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授权转载】天意不改（宝剧、手机混合背景）

@风吹浮尘fcfc

　　他反感天篷元帅阳奉阴违的处世之道，厌弃净坛使者故弄玄虚的遁世哲学，身前身后两世伪装，只不过换了一具枷颈的封号。他躺在颓墙漏瓦的净坛庙里怀念跟师父取经的岁月，幻想有朝一日还能理直气壮地自称一回“猪刚鬣”。
章五、眉目
　　被称为“五哥”的前任小偷扔开手里软作一滩的在职小偷，直起身来又是一副玩世不恭的笑脸。
　　“游总，别跟他们一般见识。”他拿脚尖拨拉那个叫“顺子”的小贼，“这个——原来跟我混，没犯过大事儿，也没那本事。丫就是脑子里少根弦儿，心眼还不算坏，这次先放了吧，回头我跟天哥说什么也揍他上正道儿。”
　　他又斜眼瞟了瞟另外趴着的两个，嘴角飞快地勾起一丝阴鸷。这表情太过熟悉，杨戬沉色不语，微侧身不着意地半挡在“五哥”和两人之间。
　　“那俩您看着办吧，哪片儿都挂了号的，扔进去顶多蹲几天，不如揍一顿让丫们躺半个月。像这样的杂碎不值当为他操心，除非回炉重造这辈子甭想改好，要我说迟早得报应。”他抬起头，刚才的狰狞一星都不见了，看向杨戬的目光坦然。
　　“咱还是说正事儿吧，游总，我师父出事儿了您知道吗？”
　　“你师父？”
　　虽猜到是谁，杨戬依然小心试探。若这个“五哥”也与黄眉等人是一路，便很有小心的必要。就在刚才，他已用神目确认，眼前这人正是那狐妖转世。当年五哥死后被投下十八层地狱，而今千年刑尽重又归世为人。杨戬深知，地狱只是清债之所，并非度化之门。所谓万劫不复，盖因不能解脱。刑罚只能迫人偿罪，却不能重塑人心。赎清前世罪孽的灵魂，须以忘川水涤净前尘往事方可再入轮回。可如此一来，却是连那过犯的后果与处罚具忘干净。是以新生往往又行老路，一朝缚入阴曹仍被判回宿牢。这样的灵魂，杨戬见过太多，纵然饮过十世忘川水，朽坏的心里永远怀着无法消解的怨毒恨苦，乃至越积越重。眼前的“五哥”样貌更异，但透映在眼中的灵魂却一如当年。他在这关节上冒出来，少不得要多加留心。

　　那边“五哥”自不知已被“特殊关照”了，听杨戬问的这样不慌不忙，竟有些着急。
　　“不会吧！你还不知道？合着猪哥那留言你没看见呀！我找你一上午了都……”
　　“留言我听了，他没说详细。你先别急，慢慢说。”
　　“啊？听了，您够沉得住气呀，还有闲工夫抓贼？我说游总，你可真不是一般人。”
　　“废话少说，那边怎样？”
　　“得了，时间紧迫，咱边走边说吧。”
　　“去哪儿？”
　　“当然是基地啊，难不成去你家？算了吧，您夫人我们可惹不起。那什么，顺子——”他回头向刚爬起来还在愣神儿的小贼喊，“你跟着走。”
　　他说着要往桥下走，忽然一条腿被人扯住，低头见刚才拿刀的小贼哭丧着脸死死抓住他的裤腿，嘴唇抖着想要说什么。“五哥”眉头一皱，提脚想甩开，没想到对方横了心死不松手，登时急眼骂道：
　　“你TM松手！老子今天没空报警，你还不认便宜，要敢胡搅蛮缠我先废了你！”说着就要动手，杨戬隔扇一挡，“先听他说。”
　　那人闻言，顿时像抓住救命稻草般转扑向杨戬，杨戬退闪一步，扇端轻移指向一直昏迷的家伙。
　　“你要我救他？”
　　那人吃力地点头，开口断断续续：“我……保证，以后……再也不……”
　　“少TM来这套！你们爱作死自个作去，别再拉着顺子。从今儿起我罩着他！救那块料？甭想！今儿救了他，明儿醒了回头就给你一口。你比他强点，还知道管他，今儿要是你们俩调个，他早自个儿跑了。”
　　“你怎么保证？”杨戬挡住“五哥”连珠炮似的损骂，向那人问。
　　“我……赔只手给你。”说罢突然拾起身旁的刀向自己左手砍下去。却听“当啷”一声，刀子落地，那人神思一晃不知发生了什么，正发呆时一只脚把刀踢出老远。刀是“五哥”踢的，开始他也吓呆了，听见刀落地声马上反应过来，见那人还要去捡刀，他合身扑上去夹住胳膊就往后拧。叫“顺子”的小贼这时也回过神上去帮忙，那人全力挣扎，他身材健壮，“五哥”和顺子箍着他不敢放松，三人在地上扭成一团麻花，很快都变了脸色。

　　“都放手，起来。”声音不大，三人一听，立刻乖乖松了劲。
　　杨戬拾起那把刀，在手上轻轻一翻折起，三人见了不约而同目生赞羡。“五哥”仗着是熟人，嘻皮笑脸道：“看不出啊，游总原来是练家子。”他爬起来，顺便把另两个也拽了起来。杨戬走到那昏倒的小贼跟前蹲下，审视片刻，伸手至他后颈。“五哥”等人好奇地凑过来看，见杨戬单手撑住那人后背，将他半身一推而起，那人便咳出一声，杨戬握住他未伤的胳膊轻松将人提起来，那家伙像不倒翁似的站着摇了一会儿，渐渐恢复了意识。
　　那小子刚醒来还有些迷糊，眼神茫然地滑过眼前诸人，最后看到杨戬，顿时惊叫一声，紧跟着吸口凉气捂住右肩，再也不敢出声。杨戬松开手，问：“能动吗？”
　　“……能。”
　　回话声音虚弱，看发青的脸色显然不是一般地疼。他怯怯看着杨戬，一副听候发落的模样，“五哥”厌恶地乜斜他两眼，对杨戬道：“游总，我看他没大事儿，咱走吧。我出来那会儿那边都快掀房顶了。”
　　杨戬看着“五哥”，感到一种古怪的违和，他按下情绪，对那三人说：“给你们两个选择：去自首，或者跟我们走。”他目光依次扫过，最后压在捂肩那人头顶上，“若别有用心，我自会知道。”
　　“我跟您走。”拿刀那个头一个表态，他看看杨戬手里的刀，把头埋下一截。
　　杨戬将刀递过去，他一惊，抬头应上两道目光，忙双手接过来。杨戬又看向另外两人，顺子向身旁偷瞟一眼嗫嚅道：“我听武哥的，我也跟你走。”
　　最后那小子见左右只剩自己，动动嘴角刚要开口，却听杨戬说：“你跟来可以，另有条件。”
　　那小子忙不迭答应：“行行，您说。我以后跟您混，什么都听你的。”
　　杨戬目光引他看向自己身旁之人，道：“他刚才为救你要自断手腕，你欠他一回，至于怎样还，到时就会知道。”
　　那小子愣了，盯着同伙的眼神莫名混杂，他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对杨戬点头说：“行。”他眼角未藏尽的神色一滴不漏落在杨戬眼里，他也听到了刚才那句话，是四个字——“下不为例。”
　　那旁“五哥”早等的不耐烦，紧着催道：“行了，别跟这杵着啦，赶紧跟着走吧。”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他伸手拉过顺子，用自己把其他两人隔在另一边，两人脸色一黑却没说话。顺子对这些毫无察觉，小声跟“五哥”搭话：
　　“武哥，咱去哪儿？这位‘游总’是什么人？身手这么厉害，好像不是咱们道上的啊？”他语气中带着兴奋，“五哥”没了好气，喝斥道：
　　“高兴个P啊，说实话吓死你，先跟着走，哪来那么多废话。”他扯着顺子紧跑两步走在杨戬前面，手始终没离开顺子胳膊，怕他跑了一样押着。

　　憨愚的笑容冻僵在脸上，片刻之后，猪八戒终于摇摇头，叹出声来。
　　“你要是说‘还记得’，我都能凑合装糊涂。”说完又笑了，“也好，省得两相为难。”此刻他脸上再无憨态，却多了几分自嘲的落寞。猪八戒走到屋子另一头，俯身拉起沙发来摆好，一屁股坐上去。他仰面倒在靠背上，胖手搓抚着脸，幽幽问：“是早就看出来了，还是刚刚才看出来？”
　　“也曾想过，方始确认。”
　　“唉，你倒谦虚。”他挺身坐起，脸上挂着刚从紧张下松懈的疲惫，抬眼直勾勾看着杨戬，忽问道：“你是怎么回事？”
　　“误入此间，不明因由。”
　　“误入？几时？”
　　“昨日午后时许。”
　　“伤呢？”
　　杨戬稍抬右臂，“不碍事。”
　　“哼哼，哈哈……”猪八戒纵声冷笑，脸上流过的每一分表情都被杨戬默默看清。此人身上已没有丝毫净坛使者的影子，现在的他更像在玉帝面前装疯卖傻深藏心机的天篷元帅，却终究不再是那个人。猪八戒狂笑一阵，突然挺身而起冲着杨戬当胸一拳捣来。杨戬本在防他发问，未料有此一举，躲让不及，本能展扇去挡，三首蛟只当平日开战，瞬间还身为三尖宝戟，哪知杨戬此刻激战刚罢法力难济，一瞬间腕底虚颤，兵刃竟落在地上。
　　猪八戒骤然收手，他低头看着地上长枪，难以置信道：“你竟然……失了法力？！”
　　“一时……不慎……”
　　杨戬早已想好对应之词，正欲就此圆过，眼前却忽然瞬黑瞬白地恍惚起来。神仙躯体再强，毕竟血肉凝结，失却法力终难抵新伤旧患加叠，更兼两日间精力耗损，此刻全来讨债，杨戬眼看支撑不住，身体不由自主向后倾倒。
　　“哎，哎——”猪八戒慌忙一把搀住，厚实的手掌托扶着他慢慢平躺在沙发上。杨戬只觉耳中翁鸣搅动，一片浑浊，隐约听见猪八戒在问他：“伤在哪里？”已无力作答。

　　正这时，下面一阵人声嘈杂，紧接着楼梯上响起杂乱脚步，转眼间几个人拥进门来。猪八戒回头竟吓了一跳，其中一人已直冲向里面。
　　“你们都没事吧？猪哥，为哥呢？为哥！”
　　猪八戒一个没拦住那人已到沙发前，杨戬只觉眼前一晃，一张模糊的脸出现在他上方，他定定神，才看清是个年轻人，面孔显得比“五哥”稚嫩些。那人俯身盯着杨戬从脸上往下看，见了他右臂，立即变了脸色，起身冲门口急喊：
　　“傻妞，快来，为哥伤了！”
　　猪八戒一把捞住他，顺便后背一顶挡住了其余人不得近前，“小点声儿，他死不了。你那边怎么样了？”
　　年轻人没去注意猪八戒的小动作，他语速颇快，一口气答道：“查到了，傻妞翻录了监控录像，呆会儿看。我临走时捆的可够结实，怎么松的绑？”
　　“这你问王天霸，让他跟你解释。”
　　“那什么，猪哥，我天哥又不是成心的，再说他看师父挺难受的，一时不忍心么。”
　　“不忍心，那是妖怪，他还说不吃唐僧肉呢，你也信啊！”
　　“最后不也没吃吗？”
　　“嘿，你这跟我抬杠是吧……”
　　杨戬听着他们一来一往，他看出猪八戒分明想拖住那个年轻人，虽不知他到底在紧张什么，但定是与此人有关，或许他就是众人提到的“小千”。一个凡人与这么多神仙妖怪和三教九流人等结下交情，并不寻常。那边猪八戒几句话已经撩得“五哥”大动肝火，年轻人正忙着劝，趁这会工夫，猪八戒飞速回身在杨戬耳边说道：“千万别让‘傻妞’看见你，她能认出你不是游所为，没准连你是谁都知道！”
　　杨戬刚欲询问，一开口却连咳数声，众人立刻停了争吵向他看来，这时一个娇柔的声音轻轻慢慢说道：“小千哥哥，小武哥哥，你们别急。”
　　猪八戒闻声一僵，嘴里不停念叨着“坏了坏了，快点想辙。”
　　杨戬缓缓撑身坐起，侧目寻声而望，在人群中看见一个少女的身姿。恰在这时，她也回过头来，正与杨戬视线相对。一刹那间，杨戬神色凝结。那不是小玉，即使未动神目他也知道，这少女就是“傻妞”，她是一部“手机”，因此没有生命。所以他才如此吃惊，凡人造之物必有参形，究竟是何人时隔千年这样分毫不差地再现了小玉的样貌？
　　猪八戒见他们两人已相互看见，再无计可施，他看着傻妞一步步走近杨戬，一脸听天由命。
　　傻妞来到杨戬跟前，认真看了看他，转身对刚才那年轻人说：“小千哥哥，我在这里照顾所为哥哥，你们下先去忙吧。”
　　那年轻人听她这样说，对这边点头，“行，那为哥，你歇着，我们先下去了啊。”说完招呼其他人走了个干净。
　　“猪八戒哥哥——”
　　猪八戒还在直直发愣，听她叫忙回过神来，见傻妞向他伸出一只手来，“把黄眉大王交给我吧。”
　　“哎，给，给。”猪八戒赶紧将人种袋递到她手上，只见她把小袋子举在眼前，用视线一扫，而后依然面带微笑将袋子双手呈到杨戬面前。杨戬看了看袋子，并未去接，他望着傻妞，满眼深邃。沉默半晌，问道：
　　“你认识我？”
　　名叫“傻妞”的手机含笑点头，“你是二郎真君。”
.TBC.

　　这次意外事件的唯一好处是让杨戬得到了一个名正言顺的外出理由，猪八戒立刻趁机随行。几件事前赶后错，看来他也终于理出了头绪准备开口了。果然，猪八戒倚着树伏身喘平，慢慢直起腰来，当头一句就问：“你是哪个杨戬？”
　　杨戬心想果然有备而来，出手就直击要穴。他依样反问：“你又是哪个猪八戒？”
　　“呵，呵呵，哈哈……好，问得好！”嘲讽的笑脸还是当年天篷那一张，看的杨戬些许怀念。猪八戒拍拍手，正色道：“咱别绕了，忒累。这样，一问还一问，一答还一答，都实话实说，你看怎样？”
　　“甚好。”
　　“那我先答，我……”
　　“且慢，那一问作罢。”
　　“没关系，你不想知道，可我想说。我是从高老庄来，所以现在的我其实还是猪刚鬣。这一问算饶给你的，但我刚才问你那句别想给我漏过去。”
　　杨戬神色平平，“我来时，你师徒历难九九之数已满，在西天取得真经，修成正果，可想听知你等封号？”
　　“那就算了，咱出家人不打诓语——虽我现在还不算出家——封号什么的不用你告诉，俺老猪好歹还认识俩字儿，净坛使者算是个美差。”说着猪八戒两眼一闭陶然自足，转瞬睁眼道，“你可不老实，话没说全。”
　　“方才尚未言尽。杨戬现为天庭司法，官署置于灵霄殿侧。上任未久，倒见过黄眉。念其本佛门中人，天庭收押多有不便，故解返东来佛祖处置。”
　　“司法？”
　　“正是。”
　　“呵呵，那……”
　　“一答已还，该我来问。”
　　“好好，你来。”
　　“你究竟因何未忘前世？”
　　“你不知道我前世干嘛的吗？老猪掌管天河万余年，与弱水那不是一般交情。当年被贬下来时蒙她惜念故人，赠了一瓢为我饯行。我和着忘川饮下，忘川不抵弱水，顺气而沉，这才保住了一世荣辱留个念想。其实，也未必是件好事。哎，那弱水现在可好？”
　　他忽然提及“弱水”，不由唤起杨戬往昔，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猪八戒观他神色，转言道：“算了，问点别的。天庭设了专司执法，这倒是新鲜，可还像以往那般苛罪重责？”
　　“若有犯科，自当严律执法，明正典刑。刑责虽重，皆罪有应得。”杨戬一字一句，清楚道来。

　　猪八戒呆呆听完这话，猛抬手指向杨戬额间，“你知道你刚才说了什么吗？”那食指微微颤抖，隔了半步正点向他神目瞳心。此刻他满目愤慨，脸上再不见一丝和态，一派勃然大怒向杨戬喷泼而出，“亏你当年杀上天庭，如今尔等作为，不配继承这神目！”
　　杨戬目光越过那擎在眉间的手指，一时前尘往事如浪涛在胸中澎湃。面前之人仿佛与另一个重叠一起，在他应处的时代，那人早不再是他故友旧识，他们之间阴阳交锋，坑陷算计。虽然净坛使者至今未敢明目张胆向天宣称对抗，却无疑已是沉香阵营里铁杆一员。杨戬每次遇到他都刻意避让甚至维护，下意识里不愿将这人彻底卷入垓心。他总是感觉前世的天篷元帅和今世的净坛使者之间少了什么，以至彼此判若两人。而现在，杨戬终于发现他们之间少了一道门，那道门就是“猪八戒”。神目隐隐现在额间，金色云纹在那根质问的手指前流光淡淡，杨戬舌尖涩然，语寂无波，
　　“千年流尽，沧海桑田，此时彼时不为同论。你早知此情，只是不肯信，非要我当面承认。今我已承认，你待如何？”
　　闻此言，猪八戒半晌无语，默默放下手，再开口时，却是一句无关之言：“所以三公主走了。”
　　这不是一句问话，他说的明白，杨戬亦听得清楚，是“走了”，而不是“休弃”。
　　“瞒不过你。”
　　“笑话，我伺候她年头比你长。”
　　“她”乃指王母，杨戬明知却没有接应。做天篷元帅时，他见惯天庭伎俩，故而猪八戒不怪他担任司法，却斥他量刑责重。当年他虽不详内情，却也尽知杨戬与鳌寸心婚事曲折，若三界内能得一人旁外看透了这段姻缘的无形枷具，便只有此人了。杨戬正色追起前问：“你还未答我。”
　　猪八戒垂目思度，杨戬默然等候，终于见对方眉头舒展，归复常态，“老猪吃饱喝足万事无忧，不想那么多。”
　　杨戬倏一低眉，抬眼亦作笑意，道：“该你问了。”
　　“呵呵，行，我最后问个实在的，那天我走了以后傻妞又跟你说了什么？”
　　“她说——”杨戬向树梢外的云端虚目远望，“天意人谋，惟尔自知。”
　　“这算什么？”
　　“都问完了？”
　　“问……完了。”
　　“那我这里也有最后一问。”
　　“你讲。”
　　“可曾恨我？”
　　“你说呢？”那人厚唇微抿憨憨一笑，几层下巴随之收缩了一下，杨戬知道他随着那笑容咽下了什么。

　　从此上溯千余年，在杨戬本来的时代，三界之间持续已久的平衡走到了濒临瓦解的转折点，那并非是他专为沉香所设的机遇，只是沉香恰好赶上了这个亟待易衡的时局。杨戬深思熟虑了数百个昼夜，才终于动手，酝酿了一个足够引人注目的开局，将沉香一脚踹进漩涡正心。世人皆见他惊险沉浮，却不会看见下面那个铺垫已久的根基。
　　他来此之前，沉香才初露头角，身边已聚起若干帮手，来者出身遍及山川河岳，佛道神妖俱全。有此局面，实实来之不易。只是被沉香招引的尽是不怕事大的莽撞之辈，凭一时血性闹将起来不管收场。他们几番折腾惊动三界，将一干天兵天将貌似迟钝的作为招摇到四海皆知，若无他以司法天神之名出头顶丑，灵霄殿早已威严扫地。杨戬开始担心场面铺排太大，就在此时，玉帝突然许沉香以解救百花仙子之功赦三圣母之罪。一闻此讯，杨戬当即立断擒了小玉，免得被别有用心者获知那灯芯去处，掐住沉香的死脉。玉帝还是当年那个为护一时颜面尽泻天河弱水的玉帝，陷众生于汪洋都不曾眨眼，焉能为区区竖子孝心所动。前有杨戬覆车之鉴历历在目，岂容沉香再来上一回？此招不过缓兵之计，天庭既未颁谕圣旨，又不授令典司，随时都可以抵赖。沉香一无仙籍二无封号，纵被天庭反悔诛灭，事过百年，历书纪考中又有谁知他是何许人？他深怕沉香到头来死得不明不白，连个出声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天规一笔勾销了去。
　　为解此招，杨戬设想无数，最后只有镇住沉香不让他轻举妄动。于是丁香被他摄入神识，小玉被他藏起，沉香陷在虚迷幻境里左右为难。只待被他诓吓的牛魔王偷放了百花仙子，再亲往积雷山佯败一阵，王母认定百花仙子已不在牛魔王之手，自会用玉帝承诺向沉香等人施缓兵之计。若让百花趁机当场现身，天庭便难用抵赖，就算旁生别枝，至少沉香那方可搏一分险胜。

　　杨戬合上那本司法解释案例插回书架，低声向手机说道：“现在不知，黄眉与那三人托付你费心看管，我尽快赶回。”他说罢挂机，又走向工作人员前台。工作人员依然职业笑容以对，只是不忘提醒一句：“图书馆内请保持安静，尽量不要在阅读场所接听手机。”
　　杨戬先道过歉，询问之前，视线无意落在一打文献服务宣传手册上。他拿起那封小折页看了看，指着“专题咨询”一项问道：“这里也可以么？”
　　工作人员看了看他指的那行，解释道：“这个我们部门能做，具体方式和说明一样，但咨询范围只有中文普及图书。这个库里是社会科学，申请专题服务的话会延伸到文学和自然科学等其他学科。不过如果您的读者卡权限高，可以根据索引去查阅古籍资料。”
　　杨戬递出游所为的读者证，工作人员将卡片在桌上一个立起的小凹槽内刷过，盯着一方屏幕确认后，对他说：“是最高权限，那现在就要做专题咨询吗？”
　　“是，烦请快些。”
　　“请问您想获得哪种信息结果——资料文摘、书目索引还是文献资料汇编？”
　　“最好全面。”
　　“明白了，”工作人双手虚放在键盘上准备着，“请您问要查询的关键字是——？”
　　“宝莲灯。”
.TBC.

　　以“宝莲灯”做专题检索，本是侥幸一试，不想工作人员递来结果竟有一叠。刚掠了两眼杨戬便惊呆在原地。几十种文献摘要，描述几乎如出一辙，上溯其源，竟归结于同一个传说。他查找的初衷仅仅是寻求宝莲灯的下落，不曾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杨戬按捺焦迫从头看起，一时无法镇静，读完十几页纸竟比读大部头的《辞海》还要吃力，他又循着索引将所涉古籍草览了一遍，而后匆匆离开了图书馆。那个过于安静的场所使他备感压抑，迫切需要用都市喧嚣淹没噪烈的心跳。
　　回来路上，杨戬独陷思索，倚着车窗，任由各色灯光在眼底涟涟虚度。两种情绪交突混淆得头脑发胀，他十分期待这传说便是真相，却万分忧惧它是真相的全部。他逼自己放开当事心态去旁观整个故事，反复想着故事的结局：劈山救母，劈山救母，劈山……山？瞳里精芒一束，刹那间点透灵犀。尘世眼界所限，见识止于华山，故只知其果，未见其因。“劈山”之外，定有一场撼天动地的巨变。否则，一座华山崩开不过小事，天庭轻易就可铲平，怎能任此事在下界流传成说，显然它已被承认和接受。逼使天庭做出退让，除非凌驾其上的力量不容争辩，如此说来，沉香劈山时上界已生变故。莫非天条已改？则当世现象，可也始出于此？一丝弦外之音仿佛希望，杨戬稍感振奋，但一切只是悬度，必须找到实据方可安心。目标已定，只是眼下须谋一脱身之计，还需要猪八戒与他搭当配合，看来非得行个险招不可。念及此，便言道：
　　“我要去华山。”
　　“啊？”
　　“寻宝莲灯。”
　　“宝莲灯……”
　　猪八戒的表情明显滞涩了，惊乱和恓惶因拼命掩抑而漫没眼底。杨戬心清如水，瞬间了然，暗道果然好险。猪八戒极力整顿表情，强装无心问道：
　　“你……想找杨姑娘？”
　　“凡世既已如此，我想三妹也已不在那里了。此去只为寻宝莲灯。”
　　“呵，也对啊……打算怎么去？”
　　“民航。”
　　“噗——”猪八戒一口气没倒上喷扑出来，“哎哟喂，差点闪着我腰。要搁以前，算上下辈子我都想不到会跟你谈论这个。你这法力究竟怎么没的？大家都是穿过来的，怎么就你成了这样？莫不是因为这个你才要找宝莲灯？”
　　杨戬掂量此事该明说几分，解释不足反会弄巧成拙。猪八戒也在观察揣磨杨戬，眼神里有疑有盼。
　　“来此之前，我曾将大半法力分数次注入宝莲灯中，不想未及收回便要应战，余下法力也被打散。更不料竟来了这里，前日与黄眉交手又耗去一些，此时只怕连缩地这等小技也无能为力。”
　　“这样啊……你之前竟散了多少法力，与人动个手会狼狈至此？”
　　“约过七成。”
　　“七成？！疯啦！”猪八戒变了声调，“为什么？”
　　“十万恶鬼冲出地府，横行人间，若放任不管，阴怨积久必为重患。因众鬼零星散布四野，天庭虽遣兵将征剿，奈何人手不敷调用。更有下界妖物与之坑瀣一气百般阻挠，逐一收捕已是不及，故欲用宝莲灯映照天下，清涤浊秽之气。只是莲花木性惧刚，不足以镇压戾气，需以浩瀚法力引为火绒……”
　　“所以你就毛遂自荐玩火去了？”
　　“此乃忤天监之责，杨戬失职在先，难辞其咎。”
　　“哼，得了吧。老实交待，你这又是替谁背的黑锅？哪吒？还是猴子又闯祸了？”
　　“此情关涉后世一干因果，恕无可奉告。”
　　“那是谁专挑此时跟你过招，捡了若大便宜，这也无可奉告？”
　　“两事牵系一体，还是不说为好。”
　　猪八戒不肯甘休，想想又问：“可你这时隔一千多年再找宝莲灯，便是找着了，又怎能保证那些法力还在？”
　　“无能保证。只是若要恢复法力，唯此途最近，成与不成，但作一试，总好过束手枯等。”
　　“说的也是。唉，跟你聊天，真累。”
　　“同感。”

　　“如此说来，此人并非善类？”
　　“这可不好说，没凭没据的。哎我说你别一句一句跟问审似的，说来归齐你到底好奇他什么？”猪八戒似乎察觉到自己无意中说了太多，急忙刹住话头。
　　杨戬道：“我只奇怪此人为何大费周章笼络各色人等，还有——”他随手指指那还在转换照片的屏幕，“他何时拍下的这些地方？”
　　猪八戒盯着那些图片瞧了会儿，神色费解，“我真看不出所以然来，你说这些都是往世风景，可知道是哪？”
　　“昆仑山。”
　　“昆仑？难怪认不出来。你们阐教门户看得太紧，天庭责令诸神将无事避绕，没有指引，我们到那连个门都摸不着。”
　　“可游所为一介凡人竟然摸到了。”
　　“你说什么？！”
　　猪八戒这才大惊，他看看屏幕，又望回杨戬。杨戬一直在看那些照片，他指着刚出现的那幅照片说道：
　　“这里是玉虚峰下。”
　　画面又切过一幅。
　　“这是山脚的沙棠林。”
　　画面轮次更替，杨戬不假思索一一认道：“这是第三重山界，这里近黑水源头，此处近玉槛，那里可通西海……”
　　猪八戒看着那一张张掀过的照片，听得目瞪口呆。杨戬将所有图画都指认了一遍，转视猪八戒，道：“风景看似无异，却皆是昆仑禁地。正如你所言，此人绝非寻常之辈。”
　　“他……不会是阐教弟子吧……”
　　杨戬沉默不语，目色幽深。片刻，移开视线转向猪八戒道：“这些只有等黄眉解封之后再想，眼前有件事须猪哥帮忙。”
　　“行，你说，不过一般你跟我客气准没好事。”
　　闻此言杨戬放开了笑容，“不愧知我，倒不是难事。我去华山不定几日，游夫人那里还请猪哥代我遮掩。”
　　“这还不难？跟猴子打架都比这轻省多了。行了，交给我吧。可别时候太长，不是逗，长了我真盯不住。”
　　“自然。”

　　杨戬对他一笑，并不解释。他想这事至此该告一段落了，却忽听孩子问道：
　　“叔叔，二郎神最后怎么样了呢？”
　　杨戬微微一愣，转而笑道：“坏人自然是没有好下场。”
　　“唔，好吧。还有啊，为什么叔叔讲三圣母前面的事里没有二郎神呢？他们不是一家人吗？”
　　“也许……他们都长大了，就不在一起了。”
　　“哦，这样啊。那，为什么二郎神总是一个人呢？”
　　孩子完全没有留意到，此时此刻“讲故事的叔叔”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还径自用天真的道理为他解说和分析着：“你看，三圣母有老公和孩子，沉香有爸爸和妈妈，还有朋友，连宝莲灯都向着他。可是二郎神身边都没人帮他。”
　　“不是有哮天犬吗？动画片都说了，叔叔就是没讲到。对了，似乎还有梅山兄弟来着？”当母亲的大概怕孩子这样吹毛求疵地问下去会讨人嫌，便出言将他拦了下来，她最后一句是对着杨戬说的，仿佛是请他顺着这个台阶把话题落个稳当。
　　小家伙面带犹疑，像在用自己的问题和妈妈的回答交战。杨戬看着那孩子，说：“二郎神做了很多坏事，就算他一开始有帮手，最后也会众叛亲离，落得只身一人，独不善终。”
　　母亲在一旁附和又连带简单地解释了一下，顺便用零食引开了孩子的注意力。小孩这时对故事兴致已尽，又被吃的勾去，便不再追究，转身跟母亲撒娇去了。这一程，杨戬没再与那对母子交谈。他折起纸页，悄悄缩了放回衣袋。身旁的窗外，冢冢云堆在机翼下木然退去。层云厚重，完全遮盖了大地，一望无际的灰蓝里空空如也。五土凡尘，九重霄汉，此刻都离得如此遥远。
.TBC.

莲花峰上，沉香颤抖着双手，紧紧攥住了再也解不开的刻着他姓名的长命锁。
——
章八、天枢地户
杨戬自山脚拾阶而上。农历四月的夜晚尚有寒意，夹山道里的风声片片如裁薄绡，吹得草木唏嘘呜咽。这条路是后来专为游人修的，修成不过数十年。杨戬本不想从此入山，上这条路原是巧合。为快些到达，他从机场就搭了出租车。司机常年与各路人打交道，自是认得杨戬脸上“庸人勿扰”四个大字，便省了全套搭讪，一路放着秦腔向华阴驶去。快到时已是满天夜色，司机详问目的地，杨戬待要回答却是有些茫然，最后只得告诉他停在登山近途。因此被司机当成游客一视同仁地带到了华山峪口，停车时那位老兄还特意提醒他售票处要往里走一段才能见到，并目光狐疑在两手空空的杨戬背后追随了好远。现今五岳已非昔比，既无帝王封禅，民间祭礼更日渐荒疏，仙踪匿远，妙境不再，凡人对山川殊乏敬意也就不意外了。这些杨戬来此之前也多少打听过，而身处其地，方知实情有过之无不及。当世人只当华山是攀游之所，又开凿了易登山的新路，便连这闻名几千年的险肃也给剥平了，从此再无特别。若没有历史积累下来的人迹典故和那直耸云端的壮伟风景，西岳也就只是一座尽情被人踏越的高峰而已。所谓时过境迁莫不如是，在交通便捷的时代，千程万里也就是飞机上打个盹的工夫。跋山涉水的机会少了，不再被当作苦事，反而让人心驰神往，美其名曰“回归自然”，至于真能归否，见仁见智都是自欺欺人。现代人将天地造化的野景一块块割据下来，分划于行政区域，游人要付出资费方得许可入境观景。这站在古人立场来看着实可笑可悲，却也没什么不好理解。华山景区划在当地政府管辖，自然也被视同围栏里的苑囿设卡收费，司机所指的售票处，就在登山始地。
山脚下立了一幅景区游览图，杨戬方近前驻足，“沉香劈山处”便赫然入目——那么一瞬间，某种介于安心和忧扰之间的情绪在胸口轻微起伏。徇此往下，找到目前所在，正是华山峪的起点。这条路起于玉泉院，经北峰通至西峰，方向倒是正对。华山人文旧景多在游览路线上，景点虽是凡人附会而设，但毕竟留传日久，保不齐还挂着些蛛丝马迹。杨戬对着游览图上各处景观沉思良久，这图画比例不似市政交通图严谨，细节处并不准确，于他其实无甚大用，连指点都谈不上。怎奈如今完全是大海捞针，有个参照聊胜于无，他看着图上标示的各个名胜仔细回想着那些地方原来面貌。身后脚步如织，不时有几个人停下来也对着图研究一番。杨戬分出一些心思听他们讨论，发现很少有人在意人文景致，这些游客几乎全是结伴而行的年轻人，大多怀着“履平”华山之险的雄心专为登山而来，趁夜上路，是为了看日出。
此前杨戬也想过游玩之地定会人迹不绝，所以特意挑在晚上察探，却未料到夜入子时，登山者竟还纷至沓来。入山门没走几步，几乎无处不见人影。游人本就是来玩的，初始登山兴头正盛，走走停停拍照看景。这些人自出发起就喧闹不已，大约喜郊游者性情较开朗活跃，加之精力体力旺盛，还没行到山脚，同路的几拨人就纷纷相互熟识，不一会儿便呼朋唤友起来。在这样的氛围下，未免显得杨戬特立独行。杨戬也自觉这样孑然一身太过扎眼，可山路只此一条，又十分窄，特意避人已不可能，如今只好默默与游客为伍，趁人不注意时弃路自拣捷径。正寻思是否要在路旁等一刻，错过这拨集中的游人，忽听身后呼喊道：
“前边的哥们儿，劳驾——”
这一声京腔口音让杨戬回了头，只见十几阶下一老一少正缓缓登上来。年轻人二十上下，搀扶着老者。老人至少年逾古稀，精神虽有，毕竟体力亏乏，抬腿有些沉重，在扶持下悠着劲一步一步走上来。小伙子身后有个很大的背包，左手还提着另一个小包，他分出右手来扶老人，虽不太方便倒也不特别吃力。见杨戬回了头，他忙又喊一声：“对不住，麻烦您个事儿。”杨戬打量这一行二人，违和但算不上古怪，乍眼看不出端倪。他稍稍犹豫片刻便走下来到他们跟前，问：
“有事？”
小伙子长舒了口气，“你……一个人？”语气像忽然察觉杨戬的状况而感到吃惊。杨戬没答，对方却有些急，径自说下去：
“我姥爷说好像见过您，非要我陪他追上来。不好意思，这……”
“你是不是姓游？”老人突然开口打断了年轻人的解释，他口音与年轻人明显有别。杨戬闻言微慎，点了点头。
“那家里头还有没有同姓的哥们儿弟兄？”
杨戬果断否定：“没有。”
老人眯起眼盯着他仔细端详，皱纹簇拥的眼角泛出一层异色，忽提声问道：“你叫嘛名字？”
“为何追我？”
“你叫嘛名字？”他无视杨戬的提问，顽固而生硬地掰回提问。杨戬眸光直射入那对混浊的瞳孔。老人与他对视，一派坦然。
“游所为。”
“这就对了。”老人大功告成一般，浑身都轻松了，“真没想到啊！得这儿碰上了。我们家找你都十好几年了，现在终于可以两兑了。”
“两兑？”那句方言杨戬一时没听懂，却见老人拉了下外孙拎的小包，小伙子赶紧把包递上，老人拽开布包的抽绳结，却不打开，双手在暗夜下隔着布包细细地摸索着里面的东西。 杨戬看清他枯皱的手在发抖，全不像脸上那样端定。
“你瞅介个似嘛……”忽然，老人下定决心似地把布包袋口向下一翻，里面的东西露出半截。杨戬顿时背脊煞凉，一把攥住那件东西下半截，大喝一声：“此物从何而来！”
他出手太快，对方两人俱被吓住，小伙子回神快些，立即挡在老人身前大喊：“你想干嘛？！放开！”
杨戬五指死扣把那东西锁在手心——毫无疑问，那是宝莲灯。
“你先等会儿。”老人很快回复镇定，他也没想到对方反应如此激烈，凭手上力道即知杨戬绝无放手之意，又怕自家孩子跟他较起劲来吃亏，赶忙拉住了年轻人。他看看东西又看看杨戬，疑惑和警惧在眼神里来回倒换，最后谨慎问道：“你可认准了？”
“绝无差错。”
老人闻言，放了手。杨戬即刻将灯揽回，褪去布包，轻轻挲抚灯身。那二人在一旁看着，小伙子有些不甘心，被老人侧过半身拦住。
杨戬望着宝莲灯，那花盏与托茎还维持着原状，却通体颜色枯槁，再无昔日莹碧。然而不管颜色如何改变，纵使经岁蒙尘，触入掌间的感觉依然记忆犹新。在凡人眼里，这样的光线之下很多细节被夜色蒙去，杨戬却一目了然，那朵莲花分明少了一瓣。他持灯在手，目光由灯上慢慢移向老人，眼色锋利刻骨，一字一顿再次问道：“从何而来？”
老人却问道：“你知不知道，自家祖上在天津干过买卖？”
杨戬不语。
“东西都在你手里了。我这么大岁数，问你话，总得给个回音儿吧。”这一次老人直视迎对，丝毫不予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