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回沪
这些年毓婉因着忙碌多少填补了她期盼回申城的心，不料有一日竟听得素兮偷偷和自己说只怕没几日自家就要回申城了。
佟毓婉愣了几秒钟，心中有些期盼，又有些近乡情怯。她想见周霆琛，又怕再见后他们依旧一次次擦身而过。
及至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她才知道素兮为什么说他们一家可以回申城了。原是因着前清两江总督兼江苏巡抚张勋有心要起兵拥戴宣统复辟，复辟自然短不了银钱，所以这担子又落在了皇族亲裔的头上，只说要每家缴上三万银元。
前世的事情毓婉虽有些忘了，但宣统复辟才十二天就被赶下台的事她却记得很清楚。佟佳鸿仕有些左右不定，他有些寄希望于大清复辟让佟家再次荣耀起来。又怕复辟之路是个无底洞，自家再多的银钱都填不满。
佟毓婉试探的说道：“父亲当真觉得大清能再复辟，如今军阀混战，单凭张勋一人哪里能扭转乾坤。当时宣统帝能被袁世凯赶下台，也难保不被别人再次赶下台。依着我看，我们家原不是什么正镶黄旗的，要真出大力也轮不到我们先出头，这事原是个无底洞，有一就有二，父亲不如来个快刀斩乱麻，我们家再回了申城谋出路。”
这些年佟佳鸿仕也见得毓婉的手段，这次没训斥她只问道：“依着你看我们如何来个快刀斩乱麻？”
“他们原也知道我们家是依附着舅父过活，根基也比不得别人家深，如今唯一赚钱的营生想来就是婉居了，”两家铺子一家明一家暗，这也是毓婉当初为着今日退路所想的，有舍必有得，顿了顿毓婉才道：“我们不如捐了婉居出去，日后赚了亏了也只他们的事，且先让我们铺子里的老伙计再出带几个熟练的伙计看店就是了。”
人手也替他们备好了，店铺也捐了，佟佳鸿仕只觉得这未免太下血本，心中只觉得有些不舍得，“婉居这般捐了，我们家回了申城如何过活？”
“如今世道裹乱，婉居若没人庇佑只怕也要败落，给了他们还安生些，”毓婉搁下手中的茶碗沉声道：“人生在世，富贵荣华不过过眼云烟，在这乱世中一家人能好好活着就是了。我们回了申城还有佟苑，家里也还有些积蓄，再找两个铺子也不是不可能的，到时好好经营还愁我们家不够花销，”说着又望着佟佳鸿仕和那拉氏淡笑道：“余生我们不求大富大贵，一家人安乐无忧、平安活着就够了。”
听了这番话佟佳鸿仕和那拉氏的心里有些动容，一来欣慰毓婉知事，二来乱世江山更迭、乱寇频出，多少满清皇族死于非命，佟家能活着已是不易。
毓婉原以为父亲未必会拿自己的话当真，可第二日父亲果真带了母亲一道去了舅父府上。只说自家本是皇族后裔，受皇恩恩泽才富贵荣华这许多年。宣统帝要复辟自己断然是支持的，只说舅老爷也知道我们家的情况，这些年原也亏空的厉害，幸好有了婉居才填补不少空缺。如今我们把婉居给捐了，挣的银钱再与自家无关。佟佳鸿仕又说自己年岁越发大了，倒想带了妻儿回了申城养老去。
碍着那拉氏的面子，有因着得了婉居，毓婉的舅父再不好多说什么的，只说回了申城也别忘了逢年过节来京里玩。
回申城这么顺利，倒安慰了佟毓婉失了婉居的心情。
回申城时正是炎热的六月，佟家一众人到了佟苑时也是暮色四合。夜色摒弃了不少白日的热浪，毓婉立在门口怔怔的望着佟苑的字匾，心中盈满了各种莫名的情绪。她听说前世周霆琛至死都守着佟苑，她原以为自己在无缘见周霆琛了，如今上天却让自己又回了原点。
前世她总想着要自由却终被高门大户穷困一生，前世她总想着对谁都好，却发现有些人你不犯她，她却誓与你至死方休。佟毓婉对这个城市爱过恨过却更多的是怀念，因为这里深藏着她一生最美好的爱恋。
正在一旁指使着家人帮箱笼的素兮瞧毓婉看的认真，便上前笑道：“小姐，外头只怕还有些暑气，你还是快些进去吧。”
毓婉立在台阶上，瞧着佟苑被岁月留下的痕迹，回首浅笑：“我回来了呢。”
这话是对素兮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更是对心底得周霆琛说的。
脸上的笑意还未褪尽，便瞧见佟苑路口处驶进一辆黑色小汽车，在一片昏暗的灯火中车灯越发显得刺眼。佟毓婉拿手挡了眼，谁知那车到了自家门口却放缓了不少，她放下手抬眼瞧去，恰好望见灯光幻灭中的周霆琛。
他似是着了件黑色立领衬衫，侧脸依旧清隽冷峻，因着不常笑如雕塑般的侧脸有些肃然。佟毓婉只觉得心跳都停了，就这么直直的撞上了霆琛冷冽的眼，连素兮在旁嘟喃这是谁家的车小心撞坏了东西都没听得。
佟毓婉原以为自己经历前世那些岁月，如今再见周霆琛只怕再不会有小姑娘的那种羞涩了，可望着驶向远处的汽车她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要跳了出来。她见到周霆琛了，日后再见她不是别人的妻，她就是佟毓婉而已，她觉得心里欣喜极了，原来有些爱即使藏在心底也能被轻易点燃的。
周霆琛的眼里却有几分惊诧，只蹙了眉低声道：“佟家回来了？”
前头的小胖好奇的转身道：“大哥认得佟家人？”
周霆琛低头掩了神色，似笑非笑道：“也许吧。”
他也说不清他和佟家算不算得认识，年少时自己为了救佟毓婉断了手指，谁知却得了她一句：你一辈子没见到银票么！穷死你算了。他虽穷却也有傲骨，他原以为自己早已忘了那句话，谁知现在见了佟毓婉才发现这句话一直埋在自己心中。
周霆琛记得初见佟毓婉时，她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小丫头，一双黑溜溜的眼清澈的很。如今再见她，那双眼依旧清澈，只是身量高了，瞧着就带了几分少女的娉婷。不知怎的，他彷佛又想起当初佟毓婉叫的那声：大哥哥。那声音很是软儒就像一阵春风。
周霆琛就有些疑惑，自己是记恨她那句话，还是在乎她对自己的看法呢。
佟毓婉却是一整夜辗转反侧，心里有期待有甜蜜有害怕，可不管哪种情绪只觉得周霆琛的影子在眼前摇晃，她就羞红了脸只一个人埋头在被窝里笑。她见着周霆琛了，没有比这更让人欣喜的事了。前世她为了父母活，为了杜家活，这一世她要为了自己和周霆琛而活。
这些年毓婉因着忙碌多少填补了她期盼回申城的心，不料有一日竟听得素兮偷偷和自己说只怕没几日自家就要回申城了。
佟毓婉愣了几秒钟，心中有些期盼，又有些近乡情怯。她想见周霆琛，又怕再见后他们依旧一次次擦身而过。
及至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她才知道素兮为什么说他们一家可以回申城了。原是因着前清两江总督兼江苏巡抚张勋有心要起兵拥戴宣统复辟，复辟自然短不了银钱，所以这担子又落在了皇族亲裔的头上，只说要每家缴上三万银元。
前世的事情毓婉虽有些忘了，但宣统复辟才十二天就被赶下台的事她却记得很清楚。佟佳鸿仕有些左右不定，他有些寄希望于大清复辟让佟家再次荣耀起来。又怕复辟之路是个无底洞，自家再多的银钱都填不满。
佟毓婉试探的说道：“父亲当真觉得大清能再复辟，如今军阀混战，单凭张勋一人哪里能扭转乾坤。当时宣统帝能被袁世凯赶下台，也难保不被别人再次赶下台。依着我看，我们家原不是什么正镶黄旗的，要真出大力也轮不到我们先出头，这事原是个无底洞，有一就有二，父亲不如来个快刀斩乱麻，我们家再回了申城谋出路。”
这些年佟佳鸿仕也见得毓婉的手段，这次没训斥她只问道：“依着你看我们如何来个快刀斩乱麻？”
“他们原也知道我们家是依附着舅父过活，根基也比不得别人家深，如今唯一赚钱的营生想来就是婉居了，”两家铺子一家明一家暗，这也是毓婉当初为着今日退路所想的，有舍必有得，顿了顿毓婉才道：“我们不如捐了婉居出去，日后赚了亏了也只他们的事，且先让我们铺子里的老伙计再出带几个熟练的伙计看店就是了。”
人手也替他们备好了，店铺也捐了，佟佳鸿仕只觉得这未免太下血本，心中只觉得有些不舍得，“婉居这般捐了，我们家回了申城如何过活？”
“如今世道裹乱，婉居若没人庇佑只怕也要败落，给了他们还安生些，”毓婉搁下手中的茶碗沉声道：“人生在世，富贵荣华不过过眼云烟，在这乱世中一家人能好好活着就是了。我们回了申城还有佟苑，家里也还有些积蓄，再找两个铺子也不是不可能的，到时好好经营还愁我们家不够花销，”说着又望着佟佳鸿仕和那拉氏淡笑道：“余生我们不求大富大贵，一家人安乐无忧、平安活着就够了。”
听了这番话佟佳鸿仕和那拉氏的心里有些动容，一来欣慰毓婉知事，二来乱世江山更迭、乱寇频出，多少满清皇族死于非命，佟家能活着已是不易。
毓婉原以为父亲未必会拿自己的话当真，可第二日父亲果真带了母亲一道去了舅父府上。只说自家本是皇族后裔，受皇恩恩泽才富贵荣华这许多年。宣统帝要复辟自己断然是支持的，只说舅老爷也知道我们家的情况，这些年原也亏空的厉害，幸好有了婉居才填补不少空缺。如今我们把婉居给捐了，挣的银钱再与自家无关。佟佳鸿仕又说自己年岁越发大了，倒想带了妻儿回了申城养老去。
碍着那拉氏的面子，有因着得了婉居，毓婉的舅父再不好多说什么的，只说回了申城也别忘了逢年过节来京里玩。
回申城这么顺利，倒安慰了佟毓婉失了婉居的心情。
回申城时正是炎热的六月，佟家一众人到了佟苑时也是暮色四合。夜色摒弃了不少白日的热浪，毓婉立在门口怔怔的望着佟苑的字匾，心中盈满了各种莫名的情绪。她听说前世周霆琛至死都守着佟苑，她原以为自己在无缘见周霆琛了，如今上天却让自己又回了原点。
前世她总想着要自由却终被高门大户穷困一生，前世她总想着对谁都好，却发现有些人你不犯她，她却誓与你至死方休。佟毓婉对这个城市爱过恨过却更多的是怀念，因为这里深藏着她一生最美好的爱恋。
正在一旁指使着家人帮箱笼的素兮瞧毓婉看的认真，便上前笑道：“小姐，外头只怕还有些暑气，你还是快些进去吧。”
毓婉立在台阶上，瞧着佟苑被岁月留下的痕迹，回首浅笑：“我回来了呢。”
这话是对素兮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更是对心底得周霆琛说的。
脸上的笑意还未褪尽，便瞧见佟苑路口处驶进一辆黑色小汽车，在一片昏暗的灯火中车灯越发显得刺眼。佟毓婉拿手挡了眼，谁知那车到了自家门口却放缓了不少，她放下手抬眼瞧去，恰好望见灯光幻灭中的周霆琛。
他似是着了件黑色立领衬衫，侧脸依旧清隽冷峻，因着不常笑如雕塑般的侧脸有些肃然。佟毓婉只觉得心跳都停了，就这么直直的撞上了霆琛冷冽的眼，连素兮在旁嘟喃这是谁家的车小心撞坏了东西都没听得。
佟毓婉原以为自己经历前世那些岁月，如今再见周霆琛只怕再不会有小姑娘的那种羞涩了，可望着驶向远处的汽车她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要跳了出来。她见到周霆琛了，日后再见她不是别人的妻，她就是佟毓婉而已，她觉得心里欣喜极了，原来有些爱即使藏在心底也能被轻易点燃的。
周霆琛的眼里却有几分惊诧，只蹙了眉低声道：“佟家回来了？”
前头的小胖好奇的转身道：“大哥认得佟家人？”
周霆琛低头掩了神色，似笑非笑道：“也许吧。”
他也说不清他和佟家算不算得认识，年少时自己为了救佟毓婉断了手指，谁知却得了她一句：你一辈子没见到银票么！穷死你算了。他虽穷却也有傲骨，他原以为自己早已忘了那句话，谁知现在见了佟毓婉才发现这句话一直埋在自己心中。
周霆琛记得初见佟毓婉时，她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小丫头，一双黑溜溜的眼清澈的很。如今再见她，那双眼依旧清澈，只是身量高了，瞧着就带了几分少女的娉婷。不知怎的，他彷佛又想起当初佟毓婉叫的那声：大哥哥。那声音很是软儒就像一阵春风。
周霆琛就有些疑惑，自己是记恨她那句话，还是在乎她对自己的看法呢。
佟毓婉却是一整夜辗转反侧，心里有期待有甜蜜有害怕，可不管哪种情绪只觉得周霆琛的影子在眼前摇晃，她就羞红了脸只一个人埋头在被窝里笑。她见着周霆琛了，没有比这更让人欣喜的事了。前世她为了父母活，为了杜家活，这一世她要为了自己和周霆琛而活。
雪域苍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