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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涟漪的自留地】130512原创小说《逆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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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祖皱起眉头,这小子在做什么?都知道他被禁足,他竟然擅自离开尊贤阁私闯大殿!传出去外臣又会议论王世孙藐视宫规王法,往他身上添加罪责了。但英祖转而一想,若非有重要的事,这小子也不至于这么不分轻重。
“让他给我滚进来!”英祖沉吟了一下,板起面孔吩咐大殿内监。
听到大王声如洪钟的吩咐,大殿外所有伺候的人都胆战心惊,自己害怕的同时也替王世孙捏一把汗,还没有人谁胆敢如此令大王动怒呢,王世孙邸下是不是不知道“怕”字怎么写啊?
相比之下李祘反而感到轻松,他不怕大王之怒,反而更怕祖父在不知情由之下不肯见自己,事实证明祖父的确精明,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自己冒着再度受罚的风险擅闯大殿,祖父也知晓是有要紧事才不得已而为之吧?
英祖阴沉着面孔看着进来大殿向自己行礼的李祘,这小子到底搞什么?禁足期间擅闯大殿不说,竟然连觐见大王的朝服也不穿、帽子也不戴,就这么穿着平常的衣饰来觐见大王?还有没有规矩了?一袭素锦白衫,一点多余的玉坠香囊装饰都没有,发髻也是普通的抹额束发,羊脂玉风簪配上一头黑发越发显得这小子丰神俊朗,但白衫上雨渍斑斑,发髻上也沾着雨珠,看上去多少有点狼狈之态。
“逃难来了?”英祖素喜节俭,对孙儿这身穿戴其实还是认可的,但想到他不按约定擅闯大殿就生气,一开口就没好气,“像什么样子?堂堂一国储君,在宫里竟然也不注意礼仪,我还没归天呢!你穿这么素淡是给我老头子添晦气来了么?”
“孙儿惶恐……”李祘行礼之后端然跪坐于英祖对面,“殿下的话孙儿如何承受得起……只因事情紧急,孙儿来不及沐浴更衣再来觐见,事急从权,求殿下宽恕孙儿……孙儿还有要事禀报呢。”
“我让人堵着你的嘴了么?要说快说,耽误老人用早膳是多大的罪过?”英祖瞪了李祘一眼,招手示意在大殿内服侍他用早膳的尚宫和宫女们退下。
李祘往前挪了一下身子,亲自接过宫女手中的汤盏放到英祖面前:“不敢耽误殿下用膳,孙儿来服侍您用膳,您边吃我边说吧。”他也实在不忍心让年迈的祖父饿着肚子听他的长篇大论,一边给祖父布菜服侍他用膳,一边把各地的灾情和雨后赈灾的困难细细的告知。
英祖一边用膳一边听李祘讲述灾情,一直都没有说话,直到他把所有情况都一一说完,英祖才放下筷子看着他:“说了这么多,说说你打算怎么办……”
“一切还请殿下垂训……”李祘拿过面巾递给祖父让他擦脸,并不敢真的说出自己的想法。
“假如我交给你去办,你也告诉我一切由我来做决定么?你是能力不足还是想要偷懒?”英祖不耐烦的接过面巾顺手丢在一边,目光炯炯的望着李祘。


36楼2013-05-30 2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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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祘拿了两份谕旨交予大殿内监让他出去传旨,转头一看,大殿外的雨地里,内监们已经铺好草席,雨水落在草席之上,早已经将草席打湿。李祘抬手轻抚额头,嘴角滑过一丝苦笑,径自走到草席之上,轻提袍角跪了下去,一袭白衫在雨中宛若一株春日里盛开的广玉兰,优雅又不失储君该有的气度。
    然而英祖对李祘这样的惩罚,很快成了宫中传播的话题,众人仿佛已经看到王世孙将要被废的将来,都已经开始纷纷议论接替李祘成为王世孙的人选了……而最被看好的,就是今日刚刚被大王封为光禄大夫的恩全君。大王明显更爱重恩全君嘛,年纪轻轻便委以重任,反观王世孙,禁足不算,竟然让堂堂储君在大殿外跪席反省,众目睽睽之下,王世孙的颜面何存……如此议论种种,再加上掩饰不住好奇找寻各种理由来大殿附近转悠围观王世孙被罚的人流,虽然雨越下越大,大殿外反而比往日更加热闹了起来。
    然而这一切仿佛都和李祘无关一般,雨水浸透了他全身是有些寒冷,但他心里清楚这场苦肉计必须做给别人看,他更看重的是祖父对他政务处理上的支持,在外界看来他和大王之间的隔阂越来越深,实际他们祖孙之间反而越靠越近了,假如真能完全得到祖父的支持,李祘更有把握在这场权力角逐中胜出……
    在雨中挨过两个时辰,李祘双手撑地才艰难的站起身,他拒绝了大殿内监递过来的雨伞,反正身上已经湿透,雨伞在手反而成了负累,他也不在乎大殿周围晃来晃去对他指指点点的那些宫人,宫中长日漫漫,总要有些什么给他们做每日的谈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现在只想回去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上一觉。
    刚走出大殿的院门,就看到嫔宫若懿由东儿陪伴撑着伞站在不远处,见李祘走出来,若懿忙快步奔向夫君,刚走到李祘身边,眼泪就不争气的滚落腮边。
    “我此刻如此狼狈,实在不该出现在嫔宫面前……”李祘尴尬的一笑,伸手帮若懿抹去腮边的泪水,“为我担心了吧?”
    “邸下,以后……”若懿面上微微有些潮红,低声劝道,“以后,可都改了吧…别再惹殿下动怒,不然……”若懿想伸手牵一下夫君的手臂,想了想到底还是收回了手,只是声音更加哀婉,她轻叹一声,“不然受这些苦楚的总是邸下啊……”
    “是,我以后会改了,不再让嫔宫为我担心。还有,对不起啊嫔宫,因为我,让你在宫里也总是委屈……”李祘见她仍泫然欲泣,一副楚楚之态,不由心生怜惜,随着她的话乖乖的答应。
    若懿微微摇头:“与夫君夫妇一体本就是人妻之责,邸下不用在意我,邸下要在意的是主上殿下对您的态度和看法啊,最近宫中人人都传殿下要废储君,我……我好害怕,刚才听闻邸下受罚,我也赶忙去求中殿娘娘……”
    李祘微微蹙眉:“你去见了中殿娘娘?她怎么说?”
    “中殿娘娘也想替邸下求情,但又怕殿下正在气头上,她去了反而劝不好再发作一通……但中殿娘娘让我劝你安分守己,不要总触怒殿下……”若懿徐徐的说着她去中殿发生的事。


    38楼2013-05-30 2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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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分守己?李祘心中暗自冷笑,嘴上却说:“以后再有什么事你也别去麻烦中殿娘娘,嗯……你看,我们不能让她夹在我和大王之间左右为难,对么?我保证,以后真的不会再触怒殿下,所以嫔宫,你安心回去吧,我不能在外过多滞留,要赶回尊贤阁,不然一会儿殿下知晓我还在外面流连,定会重罚!”
      “啊!那我让东儿撑伞送你回去。”若懿被李祘说的担心起来,忙示意东儿随李祘先回尊贤阁。
      “你啊,”李祘温柔一笑,亲自接过东儿的伞帮若懿撑着,“东儿随我去了,你要这么淋雨回去么?我已然淋湿,岂能让你跟着受苦?这样吧,反正罚也罚了,我多担待一些没什么,先送你回去,我再回尊贤阁就是了。”
      “万一殿下知晓……”若懿万分不安,却也不舍就此和夫君分离。
      “哈哈哈,大不了再挨罚就是……”李祘随意的挥手抹去脸上的雨水,“我现在感觉很冷,能否快些回尊贤阁全在嫔宫一念之间。”若懿听他如此说,便不再迟疑,心中虽然忐忑不已,但能像这样由夫君陪伴身边,多一刻也是幸福……
      ……
      十三、
      回到尊贤阁,天色已经彻底黑了,福禄却在门口焦急的等着他。因为怕被祖父迁怒,所以李祘并没让任何人跟他去大殿,但他被罚跪席反省的事已经晓谕宫中,福禄自然也已经知道,见到邸下回来,福禄忙撑伞过去。
      “都说不让您去,我的爷,您什么时候能听人劝啊……”福禄看着李祘长大,感情自非别人能比,见他虽然撑着伞却已然全身湿透,脸色也因为长时间在雨中而显得苍白,不由又是万分心疼,“快点回寝殿,我给你换身暖和的衣服,再看看你的腿……”
      “福禄,我要洗个热水澡,你让人把浴室的水烧热,还有……我饿了,晚饭也给我端到浴室来……”李祘没有福禄想的那么娇贵,他身体强健并不在乎淋这两个时辰的雨,但他真的很想泡在热水中放松一下。
      天气湿寒,福禄其实早已经给他预备了热水洗澡,他的私人浴室就在尊贤阁西厢旁边,整个建筑都是石头制成,里面镶着厚实的松木,一个方形的木质浴池里热气氤氲,隐隐还散发着硫磺的味道,那是从温阳调来的温泉水,专门供给宫里上位们加热后沐浴用的。
      李祘由着福禄帮他脱掉早已被雨水淋湿的素锦白衫,又一件件除去里面的中衣:“福禄,去给我端吃的过来,饿的我都不想说话了……”
      福禄还在心疼他主子受的这些苦楚,听到吩咐二话不说就赶忙出去给李祘拿吃的去了。
      李祘坐在浴池旁边,自己脱掉最里层的底衫,浴室内水汽环绕的灯火下,更显得李祘身材匀称,身上肌肉的线条饱满又不是那么突出纠结,柔和的线条中却又蕴藏着无尽的力量。他伸手解下束发的抹额,打散发髻只留一根豹头簪簪住长发,发梢儿却垂在胸前,刚想站起身,忽然感到膝盖处隐隐发胀的酸痛,他忍不住用手揉着膝盖底部,点点星眸因为这隐隐的酸痛而微微暗淡了一些,水雾笼罩下显得深邃不见底似的……轻轻揉了一下双膝,他慢慢站起身走进浴池,舒展开四肢,把头枕在浴池边,整个身子泡入热乎乎的水中……全身肌肉一放松,才感觉到浑身疲累不堪,李祘不由闭上双眼,尽情享受丝滑的热水对肌肤的温存。
      半梦半醒之间,李祘感到有人进来,他懒得睁眼,半眯着双眸看向门口,恍惚是一个内侍打扮的人端着餐桌进来:“哦……福禄是你啊,把吃的放我身边,你不用一直在这里伺候,我自己……”正自嘟嘟囔囔对福禄吩咐时,李祘忽然感觉有点不对劲,假如进来的人是福禄,以他的性格,不可能直到现在也一声不吭……这人不是福禄!
      李祘猛然间清醒过来,也正在此时,那个身穿内侍服饰的人忽然扔掉餐桌,手中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径直向李祘胸口刺来!
      李祘此刻全身泡在水中,身边连一个可以格挡的东西都没有,眼看匕首就要刺过来,情急之下他深吸一口气猛的潜入浴池之中,内侍刺客的匕首差一点便从他胸口划过……
      刺客一击不成,也已经跳入浴池之中,却因为水的阻力,转身慢了一点。李祘潜入水中之后马上挪开位置,“哗”的一声从水中站了起来,顺手抄起浴池旁边放着的一束白棉布裹在腰间。乌黑的头发垂在眼前挡住他的视线,他猛的一甩头才看清对方虽然穿着内侍服色却留着一脸络腮胡子,一看就不是真正的宫中内侍。李祘不由冷笑:那群人真是按捺不住了啊,时隔两天竟然再次派来了刺客!
      那刺客再次挥起匕首向李祘攻击过来,李祘此刻没有半点利器防身,完全处于劣势,只得向后猛退,然而几步而已,就已然退到墙角,眼看再也退无可退,刺客狞笑一声,匕首直刺而出,却听“铛”的一声,匕首竟然被什么东西挡住,再也刺不出去。
      原来李祘情急之下抄起墙上挂的一个舀水洗头发的瓦盆挡住了刺客这一击,然而瓦盆毕竟承受不了匕首的力度,一挡之下瓦盆随之碎裂,但李祘毕竟借此机会争取到一些时间,正想从刺客的身侧离开这个墙角,谁知忽然腿上又一阵胀痛,李祘脚下不稳,一个踉跄摔倒在浴池边,刺客二话不说挺起匕首就向李祘胸口刺去……
      就在此时,忽然一柄飞刀破窗而入,“噗”的一声刺中刺客拿着匕首的手腕,紧接着玄天一身紫衫跳进浴室,长剑挥舞出,刺客已经被他罩在剑影下无处可逃,这个刺客远不如上次那个刺客那样有本事,三两下工夫便被玄天制服,玄天从刺客身上撕下布条,把他手脚都捆绑了起来丢到浴池中看他不断的挣扎,然后才走到李祘身边。
      李祘已经站起身走出浴池,玄天拿起福禄刚刚准备好的干净寝衣披在李祘肩头:“越来越回去了,如今连这么一个身手三流的刺客都对付不了?真担心你有没有小命留到登基那一刻了。”


      39楼2013-05-30 2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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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是有你么?”李祘对玄天的揶揄不以为意,带着近乎耍赖的语气回答他。
        “好好的怎么会忽然摔倒?”玄天不是不关心李祘,只是他不怎么会表示关心而已。
        李祘眉头一皱,长吁一口气:“还不是因为殿下!随便给个惩戒掩人耳目就算了,竟然狠心罚我在大殿外淋雨跪了两个时辰,我私闯大殿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他老人家的江山社稷……”他边抱怨着,边摘下簪发的豹头簪,打撒头发用白棉布擦着湿发。
        玄天其实早已经听说了李祘这一天的经历,此刻连平日很少会笑的他也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其实不得不佩服主上殿下,你擅闯大殿是他始料未及的,而如何平息那些跟你作对的朝臣的不平、如何让你的计划继续看起来像是那么回事、如何推波助澜制造更大的‘易储’假像,殿下都能在短时间内想好对策,必须承认,虚张声势的苦肉计是最好的处理方式不是么?我说,假如你是站在殿下的对立面,我还真要认真考虑一下要不要继续帮你了。”
        “平时很少说话的你,这会儿侃侃而谈是因为在看我笑话么?”李祘瞪了玄天一样,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对的,“虽然不想承认,但必须要说殿下的确是我所见过的最老奸巨猾的人。最近我也经常触犯他老人家的龙威,能找机会即堵住那些朝臣悠悠之口,又能对我小施薄惩消解一下他老人家的怒气,还做的让我无话可说,何止一举两得啊,简直一劳永逸!”李祘摇头苦笑,看起来,和祖父大人的斗智斗勇还得继续下去,而最终谁胜谁负,现在还真不好说,他并没有把握在祖孙两人的较量中占到上风呢。
        浴池中的刺客还在挣扎,这一会儿的工夫已经喝了不少李祘的洗澡水到肚里了。李祘暂时还不想理会他,仍对玄天说:“福禄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想来对方既然能冒充内侍且端着餐桌进浴室,肯定是制服了福禄的。
        “没什么,这家伙大概也不想被人发现,只是打昏了福禄,并没有对他下手,我让人扶福禄回去休息了。”玄天见浴池中的刺客已经快要挣扎不动了,就走进去把他一把提了起来,“这个人你打算怎么办?交给殿下么?”
        李祘把散乱的头发再次用豹头簪簪好,一边穿寝衣一边沉思,过了一会儿方道:“不能交给殿下,交给殿下很可能会被押送义禁府,送去那里岂不是给那些人送了回去?也不能留在宫中……你等夜深之后把他带出宫,找个隐秘地方关起来审问……留着他,不能让他死,那些派他来的人自会乱了阵脚……说不定到时候找个家伙就是引那些人上钩的诱饵。”
        玄天点头应允,想了想对李祘说:“从今晚开始,你别睡在你的寝殿了,尊贤阁内那么多厢房,你每天换个地方就寝,还有……邸下,我们是时候挑选属于自己的翊卫司人选了,如今的翊卫司,没有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嗯,一旦将来有一天真到了和他们刀兵相见的地步,没有属于自己的军队会很被动。”
        “……”李祘又陷入沉思,半响才说,“真不希望有那么一天,不过你说的是正确的,我已然下定决心就不该优柔寡断,翊卫司人选就由你来挑选,天下之大,如今我真正能完全信任和托付的人只有你一个而已……”
        “你放心……”玄天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他自己了,然而这三个人,却是李祘听了最安心的三个字,有玄天的这个承诺,他完全可以放心。
        浴室遇刺的事,李祘没再像上次那样张扬出去,尊贤阁内一片安静,然而这种安静却让远在宫外的和缓翁主和她的养子郑厚谦更加感到恐惧,派去尊贤阁刺杀李祘的刺客,竟这么无缘无故的失踪了不成?和缓仿佛已经看到头顶高悬着一把利剑,随时都会被王世孙挥舞着砍下她的头颅,她绝对不允许!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雨,仍旧不停的在下……


        40楼2013-05-30 2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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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四、
          如是几天过去,入春以来的旱情真的由这场延绵不断的大雨演变成了雨患……
          李祘只命玄天在宫外帮他筹划一切,而他自己则每日高卧尊贤阁,做足一个被禁足的王世孙分内的事,然而尽自书卷不离手,他的心思却已然因这场恼人的大雨而飞去了宫外。玄天每晚回来对他说赈灾之事倒是按部就班,但他还是不怎么放心,毕竟,这场雨非同一般,也不知何时才能终止,假如赈灾的粮食和药物接济不上……还不止这些,近来祖父大人每日都派大殿内监送来各部的奏折,从奏折中他也看出整个朝政只是表面光鲜,内在的种种弊端只是被很好的掩盖了而已,一旦这些弊端到了掩盖不住的那一天……这个王朝想要屹立不倒实在是难于登天……假如没有那些想要陷害扳倒自己的人从中作梗,他就可以完全得到祖父的支持,大刀阔斧的治理朝廷中的腐败和消极,给这个王朝注入新鲜活力……
          “唉……”李祘丢掉手中的书卷,翻身倒在软榻之上,舒展双臂抱住软枕,把头也埋入其中,烦躁的抱着软枕在软榻之上来回翻滚……
          “大白天不做有用的功课,懒怠于床榻之间,像什么样子!”一声犹若洪钟般的断喝在门口响起,还在抱着软枕翻滚的李祘吃了一惊,连忙翻身坐起抬头看向门口,却是祖父大人不知何时来到。
          高卧殿中的李祘此刻衣带松散,发髻也只用一根镂花银簪随意簪住,浑身上下散发着慵懒和懈怠,见是祖父忽至,他忙边起身边整理衣衫和发髻,神情颇为狼狈的迎候祖父进来,还不忘埋怨跟着进来的福禄:“殿下驾临,你这奴才怎不早些通报!”
          “是我不让通报的。”英祖从李祘身边走过,瞪了他一眼径自走到上位坐下,“若是通报了,怎能看到世孙邸下这副惫懒仪态?真是让我老头子大开眼界啊!”
          李祘无言以对,讪讪的想要搭腔又不敢,从福禄手中接过束发抹额匆匆勒好发髻,跪坐于祖父旁边。英祖也没再理他,随手翻阅他刚刚在读的书卷。
          “《传习录》?让你禁足,倒给了你时间读书了……,这个时候读这个?”英祖又开始皱眉。
          “嗯……”李祘微微抿嘴,“孙儿知晓我朝崇尚朱子理学,而孙儿之所以会看《传习录》,是想弄明白怎样才能做到‘知行合一’,如何‘致良知’……”
          “知行合一不是坐在宽屋广厦中纸上谈兵,更需要走出去看清外面的世界!”英祖刚坐下不久却忽然站了起来,“来找你就是要和你一起出宫去走走,让福禄去给你和我找两套寻常百姓的衣服,我们出宫去!”
          “殿下……”李祘也忙站起身,却想不通祖父忽然要出宫是为那般,“殿下要出宫巡视,我这就去命大殿内监通知内禁卫准备仪仗……”
          “我说出宫,可没说要去巡视!”英祖大袖一挥打断李祘的话,“换上寻常百姓的衣服,就你跟我出宫去……这不是你经常背着我干的事么?别跟我说你不知道如何做!”
          “……孙儿惶恐,”李祘没想到祖父这个时候忽然想起自己私自出宫的事,真是解释也不是不解释也不是,但他还是想劝祖父,“但是殿下……此刻外面雨虽然小了些,仍没有停的意思,您年事已高,冒雨出宫还不带护卫……”
          英祖像个任性的孩子瞪起双眼:“你对自己没信心,对玄天也应该有信心,有你们两个扈从,还保护不了我么?至于说年事已高……放心!我老头子现在还死不了,不会在这种时候归天,给你留个烂摊子的!”
          “殿下……”李祘听到祖父因自己一句话便论及生死,额头不由生出一层细汗,他躬身一礼,“殿下如此说,让孙儿忐忑难安……”
          “世人都假惺惺的不敢谈及生死,其实任何人都要经历这些,有什么不能谈的……别耽误时间,马上给我换衣服出宫!这是王命!”英祖把手放在李祘肩头,手上用力按了他肩膀一下。
          李祘感到祖父并不是一时任性才做此等决定,也就没再反驳,回身吩咐福禄去准备衣衫了。福禄领命离开,心中还不禁嘀咕,难怪自己的小主子总爱做微服出宫的勾当,却原来是有其祖必有其孙,这就是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啊……想到这里,他连忙打消了这个大不敬的想法,匆匆去取衣衫了,反正这样的百姓衣衫他们尊贤阁有的是……
          ……


          41楼2013-06-06 2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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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中的汉阳城显得有些寂寥和空寂,连平日里热闹非常的商人交易市场都变得冷冷清清,少有生意往来……然而仍旧有几家大户的商铺开着门面,只是街道上几乎没有行人,更别提有买家光顾了。
            英祖穿了一身寻常商人的衣饰,而李祘则扮作他的随身护卫。穿了一身黑色武士服的李祘被英祖嫌弃太过扎眼,李祘无奈只得保证自己绝对不会暴露身份,但一路出了宫仍旧被英祖不断嫌弃和挑剔。玄天并没有和他们走在一起,他只有在他们需要的时候才会出现。
            李祘给祖父撑着伞,陪着他在交易市场转悠,他不知道祖父出宫到底想做些什么,难道就只是想出来散心?在这样雨患成灾的日子?
            “走了好几家商铺,你发现了什么?”英祖忽然停下脚步,转身问李祘。
            李祘一愣,忙给祖父调整好雨伞遮挡的位置,尽量让他淋不到雨,然后他回顾了一下刚刚走过的地方:“商人们的垄断严重,致使很多物品价格偏高,普通百姓要么使用不起要么就要为这些物品耗费大量钱财,还有就是,殿下当初颁布了‘禁纹令’,禁止从清国买卖交易绣工考究织造精细的绸缎,但是如今商铺中也不乏这些奢侈富丽的东西……”
            “朝中党派纷争不断,如今更是以老论独大,从中支持大财阀垄断商路,只会导致贫富差距增大,在上位者囤积居奇,贫贱者越发苦不堪言……政令下达之后却不能被遵守执行……”英祖摇头苦笑,“你觉得该怎么办?”
            李祘略一沉吟:“政令不达,朝廷中必有阻碍者;垄断不止,朝廷中必有支援者。严查细问,追究其责,赏罚分明,申明政令,强制执行……”
            英祖缓缓摇头:“乱世方用重典,你要记住,水至清则无鱼,即便你想要清除腐败改善民生,也不能操之过急。对待你的臣下是如此,对待整个朝政亦是如此。治理一个国家,就像宫里烧厨房的烹调,火候很重要。该用急火时不能缓,然而该用文火慢炖时,也不能一味的用力过猛……这万里江山治理起来,要考虑方方面面的平衡……”
            “是,孙儿记下了……”李祘第一次听祖父亲口给他传授治国之道,这些年来,他们祖孙之间总是在互相防备中度日,根本没有机会像现在这样听祖父谈论这些。李祘不得不承认,祖父能够在王位上稳坐几十年,的确有他的道理。
            “闲人闪开!快点闪开!”雨中一队官兵开路,护卫着一乘四人抬官轿快速行来。一行人行色匆匆,官兵更是挥动着佩刀的刀鞘驱赶着路上行人。
            李祘见开路官兵手中的刀鞘就要挥过来,赶忙反身护住祖父向后急退,然而脊背上到底还是被官兵的刀鞘扫了一下,他忍不住闷哼一声,扫到他的官兵并没有停下脚步,嘴上还骂骂咧咧:“说了闲人闪开,怎的不长眼也不长耳朵么?挡了大人的公务拉你等去汉阳府痛打一顿!”一行人就这么急匆匆又威威赫赫的远去……
            “可伤着了?”英祖听到李祘那声闷哼,虽然表面不想显出关切之情,但也仍忍不住问了一句。
            李祘从未听过祖父对他表示关切,不由心中一热,微微一笑摇头:“并没伤着,幸而是刀鞘而非直接拿佩刀着落过来……”然而他望着远去的那队人,却皱起眉头:“小小赈抚司衙门就这般威势,这样的行径,怎能放心把那些灾民的温饱生死交到他们手中?”
            “的确好大的官威……”英祖也不由苦笑,“连我也知民意的重要,才在宫门前设申闻鼓,以便听到普通黎民百姓冤情,反而这些小官吏们平日里行事这样嚣张跋扈,这种官威,普通百姓谁还敢亲近官府信任官府?”
            “希望这种现象只是少数……”李祘见祖父神态黯然,只得安慰,然而他们彼此心里都明白,这根本不是少数现象。
            “我们现在就去看看那些在惠民署后面院落避难的灾民。”英祖皱着眉头沉思片刻吩咐道,说完,不等李祘反应,竟然迈开大步向前。
            李祘赶忙撑着伞追上祖父,边走边劝:“殿……大人请先回去,如今雨下的这么大,惠民署那边全都是灾民,说不定有身患疫病之人,万一传染……”然而英祖根本不听他的,仍旧往惠民署方向走去。李祘无奈只得赶紧跟上,心中暗悔,早知如此,在宫里打死也不能听命带他出来啊!任性起来自己真是自叹不如。虽然还下着雨天气湿冷,但李祘鼻尖竟也冒出汗珠……


            42楼2013-06-06 2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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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爬了起来,先环顾了一下四周,院中的灾民困居于此又体弱多病,哪有心思管这些闲事,都各自在自己的床铺边或坐或卧、恹恹度日。那人苦笑着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说:“小人不过是赈抚司一名杂役小吏,说出来也污了大人双耳,不过,假如小人此刻大声道破两位大人的身份,对小人毫无损伤,对大人们却是不利的吧?”
              李祘心中一凛,向前逼近了两步,那人也着实怕了李祘的臂力,不想再度被他摔出,赶忙摆手:“小人并无恶意,也只是偶然识破大人们的身份,小人一介草民,保护主上还来不及,怎会做危害于大人们的事……小人、小人只是不想错过拜见两位的机会……”那人虽然紧张害怕,但目光仍炯炯然注视着李祘。
              他的目光令李祘感到一丝丝的不寻常,这是一个有着极大野心,但也看得出极其聪敏的人……“带他过来,我有话问他。”正当李祘犹豫该如何处置那人时,英祖也开口了。
              李祘听命,走上前一把抓住那人的衣领,轻轻松松便把一个年轻力壮的男子拖到草屋旁边。那人跪在屋檐下,回头看了李祘一眼:“外界传言宫里王世孙邸下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文不成武不就……似乎都是谣传……”
              李祘眼中精光一闪,眼风向祖父处一瞟,仍撑着雨伞侍立在屋檐外,像没听到一样并不理会那人的话。
              “你刚才说庶出入仕的谕旨得不到执行?那怎样才能使得大王发布的谕旨得到更好的执行,从而真正惠及万民呢?”英祖也没有跟那人说破真正的身份,但也毫不掩饰的问他一些只有朝廷官员才会谈论的话题。
              “小人刚刚也说了,几百年沿袭下来的风俗,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更改的,即便是大王的谕旨……也得有愿意和肯用心去执行的官员去推行才行……”那人也不再谈及身份问题,听到英祖问他问题,竟然就在草屋屋檐下侃侃而谈起来……涟漪见没自己的事了,就继续走出草屋,去院中照顾灾民去了。
              如此谈论了有一刻时辰,李祘也被那人的一些见解吸引,三个人倒也不觉烦闷。正说话间,忽然院外急匆匆走进另一个赈抚司属员,看到那人在屋檐下和人聊天,也不管许多就走过来呵斥:“洪国荣!你倒会躲懒,赈抚司大人在惠民署等你去禀明灾民疫病情况,你倒在这里和不相干的人聊的热闹!快走!快走!大人等着回话呢!”
              被叫做洪国荣的赈抚司小吏眉头微微一拧,也不敢怠慢,只得向英祖道:“小人先失陪,此地大人们不宜久留,毕竟灾民疫病开始蔓延,病气过给大人就是天大的事了……失陪,失陪……”他告了罪,连忙跟着赈抚司的属员匆匆赶往前院的惠民署去了……
              “这个人……”英祖望着洪国荣远去的背影,对李祘说,“假如你能够掌控住他的野心,可以收为己用……”
              “哦?”李祘也在目送洪国荣离去,听到祖父如此说不由回身,“大人不打算提拔他么?这个人还是有头脑能办事的……”
              英祖摆了摆手:“他还年轻,我提拔不如你来提拔,在朝野中,你也需要有真正愿意忠心于你、为你办事的人了。等我解除你的禁足令后,你以你的名义授予他官职,供你驱使吧,不过,要懂得适当压制他,这个人远非池中之物。”
              李祘低头一笑,他所想的和祖父是一样的,果然祖父看人的眼光有一套,短短一刻时辰而已,就已然看出这个人非同一般了。他再度抬头望向院门口,眼眸中的深沉因着漫天的雨水而更显得深不可测……想要成为一个王者,懂得如何驾驭各种不同的人为己所用也是必修功课之一。
              “祘儿啊,你要学会驾驭你的属下……”英祖沉默一会儿忽然开口。
              李祘心中所想忽然被英祖一语道破,反而令他吓了一跳,脸上的惊讶掩饰不住的漫开,像风过池塘泛起的涟漪……然而只是一瞬,他便神色如常:“大人……您……”
              “这天下……嗯,这…家业……早晚要由你来接掌,你要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学会如何掌控,要学会掌控偌大的家业,首先要学会如何掌控人心……唉,我老了,很多人以为我留恋我的位子,其实我是不放心,不放心让年纪轻轻的你在没有任何准备之下接管如今这些烂摊子,能帮你的我肯定会帮你,你给我用心学!”英祖望着屋檐外不知何时能停的大雨,言语中略有一丝感伤。
              “……大人,”李祘心中又是一热,这次出门,他从祖父言行之间感受到以往不曾感受过的关爱,这让他总是湿冷孤单的心变得暖暖的。他把雨伞放在屋檐下,屈身半跪在英祖身边帮他穿上鞋子,伸手搀扶他起身,“……天色不早,我们该回去了。”
              “涟漪那丫头,你给我妥善安置,正经人家的丫头,总住在牡丹坊那种地方算怎么回事?送她去你母亲私邸暂住吧,也别总让她来这种地方,这里自有赈抚司照管,她一个丫头抛头露面,还是在这种疫病横行的地方总是不好!”英祖很喜欢涟漪那女孩,不打算再追究她是否逃奴的问题,但也不想她继续过这种漂泊的日子。
              “上次我跟她说过尽量少来这里,但是她似乎有点事做反而更开心……”李祘没有应诺祖父的话,他比祖父了解自己的母亲,相比比较开明的祖父,母亲大人更为守旧一些,乍然从外面带个女孩过去,母亲未必会接纳涟漪。说到灾民的事,李祘忽然又说,“对了大人,您也说‘知行合一’不能总安坐于深宅大院之中,那……能否……属下能否在别人不知晓的情况下,多于民间走走……是,属下知道尚在受罚禁足,可是……”
              他磨磨蹭蹭不知怎样开口求恳,英祖反而嗤了一声:“你背着我偷偷摸摸出来的还少么?这会儿又在我面前装什么乖顺?刚才的话当我没听到,你自己见机行事吧。”
              李祘没想到自己还没开口相求,祖父就允诺了下来,不由大喜过望一躬到底:“多谢大人成全……”
              “你可小心了!”英祖待他行礼起身又说,“我虽然睁一眼闭一只眼,但如果被其他人知晓告到我这里,我也护不了你,到时候可不是跪席思过就能蒙混过去的!”
              “绝对不会!绝对不会被人知晓,属下定会万分小心。”李祘获得祖父首肯,等于恢复一半的自由,从此便可以飞出尊贤阁那座巨大的金丝鸟笼,自由翱翔在广阔天地之间了……


              45楼2013-06-06 23: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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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莲衣带大夫赶回来时,已经过了子时,一番诊断下来,涟漪不但被染上疫病,且因这些天劳累过度,身体已经极为虚弱,假如再耽误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幸好早发现发病,救治及时,只要今夜能退了高烧,再对症吃下治疗疫病的汤药,也就无碍了。
                听大夫如此说,李祘更加不肯离开半步,他一路抱了涟漪回来,深知她高烧有多厉害,他担心她今夜退不了烧,更担心夜里病情再有变化。他打发莲衣自去前面应酬那些纠缠不休的客人,尽量让流连牡丹坊的那些人今夜早些离开,又让玄天自便,他自己留在房中陪伴偶尔还会呓语梦魇的涟漪……
                ……
                第二天,天色艰难的冲破大雨的阻隔,给房间里带来清晨的一抹明晰,涟漪缓缓的睁开双眼,“我…怎么回了牡丹坊?”她抬眼打量了一下房间,想要坐起却发现头疼的要命,刚一转眸,却见一个男人靠在墙边,她吓了一跳,再仔细看。那男人的头抵在墙边的橱柜边,额前几缕不安分的乱发垂下挡在眼前,一双星眸微闭,眉峰舒展若远山,双唇微抿,勾起嘴角的一丝弧度,沉静的像熟睡中的孩子。一条手臂搭在橱柜上,另一条则搭在半曲半伸的双腿上,贵族之家从小便被教育席地而坐时不得随意伸展双腿,而他这样的坐姿反而显得散漫又不羁的帅气……
                他……竟然是世孙邸下?涟漪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头还很疼,或许,只是自己的一个梦?
                “哦?你醒了?”李祘头一沉,忽然醒来,看到涟漪傻傻的看着自己,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本来守着你的,自己却睡着了……什么时辰了?”说罢他翻身坐起推开身边的窗户……
                外面大雨还在下,牡丹坊的清晨是一天当中最安静的,只听得到雨声,什么也听不见。
                “邸下怎么会……”涟漪想要起身,却实在是头疼欲裂,她忍不住用手扶住额头,“我记得我昨晚在惠民署……哦……头好疼……”
                “你昨夜病倒在惠民署后院的雨地里,差一点小命就没了……”李祘想起大夫的话,坐近一点伸手就摸涟漪的额头,涟漪下意识的往后一缩身子,脸腾地一下红了。
                李祘忙收回手,昨夜她一直昏迷,他都是这样探她额头看有无退烧,如今她醒了,他才想起男女授受不亲的话来,不由也脸色微红……“大夫说,你经过昨夜若能退烧,病就好了大半,所以……我很抱歉……”李祘感到有些窘迫,深恨此刻玄天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竟没第三个人能来帮他们破解这份尴尬。
                “邸下就这样守在这里一夜?”涟漪忐忑不安之余又从心底泛起一丝喜悦,然而想到眼前这个男人的身份地位,又瞬间把这丝喜悦化作了忧虑
                “我关心那些灾民,却碍于身份无法经常在那里照料,而你……早知你这样不要命的操劳,那晚我就不该带你去那个地方,我所不能做的你替我一一做到,如今生病,我怎忍心抛下你独自离开?”李祘本就不是拘泥扭捏之人,刚刚那些许的尴尬早被他对涟漪的感激之情取代,或许,自己如此关心这个女子,也是因为心存感激的缘故吧。
                “我并非为了邸下……”涟漪羞赧的低头,“我是想着,假如当日没有邸下出手相助,我如今的处境还不如那些灾民,每每想着自己险些到了那种地步,就会对邸下心生感激,也会越发同情那些人的遭遇,我去帮忙照料,只是想尽自己一点绵薄之力,让那些人早日好起来,早日回家……他们一定还有家人在家乡等着他们,不像我……亲人都一个一个离我而去……”说着说着,涟漪不由自伤身世起来。
                “涟漪……”李祘想劝慰涟漪,却又不知道从何劝起,提及亲人,自己虽然父亲亡故,但母亲还健在,然而又怎样呢?几个月甚至年逾都未必能见上一面,虽然还有祖父在堂,却是严厉又苛刻,祖孙之间少有天伦之乐……李祘觉得自己很能理解涟漪的心境,“你……”
                平日十分擅言辞的李祘正在费劲的想如何劝慰涟漪,却忽然听到一阵靴子踩在雨水中的急促脚步声,玄天和莲衣断然不会如此匆忙,会是谁呢?他不由疑惑的望向门口。
                “邸下……我的邸下……”福禄匆忙的闯入,神情焦急的顾不上其他,便对李祘喊道,“总算找到邸下了!请邸下速速回宫,大王……大王命邸下立刻回宫觐见!”
                听福禄的声音惶急,李祘不由心中一凛,再看福禄身后,跟着一起来的竟然是大王御前的大殿内监总管尚膳大人。宫里……出什么事了么?还是,又有人得知自己昨夜出宫的事,在大王面前告状了?李祘微蹙起眉头,站起身,却先低头对同样感到困惑又担忧的涟漪说:“你好好在这里养病,别再去惠民署了,我改天再来看你。”说完,便在福禄的催促下冒雨跟他们回宫了……
                ……


                47楼2013-06-06 23: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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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
                  入夜,外面还在下着大雨,英祖屏退了所有侍候的人,一个人坐在大殿里望着烛台上的烛火发愣。虽然时气已到暮春时节,然而连日来的大雨让室外的温度骤降,夜里就更加湿冷,那小子此刻该是被收押在义禁府的大牢之中,义禁府大牢专门关押谋逆造反的逆臣,环境恶劣不说,还几乎是露天而设,根本不能遮风挡雨……
                  烛火跳动一下,英祖不由皱起眉头,担忧之色浮现在脸上。东宫殿山墙被大雨冲塌,竟然爆出那些僭越之物……这天下人人都会觊觎的吧?就算是自己至亲的孙儿也该不会例外,再怎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仍是屈居一人之下不是么?总不如凌驾一切高高在上来的痛快!那小子本来就不是可以屈居人下的碌碌之辈,他不是也承认他有野心和欲望的么?发落他去义禁府并不算委屈了他!
                  可是……英祖不想再去想太多的“可是”,所有证据都指向了王世孙这是不争的事实!可是……,他真的是自己寄予厚望的继承人啊!
                  “殿下,玄天奉命前来……”外面传来玄天那惯有的冷凝的声音。
                  “进来说话……”英祖调换了一下坐着的姿势,刚刚想事情太入神,身体僵硬了都感觉不到,看起来真是老了……
                  玄天仍是一袭紫衫,进了大殿行礼之后一言不发跪坐于英祖对面。
                  “想当初我送你去接受训练,又把你安排在祘儿身边,一是要求你用生命去保护他的安全,二是让你留在他身边成为他愿意信任的人,替我看着他……”英祖借着大殿内通明的烛光打量着玄天,他倒是没有少年时那样桀骜不驯了,面对他这个大王时也知道谨守臣下之礼,然而,他似乎也没有往日那样对自己忠心不二了,感觉和他之间隔了些什么,“现在看来……你似乎对祘儿更加忠诚。”
                  玄天并不看着英祖,而是垂眸盯着自己放在双膝上的手,语气中恭敬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殿下,玄天以为,忠于世孙邸下就是对殿下最好的效忠……”
                  “你比以前会说话了……”英祖似笑非笑的盯着玄天,“祘儿很会调教他身边的人……”
                  玄天的面孔上仿佛浮起一丝笑容,那笑容淡的几乎不能捕捉:“世孙邸下最讨厌玄天话少……”
                  “忠于世孙就是对我最好的效忠……”英祖玩味着玄天的话,“在私,我们是祖孙,在公,他是即将继承我的王位的王储,我跟他本就是一体,你这句话倒也说得不错!但是……”
                  英祖忽然坐直身子,“嘭”的拍了一下桌面,玄天这才抬首看向他。英祖身子向玄天方向前倾,目光炯炯的看着玄天的眼睛:“但是……假如你的世孙邸下想要谋逆!想要把他的祖父从这个位置上拉下去,他来取而代之……你也说忠于他就是对我最好的效忠么?”
                  玄天没有回避英祖的目光,他也用同样炯炯的目光看着英祖,澹然起身再次行大礼拜倒:“殿下对我有再生之恩,玄天有生之年不会做任何危害到殿下的事——任何事……至于世孙邸下,我知道他和我一样,不会对殿下做出任何不忠不孝之事!所以,我始终认为忠于世孙邸下和忠于殿下是一回事。”
                  “现在种种证据都指向他,你怎么能说服我相信他没有不臣之心?仅凭你的保证,又怎能令我消除对他的怀疑?”英祖见玄天这样散漫不羁的人如此郑重,不由也心中一动,然而口说无凭……
                  “请殿下允许玄天彻查此事!还世孙邸下清白,也消除殿下对玄天的疑虑。”玄天抬头看着英祖,“其实殿下找我来,不就是想我去彻查清楚么?”
                  “我有说过什么吗?”英祖并不回答玄天的话,然而想了想忍不住笑出声,抄起书案上的镇纸打在玄天的肩头,“和那小子在一起久了,你也学的这样狡黠!”
                  “请殿下放世孙邸下回来,哪怕让他继续禁足尊贤阁中,直到玄天查清此事……义禁府大牢湿冷污秽,且……微臣不信任义禁府,现在朝廷中有太多人想令殿下废掉储君,殿下把世孙邸下交给他们审问,等于送羊入虎口……”玄天对身处义禁府的李祘不能不担忧,殿下亲口下旨送他去受审,等于待罪之身,谁知道那些人会对他做些什么。
                  英祖沉思片刻,皱着眉头说:“当务之急你要早日找到证据证明祘儿清白,否则,即便我是大王,也不能罔顾国法袒护祘儿,目前证据全部指向他,除非证明他的清白,否则就算我下旨放他出来,群臣也不会善罢甘休……”
                  “……”玄天也不是不知道殿下的为难之处,他不再耽搁,径自起身,“殿下早些歇息,玄天一定会找出证据证明世孙邸下清白!”
                  ……


                  49楼2013-06-08 22: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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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被大雨冲刷的更加弥蒙,雨声凄恻,反而映衬的这慢慢长夜更加的静谧无声。李祘倚靠在义禁府大牢牢房内的墙壁上,随至深夜却无半点睡意。义禁府的大牢说是牢房,其实只有三面墙壁和一顶并不能完全遮风挡雨的茅草房顶,另外的一面就是用粗大的桐木围起的牢笼,所以,这个牢房等于是半露天的。夜风伴着大雨,使这原本就阴暗潮湿的监牢更加的阴冷。没有床榻更没有被褥,有的只有随意扔在地上已经污秽不堪的茅草。
                    生性爱洁的李祘此刻却没心情顾及这许多,身体的强健足以令他抵御这糟糕的天气,然而他却很难抵御从内心深处泛起的寒冷,那种冷冰寒刺骨,几乎令他抵受不住。这牢房、这墙壁、这茅草……这里所有的一切……13年前,父亲大人也曾经受过吧?至亲骨肉的亲情抵不过一句“谋逆”的诬陷,这江山是有多重要?才会让骨肉至亲沦为阶下囚,只为保住这王位、这江山?至亲之间没有一丁点的信任,哪怕就算有那么一丁点,也不足以对抗“谋逆”这个罪名的压制。孤家寡人、孤家寡人……李祘心冷的同时,忽然觉得也很能体会祖父大人的心境,没有人想要做孤家寡人,然而一旦坐上那个位置,就注定孤独一生……
                    很显然这是一场蓄意安排的阴谋,借用这次的大雨天灾,借用宫中的势力让那些人好做这种陷害的安排,借用祖父大人最不能容忍的“谋逆”之罪,几方面一起发力,果然是阴狠的招数,李祘心里很清楚,这样的招数来对付他是最致命的……明日义禁府会开审,义禁府直属上司兵判大人也必将会坐镇。兵判……李祘望着大牢外延绵不断的大雨苦笑,兵判大人可一直都是明里暗里对自己百般刁难的,如今正好给了他机会……祖父大人,您还真是疼惜孙儿啊!李祘长吁一口气……
                    大雨仍下个不停,也不知汉阳城中那些灾民怎么样了,汉江下游疏导的差不多了吧?希望大雨快些止住,不然一旦汉江洪患爆发,后果不堪设想……李祘看外面的大雨看的久了,更加心烦意乱,或许,真如那些诬陷自己的人所言,这天灾是因己而起……或许,自己本就是不祥之身吧?不然怎会如此命数不济?亲眼看自己父亲大人惨死,十几年来虽然锦衣玉食却过的如履薄冰,到如今也是命途坎坷,似乎看不到一丝希望……李祘轻叹一声,缓缓起身跪拜如仪,口中喃喃的道:“如果可能,请上苍停止雨患,所有惩罚都降至我一己之身吧!不要祸及百姓万民……”
                    ……
                    第二天天将午时,竟然奇迹般的雨停了,久违的阳光穿破厚重的密云,照射进义禁府牢房。“呵……上苍是听到我的祈求了么?”今日虽然要去受审,但见到天空放晴李祘仍是喜悦不已,终于不再下雨,汉阳城中的百姓可以正常生活,那些灾民也会慢慢都好起来了,“若真是如此,感谢上苍,只要水患停止,我甘愿承受上苍降下的任何责罚……”李祘情不自禁的跪下来,双手合十膜拜上苍垂怜苍生……
                    “世孙邸下,小人奉命带世孙邸下去大堂,兵判大人和义禁府堂上官要请邸下讲述东宫殿山墙倒塌等事宜……”一个义禁府禁卫负责前来带李祘去受审,见李祘在牢房里喜悦不已的跪拜不由疑惑不已,嘴里说的含蓄,但内心当中对这个沦为阶下囚又看上去有些疯疯癫癫的世孙邸下却不怎么尊敬。
                    李祘看得出这个禁卫眼中对自己的不屑,他又怎会和这样的粗人一般见识,他缓缓站起,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衫,又把簪发髻的豹头簪摘下重新绾起凌乱的发髻,这才跟禁卫一起出了牢房,往义禁府大堂走去。
                    义禁府历来审案都是在大堂外的院落之中,而大门处却是对外敞开的,因为前朝大王曾颁布法令,审理谋逆案时可以让百姓围观,以儆效尤。
                    义禁府大堂外的院落很大,中间是通往大堂的青石铺就的主路,兵判和义禁府堂上官审案的书案就设在大堂外的台阶之上,高高在上的书案给受审的待罪之人以无形的压力。而穿戴整齐的武士服官服的禁卫们手持武器和刑杖侍立两旁,更给这里增添了无法言喻的威武森严之势。院落两边放有义禁府十八种刑具,天长日久,那些刑具上留有暗暗红光和斑驳的痕迹令人触目惊心。


                    50楼2013-06-08 2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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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这样的气势并没有吓住李祘,他昂然的跟随禁卫走进院落,步履稳重又大气,不失一国储君的端然之姿;神情平静又淡然,像一缕清风扫过,使得整个院落中的肃杀之气瞬间消弱了许多。
                      在院落门口围观的百姓忍不住对王世孙指指点点,人们的议论纷纷中忽然传来一个声音:“祘儿……”
                      李祘闻声步伐不由一滞,忙回头,却见惠嫔娘娘在随身尚宫的陪伴下也站在院落门口被木栅栏围起的地方。李祘澹然回身微笑着向母亲一躬:“正值午时,雨后太阳底下湿气重,请母亲大人保重自身,回府安歇,孩儿没事,改日回私邸给母亲大人请安。”
                      “祘儿……”惠嫔顾不得围观百姓众多,看到儿子那略显憔悴的面容,不由得泪流满面,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李祘心中一痛,微微蹙眉,再度恭敬的躬身一礼:“是孩儿不孝令母亲大人担忧哭泣,请母亲大人回府,不然孩儿岂不是更难安心?”说罢他使眼色给母亲身边的尚宫,让她扶惠嫔娘娘回去。
                      然而惠嫔忽然止住哭泣,一把推开想要扶她的尚宫,端然向前走了两步,站在木栅栏最前面对李祘说:“祘儿不用担心我,我也不会走……我倒要亲眼看看义禁府是怎样审问堂堂一国储君的!”惠嫔说话间神情端凝宛如当年做世子妃时的仪态,令人不敢拂逆,惠嫔的目光穿过院落直盯在书案后端坐的兵判脸上,令兵判大人也不由得心中一紧。
                      李祘微蹙的眉心舒展开,也不再劝阻,反而回给惠嫔一个撒娇的笑容,嘴边的酒窝微漾,被阳光映的晃眼:“有母亲大人陪伴,孩儿更不会有事了。”说完,他不再犹豫,回身跟禁卫一起向大堂的台阶处走去。
                      “世孙邸下……”义禁府堂上官见李祘被带到,倒也不敢怠慢,先一步站起身向李祘行礼,李祘也就跟他客气:“堂上大人不必多礼,在这里您是主官,我是奉王命前来你处受审的待罪之身。”
                      堂上官尴尬一笑,兵判却接口道:“朴堂官熟知国法,应该知道如何对待来此之人,来了义禁府,地位再高也是待勘的待罪之身。您说对么?世孙邸下?”
                      李祘目光凛然向兵判一扫,转而微微一笑向他躬身施了半礼:“兵判大人所言甚是,如此,我就静候兵判大人为我洗清罪名,还我清白了。”
                      兵判见李祘云淡风轻的态度,不由冷笑:“来此之人必不清白,世孙邸下好轻松给自己撇清关系!”
                      “哦?那么请问兵判大人,我何罪之有?”李祘直视兵判,心中深恨他的得意张扬,表面却不动声色。
                      “明知故问!”兵判被李祘的态度弄的火大,愤愤然对义禁府堂上官说,“你来给我们的世孙邸下讲讲!”
                      朴堂官额头密布一层细汗,忙擦了一下才说:“想必世孙邸下也清楚,昨日在大王殿上世孙邸下也看到了从您东宫殿山墙下发现的蟒袍和伪造的印鉴,这实属僭越,等同谋逆!谋逆乃是大罪,望世孙邸下严肃对待,如实向我等言明如何私藏那些僭越之物,又是如何策划谋逆之事的!”
                      “如今证据确凿,邸下如实招供谋逆之罪,我等才好回去向大王复命!”兵判从旁插言,话里话外已然认定李祘谋逆属实。
                      “蟒袍和印鉴从何而来?又是谁人埋入东宫殿山墙之下?谁人缝制蟒袍,谁人刻制印鉴?又是受谁人指使?如此种种都未查明,何来证据确凿?又如何直指我谋逆?”李祘微微蹙眉,用探究的神色目不转睛的盯着兵判。
                      “这……这正是本官要审问邸下的!”兵判其实并不想追究这些细节,他要的无非就是李祘供认不讳。他以为昨日在大王殿上大王动了那等雷霆之怒,早已吓住这位世孙邸下,毕竟谋逆之罪不是任何人都有胆量承受而不惧怕的,谁知这位世孙邸下今日竟然还能这样咄咄的问出这么多细节问题。
                      李祘双手一摊:“这倒奇了,我昨日在大王殿上才首次见到那些僭越之物,更不明宫中内禁卫是从东宫殿哪座山墙下挖出此等物件,更加不懂蟒袍的绣工,印鉴的刻制……兵判大人竟要审我?我又从哪儿能够得知其中缘由?”
                      “……这些在东宫殿发现,自然是邸下授意指使人制作埋藏于地下的!邸下何需狡辩!邸下自幼于宫中众多博学师父教导,若论强辩,本官自是比不了邸下。”兵判根本回答不了李祘的那些问题,他只想按照约定早早判定王世孙意图谋逆的罪名。
                      “……”李祘忍不住笑出声,“不知兵判大人自己的私房钱是否也背着尊夫人埋于自家院落之中?若真如此,我倒不知该说尊夫人识人不明还是该说兵判大人……”李祘用手指了指脑袋,“这里……有问题……”外面围观的百姓听到李祘如此说,一起哄笑起来。
                      “大胆!”兵判被李祘耻笑的面目通红,猛的一拍书案,“谋逆证据确凿,邸下却还在这里胡搅蛮缠的抵赖,当真无视大王之威和国法之严么?奉劝邸下早日在认罪书上签字画押!我等也好早日向殿下复命!”
                      “对我提出的问题百般回避,不经查实就要将谋逆大罪强加于储君之身,此等行径才是当真无视大王之威和国法之严!如此看来,兵判大人实在不能堪当审理此案之责!请堂官大人再将我收押,上书请大王谕旨重新派有能力的人来审此案!”李祘根本不理会兵判的叫嚣,向义禁府堂上官陈情。
                      朴堂官虽然也觉得兵判审案太过粗疏,根本就是强逼世孙邸下认罪,但他本就是兵判的下属,此刻怎有说话的余地,无奈只得一脸尴尬的看向兵判大人。
                      兵判从书案上抽过一卷帛书仍于地上,冷笑对李祘:“本官有无资格审理此案都不要紧,此刻本官才是这里品级最高的长官。本官说证据确凿就是证据确凿!这里是邸下承认谋逆的供状,劝邸下快点签字画押!否则……”兵判的冷笑慢慢变成了狞笑……
                      李祘屈身捡起地上的帛书,展开一看,上面以自己的口气写着认罪供状,并且还罗列了一些其他欺君罔上的罪名,满篇随便拿出一条都是谋逆大罪,这是要强行逼迫自己自认谋逆了!“写的不错……”李祘微笑着,忽然双手用劲,一份帛书竟然被他生生撕成两半,“然则,我没做过的事休想我会这样稀里糊涂认罪!”
                      “你……”兵判见他如此强硬不由大怒,“大胆罪臣李祘!竟敢撕毁供状!义禁府供状乃是呈给大王殿下的帛书,你竟敢撕毁!还敢说没有不轨之心?分明就是狼子野心丧心病狂!”
                      “谁人狼子野心,谁人丧心病狂……在场所有人有眼睛,会看得清楚!”李祘面如寒霜,冷然望着气的抓狂的兵判。
                      “好!好!好!”兵判一咬牙,“你既然如此,莫怪我手下无情!既然邸下敬酒不吃吃罚酒,不肯如实招供!本官只好对邸下用刑了!义禁府十八种重刑之下,不怕你不招!”
                      “重刑之下尽皆冤狱!”李祘俊目一凛,逼视着兵判,“大王就因知道重刑严苛才降旨废除了压膝、黥刺等重刑,如今你怎敢乱施刑罚!”
                      “兵判大人!”朴堂官不能坐视不问了,“世孙邸下如今罪名未定,仍是储君,怎可对储君用刑?”
                      兵判那对眼白过多的双眼翻了一翻,恶狠狠的说:“对如此嘴硬之人,不用刑怎能逼他就范!放心,压膝、黥刺等刑罚已经废除,不会加注于邸下之身!但邸下千金之体想来受点杖刑无妨!来人,脱去李祘王世孙服制!杖刑伺候!”
                      “我乃大王殿下祭天敬祖,拜太庙亲封的王世孙!你们谁敢动我!”李祘见禁卫们有的去搬杖刑用的长凳,有的已经摩拳擦掌要过来脱自己的袍服,不由大怒,他注视着将要扑上来的禁卫们,不怒自威的储君气势瞬时压制的他们不敢近身。
                      “在义禁府和禁卫对抗,等同谋逆!”兵判也被他的气势所震慑,然而立刻又拍案而起呵斥禁卫们,“给我拿下!按在长凳上行刑!”
                      “大胆兵判!”惠嫔在木栅栏外再也忍不下去了,她双手推着木栅栏,怒斥兵判,“世孙乃天潢贵胄,怎可容你等强行用刑!今日你虽是决心陷害世孙,可瞒不过众人的眼睛,他日传到大王耳中,兵判恐怕不仅官位不保!性命也要断送!

                      兵判听了心中一震,他心知事情闹到此等田地,惠嫔所言非虚,然而事已至此,已经骑虎难下!一不做二不休,他戳指指向惠嫔方向对禁卫道:“有人胆敢扰乱义禁府公堂!给我乱棍赶出去!再若多言,视为谋逆同罪!”
                      李祘不惧怕自己一人和兵判及义禁府的禁卫对抗,然而当他看到禁卫们如狼似虎的向母亲大人冲过去,便已失了再和兵判抗衡的勇气……无论如何,不能让母亲大人受到一丁点损伤……
                      “住手!”李祘爆喝一声,冲向惠嫔的禁卫们纷纷止步回头望着他,他无奈的摆摆手,轻轻解开储君专属的银色蟒纹腰带,徐徐脱掉王世孙的袍服,只着内里的白色素锦中衣,回头看着高高在座的兵判:“我誓死不会自认谋逆之罪,如你所愿也不再对抗义禁府的禁卫……只求派人好好送惠嫔娘娘回去,别让她留在此地,我……任你处置……”
                      “祘儿……不可以——”惠嫔眼见儿子被禁卫按住,不禁失声惊呼……
                      “好!世孙果然对母亲至孝……来人!好好送惠嫔娘娘离开!”兵判不多废话,下达了命令,“将罪臣李祘架上长凳——杖刑!打到他招供为止!”
                      ……


                      51楼2013-06-08 2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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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七、
                        长凳被禁卫们拖来放置在大堂院落中间。杖刑的长凳其实是十字形,较宽的一面是犯人被实刑者按住身躯的支点,较窄的一面犯人的双手会被拉伸平放其上,然后再用麻绳绑住,以防犯人在受刑不过时挣扎,更残忍的一点是,当人在痛苦时会下意识收拢四肢握紧双拳以抵御疼痛,这样放平四肢并且用刑具固定,犯人就无法靠自身抵消部分疼痛,反而会让犯人更切身的体验到刑杖加身时的那份痛楚,而且,大庭广众之下施以杖刑,对犯人本身就是一种屈辱。
                        李祘一旦放弃对抗,也就任禁卫们摆布,四个禁卫将他架上长凳,双脚和双手都被固定在长凳的固定位置,然而李祘始终都高昂着他的头,发髻在禁卫的推搡之下已经散乱,几缕乱发挣脱了束发抹额垂在眼前,他的脸色也因昨夜一宿未眠而显得苍白憔悴,然而他的目光却坚毅又炯然,他目不转睛的盯着一脸的得意又有一丝丝不安的兵判。
                        兵判被他看的心里越发发毛,反而谆谆善诱道:“如今想要反悔还来得及,世孙邸下……杖刑每根刑杖重达8斤,义禁府的行刑者都是专门练过功夫的,一杖下去便会见红,本官怕邸下千金之躯受不起这份罪……好汉不吃眼前亏,邸下还是招供了签字画押为上!”
                        李祘抬头看着他,眼中几乎喷出火来,他一字一句的对兵判道:“你、我,我们都好好记住今日你加注我身的这份屈辱,一定要记好!有朝一日,我定当加倍将这份屈辱奉还给所有想要陷害我加害我的人!绝不食言!”
                        “……”兵判暗暗心惊,用更加阴毒的目光盯着已然落入他手中再无反抗能力的李祘,咬牙下令,“给我打!”
                        在义禁府行刑者眼中,所有被放倒准备受刑的人都是谋逆罪人,而他们的上司一声令下,行刑者更是丝毫不敢怠慢,抡起刑杖就要打下去……
                        “住手!”又是一声爆喝从院门外传来,这声音洪亮到行刑者也被震慑住,一时间竟然不敢对李祘下手。
                        话音未落,却见刚被送出义禁府的惠嫔搀着一身红色蟒袍的英祖大王快步走进院子。兵判和义禁府堂上官见状赶忙从大堂台阶上走下来,走至杖刑长凳边对英祖行拜见之礼。
                        英祖并未理会两个大臣,他甩开惠嫔搀扶他的手臂,走到行刑者身边一把夺过刑杖,对着李祘就高高举了起来,眼看就要打下去。
                        惠嫔和跟着英祖一同前来的玄天吓的连忙跪下:“殿下息怒……”
                        然而英祖举起的刑杖到底还是打了下去,“啪!啪!啪!”三声沉闷的响声,刑杖已然着落在李祘脊背上、臀上和大腿处……
                        “嗯……”疼痛从三个不同的方向袭遍李祘全身,闷哼一声之后,一股傲气令他紧咬住牙关忍住疼痛,再不出一声……,然而豆大的汗珠却顺着他的额头润湿了鬓边黑发,又顺着耳际直滴下去……
                        “殿下,求您……”惠嫔跪爬两步一把抓住英祖的衣襟,“饶了祘儿吧……”
                        其实不用惠嫔求情,英祖打完三杖,便放下了刑杖,转身怒视着义禁府禁卫:“还不把世孙给我放下来!”
                        禁卫们不敢违抗大王之命,赶忙七手八脚解开绑住李祘手脚的麻绳,搀着李祘帮他从长凳之上下来。李祘调整了一下呼吸,不失礼数的拜倒在英祖面前:“待罪之人拜见殿下……”
                        “挨了打,定然心中既不服气又很委屈?”英祖扫视了一下跪伏在地的众人,竟然一个都没让起来,而开口说的第一句话,还是对眼前这个一看就在这一天一夜中遭了不少罪的孙儿说的。
                        “殿下降责,孙儿不敢不服和委屈……”李祘心中当然不服,当然委屈,所以今日就算祖父降罪,他也不会求饶妥协,语气中都能听出他内心当中的不平。
                        “哦?呵……”英祖真气他这个脾气,却也气极反笑,“不敢不服和委屈?不敢而已……呵呵,你小子还真是倔强!……你可知我为何打你?”
                        “虽然不知为何,但总是罪臣的错……”李祘经受了一天的屈辱,此刻傲气在胸中膨胀,再不肯服软半分,与祖父应对,竟然直接以罪臣自居。他如此强硬,跪在他身侧的惠嫔又急又气,忍不住拉他的衣角,示意他诚恳向大王认错。然而李祘却假装不知,紧抿着双唇直到唇色发白,也不说一句真心认错的话。
                        “你真是不知?看来三杖还打的少了!”英祖板起面孔,“一、你身为天潢贵胄,处事不知能屈能伸、不知自保,只凭一股傲气反受制于臣下,自身屈辱,更为王室蒙羞!该打!二、明知高堂在侧,却不能忍耐气性,连累高堂险些与你一起受辱,是为不孝!该打!三、也是最重要的!身为储君,在受辱之时竟然指天明誓要跟臣下报今日受辱之仇,毫无储君气度,已然自堕皇家威严,且使在场一干臣僚俱都揣揣不安,你日后为王,就这样驾驭臣僚?简直混账!更加该打!我打错你了么?”


                        52楼2013-06-08 2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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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九、
                          英祖被太医和医女们送回了寝殿救治,为了治疗时保持安静,所有人都被太医挡在了寝殿之外。
                          李祘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的有些乱了方寸。祖父已经80多岁,假如就这样撒手而去……他还有很多话想跟祖父说,他还没来得及做一个乖顺的孙儿承欢膝下,他甚至……还没有让祖父亲耳听到他喊一声“祖父大人”……
                          李祘垂在双腿两侧的手握紧拳头,指关节处因他的用力而变得泛白,他的脸色更加的苍白,毫无血色。他茫然的望着寝殿的大门,感觉那扇门离自己是那么的远,他想要靠近,然而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正当守在殿外的人都焦虑不安的等候里面的消息时,中宫殿贞纯王后在中殿内监和尚宫们的随侍下匆忙的赶到英祖寝殿。中殿娘娘虽然看上去来的匆忙,然而衣着打扮仍旧一丝不乱,带着内命妇之首的端肃气质,只是脸上不免难掩一丝惊惧和担忧。
                          中殿浩浩前来,寝殿外守候的众人纷纷向她躬身行礼,然而贞纯王后在看到李祘的那一刻起,就无心理会其他人,她眉心隐然闪过一抹厌烦,这抹厌烦一闪即逝,她径自走到李祘面前,略带疑虑又不失中殿威仪的问:“世孙怎会也在此守候?”
                          “……”李祘此刻的心情,自然无心给中殿娘娘做过多的解释,他再度躬身行礼,却并未说话。
                          “据我所知,世孙此刻应该奉王命在义禁府受审,身负谋逆大罪的待罪之身,此刻怎会在大王寝殿之外?世孙眼中还有没有大王?竟然不尊王命?”贞纯并不打算就此放过李祘,她微一皱眉,以中殿娘娘的身份对李祘问责。
                          “中殿娘娘……”惠嫔见儿子并不答言,赶忙替他澄清,“刚才大王殿下亲至义禁府,已然审清‘谋逆’一案,大王亲自替世孙洗清不白之身,世孙此刻并非待罪之人。”
                          “然则大王可曾下谕旨赦世孙无罪?”贞纯闻言暗暗心惊,但很快她就镇定下来,凤目一闪,“且世孙禁足之惩可有大王谕旨豁免?”
                          “这……”惠嫔一愣,不知该如何回答。大王忽然昏迷,这些谕旨的确来不及下达,没有谕旨,空口无凭啊!
                          李祘一直低头不语,听闻贞纯所言忽然抬头看向她。这是他要称之为“祖母大人”的女人,实际这女人比他大不了几岁,面容姣好却总让他感到难以亲近,不止难以亲近,更多时候李祘觉得看到她会令他产生一种难以名状的畏惧……此时这个身为国母的女人匆匆前来却未曾关心大王病情,反而直接在这些事上挑剔自己,李祘不得不思量她的用意。看到她会有畏惧之心,然而,再怎样畏惧,他也不会让步……寝殿里的祖父,一定不希望看到自己怯懦的一面。
                          “来人!带世孙邸下回尊贤阁!”贞纯王后见惠嫔再无话说,也不理会李祘,直接吩咐寝殿外守卫的内禁卫,“大王殿下下谕旨之前,王世孙不得擅离禁足之地!”
                          “殿下醒来之前,”李祘星眸流转,环视了一下上前请他离开的内禁卫,向后退了半步,双手缚后,昂首而立,“我不会离开这里!”
                          “世孙是要违抗王命?”贞纯秀眉微挑。
                          “殿下昏迷未醒,何来王命?”李祘并不打算退让。
                          “大王罚你禁足尊贤阁,承政院自有谕旨存档!”贞纯扬声道,“你违抗王命,拒不遵旨,是想大王醒来见到你再气出个好歹么?如此悖逆不孝,该当何罪?”
                          李祘微微抿嘴,却仍旧不肯让步:“殿下醒来之前,任何人休想我立刻此处半步!殿下醒来见到我若真降罪,我该当领受,不劳中殿娘娘挂心!”
                          “放肆!”贞纯还未开口,从寝殿右边角门处又走进一拨人,为首的正是和缓翁主。和缓走到贞纯身边见礼,又转而看向李祘,“殿下尚在昏迷中,世孙竟如此对中殿娘娘说话,眼中当真没有殿下了么?世孙失仪!内禁卫还等什么?快些遵照娘娘口谕带世孙邸下离开!”
                          李祘冷笑一声,祖父大人昏迷,这些人是要本相毕露了吗?他眼风扫向玄天,玄天会意,几步向前挡在李祘与内禁卫之间,虽然不说一句话,但内禁卫们都十分惧怕玄天,一时不敢上前。李祘一字一句的说:“殿下醒来之前,谁也休想令我离开!”
                          “世孙!”贞纯怒叱一声,正待发作,忽然寝殿的大门打开,英祖身边的尚膳大人一步迈出:“大王口谕,着王世孙进殿侍疾,其余人等都各自回去,无须在此守候。”
                          此言一出,贞纯王后和和缓翁主俱都惊讶不已,不由得面面相觑。谁也没有料到大王醒来后要见的人竟是当初他亲自下旨押送义禁府受审的李祘,而不是他最亲近的枕边人和最疼爱的小女儿。他们祖孙二人什么时候关系这么融洽的?在她们严加监视的眼皮子底下?
                          “我也要进去见父王,父王怎会不见我……”和缓翁主大发娇女脾气,不依不饶的就想越过尚膳大人闯入寝殿。尚膳伸手拦住了她:“翁主请回,大王此刻要见的只是世孙邸下……”
                          “大王没有说别的什么吗?”贞纯自然不会像和缓那样无理取闹,但她还抱着希望自己那个老男人会有一句话给她。然而尚膳缓缓摇头,伸出手臂做了一个请回的姿势,就不再多言。贞纯无奈的暗暗叹息一声,向后退步……
                          ……


                          54楼2013-06-29 2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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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
                            第二天一大早,李祘就召进太医询问英祖的病情。英祖并未如太医所说那样醒来,这让李祘忧心不已,太医也束手无策,只得继续用银针入穴,以期英祖能有所感应,然而一切终是徒劳,连医女喂的汤药,英祖也一滴未进。
                            又一勺汤药慢慢的送入英祖口中,再一次的从他口中流淌出来,一旁的李祘忙给祖父擦拭嘴角,又接过医女手中的银质汤盏。他向前挪了挪,弯下腰亲自给祖父餵药。药量在羹匙中一点一点被李祘减少,直到送入英祖口中的汤药再也没被他吐出为止,李祘不知试验了多少遍,见到祖父终於喝下了一点汤药,李祘才长出一口气,他抬起手臂轻轻拭去额头的细汗,继续一点一点的把羹匙中的汤药送入英祖口中.....
                            一盏汤药喂完,太医也松了口气:“殿下能进汤药便无碍了,世孙邸下的孝心感动上苍,殿下定然很快苏醒。”
                            李祘那难掩倦容的面孔上露出一丝笑容,他挥了挥手,寝殿里的人全都退下,他又给祖父净了面,才一个人坐在寝殿的窗边出神。寝殿外没有一棵树木,这宫里除了御花园之外,少有植树,仅有的树也都是些纤细的花树,也是怕刺客易於潜伏,所以宫里都不会种植大树。李祘叹息一声,身为一国之主,连植树都不能随心,还有什麼意味?饶是这样,还有那麼多人觊觎,致使至亲骨肉猜疑防备,勾心斗角,甚至刀兵相见.....得到这个王位又如何?无非越发的孤独罢了。。
                            不知过了多久,“祘儿啊.....”英祖苍老又低沉的呼唤打破了寝殿中的安静无声。这声音很轻,却像一声巨雷般把李祘从冥想中唤醒,他猛地回头看向祖父,看到祖父已经睁开了双眼,正侧头看著自己。
                            “殿下......”李祘忙来到英祖身边,“殿下.......”
                            英祖张了张嘴角满是皱纹的乾涩的嘴,想说话却又说不出,李祘忙拿过一旁放著的一盏百合蜂蜜饮,慢慢的喂他喝了几口:“殿下可觉得好些......”
                            英祖长出一口气才说:“臭小子,我恍惚记得昏倒之前你唤我‘祖父大人'....如今...又是殿下了吗?”
                            苏醒之后第一句竟然就挑剔自己,竟然.....那时他竟然听到了.....李祘即无奈又感动,泪水不由得夺眶而出,然而那声祖父大人毕竟还是叫不出口。“殿下......”
                            英祖病榻之上仍不失龙威,瞪眼道:“是想气死我麼?”
                            “......祖父大人。”李祘嗫嚅良久,终於亲口唤了一声。
                            “这句祖父大人,我等了十三年......”英祖伸出手,李祘忙伏下身,祖父那苍老的手抚上他的脸,帮他擦掉脸上的泪水,“你一直守在这里?辛苦你了....脸色这样憔悴.....祘儿啊,那时打了你,你不要怨恨我.....”
                            “.....祖父大人,您病还未愈,需要多休息,不要想太多,也不要说那麼多话。”李祘把英祖的手臂轻轻的放入被中,又帮他掩了一下被角。
                            “祘儿啊,祖父对不起你.....”英祖叹息一声,徐徐的说。
                            李祘一惊,身为臣子也好身为孙儿也好,他都承受不起英祖跟他说对不起,他还以为祖父是心疼昨日打了自己才这麼说,忙整衣衫伏地顿首:“殿下这样说,孙儿承受不起,昨日之事是孙儿做错事,祖父慈爱,只教导孙儿三杖,孙儿愧领,孙儿也绝无怨言,所以,恳请祖父大人不要这麼说,孙儿惭愧的无地自容。”
                            英祖摇头:“让你从少年时到现在一直活的辛苦,对不起;一直对你都存有猜忌之心,对不起...还有,让你自幼失去父亲的疼爱和教养,对不起.....祘儿啊,能原谅你的祖父麼?”


                            56楼2013-06-29 2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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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一、
                              贞纯与和缓进来寝殿的时候,英祖刚喝了药,宫女正捧着漱盅服侍英祖漱口,而李祘则端坐在英祖左侧位置认真的看着太医写的药方。见到中殿娘娘与和缓翁主进来,李祘忙放下手中的药方,恭敬的站起身来。
                              待贞纯与和缓行过礼,英祖也漱完了口,他摆手示意她们坐在自己面前的位置,同时也示意李祘不必多礼,继续坐在自己身边。李祘虽然遵从祖父之命归坐,却也躬身向贞纯施礼:“昨日在寝殿外对中殿娘娘失礼冒犯,今日特向娘娘请罪,求娘娘饶恕……”
                              听他如此说,英祖心生疑惑,不解的看着贞纯王后。贞纯与和缓本事打听着大王已经苏醒,想来就昨天的事向李祘兴师问罪并在大王面前告他一状的,谁知李祘反而先一步请罪,贞纯一时倒踌躇起来。
                              “昨日发生什么事了?”英祖见贞纯抿嘴不语,就看着李祘问道。
                              “总之一切都是孙儿的错……”李祘一脸的诚惶诚恐,“昨日在寝殿外,中殿娘娘责备孙儿不该罔顾殿下谕旨、不遵禁足之令、擅自离开尊贤阁,因命内禁卫将孙儿带回尊贤阁……”说到这里,李祘停顿了一下,英祖听到这里,眉头不由微微皱起,李祘看到祖父这个神态,就继续说下去,“孙儿当时担心殿下安危,行事便有些失礼,不肯遵从中殿娘娘之令,更加以下犯上顶撞了娘娘……一切都是孙儿的错,孙儿是在悔愧难当,但求殿下下旨责罚,否则孙儿无颜再见中殿娘娘……”
                              “确是该罚!”英祖微蹙的眉头并未舒展,听完李祘的话眉心更加纠结,他抬起手来,虽然病后无力,仍用手拍打着李祘的后背,“我实在是太过纵容了,混账东西越发的没大没小!连中殿都敢顶撞了,该打!该打!”
                              英祖的力气虽轻,但几下拍打却触动了李祘背上的杖伤,他吃痛身子忍不住前倾躲避……“祖父大人……”轻唤一声祖父,李祘虽仍严守规矩正襟危坐,但语气中难掩的撒娇求恳任谁都能听得出来。
                              “你给我闭嘴!中殿觉得该怎样罚他?想怎样尽管说出来,你是他的祖母,管教他是该当的。”英祖横了李祘一眼,转而亲切的对妻子说。
                              他们祖孙俩来这么一出,一心想要找李祘麻烦的贞纯反倒不好说什么了。她向来天资聪颖,怎会看不出这祖孙二人之间的默契?一唱一和之下,自己再要做张做势的和王世孙计较,反而显得不够大度,失了一国之母的气度了。贞纯莞尔一笑,正要说话,谁知和缓却抢在了她前面。
                              “父王……”和缓显然没有贞纯的缜密聪慧,她凭借的是自己多年在父王面前的得宠,又怎会把一贯不受父王待见的王世孙放在眼中,她站起身走到英祖右侧位置坐下,用娇生女儿才会有的娇痴语调腻在父王耳边道,“虽然我这做姑母的打心眼儿里疼我这侄儿,但孩儿们如今越发大了,更要严加管教才是,父王没见昨日祘儿对中殿娘娘有多无礼,说起来,身为王世孙如此罔顾礼法以下犯上,传出去连父王脸上也无光啊……”
                              “依你说,是定要我下旨惩戒这孩子喽?”英祖素来最疼爱的女儿就是和缓翁主,以往她若是有所求,必是有求必应的,然而经历前番的一番变故之后,英祖保护李祘的心、心疼李祘的心比任何人都切,听到女儿对世孙如此不依不饶,心中便有些不悦。
                              “……”和缓也并非蠢人,自然听出父王语气的不善,她想要说的话到底是噎在喉咙中没有出口。
                              “你刚才说传出去连我脸上也无光,倒是真心替我着想。”英祖淡淡的道,“然则若是我为这事下旨申斥惩戒了世孙,岂不是自己宣扬出去?”
                              “……”和缓自知失言,悻悻的低头不语。
                              贞纯比和缓更能看得清形势,听了英祖的话忙道:“说什么下旨惩戒,多大点儿的事哪里就值得如此……大王,咱们一家子骨肉至亲,祘儿是您最疼爱的世孙,自然也是臣妾寄予厚望的人。昨日之事大家都是关心大王您的安危,彼此说话重了些也是有的,没有什么,臣妾相信世孙绝对不会对臣妾不敬,臣妾也是不想世孙落下个不尊王命的口实给外人,昨日才会出头训诫,其实臣妾心里也是爱惜世孙还爱惜不过来呢,怎会舍得给予惩戒?望大王收回这个话,世孙也无需自责,不然反倒让臣妾心里不安了……”


                              58楼2013-07-03 2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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