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关于作者立场】无情与有情：评虐虐更健康&山水如相逢（致敬之作，同好乱入）
·作者：虐虐更健康（纯生啤酒123、@夏天穿上小背心）
·代表作：《产虐》、《雨夜的罪恶》、《逆攻》、《失踪》、《卧底》（未完结）、《我的奇怪室友》（未完结）
·作者：山水如相逢（@mpreg321）
·代表作：《诊所故事》、《知青纪事：一个很抽搐的伪纪实短篇》、《废帝》（未完结）、《偶遇》（未完结）、《人蛊》（未完结）、《夜行船》
（这两位都是很有名的作者，作品想必大家也熟悉。没看过的可以自行搜索JJ或鲜网栏子，吧里老帖抽楼严重，这里就不照前例提供链接了。）
同好之间关于这两位写手的讨论由来已久（可以参看@我郁闷地飞过之前的一个评论帖http://tieba.baidu.com/p/2056203324），尤其是虐虐，楼主愿意不惜一切赞美之词来表达对《产虐》的无限敬仰。虐虐是极具天分的写手，最初的作品（注：《产虐》严格来说是她的第二篇作品，但第一篇《单纯朴实的第一次》从标题即可以看出其实验性质，用现在流行的归类方式来说算是篇片段文，但已经展示出作者的风格，即想象力和细节描写方面独树一帜的原创性）即代表了最高的水平，此后的其他代表作分别是这种风格向不同方向的延伸，体现了作者才能的其他侧面和多种不同的创作尝试（例如《逆攻》之古白话文、《雨夜的罪恶》之虐与情节起伏）。楼主愿意在此表明立场，《产虐》是生子文领域不可超越的丰碑式作品，无论就其想象力、细节描写或是在虐文技巧方面达到的成就，都是这些年来所仅见并且除了山水之外极少被模仿遑论被超越的经典之作。楼主有可能阅读范围，因此愿意就上述相对极端和绝对的表达，接受来自其他各路读者的教正。
山水起笔稍晚，目前仍有完结的近作（注：得益于同好的分享，楼主大概可以说看过虐虐目前为止的绝大多数作品。其后期文字游戏成分较多，完结作品较少。只能归咎于所有工作之后的写手创作时间不足，无法集中构思和写作结构相对复杂作品的问题，是很可惜也无可奈何的事情），有趣的是她和虐虐在风格上的高度近似，而这种风格在众多生子文作者中并不多见，因此两位作者就经常被相提并论。山水的问题也是完结作品较少，最新的《夜行船》细节方面仍旧值得称道，但作为一篇情景片段文，不复能看到作者在情节或谋篇布局方面的雄心。回想几年前两位作者处于相对旺盛的创作期的惺惺相惜和互相砥砺，即便是游戏之作也常有灵动的表现，不得不感慨目前的沉潜状态是众多读者的遗憾。

虽然久存仰慕之心，但是这篇评论拖延到现在是因为楼主一直找不到一个适当的分析角度。如大家所知，虐虐和山水的作品通常被归类为纯生文。这种文字读者除了一味叫好之外，似乎很难像楼主所希望的那样，以某些相对客观的因素为标准，尽可能具体地分析它的好处。而使用诸如“质感”之类的感性标准或者类比一类的分析方法，因为已经有人做了尝试，因此也没有更多展开的余地。在进入这一次的分析角度，即作者的立场之前，楼主愿意就上面提到的细节描写的原创性多说两句。相信这也是狐鸦所谓“质感”所赖以建立的基础。
曾经有一个楼主没听过的作家如此评价色情文学作品——“其实那些作品里什么都没有发生，无非是第一次冲击之后，一切重又开始，并且不断轮换——更多的人物、更多的姿势、更多的尖叫，色情文学主要的缺陷就是重复和偏执。”
如果不因为这种简单的类比而产生反感的话，其实上述论断同样说明了生子文的天生缺陷。因为某种程度上能够满足感官刺激和小众的癖好，它与纯粹供人消费（消耗）的色情文学保持着极为微妙的距离，因而也同样具有喋喋不休和重复不已的问题。同类型的人物、同样的甚至互相抄袭的描写和同样的缺少最基本的文学要素（情节和人物合理性）。因此，即便是再热衷此道的人看多了也会受不了，因为实在是太乏味太缺乏营养了。不同作者的文学素养和写作风格能部分弥补上述问题，而天才写手独有的原创性则是更令人激动的解毒剂。因为她（们）开创了一种令人耳目一新的风格，把众多读者从无聊乏味中解救了出来，从此对于作品有了不同的眼光和更高的要求。这样的写手提高了整个生子文的水准和读者的品味，因此对于此一领域的贡献如何强调都不为过。
值得一提的是，虽然虐虐这种细节描写的原创性听上去简单，似乎通俗一点说就是文笔好，但却没那么容易模仿（燕鹫，即@ 大杯具啊大杯具，开创了另一种耻感与情欲相混合的风格，在当初也是横空出世，但如今已为大多数写手所成功借鉴，变得不那么独树一帜了）。因为这其实有赖于作者对于人物肢体语言的敏感性和细致入微的表达，感受和表达两方面缺一不可。即使不以一个相对平庸一点的作者为例也很容易理解，如果你想象不出一个人物的各种肢体动作，一帧一帧地渐次进展，各具其特点，但其显著特点却没那么容易把握。或者即便“看得到”，但是笔力不逮，没法传神地表达出来，那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基本不可能靠后天的努力有所弥补。而虐虐的特点，这种描写的原创性，恰恰是因为她天然具有上述两方面因素的完美结合，因此在《产虐》和《雨夜的罪恶》中（其实在她全部作品中都有不同程度的体现，只是这两部因为虐的细节较多而有更充分的展示）我们可以看到花样繁多但是又全无重复的各种细节描写。其细腻程度和带给读者的新鲜体验，只有洗洗睡@ 洗·洗·睡早年间的一篇《月色同云四散》或许可以相提并论，但后者的侧重点又不同（洗大人基本上热衷于各种不同题材的尝试，其后期作品发展出一种冷静而不动声色的叙事方式，早年间细致入微的描写反而不见于新作之中）。
以上说了这么多，概括成一句就是——虐虐是怎样一个特别的作者，而她的辍笔又是包子文界怎样的难以想象无可弥补的重大损失啊！

下面终于要进入重点了，本次的分析角度：作者的立场。一言以蔽之，虐虐和山水都是不娇惯笔下人物的作者。在文中看不到她们对某个人物的明显偏爱（《替身》可能是个例外，而它之所以被坑掉，不知道是否，在一定程度上，与作者丧失了这种自然的冷静与超然态度有关），甚至看不到人物被赋予她们喜爱或认同的品质。前一点，就某些成熟的作者而言，或许可以通过技巧或者有意识的克服而做到，但后一点对于绝大多数作者而言，就真的是令人惊讶的难以克服的阿喀琉斯之肿——我可以不表现出对人物的偏爱，但无法不对性格或者品质有所评判或取舍。简单说来就是，我可以不表现出被自己的人物萌到，但我无法不写不萌的东西，因为那让我觉得不萌……（这样说还Ok吗? Are you still with me?）
之所以会对前一点产生认识，是因为楼主，和另一位泥足深陷的作者，在长期卡文的过程中有了一种不无痛苦的体会。那就是作者偏爱自己笔下人物是要不得的。这是一种很危险的倾向。从小的方面来说，在大部分文都是连载的情况下，如果作者对人物的偏爱超过了读者对其反应的平均水平，这里就有种作者的不平衡感产生。因为读者的反应低于作者的预期，作者容易心怀沮丧而影响写作进度。这还只是问题中较小的一方面。更糟糕的是，由于持续构思的关系，作者和人物的互动持续时间之长、程度之深要远远超过其成品所表现出来的部分。也就是说作者其实非常容易陷入对人物的偏爱，因为花了太多时间和心思在他们身上了，再加上有问题的第二个层面的影响，即一开始这些人物的设定就是从作者所喜好或认同的诸多因素（其中主要是性格）中提取后综合的产物，作者怎么可能会不喜欢。但是喜欢就喜欢了，真的没什么大不了吗？楼主以为不是这样。
精彩的故事以情节的起伏为依托，情节以人物（尤其是其性格）为发端的缘由，并且有一种大多数读者有共识的内在合理性为约束。也就是说，不可以太离谱，不可以太狗血。不仅如此，如果作者对文字的水准有一定要求，追求的是打动人心，或者引起较广泛的共鸣（读者群在趣味上的偏好和可能存在的鉴赏力不足是另一个问题。这里我们假设读者中的大多数拥有对作品适当的鉴赏力，因此能给以作品合理的反馈），那么恐怕不仅不能采用下线标准（离谱、狗血），而是应当对于品质把握和合理性有更清晰的意识和更谨慎的追求，持续不断的追求。而在此前提下，一旦作者丧失了对人物的超然态度，哪怕仅仅是在应有的立场上有所偏移，就容易造成判断力的丧失和结果的偏移，反映在作品中，就是自以为虐心的情节不过是矫情，自以为的精彩的段落不过是狗血。这是很可遗憾的事，不仅仅在于成品品质的不稳定，更在于作者的不自知。不自知就无从改进，不改进就无从进步。相信对文字稍有追求的作者也不愿意重复自己，遑论某种程度的倒退。
可能以上的分析偏重说理，我们来看一个例子。楼主之前偶然读到关于曹雪芹的评价，说的是他冷静客观不娇纵人物，举的例子是黛玉之失宠于贾母和妙玉的沦落风尘。这里需要与通常的虐做一区别。即所谓悲剧是把美的东西毁灭给人看，生子文中常见的被认为没有难度的虐有作者任性而为的成分在里面，区别在于认同感和对内在逻辑性的追求——你是否舍得大幅度扭转你所认同的人物的命运，高的踩低、低的捧高，不是出于对戏剧性（狗血）的特殊偏好，而是认为这是故事内在逻辑的要求？如果能做的到，那么很好，请继续保持这样一种立场和标准。即对人物最低限度的超然，如果不能做到全然冷静超然的话。
在这一点上可能已经说得太多，无论能否说服大多数作者，楼主本人是深刻的体认到，作者本人的冷静超然立场是好作品所从出的必要条件之一。这是据以分析虐虐和山水作品特点的第一个立论基础。

第二个方面，即作者是否应当将人物作为自己喜欢或认同的品质之投射，楼主在这个问题上有些犹豫。因为选择首先意味着价值判断，似乎在写作中是无论如何也避免不了的。其次，对于绝大多数业余写手而已，偏好还是创作的主要动力（如果不是唯一动力的话）。如果不写我喜欢的，觉得萌的，我为什么还要花时间精力来干这样一件事？楼主简直能够预见到一大片的嗤之以鼻声。第三，是完全抽离了认同的品质，人物不再是关注重点，故事就有种专为猎奇的传奇之感。虐虐的《逆攻》和山水的《人蛊》，两篇都是古白话文文体，也都有些话本小说的感觉，《逆攻》甚至有一个颇似“三言”的宣传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的结局，似乎在某种程度上符合楼主的分析。但是这里不是说传奇故事不好，传奇最考验对情节的想象力和谋篇布局的能力，有追求的作者可以作为一种有益的尝试来写。但现代小说的趋向必竟是重视人物的塑造和最低限度的性格心理刻画。楼主的问题是，假如不投射我们强烈认同的品质，不写我们觉得萌的人物，在这个方向是否还有可为？为萌而写是否也意味着作者某种程度的自我限制，而应当努力有所突破为宜？
在这个超然立场的第二个层面上，山水的作品可能是很好的例子。
让我们先回过头来看一下。一开始的分析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即虐虐和山水都仿佛天然没有偏爱人物或做价值投射的倾向。她们写的人物你大多不会达到喜欢的程度，甚至也不会有认同或寄予最低限度的同情（夏寒山就不说了，庄世虽然饱受磨难但依然不大能激起人的同情。山水的人物略有不同，通常没那么渣，人物的身份背景更加平易，但是在不能或不大能获得读者同情方面是与虐虐保持类似水平的）。在狐鸦的评论帖中，她对此做了感性的描述，就是说这样的人物你无论怎么虐，读者都没什么心理负担，看的同时并不觉得自己做了道德上的帮凶，恃强凌弱以满足某种不可告人的怪癖。但是与此同时她们的人物纯粹成为命运（作者老夫人）捉弄的对象，或者两个人在人物塑造方面没能实现任何成绩吗？显然不是这样的。楼主始终记得一个朋友对于《诊所故事》的津津乐道和对其中人物的称许。
就山水的人物而言，这种没有明显投射的写法恰恰赋予人物一种特殊的真实感，一种平淡而极为真实的感觉。《诊所故事》里的两个人，甚至那个只出现了一次了渣攻。《知青纪事》里的第一人称叙述者“我”，一个没有什么明显性格特征只是善良并且在关键时刻帮了主人公一把的知青队长。更多地是在山水的未完结作品中，那些面目模糊、故事没来得及展开因此下落不明命运未知的人物，清晰地体现出这样一种特点——芸芸众生，没有强烈的性格爱憎，遭遇到这样一种尴尬困境，有着一定程度的感情冲突和人际冲突，尝试以自己的方式克服这一困难处境，有一个同样芸芸众生除了仗义没有太多特点可言的朋友作为援手。
以上描述共同指向一个词——反戏剧性，也就是不狗血。真实，平实，不狗血是山水故事和人物最大的特点，说来稀松平常，但她用这些萝卜白菜写出了具有异乎寻常吸引力的故事和人物。所以以上对于读者反应的分析是不完全的，我们不是不同情人物的遭际，同情隐隐有着居高临下居安望危的优越感在里面。我们在看到山水的人物出场时，在他还没有遭遇到明显值得同情的事件时，首先就产生了一种关切，一种不明所以的关切（此处联想为《YY小故事》中的邱承）。这是山水的坑令人怨念不绝的原因——我们委实关切人物的命运啊。我们首先关注故事的发展，情节的走向，才能谈得上在该同情时同情，不是吗？可惜的是，作者太多未完结的作品并没有给读者提供更多体会和玩味的机会。这是在表示赞赏之余，不得不对作者表示遗憾的。
所以以上的分析是说，我们完全有可能不对人物做过于强烈的投射，而同样实现成功的人物塑造。甚至有可能就此平衡过多的好感堆砌所造成的冗余之感——有太多人物显得如此令人厌烦，是因为他们身上具有太多不真实不可靠的优点了。当然，楼主不是不清楚山水的这种写法依然是作者独有的自然而然的风格之体现，有意识的模仿不一定能收到同样的效果。但是这通篇的分析，并不是为了说服大家来共同模仿一种值得称道的经典模式，毋宁说是为了传达这样一种个人观点——写作（或者说写文），在自娱自乐的基础上还有可能是一种才能的发挥，在随性而为的基础上还有可能做的更好，在自己努力之余还有可能借鉴他人的优点，在阅读欣赏之余还有可能做技术分析，在技术分析所达成的共识基础上有可能做有意识的训练和提高。
根子上是这样一句话，楼主相信就便是如生子文这样小众的领域，也不难就好的作品和平庸的作品做一区分，标准和普通文学作品并无明显差异。既然要写，何不写得更好？
希望大家都写，尤其是楼主以如此深沉恳切之意赞赏的作者。
希望大家写得更好。
以上。

＠山水如相逢@山水如相逢
好像我内容并没有很好的照顾标题，其实标题也琢磨了一阵子。所为无情是作者超乎萌点之外的对人物的立场吧，可能更多是我想当然的东西。如果你也把它归因于萌点，我倒是希望有这样萌点的人能多几个，为什么这么些年再也没见了呢。你说虐虐觉得萌的文，我目睹她表示欣赏就有两回了。田兄和卢兄，还有废帝。你的问题是始乱终弃…

嗯，我要把这个链接贴这儿，免得回头找不找了
http://tieba.baidu.com/p/752805267 名字是浮云
坑，不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