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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嫣然文字】烟雨·白发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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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14-03-07 22:51回复
    若菡便认出了他。
    浣月溪。青石路。
    原来,他是叶锦添。
    【冤冤必相报】
    无双门的人混杂进杂耍班,自然是要寻机会替自己的师父报仇。可惜大仇未得报,自身反倒难保。当日的刺客,安然逃脱的,只有叶锦添。
    其余的一干人众,死的死,伤的伤,只要还留有一口气,都被关押进白家堡的地牢。
    无非是想引叶锦添前来。白相迎与他交手,已经明白地感受到其隐藏的那股潜力,或者,他将是比赵无双可怕上千倍的敌人。若不早日除去,他日必成心头大患。
    另一边,若菡心心念念的,都是此前的邂逅,此后的仇杀,脑子混乱不堪,竟然越发难过,心神恍惚了。那天夜里,她偷偷地去地牢,想套问出叶锦添的藏身处。
    她跟自己说,此人是爹的死对头,杀了他,能保爹的安全。但事实上,若菡的武功尚不及叶锦添的一半,就算去,也必定徒劳。若菡不是不知道,只是她自己也分不清出,她是要抓他,还是放他。
    当若菡走到地牢的门口,便听见里面细碎的打斗声音。她推门进去,铁链锁着的,架子上绑着的,手执银枪的,还有事先预留在地牢中的伏兵,簌簌地混战成一团。叶锦添看到若菡,一个箭步飞身过去,银枪已然架在她的脖子上。
    卸下兵刃,后退十步。
    有人质在手,白家堡的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而若菡,除了恼怒,竟还有一些欢愉和激动。叶锦添带她离开了白家堡,离开了洛阳城,一直到邙山脚下。他冰冷地说,你可以回去了。若菡咬着牙,问他,为什么不杀我?叶锦添算是恩怨分明的人,说,造孽的是你爹,我不会伤害无辜。
    这个时候,旁边忽然有人从马上坠下来,叶锦添的话说到一半,脸色大变,立刻跳下马来。若菡见他如此紧张的模样,让若菡心生嫉妒。她也走过去,问,她是谁?
    没有谁理睬她。
    若菡从怀里掏出一瓶她随身携带的黑玉断续膏,扔在地上,冷冷地说,给她止血吧,否则,活不过今晚。
    叶锦添抬头看她,眼中有感激的神采。若菡低下头去,又看了那女子一眼,黯然地,转身离开了。后来发生的事,很久很久,都与叶锦添无关。
    再见,便已是两年之后。
    两年后。
    依然是洛阳白家堡。
    有神秘人递上拜帖,约白相迎到恶狼谷一聚。若菡想到叶锦添,久未有波澜的心,骤然动荡起来。白相迎不动声色,坚持独自前往。这两年他遇到过很多挑战他的人,从来只是对方战败,他想,这一次他不会例外。
    若菡得不到允许,只得偷偷地跟随白相迎。到了恶狼谷,发现那里竟然多了很多的武林人士。包括江湖百晓生,以及武当和昆仑的掌门。
    看来,是对方故意要将战事宣扬。
    若菡更为紧张了。她化妆成三清帮的弟子,在观战的人群之中,一双眸子清澈如泉。她所找寻的不仅仅是自己的父亲,还有那夏战术的神秘人。
    后来,若菡看到父亲的长剑,也看到冰冷的银枪。
    白相迎的嘴角泛起戏谑的笑,说,原来是你。
    银枪的主人叶锦添也笑了。她说,我等了两年,终于等到今天。
    除了叶锦添,所有的人都不会想到,当年,白相迎在恶狼谷打败赵无双,并一剑刺穿了他的心脏,无双门就此溃散。而在赵无双死后,三年不到,他的弟子便用同样的方式刺穿了白相迎的心脏。他们觉得实在很难想象,短短两年,叶锦添有如神人相助,不但武功纯熟不少,内功也大为长进。
    叶锦添看着白相迎气绝的那一刻,也看到了若菡眼里燃起的仇恨,仿佛有一团雄兄弟烈火,将他围困,他却只觉得冷。
    若菡冲上去搂着白相迎的尸体,已然泣不成声。她草草地葬了父亲,回到白家堡,吩咐了下人准备了好几缸醇烈的酒。还有火药。
    引线是她亲自埋的。火把是她点燃了扔进酒缸的。白家堡的人一夜好梦未遂,便只剩绝望的凄惨的呼喊。若菡眼睁睁地看着,没有掉一滴泪。她还记得父亲说过,做大事,须得不择手段,就算有再多的牺牲,为了达成目的,也是值得的。她从没有想其中的对错,因为父亲就是她全部的信仰。现在,这个信仰破灭,她便如失控的野兽,横冲直撞,无论伤害别人抑或伤害自己,只要破除眼前的牢笼,她都甘愿。
    杀父仇人叶锦添,便是这个牢笼。
    若菡想着,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雾气降下来,洛阳城外无边的夜色,深棕色的骏马一路驰骋。有心的人,或者还能看出马的身上透着隐隐杀机,而马的主人,除了仇恨,还有些解不开的繁琐郁结。
    只是,她顾不上了。
    她一路披星戴月,赶到京城,然后细细地打探,知道叶锦添果然在这里,并且已然在重新筹建无双门。她便用内力震碎了自己的心脉,又用宝剑,在身上划了数十条深浅不一的口子。汗水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她咬着嘴唇,面色苍白,忽视时而顿重时而急促,只是为了让叶锦添相信,她要在十二时辰以后才能出现在无双门的门口。
    若菡知道,叶锦添不会置她于不顾。他曾经多次放过她,她能笃定,叶锦添算是个善良的人,通常这样的人是最容易被欺骗或利用的。这虽然是一场豪赌,拿自己的性命作赌注,但她已破釜沉舟,便不惧拼得鱼死网破。
    若菡疼得渐渐昏睡过去。醒来,已经到第二天的深夜。
    而此时的叶锦添,回想起当年,自己一度被白相迎逼得走到头无路的时候,无奈逃往南方,却意外地在括苍山上遇见失踪已久的天地老人。为了学他的一身武艺,又为了替师父报仇,他不得不忍辱负重,投入天地老人门下,虽然学得绝世的武功,却始终觉得惭愧无法释怀。
    那天夜里,他便满腹心事地跺出去,在雾气弥漫的街道上,看见了奄奄一息的若菡。


    3楼2014-03-07 2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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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忘忧难忘忧】
      月圆夜。无双门的后庭中,有渺渺的琴声。抚琴的女子,伤势未痊愈,是以那凄迷的琴音中,又带着些许紊乱,和力不从心。
      若菡没有料错,叶锦添果然救了她。她跟他说,白相迎一死,仇家自然找上门来,趁机毁了白家堡,她亦九死一生才逃到京城。她楚楚可怜的模样让叶锦添不忍弃之于不顾。更何况,慈悲如叶锦添这样的男子,他甚至觉得白相迎虽然十恶不赦,他的女儿是无辜的,毕竟自己另她失去了父亲,变做丧家之犬。他找不到一条理由来阻止自己收留她。
      他也曾问过她,我杀了你爹,为何你的眼里没有半点仇恨。
      若菡暗笑。她不是没有仇恨,而是仇恨太深,她又如此善于掩藏。她回答她,谁说我不恨你了,但我也知道,我根本不可能杀了你为父报仇。与其被仇恨蒙蔽了,倒不如忘记。等我的伤势复原,我便会离开这里,西域也好,南疆也好,只要忘记中原所发生的一切,也不会再见你。
      一番话,说得恰到好处。渲染的是自己的悲愤与无奈,比深明大义缴械投诚更容易叫人采信。叶锦添虽然有绝世的武功,但因为心善,欠缺了城府。
      半月之后,无双门不但修葺翻新,原先散落的弟子也逐渐回来,而武林中不少的浪人剑客,也慕了叶锦添的名,前来投诚示好。
      叶锦添喜上眉梢,随即便又开始筹备婚礼。
      与他成亲的女子,若菡见过。还在两年前,叶锦添以她做人质逃出白家堡,那女子从马上跌落下来,若菡还给了她一瓶救命的黑玉断续膏。
      住进无双门以后若菡才知道,她叫赵小蝶,无双门的大小姐,众人捧在手心的小师妹。与叶锦添更是两小无猜,情意相投。
      这女子,始终让若菡觉得骨鲠在喉。
      她的伤势即将痊愈,陷阱已然布置妥当的时候,叶锦添要跟赵小蝶成亲。只觉得有人当空浇了一盆冰水,透心的凉。
      那天夜里,三更未到,睡眼惺忪的小丫鬟仓皇来报,说白姑娘突然面色发白,周身颤抖不止。叶锦添披了衣裳过去,见若菡额头上冷汗直冒,嘴唇发紫,一个劲捂着胸口,表情十分难过。
      他赶快扶她坐起来,从背后抱着她,殷殷关切地问,白姑娘,怎么会这样?若菡虚弱的说,这是自幼便留下的疾患,每年总要发作两三次。
      叶锦添有些失措,问,那该如何是好?
      若菡推辞,摇头说,你无须担心,痛过这七天,便没有大碍了。
      叶锦添一听,想她如此的模样要持续七天之久,仿佛苦过让自己受刑。又问,每次发作的时候,难道都是这样硬撑过去?
      若菡的声音,细若游丝。她说,以前爹还在的时候,每次病发,他都会带我去一个叫忘忧谷的地方,用那里的一种草药为我止痛。
      话音一落,叶锦添便吩咐身旁的丫鬟,赶快请宋大侠和刘先生来,就说我有事要相托。若菡制止,说,那草药必须是新鲜的,一经采下,便要即刻送服。
      叶锦添沉吟了一会儿,随即吩咐人备马。若菡问他做什么。他说,既然是这样,我送你去忘忧谷。他这样殷切,反倒令若菡心痛。
      忘忧谷在一座山崖底下,四周都是峭壁,只有东面的一线天,才是山谷与外界惟一的通道。若菡在这里埋下的火药,足可将山石都震碎。埋葬他二人。因为她不能与叶锦添正面交锋,凭她的武功,伤不了他分毫。她在无双门,要得到的不是叶锦添的信任,而是他更多的同情。
      这样才有机会同归于尽。
      这样美妙的词汇让若菡觉得痴醉


      4楼2014-03-07 2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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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开新的帖子了,烟雨系列的都放这吧


        6楼2014-03-08 0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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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烟雨·痴心剑   文/语笑嫣然
          【 一 赤荒 】
          黎明过后,天色逐渐亮了起来。官道上疾驰的,是一匹金棕色的汉血宝马。马背上的女子,一身红衣,腰间系着白色的缎带,腕上的铃铛清脆做响。
          江南正值三月,乱花迷人眼,浅草没马蹄,她心中欢喜,却又不敢懈怠,只好一边赶路一边走马观花地看,心想,如果找到师兄,定要在此玩个尽兴。
          没多久,总算到了赤荒城。


          7楼2014-03-08 0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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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五 他年 】
            半年后。铸剑门久病于床塌的老门主,宋青阳辞世。秦茕接管铸剑门。又过了两年,秦茕和亦柔成亲。那似乎是当时武林中人尽皆知的事情。
            庄靖云也不例外。
            他每天都喝很多的酒,欠一身的赌债。他已经不再是武林的神话。大多数的人,都认为他在神龙谷一战,死于风行烈的飞花剑下。
            包括风行烈和他自己。
            但他仍然活着。他还剩下一口气,然后又渐渐恢复了知觉。只是,他的右腿残废了。他便做一个瘸腿的乞丐,面容邋遢,双目浑浊而呆滞。
            亦柔得不到任何关于他的消息。渐渐的,就以为不再记挂了。秦茕对她越好,她心头的寂寞便藏得越深。像一根拔不出的刺。她眼下所拥有的一切,她曾经梦寐以求。她一度心心念念牵挂着的男子,她的师兄秦茕,终于做了她无微不至的丈夫。但她有时对着镜子偏偏要莫名地叹息。
            她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天真懵懂的少女。
            有天夜里,忽然下起一场很大的雨。雨声嘈杂。亦柔也不知道秦茕去了哪里,百无聊赖的,趴在窗口上发呆。一阵风吹过来,油灯灭了。房内漆黑一片。
            亦柔似乎看见有人正远远地走过来,轮廓似是秦茕,她正想起身将油灯重新点上,那人的步子却停了下来。然后轻飘飘地越到围墙上,再一个闪身,不见了。
            亦柔惊骇,随即冒雨跟了上去。
            那人的确是秦茕。
            他原本是要回房休息了,却有人用千里传音之术邀他在后山石屋会面。他不知道亦柔发现了并且跟踪着他。论轻功,武林中能胜过他妻子的,绝无仅有。所以,秦茕到了石屋,亦柔也见到了石屋内神秘的男子。他戴着一张狰狞的人皮面具,更添了几分妖邪之气。后来听他们二人的对话,亦柔才知道,那竟是魔教的教主,风行烈。
            亦柔总算明白,当初秦茕为何迫不及待想要接管铸剑门,因为只有历代的掌门,才可以被传授开启密室大门的方法,从而得到祖师爷留下的兵器谱,上面所记载的各种神兵利器的铸造方法,常人闻所未闻,而所铸之兵器,则会让使用的人在顷刻间犹如增加了六十年的功力,哪怕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也能轻易将一头大象击倒。风行烈知道,就算铲平整个铸剑门,也未必可以找到一本小小的册子。他用十二年的时间下一盘棋,秦茕便是他最关键的棋子。而今,南赤荒已然覆没,北无双成了他最强劲的敌人。赤荒城只有一个庄靖云,而无双门却有十个,甚至二十个庄靖云。所以,兵器谱就如同一条捷径,是举世的奇珍。
            风行烈说到这里,得意之情溢于言表。他问秦茕,你可有将兵器谱带来?
            秦茕说,是的,爹,孩儿一直都带在身上。
            亦柔的脑子里已然翻江倒海,秦茕的一句话,又让她震颤了三分。慌乱中,来不及细细地思索,她看见秦茕掏出兵器谱,便飞快地摘了一把旁边的树叶,运足劲朝两人飕飕地掷去。
            趁着风行烈和秦茕各自后退的瞬间,亦柔倏地飞身上去。她很明显地感到秦茕有顿时的错愕,身手也不如往常那般敏捷。所以她并没有费太多的力气,就抢过了兵器谱。
            但风行烈从背后推过来的掌风,她没有避开。
            脊椎有如针刺,随即蔓延全身,心口像受到重物猛烈的撞击,大片大片的,疼痛异常。
            好在求生的意志苦苦支撑着。她趁势倒向门口,又抓了一把地上的泥沙扔过去,然后将内力灌充在两条腿上,仓皇地逃了。
            夜虽然黑,秦茕却还是会认得。毕竟是与他青梅竹马的女子,他真心所爱。所以他没有追出去,仍在那间幽暗的石屋里。
            风行烈也没有。
            他看着秦茕的表情是胸有成竹的。他知道,他会给出一个满意的交代。
            【 六 因果 】
            亦柔没有再回铸剑山庄。她拖着满身的伤,一路向北而行。她知道,如今惟一可以收容她的,便只有无双门了。
            但秦茕毕竟是她的丈夫。从来不曾亏欠她。她还在犹豫,是否应该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和风行烈的父子关系,以及自己拼了命抢回来的兵器谱,又该不该拱手相让于外人,但她竟然在一个小镇的集市上,遇到了庄靖云。
            像一块树皮,邋遢,没有生气。
            周围的人群都退开了,成了背景,只剩下亦柔原地站着,望着酒肆门口烂醉的庄靖云。往事突然涌上来。她竟哭了。
            快四年,亦柔没想到她所维持的麻木的姿态,终究还是解开了。她蹲下去递给他一块手帕。庄靖云就像见了鬼,横冲直撞地跑了。
            亦柔回想在赤荒城的时候,庄靖云也是这样,头也不回地走。只是他那时所有的骄傲和残酷,如今统统不见了。亦柔追上他,他还是那句话,你走。但已经变得怯懦无力。
            亦柔说,我不记恨你。
            庄靖云抬头,似有还无地看她一眼,然后像尺蠖那样蜷在角落。亦柔问他,为什么会这样。庄靖云答非所问,为什么你不记恨我。
            亦柔讪笑,很多的话都想说出来,但眼前一阵眩晕,便失去了知觉。醒过来,在一间破庙。庄靖云守着她。她痴痴呆呆的忽然就笑了。庄靖云问她笑什么,她只是摇头。庄靖云又问她为什么会受伤,她便把所有的事情都讲出来。
            忽然不害怕了。
            可是庄靖云好象很漠然,什么也不说。亦柔问他,如果秦茕找到我,怎么办?庄靖云只是盯着自己的右腿。亦柔叹息。她说如果我用兵器谱为你铸一把剑,你是不是就可以不这么悲观?庄靖云不置可否。
            但幽暗的瞳孔似乎又有了一点亮光。
            于是,亦柔开始铸剑。她怕秦茕很快会找到这里,几乎日夜都不眠不休。
            庄靖云的态度开始转变。甚至还会笑了。他说,如果可以,我和这把剑,一生都将护卫着你。亦柔欣喜不已。
            当剑铸好的那天,秦茕果然找来了。
            起初,庄靖云还未能摆脱心中的恐惧,隔着衣袖去拿剑,周身都在颤抖。直到他看见亦柔被挟持。秦茕像发了疯的野兽,狠狠地掌掴她,用脚踢她,口口声声骂了很多难听的话。亦柔噙着泪,咬着嘴唇不发出一丝呻吟。痛苦但坚定的眼神刺痛了他。他倏而从地上站起来。树叶盘旋着,沙沙做响。然后像一口正在编制的网,瞬间遮蔽了头顶细弱的阳光。
            已经很难看清这场恶斗的过程究竟是怎样。
            秦茕的颈上出现一道裂痕,猩红的血,像冲破地面的泉水,喷在亦柔翡翠色的裙摆上。她原本还想阻止,但已经来不及。她跪在秦茕的尸体面前,捧着他的手,只有哭的表情,泪水已经流不出来。
            这时,秦茕的眼睛骤然闭上了,嘴角还有隐约的笑。亦柔记得他以前总爱说,只要我笑了,就是我不生你的气了。
            她于是俯身下去抱他,脸贴在他冰凉的没有起伏的胸口上。
            她其实从未质疑过秦茕对她的感情,她一直很想珍惜,却有心无力。直到她撞破了秘密,她只是害怕,一味地逃亡,不敢去探究自己内心的想法。而秦茕死了,她才发现他是如此的隐忍,如此的可怜。他是风行烈的儿子,这是他不能选择也不能逃避的事实。
            她想,她是没有理由没有条件必定要原谅他的。
            而庄靖云就站在亦柔的背后,擦干剑上的血渍,然后慢慢地笑了。


            10楼2014-03-08 0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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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二 问剑 】
              是夜。风冷雾凉。围墙上看去,靖云山庄内黑压压的一片都是刚开过花的桃树,只有几个房间,还透出微弱的光亮。那些提着灯笼夜巡的守卫,大多表现得懈怠。长久以来赤荒城夜不闭户,若不是出了这把名剑,他们也和往常一样早早地睡了。
              只是他们那一点芝麻绿豆的道行,又哪里能察觉有人已经从围墙跃到屋顶,再从屋顶进入了兵器房。
              惟有庄靖云。
              黄雀在后。
              他是早料到会有人打飞花剑的主意。等那黑影撬开门锁,他便紧接着跟了上去。打算瓮中捉鳖。
              兵器房是一间封闭的石屋,没有窗,墙壁上固定了四盏烛台,原本漆黑一片,庄靖云随手一拨,蜡烛豁然亮起来。
              黑影不再是黑影。是一个红衣的少女。看见庄靖云,像小孩子那样抽着肩,吐了吐舌头。飞花剑还捧在手里。
              庄靖云问她,什么人,胆敢盗剑!
              她说,桑亦柔。
              庄靖云哭笑不得。面前这女子虽然嚣张,但不带杀气,甚至还有点儿戏。他指着她,说你把剑放下,我可以让你走。
              亦柔鼓着腮帮子,啪的一下将剑丢在地上,然后拍拍手掌,却也不着急逃走,反倒用一种审问的表情,盯着庄靖云,问,你难道分辨不出,这剑是假的吗?
              庄靖云愕然。他说姑娘不要信口雌黄。
              亦柔睨他一眼,问他,你可知何谓世上最好的剑?
              庄靖云说,能与人的心意相通,达到人剑合一,便是好剑。
              亦柔再问,那么,如何才能铸出一把这样的好剑呢?
              庄靖云哑然。
              亦柔说,铸剑之人,须得用心而铸,在萃炼之时,将剑的精神和使命,通过人的意识,灌入这一块薄薄的铁片中,便是人们通常所说的,剑之灵气。这样的剑,方可无坚不摧。而这一把,不过是普通的玄铁剑,锋利与坚硬的程度,比一般刀剑高出三倍,但终究还是缺了那道灵气。平常的铁匠,多花些力气也是可以铸出来的。
              庄靖云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女子,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竟说得头头是道。他问她,姑娘何以会如此了解?
              亦柔莞尔一笑,她说你似乎关心我而胜过这把剑。庄靖云立刻尴尬起来。亦柔却丝毫没有觉察她方才言语中的暧昧。又问庄靖云,那你就是相信我了?庄靖云不置可否。
              亦柔随即冲口而出,我来赤荒城,是想找我的师兄。秦茕。
              庄靖云恍然大悟。原来姑娘也是铸剑门的人。但你师兄铸好剑之后,已经离开赤荒城。大约已是半个月之前的事了。


              14楼2014-03-10 15: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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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三 穿花 】
                庄靖云所说的话,亦柔并不全信。虽然涉世未深,毫无城府,但她毕竟是聪明的女子。
                铸剑门,大凡可铸之剑,皆可铸。
                而剑原本就是杀人的利器,无正邪之分,只要不灌注妖魔鬼魅之气,皆为可铸。
                秦茕既然答应替庄靖云铸剑,就必定全力以赴,是决计不会铸这样一把普通的剑坏了自己的名声。而庄靖云对剑如此紧张,有人想要偷龙转凤也非易事。再加上铸剑门人的规矩,铸剑之后应即刻回庄复命,若是秦茕半个月之前就已离开,照时间推算,他如果不是在途中和亦柔相遇,便是在亦柔还没有离开铸剑门之前就已到达。
                所以,事必蹊跷。
                亦柔想到这些,禁不住又担心起来。
                这两年秦茕不断地奔波在外,两人总是聚少离多。若不是思念太甚,亦柔也不会在师父养病期间,偷偷从铸剑门溜出来。谁知,竟又像遇到了迷魂阵,一切变成未知。凶险难料。
                亦柔在客栈住下,在赤荒城里走走停停,尤其对靖云山庄格外留意。但始终没有根据也没有头绪。第四天清早,她决定离开。也正是在那个时候,她听到回城的人带来的消息。
                魔教教主风行烈,短短三日,便俘获了苗疆十七个部族的首领,靠的竟也是飞花剑。有不少参加过赤荒城赏剑大会的人都说,风行烈的剑,和庄靖云的这一把,不差毫厘。于是外间传言四起,纷纷推测个中内情,更有甚者,怀疑庄靖云与魔教有所勾结。
                亦柔心中狐疑,难道是风行烈用狸猫换走了太子,又或者他的剑同样是赝品?那么,真正的飞花剑在哪里?
                秦茕又在哪里?
                这劳心劳力的名字,像烟幕悬在头顶,遮云蔽日,若有还无。亦柔挥着马鞭,幽幽一叹。心想剑若真的落在魔教手上,师兄必定不会坐视不理,自己去魔教,说不定还能遇上他。况且,铸剑门和魔教不过一山之隔,去去也无妨。
                思前想后,惟独忘了危险二字。反倒又添了几分精神。
                只是没想到,会遇见庄靖云。
                他也是去苗疆的。
                起初,亦柔还只是看见庄靖云的背影,觉得有几分像秦茕,赶紧追了上去。庄靖云以为有人要对他不利,经过一线天的时候,故意将马留下,自己找了棵树藏起来。亦柔到那里,寻不见人,背后突然有嗖嗖的凉意。她回头,若不是庄靖云及时撤了剑招,她的轻功虽好,却也难免要吃点苦头。
                站定之后,两个人异口同声。原来是你。
                然后便结伴同行。 扣住了她的肩膀,然后将她推到一丈开外。庄靖云心知,此人是冲自己而来,随即举剑,直刺对方的面门。
                亦柔却从旁边冲出来。势如破竹的剑,豁然停了下来。
                场面也静止了。
                庄靖云看见亦柔背后的秦茕,这才明白她为何那样不顾性命地冲出来。只是,心里又添了悲凉。他猛然将剑抛向天空,只听一声尖利的破碎的声响,铁器成了粉末,纷纷扬扬落下来。亦柔看着他,目不转睛,疑惑的受伤的哀求的甚至绝望的眼神,他却面无表情地转身走下了城楼。
                没有人明白。
                也没有人,在那一刻,比庄靖云更痛。
                因为他必须伪装。
                因为他立誓要报仇雪恨。但这危险和凄苦,他不愿自己心爱的人也一同承受。他用敌我的关系来划清彼此的界限,断了更多的痴缠。他希望亦柔退步。
                希望自己悬崖勒马。
                却是很久以后才知道,他已然坠落悬崖。
                【 五 他年 】
                半年后。铸剑门久病于床塌的老门主,宋青阳辞世。秦茕接管铸剑门。又过了两年,秦茕和亦柔成亲。那似乎是当时武林中人尽皆知的事情。
                庄靖云也不例外。
                他每天都喝很多的酒,欠一身的赌债。他已经不再是武林的神话。大多数的人,都认为他在神龙谷一战,死于风行烈的飞花剑下。
                包括风行烈和他自己。
                但他仍然活着。他还剩下一口气,然后又渐渐恢复了知觉。只是,他的右腿残废了。他便做一个瘸腿的乞丐,面容邋遢,双目浑浊而呆滞。
                亦柔得不到任何关于他的消息。渐渐的,就以为不再记挂了。秦茕对她越好,她心头的寂寞便藏得越深。像一根拔不出的刺。她眼下所拥有的一切,她曾经梦寐以求。她一度心心念念牵挂着的男子,她的师兄秦茕,终于做了她无微不至的丈夫。但她有时对着镜子偏偏要莫名地叹息。
                她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天真懵懂的少女。
                有天夜里,忽然下起一场很大的雨。雨声嘈杂。亦柔也不知道秦茕去了哪里,百无聊赖的,趴在窗口上发呆。一阵风吹过来,油灯灭了。房内漆黑一片。
                亦柔似乎看见有人正远远地走过来,轮廓似是秦茕,她正想起身将油灯重新点上,那人的步子却停了下来。然后轻飘飘地越到围墙上,再一个闪身,不见了。
                亦柔惊骇,随即冒雨跟了上去。
                那人的确是秦茕。
                他原本是要回房休息了,却有人用千里传音之术邀他在后山石屋会面。他不知道亦柔发现了并且跟踪着他。论轻功,武林中能胜过他妻子的,绝无仅有。所以,秦茕到了石屋,亦柔也见到了石屋内神秘的男子。他戴着一张狰狞的人皮面具,更添了几分妖邪之气。后来听他们二人的对话,亦柔才知道,那竟是魔教的教主,风行烈。
                亦柔总算明白,当初秦茕为何迫不及待想要接管铸剑门,因为只有历代的掌门,才可以被传授开启密室大门的方法,从而得到祖师爷留下的兵器谱,上面所记载的各种神兵利器的铸造方法,常人闻所未闻,而所铸之兵器,则会让使用的人在顷刻间犹如增加了六十年的功力,哪怕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也能轻易将一头大象击倒。风行烈知道,就算铲平整个铸剑门,也未必可以找到一本小小的册子。他用十二年的时间下一盘棋,秦茕便是他最关键的棋子。而今,南赤荒已然覆没,北无双成了他最强劲的敌人。赤荒城只有一个庄靖云,而无双门却有十个,甚至二十个庄靖云。所以,兵器谱就如同一条捷径,是举世的奇珍。
                风行烈说到这里,得意之情溢于言表。他问秦茕,你可有将兵器谱带来?
                秦茕说,是的,爹,孩儿一直都带在身上。
                亦柔的脑子里已然翻江倒海,秦茕的一句话,又让她震颤了三分。慌乱中,来不及细细地思索,她看见秦茕掏出兵器谱,便飞快地摘了一把旁边的树叶,运足劲朝两人飕飕地掷去。
                趁着风行烈和秦茕各自后退的瞬间,亦柔倏地飞身上去。她很明显地感到秦茕有顿时的错愕,身手也不如往常那般敏捷。所以她并没有费太多的力气,就抢过了兵器谱。
                但风行烈从背后推过来的掌风,她没有避开。
                脊椎有如针刺,随即蔓延全身,心口像受到重物猛烈的撞击,大片大片的,疼痛异常。
                好在求生的意志苦苦支撑着。她趁势倒向门口,又抓了一把地上的泥沙扔过去,然后将内力灌充在两条腿上,仓皇地逃了。
                夜虽然黑,秦茕却还是会认得。毕竟是与他青梅竹马的女子,他真心所爱。所以他没有追出去,仍在那间幽暗的石屋里。
                风行烈也没有。
                他看着秦茕的表情是胸有成竹的。他知道,他会给出一个满意的交代。


                15楼2014-03-10 15: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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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六 因果 】
                  亦柔没有再回铸剑山庄。她拖着满身的伤,一路向北而行。她知道,如今惟一可以收容她的,便只有无双门了。
                  但秦茕毕竟是她的丈夫。从来不曾亏欠她。她还在犹豫,是否应该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和风行烈的父子关系,以及自己拼了命抢回来的兵器谱,又该不该拱手相让于外人,但她竟然在一个小镇的集市上,遇到了庄靖云。
                  像一块树皮,邋遢,没有生气。
                  周围的人群都退开了,成了背景,只剩下亦柔原地站着,望着酒肆门口烂醉的庄靖云。往事突然涌上来。她竟哭了。
                  快四年,亦柔没想到她所维持的麻木的姿态,终究还是解开了。她蹲下去递给他一块手帕。庄靖云就像见了鬼,横冲直撞地跑了。
                  亦柔回想在赤荒城的时候,庄靖云也是这样,头也不回地走。只是他那时所有的骄傲和残酷,如今统统不见了。亦柔追上他,他还是那句话,你走。但已经变得怯懦无力。
                  亦柔说,我不记恨你。
                  庄靖云抬头,似有还无地看她一眼,然后像尺蠖那样蜷在角落。亦柔问他,为什么会这样。庄靖云答非所问,为什么你不记恨我。
                  亦柔讪笑,很多的话都想说出来,但眼前一阵眩晕,便失去了知觉。醒过来,在一间破庙。庄靖云守着她。她痴痴呆呆的忽然就笑了。庄靖云问她笑什么,她只是摇头。庄靖云又问她为什么会受伤,她便把所有的事情都讲出来。
                  忽然不害怕了。
                  可是庄靖云好象很漠然,什么也不说。亦柔问他,如果秦茕找到我,怎么办?庄靖云只是盯着自己的右腿。亦柔叹息。她说如果我用兵器谱为你铸一把剑,你是不是就可以不这么悲观?庄靖云不置可否。
                  但幽暗的瞳孔似乎又有了一点亮光。
                  于是,亦柔开始铸剑。她怕秦茕很快会找到这里,几乎日夜都不眠不休。
                  庄靖云的态度开始转变。甚至还会笑了。他说,如果可以,我和这把剑,一生都将护卫着你。亦柔欣喜不已。
                  当剑铸好的那天,秦茕果然找来了。
                  起初,庄靖云还未能摆脱心中的恐惧,隔着衣袖去拿剑,周身都在颤抖。直到他看见亦柔被挟持。秦茕像发了疯的野兽,狠狠地掌掴她,用脚踢她,口口声声骂了很多难听的话。亦柔噙着泪,咬着嘴唇不发出一丝呻吟。痛苦但坚定的眼神刺痛了他。他倏而从地上站起来。树叶盘旋着,沙沙做响。然后像一口正在编制的网,瞬间遮蔽了头顶细弱的阳光。
                  已经很难看清这场恶斗的过程究竟是怎样。
                  秦茕的颈上出现一道裂痕,猩红的血,像冲破地面的泉水,喷在亦柔翡翠色的裙摆上。她原本还想阻止,但已经来不及。她跪在秦茕的尸体面前,捧着他的手,只有哭的表情,泪水已经流不出来。
                  这时,秦茕的眼睛骤然闭上了,嘴角还有隐约的笑。亦柔记得他以前总爱说,只要我笑了,就是我不生你的气了。
                  她于是俯身下去抱他,脸贴在他冰凉的没有起伏的胸口上。
                  她其实从未质疑过秦茕对她的感情,她一直很想珍惜,却有心无力。直到她撞破了秘密,她只是害怕,一味地逃亡,不敢去探究自己内心的想法。而秦茕死了,她才发现他是如此的隐忍,如此的可怜。他是风行烈的儿子,这是他不能选择也不能逃避的事实。
                  她想,她是没有理由没有条件必定要原谅他的。
                  而庄靖云就站在亦柔的背后,擦干剑上的血渍,然后慢慢地笑了。


                  17楼2014-03-10 15: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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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
                    庆历四年,扬州太守易廷封涉嫌与西夏勾结,密谋篡国,宋仁宗下令抄家,在易府搜出一叠与西夏密使暗中往来的书信。太守府如一盘散沙,下人们死的死逃的逃,易廷封也被押进天牢。混乱中,燕凉劫走娉婷,回到风流坊。
                      伤伤在阁楼抚琴,一挑一拨,琴弦竟然断了,发出尖利的杂音。燕凉守着昏迷的娉婷,眉心拧出一条线。伤伤想起自己第一次杀人,满手的血腥,她吓得昏倒过去,燕凉便是这样,替她擦去额头的汗水,守了她整夜。
                      伤伤的嘴角扬起一丝笑意。
                      娉婷醒来之后,担心父亲的安危,终日茶饭不思,燕凉亦是,随之寝食难安。伤伤劝燕凉尽早离开娉婷,以免惹祸上身,却被燕凉冷语奚落。伤伤黯然,闭了房门整日整夜的弹琴,弦断了,她便将琴从窗口扔出去,落在熙来攘往的大街上,没人敢说她半句不是。
                      很快,扬州刺使陆为,从风流坊将易娉婷带走,而彼时,燕凉因为伤伤的一壶陈年女儿红,醉倒在她的小阁楼里。
                    [六 ]
                    我在酒里下了迷药。刺使陆为原是风流坊的常客,素来与易廷封不和。通敌的信函是我伪造的,命人藏在太守府的书房,陆为上奏朝廷,很轻易便搜出了所谓的罪证。易娉婷躲在风流坊,自然也是我暗中告密。
                      燕凉给了我一个耳光,我应当感激,他没有一剑刺穿我的心脏。他说我如今只是一个被权势和利欲熏心的女子,我看着他,在他眉目间的怒火里笑靥如花。我说,我只是嫉妒她。
                      燕凉,你是我的,我若得不到,别人也休想得到。
                      燕凉转身走了,他要去救娉婷,在她还没有被押解上京之前。我打碎了风流坊所有的花瓶和杯子,月白的陶瓷砸了遍地。他们惊愕地看着我,或垂下头去,不敢噤声。
                      我恨燕凉,但我仍然记挂他的安危。看他被官兵重重围困,幽暗的火光中,他神色坦然,厉声说,就算死,也要对娉婷不离不弃。
                      多美好的词呵。不离不弃。燕凉也曾对我说过同样的话,只是他忘记,我却铭刻于心。
                    [七 ]
                    伤伤虽然救了燕凉,他却依然只给她冷漠和决绝,像对待不共戴天的仇人。他心心念念的,只有易娉婷。
                      伤伤有些后悔,她知道,易娉婷会让燕凉将刀山火海都等闲视之。或许,有些人注定得不到,烧了心白了发也是徒劳。
                      她只得让步,她说燕凉,你留在这里,我会还你一个完好的易娉婷。
                      于是,陆为丢了官,易廷封复职。伤伤可以利用陆为来陷害易廷封,自然也有办法推翻所有的供词,给陆为一个栽赃陷害忠良的罪名。
                      燕凉见到娉婷,孱弱的女子扑进他怀里,劫难之后,历历相思,都成了泪水梨花带雨。
                      伤伤又后悔了。
                      而燕凉非但不感激她,还更加疏远她,每每遇见,神色里都有厌恶和警惕。
                      伤伤越发喜怒无常。
                      那日,听到风流坊内有人议论江南第一美人,伤伤笑脸盈盈地招呼了,说她有办法让对方亲近美人芳泽。大家只当伤伤是随口哄客人开心,却没想到,易家的小姐当晚便失踪了。
                      太守易廷封带人找到风流坊。娉婷昏沉沉地躺在一个白面书生的身旁。燕凉心痛如割。而伤伤,早已不知去向。
                    [八 ]
                    风流坊被查封,杀手组织也作鸟兽散。我在扬州的街头,满眼繁华尽苍凉。我一无所有。
                      我如此对待燕凉深爱的女子,知道他必定恨极了我。但总是心存不甘,偶尔徘徊在易府的大门外,看燕凉与娉婷出双入对,我捏紧了拳头,指甲嵌进掌心的肉里。
                      这样,转眼三年。
                      像乞丐一般落魄的女子,面如尘土衣衫褴褛,没有多少人知道,她也曾锦衣玉食,嚣张跋扈;也曾爱而不得,恨极生怨。至于她的那些微小的快乐,和流年中细碎的往事,如今都只能凭吊了。
                      但我没有想过要杀娉婷。这三年,我回复流离失所的生活,却已经没有燕凉在身边。我总要梦见自己横尸街头,而燕凉,他连我的尸首都不愿搭理。我怕了,怕燕凉的决绝,那会比死更难受。
                    我从未有过如此深刻的悔意,只是我还倔强,不愿向任何人低头或者道歉。我去易府找娉婷,只和她说了一句话。我说,你要好好照顾他。
                      燕凉终于不能狠心杀我。他说,一旦追查到任何线索,证明我与娉婷之死难逃干系,他决不会再留情。转身以后,我们再一次各自哀伤地走。影子拖得很长,像拖了一个天涯之远。
                    [九 ]
                    喜事变丧事,易府门前挂上了惨白的灯笼。花容月貌的女子,安静躺着,燕凉的目光落在上面,一寸也舍不得挪开。连家丁不小心撞到棺木,他都万分紧张。而易廷封更是大为光火,当下便将那名家丁赶出了易府。
                      是夜,燕凉经过书房,屋里没有掌灯,却传出细碎的声响。他推门进去,月色很黯,但足够他看清楚对方的模样。
                      是伤伤。
                      我说过,不要让我再看见你做出任何不轨的行为。说话间,燕凉的右手已握住了剑柄。
                      我来找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伤伤举起手里的红布。这块布你可认得?
                      燕凉松开剑,缓缓走过去。然后点头,他说认得,你一直都用它来包裹那只翡翠簪。
                      你当日看见娉婷的尸体,她房里可有半块这样的莨绸?
                      没有。
                      那么,我若用玉簪杀人,为何不速速离开,反倒要将这块布藏在书房里?
                      燕凉略有迟疑。伤伤又说,你可以不相信我,也可以认为,这块布其实是我故意带进来混淆你的判断,更可以现在就杀了我。但我只要活着,便会不惜一切,为自己洗脱罪名。
                      伤伤还是以前的伤伤,眼中有戾气,满是怨恨。但又多了些倦怠,以及濒危的倔强。她知道,稍有一丝的脆弱或恐惧被泄露出来,她所有伪装的冷漠与坚强,瞬间即会坍塌。
                      如同一朵花,不愿被任何人看到她的枯萎。
                    [十 ]
                    我没有想到,易廷封会杀死自己的亲生女儿,来激发燕凉对我的仇恨。玉簪上的毒,是唐门秘制的五音散,我从易廷封卧室的横梁上,找到瓶子和残渣。他发现了我。只是他不说一句话,燕凉似乎也迟迟不愿意相信。
                      我安然离开易府。
                      三天后,得知易廷封的死讯。一股寒气凉透了脊背,事情似乎越来越复杂。
                      ——如果易廷封杀娉婷的动机真是如此简单,那么,他又怎会突然丧命?
                      ——难道幕后还有一双隐匿的黑手?
                      我趁夜潜入太守府,庭院很荒凉,到处是惨白惨白的颜色,树木的绿,也透着幽暗,空气中有一股阴森怪异之气。
                      我敲燕凉的房门,无人应,房内没有半点响动。我突然心慌起来,连戒指里的乌丝针,似乎也颤抖着发出低低的呜咽。推开门,一股浓重的恶臭扑面而来。
                      地板上躺着一个男子。没有光,我看不清他的模样。手碰到他,只感觉僵硬和冰凉。我几乎要失声喊出来,院中的火把却突然亮起。很多人,捕快和衙役也来了。
                    人群中我看见燕凉,完好的整洁的燕凉,眼睛里有些东西终于还是没有掉出来。我长吁一口气,如释重负。回头才看清那男子不过是一名普通的家丁。
                      捕头挺直了胸膛对我说话,他说秦伤伤你犯案累累,如今总算人脏并获。我望着燕凉,他却躲开我的目光,不置一词。
                      我讪笑,低头看见自己的衣裳和鞋子都染了血,连手指也殷红。它们像花儿似的,开在我的皮肤上面,哀婉而妖娆。可是——
                      我的心骤然一紧。


                    20楼2014-03-12 18: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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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凉,我不是故意的,爹想要告诉你所有的真相,我只是要阻止要他……
                        燕凉,我不是故意要杀我爹的,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那么,你可有想过,就算所有的计划成功了,你又该用什么理由或者什么身份回到我身边来?
                        娉婷,你我之间还能回到从前么?
                      [十二]
                      娉婷被押入大牢,等待秋后的处决。太守府一片死寂,零星的杂草开始疯长。燕凉与我说抱歉,说,让我来照顾你,可好?
                        扬州城的三月烟花天气,风一点点地吹过我枯燥的身体,似要吹尽这一生的悲欢。我失去了点头的力气。
                        我知道,谁和谁之间,都无法再回到从前。
                        而对于我,结局永远不会改变。


                      22楼2014-03-12 18: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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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烟雨·离心劫   文 / 语笑嫣然
                          【一 离心客栈的上官颜白】
                        1
                          他说:“我叫颜白,而你是风花雪。”
                          他说:“我终于找到你。”
                          风吹散了檐角的蛛网,灯笼逐个熄灭,有泪水涌出来,沾满了困顿的尘埃。
                          “是的颜白,我是风花雪,我在这迎来送往的地方等你,一年又一年。”
                          


                        23楼2014-03-13 1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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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这间客栈叫离心,看似一个薄情寡淡之名,却没有人知道客栈的主人铁了心肠在等待一个失约的男子。
                            深挚。笃定。
                            那男子复姓上官,与我同是锈剑门的弟子。小时我叫他大师兄,长大以后他牵了我的手,我便叫他颜白,或者,白。
                            他曾给我至高无上的温暖,和最惬意的誓言。
                            三年前,锈剑门被五色旗所毁,庄园内尸横遍地,血色妖娆令人作呕。剩下的,只有我和颜白,以及二师兄落痕。但是后来,落痕背叛了锈剑门。
                            这都是我三年以后遇到颜白他告诉我的。他说:“当时你受了太重的伤,二师弟却坚持要向五色旗寻仇,我只得和他同去。”
                            “是的颜白,我记得,你说要我在城郊的风月坡上等你,然后我们一起离开江湖这块是非地。”
                            颜白叹着气,他说:“等我站在五色旗旗主端木鹰的面前,我才知道,这原来是一个请君入瓮的局,落痕出卖了我。”
                            我拧着眉:“颜白,那么落痕呢?”
                            颜白摇头:“我一怒之下挑断了他的手筋,自己却掉入了深谷。”
                            “难怪我在风月坡没有等到你,江湖传言,说你已葬身五色旗。我不信。我知道你不会辜负我。”
                            颜白笑了,如涟漪在嘴角荡漾开去,有我似曾熟悉的味道,我的脑子出现一阵猝不及防的混乱,我打了个冷战。
                            我说:“颜白你不知道,我在风月坡上等你七天七夜,下很大的雨,我几次昏过去又再醒来,最后,我只记得我叫风花雪,我要等一个叫上官颜白的男子,至于他的样貌和声音,我却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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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心客栈的后院,于是多出一个紫带青衫的少年,黎明有他,深宵亦然。他说我以前最爱吃他做的西湖牛肉羹,他于是亲自下厨,不小心烫到手指,他便围着灶炉直跺脚,然后咧着嘴冲我笑。
                            他的快乐是明媚的,几乎要灼伤我的忧郁。
                            我更加落落寡欢。
                            当他发现,他问我:“为什么和以前的阿雪不一样了?”
                            我反问:“颜白是否还是以前的颜白?”他先是一怔,随即清浅地笑开:“在阿雪的面前,上官颜白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为他这句话,我落了一夜的泪。
                          【二 风月坡的上官颜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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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前,杭州城外风月坡。我等着颜白。大雨滂沱。
                            几次昏迷又几次醒来,全身忽冷忽热。旧伤口被雨水浸泡,化了脓,开始溃烂。直到第七天,我决定到五色旗探听消息。
                            可我已经虚弱得迈不开脚,踩到湿滑的泥土,身子猛然一沉,我便从山坡上滚了下去。醒来的时候,我失去了记忆。
                            我躺在一个潮湿的山洞里,有火堆,有烤熟的兔子,还有一个男子暗沉的背影。我问他是谁,他说他叫上官颜白,而我是风花雪。
                            是的,我的记忆并未完全丢失,我还记得自己的姓名来历,可我不知道谁是上官颜白,我不敢轻易相信他。他递给我香熟的兔肉,我发现他在做这一系列动作的时候颇为吃力,面上的表情也近乎痛苦。
                            我问他:“你的手怎么了?”
                            他回答:“废了,再不能拿剑。”
                            


                          24楼2014-03-13 1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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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随着他离开。每天听他给我讲一段往事,用来修补自己残缺的记忆。我于是知道,风花雪与上官颜白相爱,知道锈剑门与五色旗的恩怨,也知道颜白与落痕两位师兄向五色旗寻仇。
                              颜白说,落痕投靠五色旗,出卖他,才令他被人挑断了手筋,落得如此下场。他说:“阿雪,倘若有一天你遇到落痕,你必须杀了他。”
                              颜白的仇恨暴戾之气让我害怕,我总在快要相信他的时候,突然又畏缩了。但颜白说没有关系,他说:“你我之间曾有过那样深刻的爱意,是无法抹杀的,总有一天你能够重新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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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来,颜白住在离心客栈后面的树林里,他说自己这样一个残缺的废人,连文弱的书生也比不上,他不愿住在客栈里给我增添麻烦。他一直有浓烈的哀伤在眉宇间弥漫。
                              我说:“好,你想怎样我都依你,但你记得好生照顾自己。”
                              那一刻,颜白似要流出泪水来,怔忡了许久,他捧着我的手:“阿雪,我会用我的性命来守护你。”
                              我相信了他。
                              也相信自己将为此毕生难以释怀。
                              这三年,我很频繁地到小屋去看他。山间的风景如画,颜白说他要与我在小屋一起终老。
                            【三 迷雾中的上官颜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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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我的面前出现了两个颜白。一个皎皎如月,一个黯淡如星。我不知道孰真孰假,但我想他们当中必定有一人就是我的二师兄落痕。
                              那日,我去山间的小屋,开口时我略为迟疑,不知道究竟该不该叫他颜白。他看见我的眉头皱得几乎拧成一条线,他拍着我的肩膀,问:“怎么了?”我吞吐着问他:“你能否如实地告诉我,你究竟是颜白还是落痕?”他的手僵在半空,盯着我,我知道他生气了,我的额头冒出冷汗来。
                              他说:“事到如今你还在怀疑我?”
                              我说:“因为他来了。”
                              他说:“谁?”
                              我说:“挑断你手筋的人。”
                              他说:“落痕?”
                              我说:“他自称上官颜白。”
                              他说:“你是因为他而怀疑我?还是你根本不曾相信过我?”
                              我低着头不再说话,然后便这样不欢而散,临走时他扔给我一个小瓷瓶,我明白他的意思,若我相信他,便用这瓶牵机药毒死客栈里的男子。
                              我的心又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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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客栈,后院的樱花树竟已渐次开满了细碎的小花,风轻扬,粉色的花瓣落了满地。我叹息,想自己险些辜负了这一季的美景。
                              他正好推门出来,看见我,那笑容比樱花还绚烂。他问我:“阿雪你去哪里了?整天没有见到你。”
                              我张了几次口,但说不出一个字。我以为他必定要追问我,谁知他反倒轻飘飘跃到樱花树下,挥开一阵掌风,花瓣变成了粉色的雪,沾在我的发髻上、肩膀上、衣袖上。他说:“这是你最爱的樱花雪。我曾经答应过你,每年樱花盛开的时候,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我望着他,在樱花的迷雾中站了好久好久。夜间睡去,心绪如蚕丝般纵横交杂,脑子里反复出现一个模糊的影象,看不清面容,但我叫他颜白,我听见他说,要到山下的集市买我最喜欢吃的桂花糕。
                              我睁开眼睛,天色已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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