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负我，我便一无所有。
——慕千兰
我恨不能剐了自己那双眼，可我得用它看着你幸福。
——薛玉
我愿抛弃一切只为娶你，我能夺取一切只为宠你。
——言坤

慕家有女初长成。
慕家多子，可老太太喜女娃，好容易生了个女孩，自是集尽万千宠爱。取名时，去蕙质兰心之意，遂取，慕千兰。
方及竿不久的慕千兰如今可谓炙手可热。每日里上门说亲的媒婆几欲将门槛踏破了。
要说慕家，于这京城里可也是赫赫有名。慕家并未有什么人入朝做官，也不过是个富商。
按说，商人的地位如此之低下，不应出现这般的经商世家。
可当它真正做到富可敌国时，一切便不同了。
慕家的商号遍地都是，毫不夸张的说掌握了整个弈国的经济命脉。
如此一来，皇帝可再不能拉着脸相对了。若是哪日里被他国所利诱，卷铺盖一走——这弈国也就算是玩完了。
是以，如今慕家在京城的地位是极高的。
自然，不论如何皇帝也是放不下心的，派了人守着慕家，免得那日真要跑了，宁可将他们这一大家子永远全囚在这，也不能让他们真给跑了。
慕千兰的价值，在各大户眼中自是极高，更不要说，她也是京城出了名的大家闺秀，不论是外貌还是才艺都是无可挑剔的，于是那些大家公子也愿意娶这样一位妙人儿为妻，个个争先恐后，唯恐落到了后头。
慕千兰府内所住的院子名唤玉兰院，便是因为她母亲极喜玉兰。
慕千兰的生母本也不是大夫人，是二姨太。只是因着她是老太太所喜的女娃，才地位不低。
大夫人也宽厚，对慕千兰还算不错。慕千兰的亲生母亲生她时难产而去，慕千兰从小便过继到大夫人名下。府内也将她生母厚葬了。
她听以前跟在二姨太身边的丫鬟说，二姨太生前最爱玉兰，于是老太太在府内赏她一单独院落时，便自题名玉兰院。
这么几年来，也种了不少玉兰树在其中。
弈国位处偏南，京都的气候还算温润。
此时正是初春，玉兰花开的时节。慕千兰用完午膳便便唤人搬了椅，到院中玉兰树边坐着。
初春的阳光带着点凉意，不过此时才过正午不久，倒也不冷，暖洋洋的。
冬阳并不刺眼，微眯着眼半卧在椅上，鼻稍是玉兰的浅香。有一搭没一搭的与身后的丫鬟说说话解闷，好不惬意的一个午后。
慕千兰抚了抚腰间坠着的流苏。
“青儿，待会随本小姐去街上选选，有没有些好的玉坠儿，这腰间空荡荡就一流苏瞧着实在别扭。”
名唤青儿的大丫鬟应了声，便去将备银两等杂事做了。
慕千兰又在院中歇息了一会，大约近未时才起了身回屋更衣上街去了。
作为一名大家闺秀，慕千兰是极少上街的。只偶尔实在闷得慌了，才带上些人去街上买些胭脂水粉。
此次出门也并未打算太久，便只带上了青儿。

次日傍晚，派去望春坊的奴才回来了，带着送去的东西回来了。
将东西放下，那奴才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
“小姐，那望春坊的少爷不肯收啊……”
慕千兰微怔。
“他……他命我转告小姐……说……说……这还不及那玉的一分价值……勿要……痴心妄想……”
说是身子还打着颤。
慕千兰秀眉紧蹙，没再说什么，挥手让那奴才退下了。
走到送去的东西前。
那是一株罕见的玉兰树，花极大。且是异种，花色竟是紫红的。
树形是修剪过的。经多年精心养育，枝丫繁茂，好看极了。
更奇的是它的花期比普通的长了两个多月，当众玉兰凋谢时它仍怒放。
若单论值的银子，是能够抵得上那玉的。
更何况那少爷也是喜玉兰的，她心中本是有把握的。
怎的就不值那玉的一分呢？
疑惑懊恼过后，也不再苦苦纠缠这问题，转身进了屋，只是心底隐着的疑虑未散。

这天天还不错，风中携着些暖意，天也碧蓝澄澈，不似前几天阴沉。
不过，早晨起了床，见了院中昨日被退回来的玉兰树，慕千兰心中还是有着些许的阴郁。
今儿一大早，青儿就来通报说表哥要来，老太太命她好生打扮着。
慕千兰自是懂得长辈们的意愿。
表哥唤言坤，是言府大夫人所出。
这大夫人便是慕老爷的亲妹妹，与慕府大夫人也相熟。
两边的人自是希望慕千兰与言坤结了连理，亲上加亲。
于情，增进了亲人间情谊。
于理，两大府亲近了自是少不了利益。
更何况，如此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这样一说，倒是个皆大欢喜的好事。
可慕千兰对于这门亲事却是极不欢喜。
倒也不是对表哥有什么意见，表哥待她还是极好的。
可便是言坤总一脸笑容待谁皆平和至极的态度令她心中发毛。
如此的敌人才是最可怖的，上一秒也许仍在同你笑谈，下一秒便可在你背后捅一刀，面上也不会有分毫的波动。
坐于铜镜前，瞧着镜中有些模糊的面庞，眼中透着一丝忧虑。
若是将下半生托付给这样的人……
心中打定了主意绝对不能从了这门亲事。同时的，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心尖滋生……
——或许，她可以主动为自己寻到中意的夫君。
常理上，婚事自是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想而知如此的想法有多么不合理教。
可邪念一旦萌发便无可抑制，疯狂占据整个心头。
呆愣了半晌，才回过了神来，理了理仪容，缓步向大厅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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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屋内闷了一天，第二日天虽不似昨日的万里无云，但也是个舒爽的晴天。
慕千兰用过早膳后，往府门那儿逛了逛了一圈，但终是没敢出去。
慕老爷年少时在他国游历。待的时间最是久的便是邻国川国。川国与弈国可谓两大极端。
弈国对于女子比较开放，而川国不同。在川国女子是无丝毫地位的，甚至于出嫁前不允许出门。即使是出嫁后，若要出门也需得蒙上面纱。
慕老爷在川国久了，潜移默化中思想也就有了些变化。
虽说不至于极端到不许慕千兰出门，但他认为，作为一名大家闺秀，慕千兰是绝不能三天两头出去抛头露面的。
于是，慕千兰时常只能在围墙边听着外界的喧闹望而兴叹，又或是唤来小厮同她讲些趣事。
言坤见到慕千兰时就见她漫步于庭院中，低头不知叹息着什么。
“千兰，这饭后散散步也是好习惯啊。不若我们一道？”
慕千兰听得声音，惊的抬起头来，而后心中暗暗翻了个白眼，想想也没什么理由拒绝，便点了点头。
一路，都是言坤找着话题说，慕千兰也不怎么搭理，自顾走着。
言坤自讨没趣，也闭嘴不再说什么了。
静默许久，言坤再次将目光投向慕千兰，见她又瞟向府门，弯了弯眼。
“千兰，你可是想出府玩了？”
慕千兰也不答，撇了撇嘴，倒是不再往府门瞅。
“千兰，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先行一步，你也今早回屋歇会吧。”
说罢，言坤便径直向自己房那边走去了。
站在原地的慕千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皱了皱秀鼻。还道他是不是要偷偷带她出去玩，果然对于这种家伙不能抱有什么希望……
耸耸肩，也转身回屋了。
午膳过后，慕千兰百无聊赖地趴在床上。唉，真想出去……唉，真想去望春坊……唉……
青儿眼角略抽。
她怎么觉得，不论如何看，小姐现在这表情……都与怨妇无异？
在慕千兰不知第多少次叹息后，来了一小丫鬟，说是老爷唤她去前厅。
爬起身来，疑惑父亲到底有什么事，但也理了理仪容，向前厅步去了。
才踏进前厅，就见着了父亲身边的言坤，小脸一下便垮了下来。
倒是父亲，笑眯眯让慕千兰坐下。
“千兰啊……你看你表哥才来京城，你便领着他四处走走吧。”
慕千兰一听，不禁愕然。这是……父亲同意自己出门了？
她本身就不常出去，对京城的了解恐怕还不如表哥。父亲竟是让她领着表哥出去转？太阳今儿个是打西边出来了？
惊疑地望向慕老爷，却见他眼珠子在她与言坤之间来回转，而一边的言坤笑得狐狸一般，就差一条身后摆着的大尾巴了。
瞬间便明了了，父亲这是打着撮合她与表哥的念头呢。

不过，有机会出去，她是傻了才会不去，是以也未点破。
“也好，那我去梳洗梳洗，一会儿便去吧。”
无谓地说完，慕千兰转身离开了。
言坤向着慕老爷抱拳道：“那便先谢过舅舅成全了。”
言毕，望向慕千兰离去的方向，一对明眸弯弯，月牙儿一般……

街上正是热闹的时候，嘈杂的声响充斥耳膜。
街边卖的许多小玩意，也没什么贵重的，但慕千兰这儿瞅瞅，那儿瞧瞧，触目花花绿绿的，令常在清净的府中待着的她无比兴奋，一双杏眸晶亮的透出快乐来。
人潮如海，言坤一路紧拉着慕千兰柔荑。
开始慕千兰还挣了两下，一会儿未果，又思量着今日不同上次时候天晚人少，别被人潮冲散了寻不见路，便也随他去了。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渐渐的便逛到了望春坊附近。
两人逛了这许久也是有些乏累了，好容易寻到个稍稍清净点的角落准备一会去个什么茶馆歇歇，身侧没隔几家商铺便是望春坊。
余光所至，慕千兰瞥见一旁望春坊一伙计恭恭敬敬迎了一人进去。
心中微微一动，也没想到是不是只是个大客户罢了，第一反应便是，正巧赶上那少爷来了。
微微有些焦急，望望眼前的言坤，但怕错过了那人。
“表哥，那边的糖葫芦看起来不错，不若你辛苦辛苦替我买一支来？”
杏眸一闪一闪，令言坤无法拒绝。望向隔了个人潮街对面的小贩，只犹豫了稍许，便同意了。
“那你便在这候着，我马上回来。”
言坤再扫视一圈确定这儿人不是太多，不易走丢，便匆匆没入了人潮。
瞟了眼言坤的背影，慕千兰毫不犹豫地小跑向了望春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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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是红木的柜子，伙计正向着那人恭敬地说着什么，隐隐还能听到什么“少爷”。
慕千兰挑眉，去细看那男子。
在这门口只能瞧见他挺立的背影，玄色的长袍勾勒出消瘦的身形。
隐隐见着一丝侧颜，刚毅的轮廓边几缕发丝垂下，随着手中晃着的折扇卷起的微风轻旋。
慕千兰抱臂倚在墙边，眯了眯眼。这少爷倒是同想象中不大一样，瞧着太冷漠了些。
想象着他热爱玉兰的模样……慕千兰咋咋嘴，还真无法想象。
少顷，许是事情汇报完了，那少爷转身欲走，瞥见一边的慕千兰，脚步微顿，“啪”地收了折扇，也不望她，如风行去。
伙计也是瞧瞅见了慕千兰，脸色沉了稍许。
“这位小姐，上次我们少爷也讲的清楚了，这玉您买不起。”
语气中已是增了些许强硬。
慕千兰只轻飘飘斜了他一眼，仔细瞧着柜中的玉，满脸的认真。
“谁同你说我是来索取上次那玉？”
无辜的表情噎的伙计说不出话来，只得闷着脸给她介绍着各个玉，只是慕千兰到底听进了多少那就不得而知了。
深思早不知飘到哪儿去了，不知在坊内晃了多久，再回神伙计早已口干舌燥一脸几欲昏过去的表情，街上人也少了不少。
勾勾唇角，慕千兰道：“逛了这许久，玉倒是不错，只是没有格外中意的，待我下回再来细选吧。”
耳边回荡着慕千兰满满恶意的嗓音，伙计此时也只能一忍再忍，强笑着将她送了出坊。
逗弄了那伙计一番，慕千兰心情倒是悠哉许多，望着回府路上的喧闹行人也没那么烦躁了。
远远的已瞧见了府门，总觉似乎自己遗漏了什么，蹙眉细思。
待离府门仅十来步之遥时，才蓦然一起，表哥是不是被自己忘了个干净？
心虚地瞅了瞅府门，如此宁静，表哥大约是还没回来吧。
思及此，旋身狂奔。若是教父亲知晓了今天这事，往后她恐怕是再没机会出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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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言坤时他正伫在他离去时慕千兰所站的位置，手中一支糖葫芦不知攥了多久，再不见平日的淡笑，目光似乎有些涣散。
暗暗吞了口唾沫，慕千兰有些心虚地挪到言坤身边，小心翼翼地叫了声：“表哥……”
言坤的魂似乎突然归位，慕千兰明显望见他瞳孔巨缩，在她反应过来之前一把紧紧抱住了她。
慕千兰一时膛目结舌，似乎感觉到他微微有丝颤栗，只得安慰自己不过是错觉……
过了好一会言坤才基本恢复了正常，但面色冷沉与平时的笑吟吟大不相同。
悄悄瞄了一眼，只见他眸中暗如深渊，目光紧锁于她脸上，赶忙再低下了头不敢与他相视。
“你去哪了？”
忆及之前自己挤去替她买糖葫芦，刚匆匆买了，回头却不见了她的身影。
似乎现在还能感受到那种心悸，那时，登时失了理智，粗暴扒开人群四处疯了似的寻，潜意识竟连扔了手中的糖葫芦都不敢，怕一会就见慕千兰其实站在那儿，怨他怎么没买糖葫芦。
半晌，他的理智才回来，也是立马明了了，所谓什么教他去买糖葫芦，不过是支开他罢了。
心底缺失了一块，空荡荡的滋味可真不好受。
“我……方才见了一店铺……里头的簪子似乎不错……不想被人群给冲散了……”
声音愈来愈轻，说完，慕千兰自个儿都恨不得把自己舌头给咬掉。
如此拙劣，漏洞百出的借口，她竟也说了出口。
言坤并未言语，只沉默望着她，眼中一抹古怪的情绪。慕千兰心中莫名沉甸甸的愧疚，头压得更低了。
没一会，言坤将手中的糖葫芦塞到了她手里，径自向着慕府的方向去了。
握着糖葫芦早已被汗湿的温热的木签，抬头见言坤的背影正慢慢走远，忙撒开脚丫子赶上。
一路慕千兰也不敢说话，在言坤身后亦步亦趋，低头闷闷啃着糖葫芦，一脚一脚踩着言坤的影子。
炙日也耐不住，终偏了西，将城罩上了朦胧的金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