物,说是能退高烧解宿醉。
——那药是酒石酸锑钾,时称吐酒石。药效传言万灵。
反复食用,则经年累积。状若一朝毒发,实则蚕食致死。
而如此副有作用,是为时人不知。
海盗走后月余,医者也出了海。却是为游历为技艺。
只是谁也说不好,医者不曾向往过一望无垠的自由。
那之后,海盗依然执刀,为灭;医者仍旧执刀,为生。如此往复,均渐有声名。
而同在游浪,总有交集。
却也鲜少有人知道,那些交集虽疏离,却深重。
或者这么说罢。
没人能够历历在目地说清,那两人在那段岁月里有着多么证据确凿的过往。
甚至在当事回忆起来,也大多不甚明晰。
唯一笃信的只是,他们却断不会,月下花前地执手走过温软的沙滩,一滴海水代表了一声聊胜于无信誓旦旦的我爱你,我们永不分离——就好像谁这么说出口了,就真能这么做到似的。
他们之间的关系,从始至终都不曾受过世俗的约束框制,诳论定义。
海盗是牵过医生的手。那次他们搬动开山石,劈砍掉荆棘,走过崎岖的野径,踩过沿途的泥淖,再堪堪斜斜地翻上了山脊。而医生差点踩滑在青苔上,海盗急忙伸手一拉帮医生稳住身形。如此而已。
然后他们站在山顶迎着猎猎山风连呼吸都不顺畅,席地坐下,去饮酒去眺望去俯视,去看漫天浩瀚、也撑破了眼界的星辰。
可海盗也从没对医生说过一句端得上台面的情话。
有时他们难得一见,海盗将医生熊抱在怀里的时候,腰腹上的新伤甚至都还在草草的包扎上渗着炽烈鲜红的血。
可海盗却只说,帮我擦枪。
——有时他闲情逸致说得暧昧,有时却也直端地露骨。
于是有时旁人识趣早退,而有时海盗让绷带堵了满嘴。
而除此之外。
他们也曾闲来讨论过诸如手臂断肢再造的假设。海盗坚持说钩子难看而笨重,刀子倒是灵活方便,却麻烦在无法再扯医生入怀。医生便说,那当家的,给你安只家居实用的拨火钳上去如何。
海盗一听,当即气短骂咧。
……
……
如此一段日子。也就这么一段日子。
其实谁都知道风浪里来去的生死无期,可谁都不去顾那朝不保夕的结局。
他们在乎不了那么多,他们也根本不去在乎。
只追逐想追逐的。只留住能留住的。只过活该过活的。
多么现实而粗砺,却也水到渠成的豁达。
由是终究一日,伏笔掀起,顺理成章。
海盗的手下带着海盗找到了医生,海盗的体温如石冰冷。
医生说着酗酒如命纵欲不克,这是该他的下场。而医生在给海盗解衣检查的时候,看到一块石头揣在当年放吐酒石的地方,上只一行,刻着医生的名字。
一看便是酒后一时兴起也无从说道,便就着本能般信手涂抹刻深的思念。
而Law却还给错刻成Low了的死蠢。
医生把石头扔在一边,然后又放进了衣兜里。
而就在此时,海军夺门而入。
物证当堂一室,串通之罪,何患无词。
事发,时人皆引为厌恶惊恐。
而海浪潮骚,日夜不绝。
……
……
……
“但是,这不是很好吗。你们彼此熟识彼此看透甚至因对方而死,但你们却依然愿意在彼此身边。”
佩金本来是想这么说的。
就像婴儿的眼,朝阳的光,和最初的梦想。
那么纯粹也无法言喻名状,却让人不由会心的,那么好。
可话到了嘴边,却不知怎地,转成了一句平淡的艳羡。
“啊,永生真好。”
尤斯塔斯与特拉法尔加都没有搭理他。
这时天色微亮,而临着公路的那家便利店,已然近在眼前。
——THE EERFB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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