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盈府宇梦回廊，
雨点云衫锁画堂。
梨木纸鸢相思惹，
花笺夙世醉西窗。
——题记
【一】那年春寒，不经流年，不知人间。
那一年，吴家添了新丁，吴老爷子一高兴，孩子满月的时候开仓放粱，全城皆欢，为吴老爷子这孙儿祈福。
“吴老爷，这孩子真是可爱，可起了名字？”
“姓吴，单字，邪。”吴老爷看着孙儿眉眼含笑，却无人读出眉目间一丝无奈。
“吴邪？好名字啊。”
举座欢腾，礼物几乎堆满了整个房间。
无人注意间，一个小乞丐目光躲闪，偷偷在门前探头探脑。
“来，孩子，进来。”吴老爷子慈眉善目。
孩子闻言走来。
“怎的不去领吃食？”
“被抢走了……”撒起谎来面色不改，嘴角高挑。
“管家，带他去找点吃的，在给他几两银子。”
乞丐慢慢跟着管家走了，几乎快淹没在人群里。
“小兄弟，既然来了，讨个吉祥，给句祝福的话也足了，可好？”
“我能……看看他么？”
“奶娘，把孩子抱来。”
“可是老爷……”
“去给小兄弟看。”
“是……”
奶娘抱着孩子上前。
乞丐的目光正对上孩子那一双大的过分的褐色眼眸，顿时呼吸一窒。随后不语，极慢的从怀里摸出一个物件。
竟是方做工极其精巧的印，只是只字未刻。
“家传之物，独做了一方印章。”
乞儿放下印章，转身而去。吴老爷子看着那一方印久久无语。
一年后，吴家少爷抓周，偏偏就选上了那一方鸡血石的印。
第三年，从解家抱来一个婴孩一同玩耍。
第五年，吴家给少爷请了夫子。
这日同解家的孩子一同放风筝，春风微拂，高柳夹堤，梨花满堂。堪堪那纸鸢却挂在了梨树上，两人急得乱跑。唯独不远处一双满是笑意的眸子看着，直到看见两人几乎要哭出来。
“怎么了？”
“风筝挂在树上了。”
“要帮忙？”
“恩。”
三下两下拿到风筝。
“风筝给你，你怎么报答我？”
吴邪一时有些恍惚，“啊？”
“我说，风筝给你的话，你怎么报答我啊。”
看得出少年心情不错，晃着手里的风筝，说的慢悠悠。
“……不如，你同我回府，我给你某个差事？也好过你乞讨。”犹豫了许久吴邪才缓缓道出。
“好呀，走吧。”
微风轻起，轻托起孩童白色的衣角。
少年从树上跳下，惊动了一树梨花，那年，他从未发现梨花能美到如此，甚至白的有些晃眼。

【二】冥冥之中，回眸之间，万般皆已注定。
春去秋来，夏雨冬雪，转眼已是五年光阴。当初那个爱穿粉的小姑娘早就被接回了本家，府中不再有能和吴邪肆无忌惮的玩耍的人。所遇之人非亲即仆，儒雅的儒雅，谦恭的谦恭，无一丝乐趣可言。
反倒是一个人，天生一身反骨，来了不久便被二叔挑走了做伙计。
整个吴府，只有二叔来时，才能听见吴家少爷的笑声，动听非常。只因为那吴二白自五年前身旁总带着的一个伙计。据说，是当初从本家要去的。
期盼之余，吴邪也格外庆幸自己还有如此一个玩伴。
那少年总是高挑着嘴角，连角度都未曾变过，一双狭长的凤眼微微眯着，颇有些动人心弦的感觉。
“爹说，弱冠的时候，要让二叔帮我取字呢，你呢？想好了么？”
“小三爷莫要说笑，我齐隆升本就不是读书人，何来取字一说？呵呵。”
吴邪晃着小脚，从鱼塘边的栏杆跳下，眼睛亮亮的。
“不如，我们一起帮你选？来我书房？”
略略一沉吟，“还有，跟你说了多少次，叫我小邪就行啦！”
“好吧，小邪，走吧。”
披着一身月色，吴邪兴冲冲拉着他往书房跑。
——似乎，只有在他面前，我才会笑得如此开怀。
——似乎，只有在他身边，我才会感到久违的温暖。
两人几乎同时闪过一个念头。
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只不过他比吴邪贪得要多些，他又念着，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罢了。
那时的吴邪，尚且纯洁如素缟，而许多年后，那素缟上将出现他一点一点绘出的丹青。
书房灯火如昼，吴邪注意到他有些不适的眯着眼，便自发吹熄了烛火，只留两盏，看得清字迹便可。
“来挑挑吧，我帮你。”
他随手翻了翻，道：“何必如此麻烦。”
吴邪眼瞅着他拿起了毛笔，有些惊讶。
他哈哈一笑，“小邪，我读的书不多，也不要小瞧我到如此地步吧。”
笔锋疾走，一气呵成。
吴邪凑近来看，委实震惊。
笔走龙蛇，一笔狷狂，此等力道，必是苦修多年。
半晌，吴邪望了他一眼，嘴里喃喃，最终还是叹了口气，道：“真是苦了你，我二叔，对伙计一向严厉。”
“哈哈哈，小邪你委实可爱的紧，你怎就不关心我写了什么？我若是胡诌调揩与你，你定是不知。”
吴邪闻言，忙低头看字，轻念，“戍，邪【ye】？齐戍邪？”
“是啊，戍邪。”他笑而不语淡淡看着他。
“也算是个好字，勉强过关啦。”
吴邪吹熄了灯火，掩上门出来，他借着一庭月色，看着他的活蹦乱跳。
你还是……没有发现啊……

【三】一念既而生，一缘既而灭，一语勿，终生悔不当初。
二叔在府里小住一段，可齐隆升却未留至转年初春，他向吴家递了辞呈，而吴家少爷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甚至都没用正眼瞧一下。
“让他滚，滚了就别再回来，省得我看着心烦。”
一张尚未脱稚气的小脸冷的像冰。却未注意到门口一双偷望的眼睛渐渐染了黯淡，然后再次挂上那个没心没肺的笑出了吴家大门。
事情倒回到几日前，除夕夜。
吴家张灯结彩，少爷却早早回了房，因为齐隆升说，要给他尝尝好东西。不能让别人发现。
刚关上房门，一双手就从后面环住乐他的腰，吴邪不满的直蹬腿。
“我又不是小孩子走个路还要人来抱的！”说着便要追着打。
“哎呦，小三爷您可小声点，让你二叔听见了我有十条命也没了。”
吴邪瞪他一眼，只有在他逗她玩的时候，才会戏谑的称他为小三爷。
“不是说有好吃的？”
“非也非也，好吃的没有，好喝的管够。”说着从桌下搬出一个坛子。从怀里摸出两只酒碗。
“这还是我几年前刚到你家府上埋到后院的，现在应该成了。”
说着打开了坛子，霎时间香气四溢。
“这是何物？”
“酒啊，笨蛋！”齐隆升握着拳头轻轻敲了吴邪额头一下。
“唔……肯定很好喝，长辈从不让我沾染。”吴邪舔舔唇，一双大眼睛亮晶晶。
“那今天来尝尝吧，我亲手酿的。”说着给两只酒碗满上，端起一只，一扬脑袋便干了一碗。
吴邪也想学他，怎奈刚喝了一口便呛了出来。
“咳咳咳……咳咳……你都放了什么进去啊……”
“门口的梨花，还有你给我的那根鹿什么的。”齐隆升很无辜。
“鹿……鹿鞭？”
“好象是吧……”
“噗……咳咳咳”吴邪犹豫了犹豫，继续道，“你，没有哪里不舒服么……？”
“没什么啊。”
“……那就好。”于是继续喝。
半个时辰后……
“隆升哥，我喝不动了……你……慢慢喝吧……我去小憩一会……”
说着迷迷糊糊走向床。
“小邪？小邪？”
齐隆升苦笑，把人抱住。
“我怎么会，爱上你呢……”
怎料吴邪只是喝多了不想理他，并未完全睡去，迷迷糊糊听到这句如晴天霹雳，愣是从齐隆升怀里挣脱出来。
“……你，你再说一遍？”
“我爱你……”
“……出去。”
“小邪……”
“不要让我，让我说第三次……出去！”
齐隆升叹气掩门出去，吴邪翻身躺倒，自此吴邪总是躲着齐隆升，若是偶尔碰见，也是一脸冷若冰霜。

【五】风自清清影自摞，杜康摇扇花轻薄。孤鸿传时双雁去，青稞醉人共君酌。
也许，也许那人真的不是他吧，不然怎么会看到我转身就走？
吴邪正一个人坐在小客栈里喝着清茶。
“哟，小公子一个人？”
吴邪回头看，不是昨日那算卦的又是谁。心中一动，点点头，算是回应。
“那不介意在下同小公子小酌两杯么？”
“只可惜在下酒量实在不济，怕是会拂了先生的兴致啊。”
“无妨无妨。这里的梨花酿可是名动四方，不尝尝实则可惜了。看小公子也是风雅之人，这品酒赏花之时定也不少，只可惜没有美人坐怀啊。”算命的隔着黑纱，似有似无的眼神看向吴邪。
吴邪却没察觉一般，兀自念着梨花，梨花，那年他留下的好像没剩多少了，如今……
正巧吴邪瞥了算命先生一眼，也不知他是否在看自己，脸上飞来一抹艳色。
“先生方才说的什么？”
“咯咯，小公子莫要在意。你我相遇便是缘分，也莫要先生先生的叫了，他们都叫我黑瞎子，不如小公子也这般叫吧。”黑瞎子帮吴邪把酒满上，乐呵的笑。
“好，小生姓吴，单名一个邪字。”
“不如我称呼你为小邪，可好？”
小邪……如此熟稔的两个字，只可惜，物是人非，酒还是那梨花酒，当初陪着自己的人却不知身在何方。他过得怎么样，这么多年都不给个消息……
“小兄弟神游何方？”
入鼻满满的梨花与酒的香甜，浅酌一口，竟惹得他想落下泪来。久久盯着酒杯不肯回神。
“这酒……是谁所酿？”
“哟，小邪这可是难为我了，这家老板从不示人的，神秘的紧。”
吴邪把折扇往桌上一拍，“你到底是谁！”
“刚刚不是说过了？在下黑瞎子，小邪可真是贵人多忘事。”
吴邪伸手去摘他脸上的面纱，却不料手被他一把捉住。
“啧，这可是小邪的不对了，在下一个瞎子，怎的还来接人伤疤？”
“对，对不起，小生失礼了。实则是黑兄同我一个朋友委实太相像。所以这才冒犯了，多有得罪。”
黑瞎子乐呵一笑，摆了摆手，“罢了罢了，咱也不是心窄的人。看小邪这身行头，是要上京赶考？”
吴邪颔首，“正是。”
只见黑瞎子把竹签晃上那么两晃，掉出一支，捡了起来。
“啧，小邪此番行来未带保镖随同？恐怕是凶多吉少啊。”
“敢问黑兄有何破解之法？”
黑瞎子似是沉思半晌，便道“不如瞎子陪你走一遭？”
见吴邪面露微微不屑，黑瞎子乐呵道，“小邪莫要瞧不起我这个瞎子，咱这也是练家子。”
“这……实则麻烦黑兄了。”
“不麻烦不麻烦，怎会麻烦，千金易求，知己难逢。自然是为了兄弟肝脑涂地。”
“如此，那便启程吧。”
“小二——！银子放着了！”
“得嘞！您下次再来！”

@佑司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