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的灵魂在一篇空白中分离出肉体。
我不清楚自己算是死还是活着。当我有意识的时候,我就出现在手术室外。那时,母亲坐在椅子上一直哭。不是歇斯底里的号啕,不是痛不欲生的嘶号。她就是呆呆地坐在那,没有表情。眼泪就这么一直淌着,流过脸颊,消失在深色的衣服中。我想去抱抱她,可是手指生硬地穿过她的肩膀,让我体会到了什么叫力不从心。
每有人从手术室走出来,妈都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样问我的情况。每一句“正在尽力抢救”都打在她的心上。我哭了,可是却没有泪。
很久,久到我开始感觉窒息,感觉冷。母亲就这么一个人,从太阳高照等到华灯初上。终于,手术室灯灭,主治医师疲惫的走出来,母亲支撑着站起来,医生说:“患者脑死亡,也就是今后可能都是植物人,但也请做好随时去世的准备。”
我记得,我听见了心碎的声音。这消息无疑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草。
后来的后来,我可以看见重症监护室里插满管子的自己。自己看自己还是挺让人惊恐的事,不同于照镜子,说不上来的违和感。对病床上的我来说,呼吸都是凌迟的痛。可是,对于监护室外默默无语的母亲,我的每一次呼吸都是莫大的施舍。
医院长廊的灯发出惨白的光,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回荡在楼梯处。
一点点靠近……
“阿姨!”
我被叫声吸引,转头。匆匆出现的是季安歌。
安歌拖着行李,衣服松散,大概是刚从飞机场赶过来。额上全是汗。
他皱着眉,拉住我妈:“阿姨!小夭呢?她人呢?”我妈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小夭在监护室里”
“那结果呢??”安歌看着仿佛安睡的我。
“植物人……”母亲的话,尾音有些颤抖。
一时间,两个人都默不作声。
安歌的出现我有些惊讶。今天早晨他还从荷兰算好时差给我送来一个早安吻。转眼间,我们竟然以如此的方式见面。他手指扒着玻璃,仿佛这样就可以离我近些。眼圈红红的,眼下淡青热色的阴影,恍如时光灰尘的剪影。
季安歌,是我追了很多年才到手的男朋友。都说“女追男隔层纱,男追女隔座山”可是我总觉得我们隔的是山,而且不只一座。
难道是因为我的汉子属性比较强?不,安歌知道我说他伪娘又好揍我了。
“阿姨,会没事的。小夭那么坚强一定会醒过来。”安歌拍拍我妈的肩膀。妈妈隔着玻璃看着重症监护室里的“我”,狠狠攥着拳头,指节处是残忍的青白。
安歌的手机在空灵的医院里响起,他抱歉地看看我妈,躲到楼梯口接起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