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
“……
“数日后,书生园中芳香四溢,缘是春日已至,万物始生,美不胜收。
“初春仍是清冷非常,那园内有一方清池,池上久久弥漫着一层薄薄的烟雾,如迷似幻,池中锦鳞数许,绕莲而生。
“书生甚乐之,携芙蓉同赏,在那池边,当歌对诗,终互通情意,成就了一段姻缘佳话。”
……
“你哪里听来的故事,”我颇为好奇,“怎么没有结局啊。”
他笑道:“这结局,不是很好吗?”
“这故事叫什么?”
“墨生花。”他笑意不减反增。
“那便对了。这其中,并未出现类似的情节啊。”
“也许……”他敛了笑,蹙起眉,似是真的在思考,“也许墨与花是暗指书生和那芙蓉精。”
我浅笑:“……也许。”
其实我没有告诉他,我知道,这故事的结尾。
我也明白,我与那花精一二类似。
但我不怨他。
毕竟他是为了韩家。
他想要《水月》和《夏花》,我可以给他。
他想要杜家家产,我可以给他。
他想要我的命,我也能给他。
只是他想要我恨他,想要我毁了他。
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我看着那白衣身影飘进屋来。
“辞洺。”我拿着韩津生最希望得到的东西,对他说着,“把它拿走罢。”
他望了一眼那物什,翩翩地笑了:“一然公子还是自己留着吧。”
“不,”我摇头,“我不能害了他。你拿去,若不愿留着,便帮我毁了。”
他思索了一番,终是接了过去。
“好。我便帮你毁了它。”
我望着那古书上秀丽的“萧歌”二字,如释重负。
这是我亲手誊写的,世上唯此一本,不再多有。
那夜,我梦到很多年前,师父牵着幼小的我走在大雪里。
我问:“我们要去哪里?”
他不说话,静静地走着。
我很冷,忍不住打着寒噤,他却只是将我牵着更紧。
“没人会去的地方。……
“圣一,你要记得,我们的使命。
“我们只能孤独地……”
那梦过于真实,我在房间里惊醒时不住地喘着粗气。
我知道我的使命。
从很小很小的时候起就知道。
那个时候,我被关在山洞里,师父逼着我背下那三本心经。
《水月》,《夏花》,还有《萧歌》。
他说心经都是祸人的,他还说我们都只有一个任务,就是让心经不再流传于世,却又能传承下来。
我们是使者。连接上个时代与下个时代的桥梁。
这件事我一直隐瞒着津生,即便他不曾断过地问:“你当真不知那第三本心经现在何处?”
他夺去了水月和夏花,却一直渴求更强大的力量。这贪婪太可怕,我知道。所以我只给了他前两部心经六乘以前的心法,而且从不透露一丝萧歌的讯息。
我想,他大概以为,我是绝对不会欺骗于他的罢。
我凭着记忆,把三本心经再次书写下来,一本给了辞洺,另两本交给了楚楚,然后让她,交给她的儿子。
她会做的很好。我相信。
现在我被拘禁起来,没有了自由。
其实我从爱他的那刻起,就已经失去了自由。
我知道,我逃不掉了。
我现在只想等着,等着他杀了我。
就想曾经,我只想为他生个儿子。
这想法很傻,我知道。但至少,楚楚做到了。
我将心经交给楚楚,看着还在襁褓中的他,突然有些心痛。
我给他取名为楚夏,那个时候,她哭了。
我笑着安慰她。
“人一生能为一个事而执着,总是好的。做到了,是最好的。你看,你为他生了个儿子。”
我还告诉她,那个古老的童谣。
“夏花三十,水月十三,萧歌一曲应千年。水月三十,夏花十三,萧歌过后人不还。夏花属青莲,莲绕水月转,水月映客船,船上萧歌漫,萧歌飘摇雨,雨渐冥冥去,去处安然意,巷口残照里……湖光犹静娴,未见起波澜……”
我要她记住,不管人世是多么荒乱,不管朝代如何更替,不管这江湖如何血雨腥风,改变的都不是世界,而是人本身。
一切终将归于沉寂。
就像雨后的湖水,还是不会有一丝波澜。
“走吧。”我说,“离开这里,去那与世无争的岛。”
我对她微笑:“不要想着复仇,不要怀着悲伤,离开这里,把一切都归零。”
闭上眼,往事一一浮现。
不同的面孔在眼前咆哮而过,带着世人本质的贪嗔痴。
我想到师父对我说的话:“圣一,我们只能孤独地活下去。”
我再次闭上眼,却只能看到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