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簌簌下着。
　　孩子们穿着棉袄，脸颊鼻头冻得通红，却欢快的在地上踩下一串小小的脚印，笑着打闹，掷雪球，堆雪人。
　　我小心地飘动身体，避免被飞舞的雪球穿透。
　　不过，任凭我的脑子转的再快，也无法计算出那些飞舞在空中的杂乱无章的轨迹。苦笑着闪开身体——刚刚又被穿透了，任何一个鬼魂都讨厌被东西穿过身体的感觉。
　　“你还没有找到身体么？”粉琢玉雕的小人儿眨巴眼睛问我。
我摇头。
　　“你不会就这样一直飘荡吧。”她细细的眉毛皱成一团，撅着嘴不满的看我，“你没有合适的人选吗？”
　　继续摇头。
　　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转着。
　　我想起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她的墨玉般的眸子也这样滴溜溜在我身上打转。她是第一个看见我的人，或者，更准确点，她并不是完全意义上的人。我经常在独孤王府里转悠，她是王府的郡主，一来二去也就算熟人了。
　　“郡主，小郡主！”她的奶妈抱着狐裘大衣匆匆赶来，“当心冷，郡主，郡王在前厅等您呢。”
　　她顺从的跟着妇人离开，我挥手跟她告别。她晶晶亮的眸子看着我，微笑走之前，嘴唇一张一合：萧宁。
　　萧宁，我眯着眼睛想了想，她和原来的独孤郡主一样，生来体弱多病，一直靠人参之类的补品吊命活到现在。我曾经考虑过萧宁，不过只观察了她一晚便放弃了——萧宁的体质特殊，所以周边有些不干净的东西。鬼有鬼的脾气，我懒得和那种讨厌的东西打交道。现在又被独孤提起，嗯，去看看吧，反正我闲得慌。
　　果然，迷路了。
　　下次一定一定要走大街，不能为图方便直接穿墙走直线。
　　我站在花园里的大树下，看着太阳照射下树木的影子，默默念道：上北下南……
　　“你，为何在此游荡？”少年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愣住了，少年说的，是我？又是一个可以看见我的人？！
　　惊讶的转身，再次呆住。
　　黑，蓝。
　　如夜色的悲怆，如碧海的深沉。
　　我张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不该，不该是一个孩子应该拥有的眼睛。
　　少年披着黑色的斗篷遮住了大半张脸，我看不清他的容貌，却能清晰的看到那双隐藏在黑暗中的奇异眼眸。
　　一蓝一黑。
　　“是，十二万人中的一员么？”他微微仰头，伸出手似是要碰触我，却，在半途中停下，“对不起，但，你是叛军。”
　　我疑惑的看着他，看着他眼中的悲悯与坚定。
　　“我是杨拓，请你安息。”他说完，双手结出一个安魂印。
　　我呆呆看着他走远，呆呆看着附在身上的安魂印，脑子里混沌一片，搞不清状况。
　　许久，啊啊啊！
　　我手脚并用赶紧去掉那个安魂印，那是法师用来化解厉鬼怨气使之安然投胎的法印，我不敢接受。
　　下雪后的一天，我，弦歌，一只鬼，迷路后，遇到杨拓。

　　我不大喜欢老待在一个地方，鬼本来就是四处飘荡的不是吗，萧宁一向不怎么管我，现下游荡了一上午附带拐带脏东西若干，早早和周公下棋去了，放任我四处乱跑。
　　我在街上乱飘，看匆匆而过的路人，看路边叫卖的小吃摊，不知不觉就游荡到杨府大门前。
　　我一眼就看到了杨拓。
　　他还是披着遮住大半张脸的黑色斗篷，立在大门左侧的石狮子前，似乎在等人。
　　我兴趣顿生，飘过去趴在他身后的石狮子上，特意敛去了鬼形鬼息。
　　杨拓转过身来，盯着石狮子。
　　应该看不见吧，我对自己说。我一边给自己打气壮胆，一边心虚地准备溜下去。
　　“你为何还在游荡？”
　　四周看看，除了我没有别的鬼了。看来，还是被发现了。
　　真厉害，这样也能看的见。这已不是阴阳眼所能达到的能力范围。
　　有着异色眼瞳，可以操控轩辕剑，原来没发现，现在才注意到他那黑黑的斗篷下露出的些许细碎发丝也非常人的黑色，而是一种古铜又带着微微泛红的光泽。异貌必有异能，他，不简单呢。
　　“你看得见我？”想了想我又补充道，“很清楚的人形？”
　　“一团白雾，看不清你的容貌。”他微微一顿，“你的声音……”
　　他住了口。
我头上千万条黑线不止，他听出来我是个女的了，他总算知道我是个女的了。
我就说有哪个正常人会把一个温柔且没有戾气的女鬼当做战场索魂的士兵。
　　“上次的事，我很抱歉，对不起。”他颇为诚恳的道歉，嗯，家教很好，我甚为满意。罢了，小孩子么，不计较不计较，我很大度的连连表示自己不在意。
　　“你叫杨拓，该不会是杨素的孩子？”我看看杨府那块闪闪的大匾猜着。
　　“那是家师。”他极快的皱一下眉，想来是不太愿意谈这些东西。
　　“我叫弦歌，是个鬼师。”我从来不曾跟独孤郡主和萧宁提起的自己的职业独独告诉了才见面两次的杨拓，我想，我该是偏心他的。
　　也许是鬼师这个身份引起了他的好奇，他刚要开口，却转头看向杨府的大门。
　　“师父来了，弦歌，下次再会。”
　　“再见。”
　　我打道回萧府。

　　萧宁最近神神秘秘的，身边的脏东西也少了一大串。这倒不是因为我坐镇萧家神鬼不敢来侵，也不是因为萧宁对脏东西的吸引力减弱，而是——
　　戾气。
　　虽然极轻极淡，也难失其中浓浓的嗜血与杀戮气息。
　　我迅速搜索近几日京城死去的人，似乎没有谁的魂魄可以形成厉鬼。嗯，也许得抽空去拜访小白一趟。
　　院子里颤悠悠飘过一只脏东西，眼生的很。
　　估计又是萧宁新弄来的，最近她身边的脏东西换的很勤快，隔夜就没了，我不禁怀疑萧宁在捣鼓些什么。
　　连日来萧宁的精神愈发不错，似乎也能出去转转了。
　　我进门的时候正赶上她带着身后浩浩荡荡的一串东西出门。
　　“弦歌，回来啦？”她心情很好，眉眼弯弯，“我出去逛逛。”
　　我笑着嘱咐她小心点，她点头应好，一蹦一跳的从我身旁经过。
　　飘过来的风中，带着异样。
　是鬼的味道。
　　她的身上，那缕味道如丝般缠绕。
　　人和鬼再亲近，也只会沾染上鬼息，洗个澡用香熏熏就会散去。鬼味就不同了，只有和鬼缔结了某种契约的人才会带着鬼味，并以此作为契约的标志。
　　我和萧宁虽相处了一段时间但谈不上交情深厚，若是契约不会违反鬼界条例，我自然不会管，我还有自己的事要做——寻找可能形成厉鬼的地方。
　　我在城内郊外都转了一圈，并未发现什么。
　　小白还带着一帮子鬼卒分拣魂魄。
　　我上去打听情况。
　　小白两手一摊：“阿弦，你也看到了。这些魂魄都是被打散的，我们梳理很花功夫，哪里管得了其他。”
　　“不过，”话锋一转，小白凑过来压低了声道，“其实我们本也不用整理这些魂魄，直接丢进轮回道就行。但是前阵子有人在此处动用了索魂咒，上面怀疑有人偷了魂魄回去养，所以派我们过来清点。”索魂咒是一种招魂咒，大都是一些人找为了养鬼而使用此咒来招鬼魂，是一种禁咒。
　　“查到什么了吗？”我急急问道。
　　“没有。”小白很疑惑，“当然有些魂魄可能因为无法承受轩辕剑的霸道力量所以部分魂魄会直接消散，但大体上数量是够的，你有线索么？”
　　我把萧家出现戾气的事告诉她。
　　小白蹙着眉头：“最近的新鬼皆已到鬼界，没有滞留在人界的，除了这儿。”
　　我明白她的意思。
　　战场易形成厉鬼，萧家的戾气很可能来自这里。
　　“阿弦，萧家那里你多注意。”
　　这是我分内之事，小白不说我也会查。

　　经验君好忧桑
　　十五个字好难凑
　　自己水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