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听说在江南,二月已是早春熟成,于北地是冬还未尽,而京畿就偏中了。树木山石犹带残冬萧瑟,但阳光极暖,便叫人生了融融春意。医馆的帘子大敞着,窗楹还挽起一个小边儿,我于内室折出来拿药,蓦然见到枝头翠色青芽,才发觉闷在里头那间儿药房,已经两日了。
两日前,还是个飘着茫茫大雪的清晨,医馆门还没开,我照例清点着药柜上的熟地黄。我看你被几个人抬进了八宝堂,我还记得那时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你头上罩着顶鹿皮的翻帽儿,伸了伸脖梗瞧过去,其实也并未能瞧得清。我将手上零活搁置一旁,上前去拉起的手腕,眉角扫处,这便是初见了。
后来自然是当要紧事,毕竟这样的病,在京畿是不多闻的。我于医馆后边儿的屋子里整整忙活了两日,莫说是要紧病,这人也不甚老实,夜里给他盖严实了被子,怕也是热极了,这样严肃的人儿,一阵儿不是伸出只胳膊就是探出只脚来,故而我总要一夜一夜的守着,给他将身子再塞回去。
彼时他是科考落榜的举子,我是他口中的女神医。那时我还尚未想过,我这样一个沾着一半皇亲的人,都比不得他亲恩孝道要紧,也抵不过他锦绣前程重要。
你看,同是一点点的好,当你才被抬进八宝堂,我对你还没有期待的时候,我会感念许久,铭刻于心;而当你伴我许久,与你不顾男女之大妨,我开始抱有了期待的心情时,无论多么微小忐忑,都意味着这将是得陇望蜀,患得患失的开端。
可终于还是不同了,才破土而出的青芽易损,而我与他早就分了楚河汉界。那我现在挣扎的所求的徘徊的,又算是什么呢。
这么久了,我忽站起了身子,碧裙打了个褶儿,抬起了颤颤巍巍的小臂,连同一码青的袖子,长长一个躬身做欠。虽是煞白着脸儿,虽是温吞着眉,却依然努力睁大了眼睛维持着自个儿最后一点尊严。三年之后,所有的细枝末节都被时间抹去,我想那时我会再医治好多少病人,再穿过多少条京畿中几近相同的甬道,连烛今天心里头所有的疑问——
会找到答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