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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噩梦（中）
阿贵带了一帮手下气汹汹地撞开了周鸣昌家的大门，周鸣昌夫妇闻声跑出来，却见自家儿子被箍着脖子动弹不得，随即慌了神，又见阿贵擒着一个身量未足的女孩儿，周鸣昌心下早已明白了几分，遂低声咒骂妻子：“贱蹄子，自家都养活不起，还有这心思管别人的死活。阿贵可是个难缠的主儿，现惹了他，断了进钱的门路，日后只等着喝西北风吧。”
周母只低头噙泪，也不言语。见儿子落入阿贵手中，心内又急又怕，为求儿子周全，只得低声下气道:“原是我愚昧，无意冲撞了大哥。还望大哥放了犬子霆琛，他年小不谙事，有得罪了您的，我这做母亲的少不了替他担责。”
周霆琛眼看着亲娘为了自己委屈求全，只觉心口酸疼。但他终究是个有骨气的，怎会轻易就屈服了阿贵。周霆琛攥紧了拳头道:“娘，你没错，我也没错，何必低声下气。我们家虽没地位，也断不能被这市井无赖折辱了去，”
周鸣昌听得儿子如此，早已胆战心惊，忙喝住他道:“兔崽子，你是想绝了你老子娘的后路吗，仔细我打死你这败家的孽障。”
阿贵见了这情景，一把将周霆琛扔倒在地，嘴角露出一丝令人生厌的奸笑，斜瞥着眼道:“既如此，破财免灾，你可愿意?”
周鸣昌身染毒瘾，早已闹得家徒四壁，为维持生计只能帮阿贵做些拐卖生意，如今哪里还有闲钱。只得陪笑道:“难为死我了，不是我有心编谎，如今是当真一分钱也拿不出啊。”
阿贵终被这一席话热恼了，猛的上前踩住周霆琛的双手，拔出随身带着的匕首，明晃晃地在周鸣昌夫妇面前比划着，奸邪地笑道:“那便剁了你儿子一根手指头，大家平安。”
周母愕然，惊得瘫倒在地，周鸣昌也慌了神，边抹着泪边扑上去求饶，奈何被阿贵的手下挡了回去。毓婉听得如此，竟莫名生出一股力气挣脱了阿贵，扑过去护着周霆琛道:“不要，不要剁大哥哥手指。”
阿贵戏谑着将匕首扔过去，收了脚只等着看好戏。周霆琛竟不慌乱，只缓缓推开毓婉，拾起扔来的匕首，又转脸对着毓婉轻笑道:“丫头，乖，闭眼。”说着伸手遮了她的眼帘。
毓婉不敢言语，乖乖地闭了眼睛。周霆琛狠了心，手起刀落，左手小拇指已断了半截，一时间血流不止。剧痛从断指处传来，周霆琛紧咬着牙，脸色惨白几乎晕厥。
毓婉逐渐嗅到了一股子刺鼻的血腥味儿，睁开眼只看到一摊赤红，不禁呆傻了眼。周母扑过去抓了儿子才断了指的手，哭喊道:“我的儿啊，你何苦做这傻事。”
阿贵见其当真自断手指，不觉一阵慌乱。周鸣昌此等窝囊下贱之人竟能生得如此有血性的儿子，竟是他没料到的，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只是他素来是个奸诈狡猾之人，不会轻易损了自己的利益，只道:“你们可都瞧见了，是他自己剁了手指，与我无关。”
周霆琛强忍着剧痛，坚毅的面庞高高抬起，一字一句道:“混江湖的，说话可要算话!”眼底的寒光竟使得阿贵心头一颤。
他扭脸含笑注视着毓婉，轻声道:“别怕，大哥哥送你回家。”
毓婉扑簌着眼泪，乖觉地点点头，伸手揩去周霆琛额头上渗出的虚汗，拽紧了其袖口。周霆琛强撑起身，张臂佑护着毓婉直直往门外走去，阿贵眼见两人背影渐行渐远，只觉一口恶气堵在胸口，气急败坏道:“可别忘了，你们家还欠我阿贵十两银子，今日若不能一次还清，我便弄死你全家。”
周霆琛听得阿贵如此威胁，强压住心头怒气，头也不回地道:“我定会替父母还清所有债务，不许你为难他们。”
阿贵带了一帮手下气汹汹地撞开了周鸣昌家的大门，周鸣昌夫妇闻声跑出来，却见自家儿子被箍着脖子动弹不得，随即慌了神，又见阿贵擒着一个身量未足的女孩儿，周鸣昌心下早已明白了几分，遂低声咒骂妻子：“贱蹄子，自家都养活不起，还有这心思管别人的死活。阿贵可是个难缠的主儿，现惹了他，断了进钱的门路，日后只等着喝西北风吧。”
周母只低头噙泪，也不言语。见儿子落入阿贵手中，心内又急又怕，为求儿子周全，只得低声下气道:“原是我愚昧，无意冲撞了大哥。还望大哥放了犬子霆琛，他年小不谙事，有得罪了您的，我这做母亲的少不了替他担责。”
周霆琛眼看着亲娘为了自己委屈求全，只觉心口酸疼。但他终究是个有骨气的，怎会轻易就屈服了阿贵。周霆琛攥紧了拳头道:“娘，你没错，我也没错，何必低声下气。我们家虽没地位，也断不能被这市井无赖折辱了去，”
周鸣昌听得儿子如此，早已胆战心惊，忙喝住他道:“兔崽子，你是想绝了你老子娘的后路吗，仔细我打死你这败家的孽障。”
阿贵见了这情景，一把将周霆琛扔倒在地，嘴角露出一丝令人生厌的奸笑，斜瞥着眼道:“既如此，破财免灾，你可愿意?”
周鸣昌身染毒瘾，早已闹得家徒四壁，为维持生计只能帮阿贵做些拐卖生意，如今哪里还有闲钱。只得陪笑道:“难为死我了，不是我有心编谎，如今是当真一分钱也拿不出啊。”
阿贵终被这一席话热恼了，猛的上前踩住周霆琛的双手，拔出随身带着的匕首，明晃晃地在周鸣昌夫妇面前比划着，奸邪地笑道:“那便剁了你儿子一根手指头，大家平安。”
周母愕然，惊得瘫倒在地，周鸣昌也慌了神，边抹着泪边扑上去求饶，奈何被阿贵的手下挡了回去。毓婉听得如此，竟莫名生出一股力气挣脱了阿贵，扑过去护着周霆琛道:“不要，不要剁大哥哥手指。”
阿贵戏谑着将匕首扔过去，收了脚只等着看好戏。周霆琛竟不慌乱，只缓缓推开毓婉，拾起扔来的匕首，又转脸对着毓婉轻笑道:“丫头，乖，闭眼。”说着伸手遮了她的眼帘。
毓婉不敢言语，乖乖地闭了眼睛。周霆琛狠了心，手起刀落，左手小拇指已断了半截，一时间血流不止。剧痛从断指处传来，周霆琛紧咬着牙，脸色惨白几乎晕厥。
毓婉逐渐嗅到了一股子刺鼻的血腥味儿，睁开眼只看到一摊赤红，不禁呆傻了眼。周母扑过去抓了儿子才断了指的手，哭喊道:“我的儿啊，你何苦做这傻事。”
阿贵见其当真自断手指，不觉一阵慌乱。周鸣昌此等窝囊下贱之人竟能生得如此有血性的儿子，竟是他没料到的，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只是他素来是个奸诈狡猾之人，不会轻易损了自己的利益，只道:“你们可都瞧见了，是他自己剁了手指，与我无关。”
周霆琛强忍着剧痛，坚毅的面庞高高抬起，一字一句道:“混江湖的，说话可要算话!”眼底的寒光竟使得阿贵心头一颤。
他扭脸含笑注视着毓婉，轻声道:“别怕，大哥哥送你回家。”
毓婉扑簌着眼泪，乖觉地点点头，伸手揩去周霆琛额头上渗出的虚汗，拽紧了其袖口。周霆琛强撑起身，张臂佑护着毓婉直直往门外走去，阿贵眼见两人背影渐行渐远，只觉一口恶气堵在胸口，气急败坏道:“可别忘了，你们家还欠我阿贵十两银子，今日若不能一次还清，我便弄死你全家。”
周霆琛听得阿贵如此威胁，强压住心头怒气，头也不回地道:“我定会替父母还清所有债务，不许你为难他们。”
（4）十年一梦
毓婉劫后余生只三天，便有消息传来，说是宣统皇帝继位，即刻宣皇亲佟鸿仕进京赴任。此时满清已名存实亡，说是为皇亲谋利，实则是拉拢关系，勉强维系摇摇欲坠的朝廷。叶赫那拉氏本系慈禧太后的亲妹妹，佟家也算是正儿八经的皇亲。佟老爷听闻朝廷的旨意，遂匆忙打点了行李，携了家眷奉命北上。
三年后，辛亥革命爆发，满清朝廷随之覆灭。此后，各地军阀纷纷起势，各地烽火战乱。满清时期的官宦皆进退不得，声势地位更是一日不如一日。佟家仍仗着自己是前朝皇亲，骨子里还是一派旧朝廷作风，少不得硬着头皮在北京艰难生计。又有张勋借“调停”为名，率五千“辫子兵”入京复辟。因那氏不甘满清就此灭亡，竟偷偷拿了钱支援张勋。最终复辟失败，佟家更是举步为艰。隔了一年，佟鸿仕终于断了在京生活的念头，决定南下养老，经营洋务。
不觉已隔了十个光阴，十八岁的毓婉出落得袅娜娉婷。再次踏上申城这片久违的热土，心里竟有股莫名的情愫滋生出来。许是儿时的故乡牵动了她的心太久，亦或是，这里有她惦念了许久的人。
佟苑仍是十年前的模样，只是墙外那株紫薇花树愈发繁茂了，趁着夏日的微风，香气弥漫，一不留神便被勾了魂去。
毓婉身着素白绉纱束领上衣，浅蓝色百褶七分裙，脚穿一双圆头棕色细跟皮鞋，静立在门口看小厮们进进出出搬运东西。齐耳短发烫着微卷，配一只攒珠花式发卡，另有一对蝴蝶耳环雀跃于发颈间。越发衬托得毓婉娇俏可人，天真明媚。
“小姐，别站在风口，仔细着了凉。”素兮关切道。毓婉移了视线，十年光景，眼前的素兮也已出落得清秀伶俐，不禁双颊浮笑，只嗔道:“哪里就如此娇贵了。”
不觉暮色已近，毓婉这才感受到些许凉意，遂转身步入内苑，绕过中式客厅，径直去了父母卧房。佟鸿仕和那氏正就着茶盏商议各类琐事。毓婉侧坐一旁，抿了一口茶道:“阿玛额娘，此次回乡，这生计该如何打算?可还是要做先前的买卖?”
佟鸿仕捋了捋胡须道:“我们家在申城本还有几家铺子，不过是些卖吃食的，还有一家做绸缎的。若重新开了张，也可勉强维持生活。”
毓婉思忖片刻道:“今日我坐车路过街市，见酒楼和绸缎庄鳞次栉比，做这些生意怕是前途渺茫。女儿听闻申城华商联合成立了商会，何不参与进去，做些实业。”
那氏放下茶盏，只道:“你一个女儿家，何必操心这些，只专心你的学业才是正经。我早就打听好了，申城有一处圣约翰画院，只招收名门公子世家小姐，老师教员也皆是数一数二的，你已学习西洋画工多年，断不可就此荒废了，等诸事安稳妥当，我便送你去画院。”
毓婉眼见父母为家事日夜操劳，本想分忧，听得那氏如此说，只能点点头，心下却有自己的打算。又听那氏吩咐道:“今日旅途劳顿，你早些回房休息，免得伤了神。”
毓婉领了命，带了素兮回房。下人们已将房间打扫干净，又点了熏香去除霉味。房间布置还是和离家前一样，镂空雕花紫檀木床架，挂着碧色薄纱帐帘，油漆过的梨木梳妆台上陈列了各色首饰，衣柜茶几皆雕饰精美。
毓婉泡了澡，却丝毫没有睡意。素兮在一旁整理带来的衣物，忽听得毓婉道:“素兮，挑些值钱的首饰镯子，明日去当铺换些钱来。”
素兮诧异道:“小姐，好端端的，当了它们做什么?平日里您吃穿用度都不愁，要那些闲钱有什么用?”
毓婉低了头，只道:“我们家常年不在申城，之前做的买卖怕是萧条败落了，如今就算重新做起来，也没有前景。在京时，我听闻画院一个学生出售自己的画作，竟都得了好价钱。我想着，自己若是能开一间画廊，再卖些新奇别致的东西，定能有一比好的收入，阿妈额娘也能少些操劳。只是一时没有那么多闲钱，所以才想着当些东西，筹集资金。”
“可是，那么多钱，何日才能凑齐啊。”素兮叹了口气。毓婉凝望着窗外，坚定了眼神道:“功夫不怕有心人，开办画廊是我素来的心愿，这些年在京城无暇顾及，如今即得以安身，也该花些心思圆我旧日的梦想。况且......”
素兮疑惑:“况且什么?”
毓婉顿了顿，笑意浮上脸颊:“况且，画廊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婉居'。”
毓婉劫后余生只三天，便有消息传来，说是宣统皇帝继位，即刻宣皇亲佟鸿仕进京赴任。此时满清已名存实亡，说是为皇亲谋利，实则是拉拢关系，勉强维系摇摇欲坠的朝廷。叶赫那拉氏本系慈禧太后的亲妹妹，佟家也算是正儿八经的皇亲。佟老爷听闻朝廷的旨意，遂匆忙打点了行李，携了家眷奉命北上。
三年后，辛亥革命爆发，满清朝廷随之覆灭。此后，各地军阀纷纷起势，各地烽火战乱。满清时期的官宦皆进退不得，声势地位更是一日不如一日。佟家仍仗着自己是前朝皇亲，骨子里还是一派旧朝廷作风，少不得硬着头皮在北京艰难生计。又有张勋借“调停”为名，率五千“辫子兵”入京复辟。因那氏不甘满清就此灭亡，竟偷偷拿了钱支援张勋。最终复辟失败，佟家更是举步为艰。隔了一年，佟鸿仕终于断了在京生活的念头，决定南下养老，经营洋务。
不觉已隔了十个光阴，十八岁的毓婉出落得袅娜娉婷。再次踏上申城这片久违的热土，心里竟有股莫名的情愫滋生出来。许是儿时的故乡牵动了她的心太久，亦或是，这里有她惦念了许久的人。
佟苑仍是十年前的模样，只是墙外那株紫薇花树愈发繁茂了，趁着夏日的微风，香气弥漫，一不留神便被勾了魂去。
毓婉身着素白绉纱束领上衣，浅蓝色百褶七分裙，脚穿一双圆头棕色细跟皮鞋，静立在门口看小厮们进进出出搬运东西。齐耳短发烫着微卷，配一只攒珠花式发卡，另有一对蝴蝶耳环雀跃于发颈间。越发衬托得毓婉娇俏可人，天真明媚。
“小姐，别站在风口，仔细着了凉。”素兮关切道。毓婉移了视线，十年光景，眼前的素兮也已出落得清秀伶俐，不禁双颊浮笑，只嗔道:“哪里就如此娇贵了。”
不觉暮色已近，毓婉这才感受到些许凉意，遂转身步入内苑，绕过中式客厅，径直去了父母卧房。佟鸿仕和那氏正就着茶盏商议各类琐事。毓婉侧坐一旁，抿了一口茶道:“阿玛额娘，此次回乡，这生计该如何打算?可还是要做先前的买卖?”
佟鸿仕捋了捋胡须道:“我们家在申城本还有几家铺子，不过是些卖吃食的，还有一家做绸缎的。若重新开了张，也可勉强维持生活。”
毓婉思忖片刻道:“今日我坐车路过街市，见酒楼和绸缎庄鳞次栉比，做这些生意怕是前途渺茫。女儿听闻申城华商联合成立了商会，何不参与进去，做些实业。”
那氏放下茶盏，只道:“你一个女儿家，何必操心这些，只专心你的学业才是正经。我早就打听好了，申城有一处圣约翰画院，只招收名门公子世家小姐，老师教员也皆是数一数二的，你已学习西洋画工多年，断不可就此荒废了，等诸事安稳妥当，我便送你去画院。”
毓婉眼见父母为家事日夜操劳，本想分忧，听得那氏如此说，只能点点头，心下却有自己的打算。又听那氏吩咐道:“今日旅途劳顿，你早些回房休息，免得伤了神。”
毓婉领了命，带了素兮回房。下人们已将房间打扫干净，又点了熏香去除霉味。房间布置还是和离家前一样，镂空雕花紫檀木床架，挂着碧色薄纱帐帘，油漆过的梨木梳妆台上陈列了各色首饰，衣柜茶几皆雕饰精美。
毓婉泡了澡，却丝毫没有睡意。素兮在一旁整理带来的衣物，忽听得毓婉道:“素兮，挑些值钱的首饰镯子，明日去当铺换些钱来。”
素兮诧异道:“小姐，好端端的，当了它们做什么?平日里您吃穿用度都不愁，要那些闲钱有什么用?”
毓婉低了头，只道:“我们家常年不在申城，之前做的买卖怕是萧条败落了，如今就算重新做起来，也没有前景。在京时，我听闻画院一个学生出售自己的画作，竟都得了好价钱。我想着，自己若是能开一间画廊，再卖些新奇别致的东西，定能有一比好的收入，阿妈额娘也能少些操劳。只是一时没有那么多闲钱，所以才想着当些东西，筹集资金。”
“可是，那么多钱，何日才能凑齐啊。”素兮叹了口气。毓婉凝望着窗外，坚定了眼神道:“功夫不怕有心人，开办画廊是我素来的心愿，这些年在京城无暇顾及，如今即得以安身，也该花些心思圆我旧日的梦想。况且......”
素兮疑惑:“况且什么?”
毓婉顿了顿，笑意浮上脸颊:“况且，画廊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婉居'。”
（5）踏雪
转眼间已是腊月底，久旱的申城竟下起雪来，纷纷扬扬的雪花将世界装点得银装素裹。毓婉着了一身荷色绒边短袄套裙，脚踩两只素锦棉靴，立在大门口看小厮们贴春联。
“才在屋里暖和了，怎么又跑出来，这风也够凛冽的。”素兮不知何时躲在了毓婉身后，小心地为她披上了风衣。毓婉转过身去，俏皮地笑了笑，接过了素兮递来的手炉。小厮们贴好了春联着急进去捂手，只剩主仆二人静立在佟苑的大门前。雪越下越大了，冬日的风有一阵没一阵地卷着雪花吹落在毓婉的裙摆下。门前的空地早已被雪掩埋，白茫茫一片。毓婉一阵恍惚，眼前又浮现了他温暖体贴的眼神和略显清瘦的背影。
十年前，在佟苑的大门口，他不顾她的呼唤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十年后，她竟仍心心念念惦记着他。
“你叫佟毓婉?”耳畔似又响起了他低沉的声音，毓婉苦笑了一下，可恨自己竟没有过问他的名字，只是，也许他早就忘记了自己。
毓婉盯着地面只管出神，不远处突然想起的爆竹声惊扰了思绪，毓婉索性将连帽拉起来套在头上，冲进雪中。素兮忙撑了伞追上去问道:“小姐，你要去哪里?”
毓婉扭脸朝素兮眨了眨眼道:“我们也学那薛宝琴，踏雪寻梅。”
二人踱步在雪中，四周一片静谧，只有脚踩积雪吱吱作响之声。空气中似有暗香浮动，毓婉抬头竟瞥见墙角一抹刺眼的红色。
“果真有红梅!”毓婉泛着粉色的脸颊浮现出惊喜的神情。寒风阵阵，血红的生命凌寒独开，与这漫天相融，竟有一种别致的美好，怪道古人诗词之中常借红梅隐喻傲骨。毓婉低头嗅着它动人的香气，伸手折了一枝捏在手里。素兮在一旁笑道:“看这情景，就只差一身大红猩猩毡的斗篷了。”毓婉竖了眉嗔笑道:“你这丫头，拿这个来取笑我。”
素兮听了，愈发忍不住，笑得花枝乱颤。毓婉还要说什么，听得背后一阵汽车的轰鸣，一辆黑色道奇汽车拐过街角，不紧不慢地从二人面前驶过，一个穿了黑色西装的男子坐在后座，面庞坚毅清冷，眉眼像极了那人。
毓婉怔在原地，直直地注视着车内的人。那男子像是有所发觉，也将脸转向车外与她对视。毓婉一阵惊慌，手中的红梅掉落在雪地上，忙收了目光。
素兮看出了其中端倪，试探着问道:“小姐，你认得他?”
毓婉极力掩饰着内心的异样:“也许吧。”她瞥了一眼汽车离去的方向，宽大的风衣连帽遮掩了神情。
回至家中，厨房早已备好了晚饭，那氏见毓婉回来，一边吩咐容妈传饭，一边蹙了眉嗔怪道:“怎么还是这般贪玩儿。”
毓婉低了头表示歉意，进屋褪了风衣，丫头琳儿端来盥洗的铜盆，毓婉洗了手，挨着那氏坐下。
且说佟鸿仕那日听得毓婉建议，有了启发，凭借着先前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得来的经验，仅半年时间竟赢得了华商商会半壁江山，坐稳了副会长一职，并接手经营了三家纺织工厂。如今生意场上得意，每日容光焕发，竟隐约有了年轻时的风采。只是今日面带愁容，似有什么烦心的事情。
佟鸿仕皱了眉道:“昨日新督军到任，这上海刚易了主，少不得又要对华商大肆压榨一番。”
那氏停了碗筷道:“”听说新任督军是曾经的北洋军阀沈之沛将军，虽说如今独退这十里洋场，终究不好惹。依我看，需得备些礼品，上门恭维了他才是。”
佟鸿仕蹙了眉叹息:“且不说沈之沛遮天蔽日的权势，单是他身边杀人不眨眼的黑鹰，怕是申城最为强势的帮派都要敬他三分。此次上海易主，不知是福还是祸。”
毓婉拨弄着碗里的汤羹，仍是愣着神。半晌，才说道:“阿妈额娘，我吃饱了，你们慢用。”遂起身接过素兮手中的茶盏漱了口，回了卧房。
夜幕降临，大雪仍在不知疲倦地下着。周公馆矗立于各式豪宅府邸之间，萧瑟冷清，与上海外滩红灯酒绿的浮华景象格格不入。只有稀疏几盏灯为这西式楼房添了一丝生气。
一辆黑色道奇汽车停在周公馆的内苑，周霆琛伫立在二楼的窗口，眺望着灯火中碎金点点的黄浦江。俊朗的侧脸半隐半现于月华之中，竟有一股逼人的英豪之气。
曾有一瞬，他深邃阴冷的眼眸有光华闪动，只为那荔色风衣笼罩下手握红梅的身影。
纳兰性德有词云:凄凉别后两应同，最是不胜清怨月明中。
转眼间已是腊月底，久旱的申城竟下起雪来，纷纷扬扬的雪花将世界装点得银装素裹。毓婉着了一身荷色绒边短袄套裙，脚踩两只素锦棉靴，立在大门口看小厮们贴春联。
“才在屋里暖和了，怎么又跑出来，这风也够凛冽的。”素兮不知何时躲在了毓婉身后，小心地为她披上了风衣。毓婉转过身去，俏皮地笑了笑，接过了素兮递来的手炉。小厮们贴好了春联着急进去捂手，只剩主仆二人静立在佟苑的大门前。雪越下越大了，冬日的风有一阵没一阵地卷着雪花吹落在毓婉的裙摆下。门前的空地早已被雪掩埋，白茫茫一片。毓婉一阵恍惚，眼前又浮现了他温暖体贴的眼神和略显清瘦的背影。
十年前，在佟苑的大门口，他不顾她的呼唤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十年后，她竟仍心心念念惦记着他。
“你叫佟毓婉?”耳畔似又响起了他低沉的声音，毓婉苦笑了一下，可恨自己竟没有过问他的名字，只是，也许他早就忘记了自己。
毓婉盯着地面只管出神，不远处突然想起的爆竹声惊扰了思绪，毓婉索性将连帽拉起来套在头上，冲进雪中。素兮忙撑了伞追上去问道:“小姐，你要去哪里?”
毓婉扭脸朝素兮眨了眨眼道:“我们也学那薛宝琴，踏雪寻梅。”
二人踱步在雪中，四周一片静谧，只有脚踩积雪吱吱作响之声。空气中似有暗香浮动，毓婉抬头竟瞥见墙角一抹刺眼的红色。
“果真有红梅!”毓婉泛着粉色的脸颊浮现出惊喜的神情。寒风阵阵，血红的生命凌寒独开，与这漫天相融，竟有一种别致的美好，怪道古人诗词之中常借红梅隐喻傲骨。毓婉低头嗅着它动人的香气，伸手折了一枝捏在手里。素兮在一旁笑道:“看这情景，就只差一身大红猩猩毡的斗篷了。”毓婉竖了眉嗔笑道:“你这丫头，拿这个来取笑我。”
素兮听了，愈发忍不住，笑得花枝乱颤。毓婉还要说什么，听得背后一阵汽车的轰鸣，一辆黑色道奇汽车拐过街角，不紧不慢地从二人面前驶过，一个穿了黑色西装的男子坐在后座，面庞坚毅清冷，眉眼像极了那人。
毓婉怔在原地，直直地注视着车内的人。那男子像是有所发觉，也将脸转向车外与她对视。毓婉一阵惊慌，手中的红梅掉落在雪地上，忙收了目光。
素兮看出了其中端倪，试探着问道:“小姐，你认得他?”
毓婉极力掩饰着内心的异样:“也许吧。”她瞥了一眼汽车离去的方向，宽大的风衣连帽遮掩了神情。
回至家中，厨房早已备好了晚饭，那氏见毓婉回来，一边吩咐容妈传饭，一边蹙了眉嗔怪道:“怎么还是这般贪玩儿。”
毓婉低了头表示歉意，进屋褪了风衣，丫头琳儿端来盥洗的铜盆，毓婉洗了手，挨着那氏坐下。
且说佟鸿仕那日听得毓婉建议，有了启发，凭借着先前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得来的经验，仅半年时间竟赢得了华商商会半壁江山，坐稳了副会长一职，并接手经营了三家纺织工厂。如今生意场上得意，每日容光焕发，竟隐约有了年轻时的风采。只是今日面带愁容，似有什么烦心的事情。
佟鸿仕皱了眉道:“昨日新督军到任，这上海刚易了主，少不得又要对华商大肆压榨一番。”
那氏停了碗筷道:“”听说新任督军是曾经的北洋军阀沈之沛将军，虽说如今独退这十里洋场，终究不好惹。依我看，需得备些礼品，上门恭维了他才是。”
佟鸿仕蹙了眉叹息:“且不说沈之沛遮天蔽日的权势，单是他身边杀人不眨眼的黑鹰，怕是申城最为强势的帮派都要敬他三分。此次上海易主，不知是福还是祸。”
毓婉拨弄着碗里的汤羹，仍是愣着神。半晌，才说道:“阿妈额娘，我吃饱了，你们慢用。”遂起身接过素兮手中的茶盏漱了口，回了卧房。
夜幕降临，大雪仍在不知疲倦地下着。周公馆矗立于各式豪宅府邸之间，萧瑟冷清，与上海外滩红灯酒绿的浮华景象格格不入。只有稀疏几盏灯为这西式楼房添了一丝生气。
一辆黑色道奇汽车停在周公馆的内苑，周霆琛伫立在二楼的窗口，眺望着灯火中碎金点点的黄浦江。俊朗的侧脸半隐半现于月华之中，竟有一股逼人的英豪之气。
曾有一瞬，他深邃阴冷的眼眸有光华闪动，只为那荔色风衣笼罩下手握红梅的身影。
纳兰性德有词云:凄凉别后两应同，最是不胜清怨月明中。
（6）狭路相逢
佟鸿仕驱车来到将军府门前，管家佟福跟随其身后，手里捧着雕刻精致的木匣，上用暗花云锦遮盖。佟鸿仕稍整衣冠，刚要抬脚，只见杜瑞达从将军府出来，随即登车离去。
上海华商甚多，然多数是继承了祖宗父辈留下来的遗产。杜瑞达虽说是上海三大华商之一，却是白手起家，在商界一路摸爬滚打，建立了上海最大的一家实业公司，又娶了前清通判的千金凌宝珠为妻，人生事业颇为得意。想来，他此行必也为了求公司周全。
佟鸿仕见了沈之沛，忙拱手堆笑，又唤来佟福，揭了云锦，将那梨木匣子打开，里面是一件宝蓝色霁青描金转心瓶，瓶口处绘璎珞连珠纹，瓶身饰三彩游鱼图案。佟鸿仕抬头瞥见茶桌上一对松石嵌宝三镶如意，便知是杜瑞达才送来的，也算是个稀罕之物。
虽说沈之沛久经沙场，一身武夫气。卸下戎装，却是个喜欢舞文弄墨，好收藏奇珍古玩的人。此时见了这等珍奇的宝贝，内心自然欢喜异常，只是有客在此，不便显露，只是微笑颔首道:“佟会长有心了，沈某在此谢过。”
佟鸿仕见沈之沛欣然收了礼品，自知有望，忙借机婉转说明了此行之意。沈之沛自然不好回绝，只道:“佟会长一心为公，此情可嘉，沈某定全力支持。”
佟鸿仕心下窃喜，少不得又恭维一番。半晌，方起身告辞。
出门至通廊，迎面走来一个高大的男子，俊修挺拔，剑眉星目，着了一身玄黑色风衣，走动时衣角稍微扬起，卓然不群。看这通身的气派，佟鸿仕早已猜得此人定是黑鹰无疑。
“佟老爷，别来无恙。”周霆琛轻扬起嘴角，淡然说道。佟鸿仕心下困惑，只得陪笑道:“不知这‘别来'二字从何说起。”
周霆琛偏了头冷笑一声道:“十年前，一百两银子买穷小子半截手指。佟老爷难道忘了?”
佟鸿仕愕然，细细打量了面前的男子，竟真有那少年的影子，只是眼神不似当年，生了股冷冽之气，只盯得人忐忑不已。
佟鸿仕忙低眉颔首道:“原是恩人，只怪我眼拙，当日之事若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周霆琛收了目光，微微一笑，径直走过。佟鸿仕怔在原地片刻，方缓了神，心想这黑鹰果然不是等闲之辈，又思及当日轻蔑之言，竟后悔起来，尔后悻悻离去。
漫天的飞雪仍固执地打着旋儿飘落，杜家的西式楼房矗立在飘扬的雪花中，竟添了一丝庄严。屋内壁炉里火烧得正旺，雪白的罗马式雕柱散发着温热的气息。
凌宝珠吩咐厨房熬了碗奶子糖粳米粥，送至书房。杜瑞达正伏案处理公司琐事，见凌氏进来，方停了笔。岁末最是工作繁忙之时，杜瑞达有了年纪，又连日忙乱，不觉心力交瘁。
凌氏将那珐琅彩提诗碗轻放在杜瑞达面前，关切道:“老爷连日劳累，这粳米粥最能益气补神。”
杜瑞达摆手叹息道:“允唐若能像若南那般懂事，肯为我分忧，我自然省心。只是他偏不争气，整日里游手好闲，风流不正经，叫我如何放心将这偌大的家业交付于他。”
凌氏低了头不言语，杜瑞达似想起来什么，猛的转脸问道:“允唐呢?”
凌氏迟疑片刻，方小心说道:“才出去了。”
“混帐!”杜瑞达气极，拍案而起，唬得凌氏心惊不已，只得陪笑劝慰:“年轻人，向往自由，我们哪里还管的了他。老爷且宽心，别气坏了身子。”
“如今你还护着他，”杜瑞达无奈，长叹了口气，眉头紧皱道:“只怕杜家迟早会毁在他的手中。”
佟鸿仕驱车来到将军府门前，管家佟福跟随其身后，手里捧着雕刻精致的木匣，上用暗花云锦遮盖。佟鸿仕稍整衣冠，刚要抬脚，只见杜瑞达从将军府出来，随即登车离去。
上海华商甚多，然多数是继承了祖宗父辈留下来的遗产。杜瑞达虽说是上海三大华商之一，却是白手起家，在商界一路摸爬滚打，建立了上海最大的一家实业公司，又娶了前清通判的千金凌宝珠为妻，人生事业颇为得意。想来，他此行必也为了求公司周全。
佟鸿仕见了沈之沛，忙拱手堆笑，又唤来佟福，揭了云锦，将那梨木匣子打开，里面是一件宝蓝色霁青描金转心瓶，瓶口处绘璎珞连珠纹，瓶身饰三彩游鱼图案。佟鸿仕抬头瞥见茶桌上一对松石嵌宝三镶如意，便知是杜瑞达才送来的，也算是个稀罕之物。
虽说沈之沛久经沙场，一身武夫气。卸下戎装，却是个喜欢舞文弄墨，好收藏奇珍古玩的人。此时见了这等珍奇的宝贝，内心自然欢喜异常，只是有客在此，不便显露，只是微笑颔首道:“佟会长有心了，沈某在此谢过。”
佟鸿仕见沈之沛欣然收了礼品，自知有望，忙借机婉转说明了此行之意。沈之沛自然不好回绝，只道:“佟会长一心为公，此情可嘉，沈某定全力支持。”
佟鸿仕心下窃喜，少不得又恭维一番。半晌，方起身告辞。
出门至通廊，迎面走来一个高大的男子，俊修挺拔，剑眉星目，着了一身玄黑色风衣，走动时衣角稍微扬起，卓然不群。看这通身的气派，佟鸿仕早已猜得此人定是黑鹰无疑。
“佟老爷，别来无恙。”周霆琛轻扬起嘴角，淡然说道。佟鸿仕心下困惑，只得陪笑道:“不知这‘别来'二字从何说起。”
周霆琛偏了头冷笑一声道:“十年前，一百两银子买穷小子半截手指。佟老爷难道忘了?”
佟鸿仕愕然，细细打量了面前的男子，竟真有那少年的影子，只是眼神不似当年，生了股冷冽之气，只盯得人忐忑不已。
佟鸿仕忙低眉颔首道:“原是恩人，只怪我眼拙，当日之事若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周霆琛收了目光，微微一笑，径直走过。佟鸿仕怔在原地片刻，方缓了神，心想这黑鹰果然不是等闲之辈，又思及当日轻蔑之言，竟后悔起来，尔后悻悻离去。
漫天的飞雪仍固执地打着旋儿飘落，杜家的西式楼房矗立在飘扬的雪花中，竟添了一丝庄严。屋内壁炉里火烧得正旺，雪白的罗马式雕柱散发着温热的气息。
凌宝珠吩咐厨房熬了碗奶子糖粳米粥，送至书房。杜瑞达正伏案处理公司琐事，见凌氏进来，方停了笔。岁末最是工作繁忙之时，杜瑞达有了年纪，又连日忙乱，不觉心力交瘁。
凌氏将那珐琅彩提诗碗轻放在杜瑞达面前，关切道:“老爷连日劳累，这粳米粥最能益气补神。”
杜瑞达摆手叹息道:“允唐若能像若南那般懂事，肯为我分忧，我自然省心。只是他偏不争气，整日里游手好闲，风流不正经，叫我如何放心将这偌大的家业交付于他。”
凌氏低了头不言语，杜瑞达似想起来什么，猛的转脸问道:“允唐呢?”
凌氏迟疑片刻，方小心说道:“才出去了。”
“混帐!”杜瑞达气极，拍案而起，唬得凌氏心惊不已，只得陪笑劝慰:“年轻人，向往自由，我们哪里还管的了他。老爷且宽心，别气坏了身子。”
“如今你还护着他，”杜瑞达无奈，长叹了口气，眉头紧皱道:“只怕杜家迟早会毁在他的手中。”
（7）海棠花香
暮春时节的雨像是一场洗礼，细密的雨丝轻轻缓缓地落下，满城的浮华之气竟也收敛了起来。此时的申城更像是一处温润的江南小镇，婉约宁静。
毓婉下了学，静立在走廊，雨滴顺着微风打在衣襟上，她不由自主地将手伸出房檐外，冰凉的触感令她思绪游离。这样的雨，竟有一种似曾相识的味道。
黎雪梅看到毓婉痴傻的样子，捂了嘴偷笑:“佟大小姐在此望雨伤怀，定有心事。”
毓婉红了脸，慌忙掩饰:“哪有。”
“嗯?当真没有?”黎雪梅不依不饶，还想捉弄她。
忽听得背后一阵清朗的声音:“毓婉。”
毓婉听得有人唤她，诧异地回头，见教员彭文霖站立在走廊，一身黑色长袍，很是古板。二人忙平复了神色，恭敬地鞠躬:“彭老师好。”
自来了画院上学，毓婉将她原本及颈的短发留了起来，如今长到一尺多，便将两鬓碎发揽起来，用黛色丝带半扎在脑后。方才鞠躬时，满头青丝从两边垂下，露出半截雪白的脖颈。彭文霖心下一动，眼镜下的神情竟忸怩不安起来，半晌，方压低了声音说道:“有空吗?可否说说话儿?”
黎雪梅见毓婉犯难，遂抢先一步答道:“彭老师，这天色也不早了，车就在门口等着，若回去迟了，毓婉的父母可是要担心的”
毓婉感激黎雪梅为自己解围，忙点点头:“是啊彭老师，实在对不起，我先回去了，彭老师再见。”
黎雪梅拉起毓婉的手疾步离开，彭文霖黯淡了神色，痴痴地望着她们的背影出神。
二人上了车，平稳地驶离了画院，黎雪梅瞥了眼尤在发呆的毓婉，打趣道:“彭教员有情，不知佟大小姐是否有意啊?”
毓婉听见黎雪梅贫嘴，轻轻锤了她一拳:“躲躲闪闪，小心翼翼的，我怎么可能有意与他。”
“那会是谁呢?”黎雪梅嬉笑着在一旁假意猜测。毓婉低垂着眼眸，若有所思道:“反正，能让我佟毓婉甘愿托付终身的人，绝不是彭文霖。”
说话间，已到了黎家大门前。送走了黎雪梅，毓婉转头望着窗外，一个身姿修长的男子行走在人群中，气度非凡，格外惹眼。毓婉呆呆地望着，竟觉得黑色雨伞下的面孔很是熟悉。
“是他!”毓婉蓦地回想起来，那日在雪中与她对视的男子，可不就是他。
毓婉抓起雨伞，慌忙下了车吩咐司机道:“陆叔叔，等我一下，很快便回来。”
毓婉撑着伞，紧跟着前面的男子。孤身一人，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
约摸走了半里路程，面前忽然横了一辆黑色道奇汽车，车后面是一处楼房的正门。毓婉瞧了眼门旁的竖牌，上书:周氏公馆。此时那男子早已消失不见了，毓婉躲在花园里的一颗海棠树下，睁大了眼睛四处找寻着他的身影。
“佟小姐!”身后突然传来一阵低沉的男声，毓婉受了惊，兀的转过身来，只见他深邃的眼眸细细打量着自己。
虽是暮春，天气却不甚冷。毓婉刚下了学，仍是一身学生装扮。上身着了件浅蓝色束领斜襟袄，腰身处略微收紧。袖长七分，露出半截如玉的胳膊。藏青及膝褶裙搭配黑亮的圆头皮鞋，一双白色棉袜遮住了脚踝。宛如一朵青莲亭亭玉立。
毓婉被盯得不好意思，白皙的脸颊飞上了红晕，她鼓足了勇气迎上他的目光:“你如何知道我姓佟?”
周霆琛看她涨红了脸，只觉得好笑，勾起嘴角:“哦?那日在佟府门前手握红梅的难道是别人?”
毓婉低着头不知如何回答，卷翘的睫毛搭下来，一轮鸦色。周霆琛心念一动，伸出手摸摸她的头，皮质手套摩挲着头皮，毓婉本能地躲避。
他幽幽笑道:“当初救你时，你才这么大，如今身量长高了许多，嗯?”
毓婉瞬间打了个激灵，猛的抬起头。
周霆琛仍定定地看着她，神色淡然，昔日年少的青涩早已褪去，嘴角似有笑意。
毓婉扑朔着眼神，思绪乱成一团。她低下头，很自然地注意到了他的左手，那根断指藏黑色皮质手套里，固执地不肯弯曲。
“乖，丫头，闭眼。”他温柔的话语充斥在周围，当日的画面浮现在脑海中，清晰如初。她突然间记起，那日的雨也是这般细密温嗳。
果真是他......
“你在想什么?”周霆琛凑近了身子，假意询问。
毓婉呆愣在原地，惶然不知所措。虽说之前无数次幻想着与他相见，如今他真真切切地站在自己面前了，竟是这样的情形。
半晌，她才开口道:“大哥哥?”
声音极小，周霆琛却听得真切。他低下头去看她，清澈的眼眸藏着无法掩盖的慌乱。
周霆琛上前一步，惊得毓婉扔掉了手中的雨伞。他俊美坚毅的面庞泛着笑意，竟有一种勾魂摄魄的力量，惹得毓婉怔愣着与他对视。头顶茂密的枝叶营造了一方天地，两人就那样站立着，隔了极近的距离。海棠花飘着淡淡的香味，为这本就暧昧的氛围更添了几分暧昧。
周霆琛灼灼的目光盯着她:“我叫周霆琛，你记住了?”
毓婉方缓过神来，忙后退几步，更加不知所措起来。
“哦，我......我先回去了。”毓婉支吾着，落荒而逃，脸颊仍是绯红。
周霆琛望着毓婉仓促离开的背影怔了片刻，弯腰捡起了她惊落在地的雨伞。
他淡淡一笑:“这丫头，还是这般胆小。”
暮春时节的雨像是一场洗礼，细密的雨丝轻轻缓缓地落下，满城的浮华之气竟也收敛了起来。此时的申城更像是一处温润的江南小镇，婉约宁静。
毓婉下了学，静立在走廊，雨滴顺着微风打在衣襟上，她不由自主地将手伸出房檐外，冰凉的触感令她思绪游离。这样的雨，竟有一种似曾相识的味道。
黎雪梅看到毓婉痴傻的样子，捂了嘴偷笑:“佟大小姐在此望雨伤怀，定有心事。”
毓婉红了脸，慌忙掩饰:“哪有。”
“嗯?当真没有?”黎雪梅不依不饶，还想捉弄她。
忽听得背后一阵清朗的声音:“毓婉。”
毓婉听得有人唤她，诧异地回头，见教员彭文霖站立在走廊，一身黑色长袍，很是古板。二人忙平复了神色，恭敬地鞠躬:“彭老师好。”
自来了画院上学，毓婉将她原本及颈的短发留了起来，如今长到一尺多，便将两鬓碎发揽起来，用黛色丝带半扎在脑后。方才鞠躬时，满头青丝从两边垂下，露出半截雪白的脖颈。彭文霖心下一动，眼镜下的神情竟忸怩不安起来，半晌，方压低了声音说道:“有空吗?可否说说话儿?”
黎雪梅见毓婉犯难，遂抢先一步答道:“彭老师，这天色也不早了，车就在门口等着，若回去迟了，毓婉的父母可是要担心的”
毓婉感激黎雪梅为自己解围，忙点点头:“是啊彭老师，实在对不起，我先回去了，彭老师再见。”
黎雪梅拉起毓婉的手疾步离开，彭文霖黯淡了神色，痴痴地望着她们的背影出神。
二人上了车，平稳地驶离了画院，黎雪梅瞥了眼尤在发呆的毓婉，打趣道:“彭教员有情，不知佟大小姐是否有意啊?”
毓婉听见黎雪梅贫嘴，轻轻锤了她一拳:“躲躲闪闪，小心翼翼的，我怎么可能有意与他。”
“那会是谁呢?”黎雪梅嬉笑着在一旁假意猜测。毓婉低垂着眼眸，若有所思道:“反正，能让我佟毓婉甘愿托付终身的人，绝不是彭文霖。”
说话间，已到了黎家大门前。送走了黎雪梅，毓婉转头望着窗外，一个身姿修长的男子行走在人群中，气度非凡，格外惹眼。毓婉呆呆地望着，竟觉得黑色雨伞下的面孔很是熟悉。
“是他!”毓婉蓦地回想起来，那日在雪中与她对视的男子，可不就是他。
毓婉抓起雨伞，慌忙下了车吩咐司机道:“陆叔叔，等我一下，很快便回来。”
毓婉撑着伞，紧跟着前面的男子。孤身一人，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
约摸走了半里路程，面前忽然横了一辆黑色道奇汽车，车后面是一处楼房的正门。毓婉瞧了眼门旁的竖牌，上书:周氏公馆。此时那男子早已消失不见了，毓婉躲在花园里的一颗海棠树下，睁大了眼睛四处找寻着他的身影。
“佟小姐!”身后突然传来一阵低沉的男声，毓婉受了惊，兀的转过身来，只见他深邃的眼眸细细打量着自己。
虽是暮春，天气却不甚冷。毓婉刚下了学，仍是一身学生装扮。上身着了件浅蓝色束领斜襟袄，腰身处略微收紧。袖长七分，露出半截如玉的胳膊。藏青及膝褶裙搭配黑亮的圆头皮鞋，一双白色棉袜遮住了脚踝。宛如一朵青莲亭亭玉立。
毓婉被盯得不好意思，白皙的脸颊飞上了红晕，她鼓足了勇气迎上他的目光:“你如何知道我姓佟?”
周霆琛看她涨红了脸，只觉得好笑，勾起嘴角:“哦?那日在佟府门前手握红梅的难道是别人?”
毓婉低着头不知如何回答，卷翘的睫毛搭下来，一轮鸦色。周霆琛心念一动，伸出手摸摸她的头，皮质手套摩挲着头皮，毓婉本能地躲避。
他幽幽笑道:“当初救你时，你才这么大，如今身量长高了许多，嗯?”
毓婉瞬间打了个激灵，猛的抬起头。
周霆琛仍定定地看着她，神色淡然，昔日年少的青涩早已褪去，嘴角似有笑意。
毓婉扑朔着眼神，思绪乱成一团。她低下头，很自然地注意到了他的左手，那根断指藏黑色皮质手套里，固执地不肯弯曲。
“乖，丫头，闭眼。”他温柔的话语充斥在周围，当日的画面浮现在脑海中，清晰如初。她突然间记起，那日的雨也是这般细密温嗳。
果真是他......
“你在想什么?”周霆琛凑近了身子，假意询问。
毓婉呆愣在原地，惶然不知所措。虽说之前无数次幻想着与他相见，如今他真真切切地站在自己面前了，竟是这样的情形。
半晌，她才开口道:“大哥哥?”
声音极小，周霆琛却听得真切。他低下头去看她，清澈的眼眸藏着无法掩盖的慌乱。
周霆琛上前一步，惊得毓婉扔掉了手中的雨伞。他俊美坚毅的面庞泛着笑意，竟有一种勾魂摄魄的力量，惹得毓婉怔愣着与他对视。头顶茂密的枝叶营造了一方天地，两人就那样站立着，隔了极近的距离。海棠花飘着淡淡的香味，为这本就暧昧的氛围更添了几分暧昧。
周霆琛灼灼的目光盯着她:“我叫周霆琛，你记住了?”
毓婉方缓过神来，忙后退几步，更加不知所措起来。
“哦，我......我先回去了。”毓婉支吾着，落荒而逃，脸颊仍是绯红。
周霆琛望着毓婉仓促离开的背影怔了片刻，弯腰捡起了她惊落在地的雨伞。
他淡淡一笑:“这丫头，还是这般胆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