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秦霜拿钥匙打开大门，走进店里。
他觉得有点奇怪，他请了半天的假，现在已经是中午了，宠物店居然还没开门。他里里外外转了两圈，店主居然也不在。
那只几天前店主从不知道什么地方带来的大鸟也不见了。
总不会那只号称是“凤凰”也确实很像传说中的凤凰的大鸟肚子饿了把人给吃了吧。
这个想法刚冒头就被秦霜立刻从脑子里剔了出去。
太血腥，太残暴，太不厚道。
再说店主也不至于会让好不容易找到的鸟饿肚子。
秦霜有点郁闷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然后他觉得有东西在扯自己的裤脚。
店里那只萨摩耶咬着他的裤脚把他拖到了桌边，松开牙齿敏捷地跳上桌面，从砚台底下扯出张纸。
秦霜往纸上看过去。确实是店主无名的笔迹。
不过写得很仓促，还经过了多次修改。
“我和凤凰去九空幻境了。店留给你。”
秦霜拿起纸条对着光看，“我和凤凰”这四个字上头涂改过的文字是“凤凰一定要我”。
秦霜呆了呆，这么说他现在就成了代老板了——也许是老板也不一定，如果无名回不来的话。
他丢下纸条，看了一眼还站在桌面上歪着头看他的萨摩耶，之后扯出一张生宣抄起毛笔画了四个大字，提着还墨汁淋漓的宣纸就冲向了宠物店的某一扇雕花木门，把那张纸狠狠地贴了上去：“危险勿入！”
贴好之后秦霜抬头看向门楣，同时向后退，在看见门上的“九空幻境”几个大字后他也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把有点魂不守舍的他撞倒的毛茸茸的博美凑过来威胁地盯着他看。
“幽若……”秦霜呻吟了一声，从地上爬起来。那只博美犬冲着他发出一串愤怒的叫声。
“好好，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饿了。”秦霜有点后悔自己学了动物语言解读这门无名亲传的课程。他转过身子去找幼犬狗粮，转身之后就撞上了黑暗中一双冷冷的眼睛。
店里唯一一只德牧立在阴暗处冷冷瞪着他。
“不要这样……”秦霜又呻吟了一声。他把目光又转向另一处，看见萨摩耶的时候心情才好了一点，但是就在他心情刚好了一点的时候，那只凝立着的德牧突然动了，它猛地飞扑过去把那只只有两个多月大的萨摩耶一爪子拍倒，然后叼在嘴里，高傲而冷漠地从秦霜眼前走过。
秦霜想也许店里养了一群乌鸦，因为他突然有了一群乌鸦从头顶飞过的感觉。

（二）
“这个……是藏獒吧？”顾客小心翼翼地朝笼子里看去。
“是啊。”秦霜点头。
“它身边那个……小藏獒？不对呀，好像是博美。”
“啊，就是博美没错的。”秦霜觉得自己脑门上又出现了三条黑线。
“它们看起来好像父女啊。”他的顾客发出惊讶的感叹声。
“是啊是啊。很水产啊。”秦霜擦着头上的汗回答。“小姐……看中了那只博美？”
顾客犹豫了一下，在那只藏獒张开嘴打呵欠的时候摇了摇手：“这个，我不忍心拆开它们父女，还是……看过另一只吧。”
另一只狗狗趴在椅子上打瞌睡，听见人声的时候下意识地坐直了。
“那是萨摩耶吧！”女孩子很高兴地笑着叫。
秦霜点点头，警惕地盯着墙角那边德牧的动静。还好，德牧只是冷冷地望着那个女孩子扑过去对它的抱枕上下其手来回捏，没别的动静。
“我就买它了。”女孩子没花多少时间就下了决定。
秦霜“嗯嗯”答应着，继续去看那只德牧。抱枕的主人掉过头去趴了下来。
“那个，嗯……没有抱枕你睡得着吗？”萨摩耶被女孩子乐滋滋地抱走之后，秦霜有点自责地靠近了德牧。德牧抬起一边眼皮瞟了他一眼，又合上了。
“看来是睡得着了。那么，啊，我去招呼其他客人了。”干笑了两三声，秦霜飞快地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晚上秦霜被敲门声吵醒了。自从“继承”了这家店之后，他就搬到了店里住下，节约些房租和车马费。
他揉着眼睛去开门，刚开一条缝一个白影子就从门缝里嗖一下钻进来，轻车熟路地就冲向了狗狗们住的地方。
秦霜第一反应是以为自己见鬼了，随后才清醒过来关上门追过去。
德牧和萨摩耶正在窝里头滚成一团，也不知道是在互掐还是在干嘛，总之漫天白色毛毛乱飞，尘埃落定之后萨摩耶又变回了抱枕被德牧按着压在身下。
“我说……”秦霜试探着接近那两只诡异的狗狗：“聂风你不会就这么跑回来了吧。”
萨摩耶用爪子扒拉了一下耳朵，很为难地看了看德牧又看了看秦霜，最后呜呜了两声。
“我囧！”秦霜坐到地上开始揉额头，到最末了他还是努力爬起来，跑去稀里哗啦一顿翻出锯子锤子钉子螺丝等等，在大门的下方开了个够一只萨摩耶钻进来的小门。直到天蒙蒙亮萨摩耶准备回去时他才终于完工，拉开门看着那只狗狗跑远，他翻出块牌子朝门上一挂然后门一关锯子一丢向后一倒。
那块牌子上四个字：
“今日歇业。”
萨摩耶就这么来来回回跑了几个月，一开始秦霜还是会警醒地跑去瞧瞧是不是贼，后来终于习惯了每天一定时候就有东西响。
于是某天晚上没有东西响的时候他又睡不着了。在床上翻覆了好几次还是起来走出去，拉开门看看。
那只德牧也跑到他身边，一起朝外看。
黑暗的背景上面没有那个小小的白色影子。
“不会是那只小笨狗迷路了吧。”秦霜忍不住自言自语。
德牧的牙齿立刻穿透了他睡裤的裤脚管，冰冷的牙齿贴着他的表皮层过去。
秦霜本来还想说是不是第二梦搬家了，识相地话到口边又咽下去。
他和德牧等了一晚上那只小笨狗都没来。
第二梦倒是来了，眼泪汪汪地说狗狗不见了。
秦霜“啊”地惊叫了一声。“不会吧，有没有什么线索？”他问，一面小心地打量着那只显然不正常了的德牧。
第二梦考虑了一下。“我家在底楼，有个院子……”她犹犹豫豫地说着：“院子的墙挺高的……不大可能是有人翻进来偷狗……不过……院墙外面有个坑，我今天早上看见的，好像是新挖的……”
秦霜“呃”了一声，考虑要不要告诉她有可能是萨摩耶自己跳出墙的时候掉进了坑里被人抓了。“你家附近抓狗的是拿来卖还是？”
第二梦想了想，又眼泪汪汪了。“好像都是卖到狗肉店去的。”
秦霜一拍大腿，霍地站起来。但是德牧比他更快，他才迈出两步，它已经一支黑色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萨摩耶趴在铁笼子里，泪汪汪地看着面前一锅正在升温的水。
它轻车熟路地跳出墙就掉进了一个大坑里，然后就被人用网兜兜起来塞进了一只布袋里，再然后就到了这个鬼地方了。
“这狗瞧着挺不错的，吃肉会不会太可惜了？”等着水开闲唠嗑时有人说。
“谁知道呢。管它呢。到时候卖便宜了自己心里还添堵，吃了得了。”另外一个很干脆地回答。
萨摩耶用爪子扒了扒笼子的门。关得紧紧的，杆子也很结实。
看来是打不开的。
而且水已经开了。
唠嗑的人起身过来开笼子。身后的人却发出惊叫：“小心狗！”
突然间闯进来的一只大狗扑倒了去开笼子的人，在那人手臂上留下了几个深深的血洞，然后跳上了笼子站着，喉中发出沉沉的低吼声。
又过了几分钟，秦霜才气喘吁吁赶到现场。

（三）
回到宠物店之后秦霜把手里的萨摩耶放到地上，他本来还想说两句什么，结果德牧比他更快地把可怜的小笨狗追咬进了一间空房间里。秦霜追过去的时候那扇房门就在他鼻子前面重重关上。
“搞毛搞！”秦霜很郁闷地诅咒着，靠门站着仔细听里头的动静。
门里面德牧正在非常愤怒地指责萨摩耶作为一只狗连反击都不会。
“这证明它热爱和平。”秦霜喃喃地解释。
接着他又听见德牧愤怒地说：“不会挠人的话要爪子干嘛，咬掉！”
太残酷了。秦霜本能地想，他打算撞开门进去制止这种私刑，但在听见萨摩耶的回答后无力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可不可以轻一点咬。”
德牧安静了一会，而后愤怒地回答：“不可以！”
秦霜已经没力气去撞门了。他只是抬起手敲了敲门：“私刑结束没？”
德牧没鸟他，继续指责萨摩耶：“不会咬人的话要嘴巴干嘛，咬掉！”
秦霜背靠着墙滑瘫在地上。“少儿不宜。”他指着那只闻声而来的博美。
博美鸟都不鸟他，更加凑近了门。
没过多久门打开了。
德牧趾高气扬地昂首挺胸走了出来。身上粘着不少白毛。
博美一溜烟儿地从德牧身边钻了进去。秦霜才扶着墙壁站起来就听见它欢欣鼓舞的叫声。
“幽若你成天和聂风比谁更像球谁毛毛更长丢不丢人啊。”
被咬掉了不少毛毛，也秃了尾巴尖，更伤了左边前爪的萨摩耶趴在地上百无聊赖地盯着自己的食盆。
博美则在它身边跳来蹦去。
它被秦霜留在宠物店里面养伤，说是伤好了之后再送还给第二梦。
它很怀疑伤好了之后送回去会不会被关在笼子里溜不出来。
被卖出去果然是一件悲惨的事情。
博美很得意地跳了两下。它确定自己是宠物店里最毛茸茸的一只无疑了。
德牧从博美身边经过，像是根本没见到得意洋洋的它一样走近萨摩耶，在诧异地望着自己的萨摩耶脖子上头小咬一口，示意它跟着自己走。
德牧在挂着“九空幻境”那块牌子的门前面停下来。
萨摩耶在它背后呜呜叫着，提醒它秦霜说了这地方不能进。
德牧在萨摩耶的叫声中后退了几步，跳起来用身体的侧面朝门上撞去，门开了一线，那张写了“危险勿入”的纸也撕开了一个口子。
满意的德牧走过去用力把开了一点的门推得开得更大，那张纸完全被撕坏了，一边一半粘在门上。萨摩耶的叫声又急了点。
德牧回头看了自己的抱枕一眼，甩了甩头，走过来一口咬住已经大了不少的白色毛团，叼着朝门里的黑暗走去。

（五）
步惊云从地上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转头朝还愣愣地坐在地上的聂风看去。
“我们现在在哪里？”
接到他的目光，聂风立刻开口。
步惊云再度环顾四周。他没回答聂风的问题，只是朝隐隐传来人声的方向迈出步子。
他们沿着一条林间小道，走进了一座城。城里来来往往的行人穿着很奇怪，和他们的穿着一样，却和他们看惯了的秦霜的穿着不一样。
“这里就是九空幻境？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亦步亦趋地跟在步惊云身后，聂风很有点好奇地张望着这一切，一边小声嘀咕着。“你说店主会到哪里去了？我们变成人了他不会变成动物了吧？”过一会他又向步惊云问。
步惊云仍旧执意保持沉默或者是根本懒得回答，他只是在有人撞上自己的时候收住脚步停下来，面无表情地把撞上自己又试图溜走的人一把抓住。
“抓我这么用力干嘛，不就是撞了你一下嘛，反正你又没钱让我偷！”被逮住的小贼理直气壮地说，步惊云面无表情地盯了他一会，放开手，于是那个小贼一边揉着手臂一边骂骂咧咧地蹩开了。
“我们是真的没钱。我记得秦霜说过什么‘有理走遍天下，没钱寸步难行’——好像麻烦了。”聂风继续碎碎念。他在看见步惊云意图走进一家客栈时急忙赶上去拉住对方手臂：“不行啊，这地方应该是要用到钱的，我们没钱呀。”
步惊云停下来，回头冷冷扫了一眼聂风。“卖了你，就有钱了。”
“肯定卖不出去的。不知道能不能像秦霜玩的那些游戏一样打点东西来换钱。”聂风低声嘀咕着，却还是跟着步惊云走进了客栈。
没钱的时候想吃饭想住店只有一种办法。
吃霸王餐，住霸王店。
觉察到步惊云的意图时聂风试图去打消他这种不厚道的念头，却被步惊云一掌拍了回来。他按着被拍到的肩头，很有点诧异地发觉步惊云的掌力重得很，诧异着的同时他下意识地踢了一下身边那张桌子的一只脚，那张桌子很快地就变成了一堆碎木头。
桌子垮掉的声音让那边正和步惊云胆战心惊交涉的其他人都转头看过来。
这显然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面对着突然出现在自己店里的两大武林高手，可怜的店老板屈服了。
不但免收饭钱还附送上房两间。
聂风惴惴不安地朝步惊云看过去。步惊云还是面无表情，说得好听点是既来之则安之，说得难听点……
“一间房就行。”步惊云突然开口。
老板“啊”了一声，惊讶地望着面前的人，然后用混合着暧昧的惊讶目光去看离了一段距离的聂风。接触到老板的目光后，聂风走上去对步惊云小声提醒：“好像应该一人一间吧。”
步惊云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再看了看聂风的脖子。
最后他选择了直接把人抄起来扛在肩上，向目瞪口呆的老板问：“房间在哪里？”

（六）
天下会天霜堂堂主秦霜用力揉着两边的太阳穴，一边瞪着那些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看完的文件。
他协助师尊，也就是天下会帮主雄霸处理天下会的一应小事，好让雄霸空出手来处理大事。
但是大事一年也难得发生那么两三件，小事的话一天也有那么二三十件。
还经常是那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为毛我会这么惨？秦霜有时候会背地里抱怨。
可惜抱怨也没办法，而且通常都是刚抱怨了就又有事情到手头上“待处理”。
所以秦霜刚揉完太阳穴手还没放下来他天霜堂的手下就进来了。“禀堂主，又有人来天荫城闹事。”
“闹什么事？”秦霜条件反射地发问，听完只是吃霸王餐住霸王店之后他勃然大怒：“这点小事也需要找我处理吗？”
他的手下吓得一哆嗦，而后支支吾吾地开始解释：“其实，这事……本来是……不用劳烦秦堂主您的，可是……谁让幽若小姐，呃，还有孔慈姑娘都过去了，所以……属下想……”
秦霜的头又开始痛了。
“这又和幽若孔慈什么关系？”他皱着眉头问：“那店是她们两个开的？”
“不是。但是……”他的手下掀起眼皮看了看皱着眉的上司：“幽若小姐玩勤工俭学，和孔慈姑娘一起去应聘了天荫八卦报的特约记者……”
秦霜愤怒的一拳敲在桌子上，那张桌子在天霜拳下寿终正寝时他霍地站起来：“搞毛搞，这种事情为毛我不知道！”
那个手下扑通一声又跪下去：“禀堂主，这件事情算大事，直接由幽若小姐上报给帮主了。大概还在帮主的案头上待处理。但显然幽若小姐已经替帮主做了决定。”
聂风睁开眼睛望着关起来的房门。
房门外头那两个女孩子叽叽喳喳的声音越来越大，大到只要不是聋子都能听见她们在说什么。
他在此之前已经挣扎了一下，得到的回应是被身后的人在脖子上咬了一口。但是这时他还是回肘撞了一下从身后抱着自己的步惊云。“门外有人。”
“知道。”步惊云冷冷地丢过去两个字，不过外头那两个女孩子确实吵得像一千只呱呱乱叫的鸭子，所以过了一会，他朝门的方向挥出了一掌。
掌风掀起气浪撞向房门，聂风还来不及叫他手下留情那扇房门就已经很悲惨地粉身碎骨了。然而碎的也就仅仅是那扇门而已，那两个叽叽喳喳的女孩子靠栏杆站着，像被吓呆了，站在她们两个之前挡住了刚才步惊云那一掌的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
“好身手。”青年微笑着称赞。
步惊云已经站了起来，被他放开的聂风比他更快地在床边站好，打量了一下那位青年后聂风诧异地回头问他：“他看起来好像秦霜。”
步惊云也有同样的感觉，在他表达赞同之前，那一千只呱呱乱叫的鸭子之中的五百只插话了：“什么叫做好像？他本来就是秦霜！天下会天霜堂堂主秦霜！”
聂风又看了看那个趾高气扬鼻子可以翘到天上去的女孩子。“她好像那只博美。”
步惊云还没做出什么反应，那五百只鸭子已经过来双手叉腰瞪着聂风问：“什么叫做博美？”另外五百只鸭子也走了过来，很好奇地等待着问题的答案。
“博美么？”聂风想了想，抬起手比划了一下大小：“就是这么大的一条小狗，棕红色的毛，尖尖的嘴，看上去像个毛球，呃，蛮可……”他还没说出“蛮可爱的”这几个字就被幽若愤怒地一脚踹上了小腿，天下会雄帮主的千金大小姐涨红了脸愤怒地咆哮：“你居然说本小姐像毛毛狗！”
一直没再说话的秦霜咳嗽了一声，走过来把暴怒的幽若拉开。他有点感动于对方的诚实。“两位身手不凡……”抱拳开口的时候他看了看聂风，被幽若踹了一脚的人对那一脚似乎没什么反应，于是他接着说下去：“不知尊姓大名？”
那个一身黑衣，冷冰冰的高大少年瞥了他一眼，冷冷吐出三个字：“步惊云。”
向幽若报以抱歉笑容的长发少年眨了一下眼睛：“我叫聂风。”
秦霜飞快地从脑中翻出了一条天下会的“大事”。雄霸的雄霸堂里贴着张大字报，上面两行共十四个字：“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S T Y L E=*font-weight:bold;color:red*>风云便化龙”。每回秦霜进雄霸堂向师尊报告的时候那十四个字总是不停地提醒他还有个重要任务没有完成。
他意识到自己要是把这两个人带过去或许任务就完成了。
“两位……”于是秦霜再度拱手，然而他的声音却因为过度震惊而中断了。
步惊云正在摸着聂风的后颈，微微皱着眉头。
秦霜讪笑着迈了两步绕到侧面，看见聂风的后颈上留着两排牙印。他再转向孔慈和幽若，那一千只鸭子居然安静非常——只是在往小本子上奋笔疾书着什么。
“真是够了！”天霜堂堂主忍不住怒喝道。

（七上）
雄霸堂上那两行十四个字伴随着音乐声发了一会光，终于安静下来。
秦霜摇着头看着雄霸非常满意地把那两个人收为新弟子，将其他两样绝学分别传授给他们：步惊云学排云掌，聂风学风神腿——这个安排让秦霜不禁腹诽师尊果然没有创意。
所以他想师尊应该会更没有创意的把那个造好没人住的双人宿舍风云阁安排给两位“师弟”。
虽然没有加分和其他奖励，不过他确实猜对了。
孔慈也被分配到风云阁去当婢女。秦霜想制止，但是幽若的目光恶狠狠杀过来，里面明晃晃几个字：“你敢不满？！”
这不厚道呀。
秦霜于是只能继续腹诽。他看着毫无危机感的两位师弟，心下叹息不已。
步惊云和聂风确实没觉得有危险靠近——孔慈一看就是没有杀伤力的，这个时候他们还都没有意识到她背后的那股势力有多危险。
所以就目前而言，他们相处的还很融洽——当然，“他们”这个人称代词里不包含步惊云在内，相比同几百只鸭子打交道，步惊云更喜欢在天下会的后山练排云掌。
不喜欢操心但不得不操心以至于大家都以为他爱操心的秦霜大师兄不时地都会来关注一下师弟们的动向。
看见步惊云在后山的瀑布底下练排云掌的时候霜师兄很满意。
看见聂风同孔慈幽若一起在草坪上追兔子的时候霜师兄……勉强算是满意吧。至少看得出来聂风的轻功不错——虽然不管怎么说放着功夫不努力练只会追兔子实在太没前途而且太没上进心。
秦霜又开始揉太阳穴。他实在应该提醒聂风要珍爱前途远离幽若的。
“红颜祸水呀。”揉完了太阳穴秦霜打算走过去提醒一下聂风警告一下幽若。不过有人动得比他更快。
也许是那一千只鸭子太嘈杂的缘故，专心练功的步惊云离开了瀑布一身水湿地来到追兔子的三个人中间。抓着兔子在幽若和孔慈两人之间难以取舍的聂风愣愣地看着他，手里那只兔子被幽若趁机抢走也顾不上在意。
步惊云一把抓住聂风，往自己练功的瀑布底下走去，聂风被他拖着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怎么了？有事吗？”
“你该叫我师兄。”步惊云冷冷开口。
“师……云师兄？”聂风很明显地没有准备好真的在天下会当雄霸的第三弟子，一声师兄叫得有点吞吞吐吐。因此他被不满的步惊云直接扔进了瀑布底下的水潭里，这一下出手之快，就连站在旁边的秦霜都来不及出言制止。
“好好练功！”聂风刚从水潭里爬起来，步惊云又丢了四个字过去，眼看着他已经摆出了排云掌的起手式。秦霜本来正在接近潭边，见是如此，立刻转身一手提着孔慈一手揪着幽若，朝外奔去，他一掠数丈，直入林中，刚停下步子，就听见身后水声风声大作。

(七下)
这一次比试的结果当然是不努力练功的人败在了努力练功的人手下。好在步惊云也没下太重的手，自己已经胜券在握的时候他就收了势子，然后走过去从水里把聂风捞起来。把湿淋淋的人丢在潭边草地上之后，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对方，很鄙夷地开口：“你应该努力了。”
聂风撑起半身，晃了晃头，态甚茫然地仰视着步惊云，过了会才“哦”了一声爬起来要走，刚迈出一步就被步惊云拉住腰带：“去哪里？！追兔子？！”
“追兔子也可以练轻功呀。”他给出回答，下一刻就又被步惊云挥手丢进了水潭里，激起一大蓬浪花。
“再说追兔子就把你做成火锅吃掉！”
听着林外步惊云冰冷的声音，秦霜不禁摇头，腹诽道二师弟这种教导方法实在太过粗暴。腹诽着他又看了一眼孔慈和幽若，那两个女孩子聚在一处，孔慈在写着什么，幽若揪着兔子在旁边看着，他也有点好奇地走了过去，从两人背后看向那本小本子。
孔慈正在记录刚才步惊云的台词，图省事的缘故，她把刚才那句话缩短成了七个字。
“再说就把你吃掉。”
秦霜又摇了摇头，他不知道是不是要和孔慈说既然写字速度很慢又图省事就不要在中途换另一种颜色的记录笔。“吃掉”两个字根本没有必要和其他字不同颜色。
不过他的事情已经够多了，他实在不想再多生点事出来。
当然，谁都不喜欢多事——唯恐天下不乱者除外。
所以这天晚上不喜欢多事的步惊云就只是把风云阁里所有的被子毯子都找出来扔到了聂风身上。过了一会他又走近床边，从被子堆成的小山里把聂风刨出来问：“怎么样？”
聂风的头发还是湿的，也不知道是没擦干的水还是被捂出来的汗，在步惊云问话的时候他懵懵懂懂地看向站在身前的人，“呜”了一声又往被子里缩去。
步惊云把手伸进让聂风一直恋恋不舍的那床被子里去摸了一下。收回手来后他转身去再次打开柜门拿了件干爽的衣服出来。
聂风已经又钻进了被子堆成的小山里去，这次连头发丝儿都没留在外头。
于是步惊云把那些被子毯子都给推到了床脚，然后去扯聂风一直紧紧裹在身上的那床被子：“换干衣服。”
聂风呜呜地哼着往床里缩。步惊云也就一直跟到床里直到聂风后背撞上墙没法再退了停下来。“换衣服。”
聂风靠过来用额头蹭了一下步惊云撑在床上的手臂，他的额头很烫，脸烧得绯红。
一个暖和的抱枕确实不错，但是如果抱枕太热了那么就该考虑一下哪里出了问题并且应该马上解决问题。
“我是要你换衣服不是要你来蹭我！”
聂风又在那只手臂上蹭了两下，他显然烧得很严重导致有点神志不清。对步惊云的愤怒他只是又低低地呜了两声。
“不要再哼唧了！”步惊云愤怒地丢下衣服，伸手直接撕毁了那床让聂风恋恋不舍的被子，里面的棉花到处乱飞时他用排云掌赶开了那些轻飘飘的白色絮状物，聂风却开始一个接一个地打喷嚏，等到他把聂风身边的那些棉花也赶跑，聂风又拽到了另一床被子往身上裹。
最后步惊云选择了直接把人揪起来开始扒衣服。与此同时身后响起一声二重唱似的凄厉的尖叫。
秦霜被那声尖叫惊动从望霜楼飞速赶到时孔慈和幽若两人站在风云阁中云阁的门槛里，步惊云抱着聂风坐在云阁的床上，双方充满敌意地对视着。
秦霜很快地就瞧出来聂风的状态不对，过去摸了摸额头后他转向孔慈和幽若：“没见过有人发烧啊？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孔慈你去找个大夫来。”
孔慈答应一声转头去了，幽若却还站在门边不肯走。
“刚才天荫城布庄把你做的新衣服送来了，送到湖心小筑去了，你不去看看？”秦霜绞尽脑汁想出了个借口才把幽若支开，然后他转身再度看向步惊云。
步惊云刚才已经完成了“扒衣服”这道工序，现在正在努力地进行“穿衣服”这项工程，不过穿比脱要难一些，尤其是在聂风一边哼唧着说“冷”一边还不配合的情况下，所以到最后他丢下找出来的那套干爽的衣服，从旁边拽来一条被子盖在聂风身上，做完这些事情之后他才转头看向在一边干站了很久的秦霜。秦霜有点尴尬地朝他挤出个不是很好看也不大符合自己天霜堂堂主身份的笑容。
步惊云倒也不在乎秦霜看到了什么又是怎么想的，看了秦霜一眼他又低头去看已经连头带脚都缩进了被子里去的聂风。
秦霜终于觉得自己好像是多余的。他打算出去看看孔慈为毛还没有把大夫找来是不是该自己亲自去找，脚步才动就听见步惊云沉沉的声音：“……头发，要擦干？”
每逢大事有静气的天霜堂堂主一个不小心脚下一歪撞在了门框上。
“就算……就算是一只长毛宠物狗洗完澡之后也是要擦干的啊！”

（九）
“为师听说最近江湖上出现了一只青鸾。青鸾现世，绝非寻常，为师要你们去探查明白。”
过了段时间雄霸开始给新收的两名弟子布置任务。对此幽若非常得不满，孔慈也有所腹诽，秦霜也有点担心，当事人倒是很干脆利落地接了任务转头就走出雄霸堂。
“店主上次抓了只凤凰回来，没想到九空幻境里还有青鸾。真不知道还会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按照情报上指明的方面一路走去时，聂风又开始碎碎念。
步惊云斜睨了他一眼，自顾自催马上前。过一会聂风追上来，又开始在他耳边念叨：“不知道我们怎样才能回去。会不会回去了之后发现已经过了很多年了，宠物店都不在了？”
“闭嘴！”步惊云丢出两个字，他已经听得够多了。而且对他来说，回不回去都没什么不同，甚至他觉得留在这里更好一些。
聂风听话地闭上了嘴。不过多久又张开了：“如果我们不回去的话，第二梦上门来接我，那怎么办？”
不会咬人的话要嘴巴干嘛？应该被咬掉！
废话太多的话也不应该长嘴巴，长了的话同样要被咬掉。
步惊云伸手过去把聂风揪过自己这边马背上来，然后咬下去。他想法是没错，不过现实和想象有些偏差。被他咬着嘴唇的时候聂风“呜呜”了两声，然后还发出了含糊的声音：“不要咬。”
也许现在该咬的不是嘴唇而是舌头。
既然知道了有严重的偏差那么就应该及时修正它。
那么以下就暂时黑屏吧。反正写了那么多次了也不缺这么一次，也实在没什么好写好看的了，本文作者在某些事件上一向很苦手。
黑屏结束之后天下会雄帮主的两位高徒继续向青鸾的所在处进发。
情报确实是正确的。
他们的确在一片竹林里见到了那只传说中的青鸾。
那只青鸾停在一个人的手臂上。
那个人看上去就像一柄出鞘的利剑。
聂风拉了步惊云一下，两个人都停下来，谨慎地看着对方。对方也打量着他们。
“这只青鸾是阁下的？”对看了一段时间之后聂风上前一步问。
对方“唔”了一声，同时皱了皱眉。“你们也是来抢它的？”他以一种居高临下的俯视姿态问。
聂风回头看了看不发一语的步惊云。他记得雄霸只是让他们两个来“探查”一下青鸾的情况，并没有让他们抢回去。“云师兄，我们不需要抢青鸾回去吧。”他低声问步惊云，步惊云给了他一个点头的动作，他本来想转身的，在转身之前又想到了什么，再次压低声音开口：“我觉得那只青鸾有点像老板……”
这次轮到了步惊云皱眉毛。而站在他们对面的人则发出一声笑：“你们在九空幻境里面呆了多久了？”
步惊云也因为这句话微微动容，聂风转过身去很诧异地看着刚才说话的人：“阁下知道我们是从外面来的？”
对方微微颌首。在聂风问“那阁下应该知道出去的方法”之后，他哼了一声，转头去看臂上听着的那只青鸾，青鸾在他看来的时候发出了清扬悦耳的鸣叫声，聆听之后他点了点头，把目光转了回来：“你们可以去乐山凌云窟看看。”
乐山凌云窟是个很危险的地方——至少在九空幻境里面的江湖中人人如此口耳相传。
据说里面有很可怕的怪物，曾经有人试着去查看真相，结果再也没回来过，又有人说曾经在凌云窟外面看到过一只硕大无朋的动物，他当时就吓得丢下肩上的柴担拔腿奔逃，等到领着一群人小心翼翼地原路返回时发现别说是柴担了，就是山上的石头都被烧地爆成了碎片。
“你们去凌云窟干啥？”山脚下小饭馆的老板娘唠唠叨叨地说：“给那怪物送烤肉上门吗？我们这里的人就算打柴都离那地方远远的。”她把手里的饭菜放下来，在围裙上揩了揩手又眯缝着眼睛端详着那两个外地来的年轻人：“我说，你们自己送死也就算了，别招的那怪物跑到我们这里来。老早有那么几个不知死活的家伙跑去说什么降妖伏魔，结果呢，呸，自己被烤了不算，还拖了半个村子的人陪葬。那就叫一个作死！”
聂风低着头看碗里的米饭，老板娘说完了走开之后他抬起头看步惊云：“这个，云师兄，我们……”
“已经来了！”步惊云丢给他几个字，用手里的筷子敲了一下桌面，又丢了两个字出去：“吃饭！”

(十一)
慕应雄日记：
七月十三，本日晴，有微风拂面
自与青鸾到此，已过三月有余，彼此相处甚欢。唯常有江湖好事者来往，令人不快。
今日又二人至此，吾视之，是九空外来人，又与青鸾有旧，于是告以归去之法，令其至凌云窟访之。
唯归途路漫漫其修远兮，未能一蹴而就。彼处虽有门道，不得其门而入者，由古至今，多矣。
七月十五，晴转多云，西南风3－4级，适合飞翔
青鸾建议我使用白话文写日记。这要求实在很没意思，白话文不但浪费纸张，更不如文言文幽雅。
青鸾还要求我称呼他无名，我觉得这更加没有意义，名字不过是一个代号而已，没有这个代号，他还是他，我还是我。
青鸾同时又觉得我把步惊云和聂风两人踢去凌云窟很不厚道。这简直是笑话，通常来打扰的人都被我直接切片丢到山后喂狼了，我告诉他们这个脱离九空幻境的唯一方法已经很不错了，凌云窟里头那九空幻境通往现实的单向通道确实不是每天都开的，但我又不知道它们两个的脚程怎样，没法计算它们到达凌云窟的时间，再说我为什么要帮它们计算日期？不过一面之缘，我做到这样已经够不错了。至于凌云窟里那只火麒麟，我想它们应该有办法对付得了的——如果不能，那也就是时也命也势也。
八月十五，晴，皓月当空，正宜饮酒
青鸾还是觉得用白话文比较好。他觉得我用文言文写东西很……什么来着？对了，“矫情”，他就是这么说的。
这句话他说得显然不对。不过今天这么好的月色，我实在不想把大好光阴浪费在纠结这等小事上。
嗯，我们都不想把大好光阴浪费在这等无谓的小事上——无非是白话文而已，我也不是写不来。
我和青鸾在竹林里等着月亮上来。今夜的月色真是不错，青鸾大念苏子的《中秋月》道：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我则以为此诗用在此时大谬不然，我和他现正如文文山先生所写——“待月举杯，呼芳樽于绿净。拜华星之坠几，约明月之浮槎”，合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那啥啥“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才是真正的那啥，“矫情”。
我觉得，如此好夜，如此明月，应该做的不是吟些显然是古代文人矫情出来的酸溜溜文字，要吟么，那也应该吟人民群众智慧的结晶。
譬如说汉乐府里就有首不错的：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于是我被青鸾挥翅膀扇了，显然，他很害羞。
这点么，我觉得，适当的羞涩是可喜的，但是过头了么，那就，不好，不好，真的不好。

插入番外
《抱枕的来历》
德牧昂首挺胸趾高气扬地走向那块常去的草坪。
它经过的地方，不管是什么品种的狗狗都一声不吭地退到了自己主人身后。这只高傲而暴戾的大型犬到来时有很多看不惯它的狗上去挑衅，但无一例外都被它咬得仓皇逃窜。到现在已经没有一只狗敢去招惹它，也没有一只狗敢接近它三米之内。
就连遛狗的人也离它远远地绕着走。它既没有主人带领，脾气又不好，一个不小心被咬了估计也是白咬，再爱狗的人也不会傻到吃这种大亏。
“真是的。”有人牵着自家的爱犬，远远地抱怨着。
德牧昂着头，只当做没听见。它今天出来得晚了一点，天都暗下来了——店里的劳工秦霜在打扫卫生，四下喷着消毒液，坚持要全部弄完才肯放它出笼子——这让它挺不满的。
它走到草坪上时不满的事情又来了。草坪中央，它最喜欢的喷水池边上，围着几只大狗：苏牧，哈士奇，还有只笨头笨脑的松狮。这三只聚在一起，围成了个圈，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它很不高兴地走了过去，苏牧最先闻到它的气味，转过头来看了看，然后叫了一声，和松狮一起跑开了，看上去挺机灵其实比松狮还要笨的哈士奇还站在原地，直到它走近才灰溜溜地跑走，把它们刚才“研究”的那个小小的白毛团留在了草坪上。
德牧走到白毛团跟前一尺远，站住了。
那也是一只狗，只不过很小很小一点点。
那只很小很小的白色小狗站起来，向前走，摇摇晃晃的两三步之后“啪”的一声趴了下来，过一会又站起来，继续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又继续“啪”的一声趴下来。
德牧很感兴趣地跟过去，然后拦住了那只小小毛团的去路。
小毛团又爬起来摇摇晃晃向前走的时候撞到了大狗的腿上，向后退了一步，坐下来仰头望着比自己高大很多的德牧。
“呜……”因为太小还不会汪汪叫的小狗哼唧了一声。
德牧抬起左前脚拍了小毛团一下。感觉挺好的。它这么想：比秦霜给的玩具都好得多，而且这个还是活的。
它又看了看天，天色很暗了，要回去也可以回去了。
小毛团又爬了起来，摇摇晃晃地继续朝前走，不过这次它还没有自己趴下去就被一只前爪给拍倒了，那只前爪的主人低下头咬住它，叼起来昂首挺胸地朝来处走回去。
宠物店唯一的员工兼苦工秦霜收拾了房子，打算离开，德牧就在这个时候叼着一只毛团得意洋洋地走回来，把毛团往目瞪口呆的他脚底下一丢，嗷嗷叫两声，意思是让他把这毛团拾掇干净，它要拿来当抱枕。
秦霜弯下腰把那只白色的毛团抱起来，仔细打量了一下开始大叫：“店主！店主！”
店主无名从后面走出来：“什么事？”看见那只白色毛团后他皱了皱眉：“是只萨摩耶？品相不错，怎么来的？”
秦霜指了指看上去非常像在皱眉的开始不满的德牧：“它叼回来的。”
店主哦了一声，似乎心不在焉。秦霜却开始絮叨：“这只品相不错，不知道是哪家买的走失了，留在这里万一被人发现我们不好做，还是贴个启事出去吧。”
愤怒的德牧过来在他鞋子上啃了一口，秦霜嗷的一声大叫，把脚抽出了鞋子，仔细看看没什么事才咧着嘴重新穿回那只基本上坏了的鞋子里去。“店主！”他不满地又叫了一声。
店主又哦了一声醒过神来：“留着吧。有人找等人来了再说。没人找的话……”他似乎本来想说没人找就卖了，德牧却抢先愤怒地吠叫起来，于是店主改了口：“没人找的话就留下来，给步惊云做个伴也不错。”
秦霜有点不甘愿的答应着。店主又晃悠回后屋去后，他拖了张凳子坐下来，开始检查那只白色毛团有没有什么问题，萨摩耶乖巧地趴在他腿上，任凭他掀着毛毛又往耳朵里看，检查了一会后，秦霜又把毛团转得正面对着自己。
“哇，还是双眼皮的吔！”仔细地观察之后，宠物店里唯一的员工兼苦工小题大做地叫了起来。
于是在旁边监视着他不要对自己的抱枕做出什么过分举动的德牧哼了一声，骄傲地挺了挺胸脯。

（十二）
火麒麟瞥了小心翼翼凑上来的两位女性一眼，把头转向另一边。
“真他妈拽。”幽若灰常不满地骂了一声，她折了根树枝，伸过去捅了捅火麒麟的鳞片，刚捅到，她还没来得及感受手感，那根树枝就呼地一声变成了一根着火的树枝，火头眨眼间就到了她的手指上，如果不是聂风及时把那根树枝打掉，幽若一直引以为自豪的手指可能就要变成烤肠了。
“啊！讨厌死了！”幽若愤怒地跺着脚嚷着。火麒麟却不理她，只是爬起来殷勤地蹭着聂风的手背，幽若惊诧莫名的目光中，它更伸出舌头在聂风的手背上舔了一舔。
幽若越发暴怒了：“你这只不知好歹毫无审美眼光的怪冬冬！我这种温柔美貌知性的女性理睬你是看得起你，你居然敢和我摆谱！”
火麒麟完全无动于衷地继续在聂风身前身后蹭个不亦乐乎，孔慈则背转身去擦汗，显然很囧。从旁边经过偶尔不小心听到幽若咆哮的天下会会众也和孔慈一样扭过脸去囧囧有神。唯一保持了正常神态的也就只有被火麒麟蹭着的人了。
“幽若，我和你说过了，火麒麟性子不大好，云师兄它都会咬。”
幽若哼哼两声，然后突然间瞪大了一双眼：“哇噢！连步惊云它都咬了咩？”得到聂风肯定的答复后她一双眼睛立刻笑得弯弯的，过去摸了摸火麒麟脖子上的鬃毛：“哇，火火好了不起哦～～～”
聂风忍不住要步孔慈的后尘抬手擦汗，他的手还没抬起来就被孔慈从后面扯住了衣袖一角。“风少爷。”和幽若比起来要温柔胆怯得多的女孩子在他身后小小声唤。
“什么事？”
孔慈眨了眨眼睛，放开聂风的衣袖，忸怩着用两只手揉着衣角，看着自家脚尖吞吞吐吐地开口：“那个……火麒麟晚上同你和云少爷一起睡的吗？”
聂风点点头，刚想补充说明火麒麟睡墙角的事实，并兼抱怨一下步惊云严格制止他怕冷怕黑的宠物爬到床上来的举动，幽若已经从他身后跳出来，一把抽起孔慈向前方狂奔了二十多丈远才停下来，两个人头凑到一起嘀咕着什么——这样子是显然不想让他听见，所以他也没打算偷听，更何况他现在得去安抚怕冷怕黑还得不到照顾的宠物并且把自己的手从宠物的嘴里抽回来。
“人兽是不道德的！”远离聂风主宠之后，幽若正色道。
孔慈“啊”了一声，“可是……”她摸了一下下巴：“那么你怎么解释火麒麟去咬步惊云这件事情？”
幽若继续正色道：“步惊云那张死人脸天生看着就很欠抽好吧。”
孔慈又琢磨了一下，看了看幽若那张严肃正经的脸，选择了退让：“这样也说得通……那么好吧……”她一边说着一边转头望了聂风和火麒麟一眼，幽若也同她一起望过去，然后两个人都以抖落一地鸡皮疙瘩的状态齐齐把脸转向另一个方向。
“我觉得一只长得那么恐怖的动物作出那种粘人的样子是很恶心的一件事情。”抖掉鸡皮疙瘩之后，幽若哆嗦着开口。
孔慈接着她的话头说下去：“同理可证，风少爷对着那么一只恐怖的动物还能够富有爱心是很诡异的事情。”
她们两个都没有说错——至少天下会除去雄帮主之外的高层们都这么认为。
天霜堂堂主秦霜就皱着眉头拨打着算盘珠子。
自从火麒麟出现在天下会之后，天下会就不得不多支出许多消防绿化环保费用。
他去找过聂风，让聂风好好管教自己的宠物，聂风当然是点头答应，但是依旧是时不时就发生火灾。如是再三之后秦霜才发现这不是聂风管教无方的问题，火麒麟和步惊云之间存在着永远无法调和的矛盾——至少秦霜只能得出这么个结论。
对此秦霜很烦恼，聂风很困扰，步惊云目前还看不出什么态度，不过可想而知他也不会太满意。
步惊云当然不满意。
在孔慈作出“人兽”这种无耻的猜测之后他走了过来。
本来还在和聂风玩蹭蹭舔舔游戏的火麒麟立刻进入了戒备状态。
“云师兄。”聂风倒是很欢快地叫——不过至少这次他顺手把火麒麟的脖子给挽住了。
然而步惊云仍然看着不爽。
“它怎么还在这里？”于是他皱着眉头问。
“呃？”聂风茫然不知所措地仰望着对方。火麒麟开始呲牙。
“丢掉！”瞥了呲牙的火麒麟一眼，步惊云言简意赅地开口。
火麒麟的牙呲得更厉害，眼睛里开始冒火，也就是看在聂风在边上它才没浑身冒火苗。
聂风转过头看了看呲牙的宠物，又抬起脸去看前方的步惊云。
“……云师兄……”他犹犹豫豫地喊。
步惊云扬起一边眉，冷冷地看着那一对主宠。
“我说了丢掉！”
聂风又犹豫了一下，终于下定决心两只手搂住了火麒麟的脖子：“……不要！”
否定的答案是步惊云不喜闻乐见的。“不要？”他的眉毛扬得更高了。
“火火是我宠物。秦霜说过的，养宠物不能半途而废。”
步惊云沉冷的目光中，火麒麟骄傲地扬起头，扬起头之后它想了想，转了个向舔了舔聂风的脸。
于是步惊云非常愤怒地一甩斗篷大步过来伸手就去抓它头顶上的角。
“堂……堂主……”天霜堂的下属狼狈地冲进门时，秦霜正背着手立在窗边眺望远方。
下属开口汇报之前，他幽幽地叹了口气：“不用再多说了，这么大的火，长了眼睛的人都看见了，长了鼻子的人都闻见了。”

（十三）
聂风日记：
某年某月某日，晴
我终于有一只宠物了。
它看起来有点凶，但是其实是很可爱的。
不过云师兄不喜欢它。我本来以为云师兄是因为没有找到回去的路所以脾气不大好，后来才知道云师兄是真的不喜欢火火，晚上都不许火火上床来一起睡，其实那张床蛮大的，火火上来也能睡得下。
也许云师兄是怕晚上火火没控制住自己的火焰把被子床铺给烧着了吧，可是我和他说过火火不会随便放火之后，他还是不允许火火上床来。火火拉我过去陪它的时候云师兄也不高兴，他说火火不可能怕黑更不可能怕冷。
可是火火坚持说它既怕黑又怕冷，它在凌云窟里面呆了那么长时间，都快怕死了。
火火真的挺可怜的。
所以云师兄睡着了之后我都会去墙角陪火火，它身上鳞片虽然硬一点，不过真的挺暖和，没有被子也没关系。
不过火火也挺不应该的。它今天又咬了云师兄一口，还好没出什么大事。
唉，希望以后不要再发生这种事情了。
PS：其实我一开始看到火火的时候，也以为它要来攻击我的，结果它只是要我陪它在地上滚着玩而已，真的好像小猫咪。
某年某月某日，阴转雨
今天火火又咬云师兄了。天下会的后山也又起了火，好不容易才扑灭，霜师兄都快要气疯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云师兄这么不喜欢火火，他今天让我把火火扔掉，可是火火是我的宠物，养宠物是不可以半途而废的，再说火火怕冷又怕黑，要是我把它丢掉，它肯定会很难过的。其实火火真的是很听话的一只宠物，虽然脾气还是不大好，但是脾气不好也是可以教的呀。
当然，火火也不喜欢云师兄，大概是因为云师兄不让它到床上来睡觉，也说要丢掉它吧，其实云师兄也不是坏人，我想他也不是真的要我把火火丢掉吧，也许就跟之前他觉得我和孔慈幽若三个人光追兔子玩不练功很不好那样，他是觉得我光和火火玩不练功不好，那么从明天开始我就带着火火一起去练功好了。
说起来，最对不起的人好像就是霜师兄了。霜师兄不愧是和宠物店里的店员一个名字的，都一样劳碌命，总是要收拾一堆烂摊子，今天他又得收拾失火的烂摊子，自从火火来了天下会之后，就一直起火不断，上次云师兄和火火打起来，把云阁都烧了，所以现在我们都只能住在风阁里。不过还算好，今天总算没有烧伤幽若，她刚从外头实习回来，还没回自己的湖心小筑就过来看火火，结果火火正在睡午觉，被打搅了心情不大好——唉，万一烧伤了她事情就更大了，她肯定会哭得很厉害，幸好没事。
PS：有件事情真奇怪，火火好像越来越喜欢舔舔蹭蹭了，如果宠物店的那个秦霜在就好了，就可以问问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十四）
秦霜坐在地上看着埋头在食盆里猛吃的幽若。作为一只博美，幽若已经超重了，不过看起来却是非常得可爱。
“你要减肥。”他拍了拍博美，提醒说。
博美只顾着吃，根本不鸟他。
“步惊云聂风也不知道怎么样了。”秦霜又喃喃说。他抬起头看着面前那扇门上挂着的匾。
“九空幻境”。
德牧和萨摩耶已经进入九空幻境几个月了，在它们走了之后第二梦来过，秦霜只好告诉她说狗狗跑丢了，看着小姑娘眼泪汪汪离开的样子，他真的也很难受。
“明天找两个泥瓦匠把这扇门封起来算了。”秦霜又喃喃道。
幽若已经吃完了晚饭，迈着四条小短腿跑开了，秦霜伸手拿过那只空食盆，撑着地要站起来。
九空幻境的门就在这个时候毫无预兆地打开了，一阵强大的气流猛地涌出来，正撞在秦霜背上，他“啊”一声没叫完，就已经摔倒在地。
有个东西从他背上踩过去，然后站在不远处冷冷地看着他。
是那只德牧。
萨摩耶跑过去叼起骨碌碌滚出老远的食盆，乖巧地放到了揉着头坐起来的秦霜手边。
“步惊云？聂风！”秦霜揉了揉头，又揉了揉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那两只去而复返的狗狗。
然后他才看见同着德牧和萨摩耶同时出现的陌生人。“你是……”
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年纪的少年点了点自己的鼻子：“你好，我叫断浪。是从九空幻境来的。”
秦霜张了一下嘴，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他咳嗽着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个，断浪，是你把它们带回来的？”
断浪眨了一下眼睛。他长得还蛮不错，看上去就非常机灵。“不，是他们把我带过来的。”他回答秦霜的话，又在对方诧异的目光中弯下腰去把萨摩耶抄起来抱在怀里：“我和他是好朋友哦。”
秦霜“啊啊”了两声，然后听见断浪问：“我可以在这里留下来吗？”
在秦霜回答“是”或者“否”之前，德牧愤怒地吠叫起来，不管你是不是听得懂动物的语言，单听叫声中的愤怒，就能知道，它一定在说no。
但是秦霜仔细考虑了一下，还是没赶人。
“太好了，谢谢你，”断浪很有礼貌地抱着萨摩耶说：“不过我也不会白做的，我能听懂动物的语言，可以帮你的忙，聂风说现在宠物店里只有你一个人打理，也挺累的。”
秦霜觉得断浪还是个不错的人。
然而德牧不这么觉得。
秦霜给断浪安排住处之后一场小型的却是激烈的冲突就发生了。
断浪很有礼貌地问秦霜：“我可以和萨摩一起睡吗？”
秦霜呆了一下，他想和断浪解释说萨摩耶是德牧的抱枕，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可以把这个抱枕从德牧爪下抢走。但在他说话之前德牧已经冲了上去，冲着断浪的腿就是一口。
秦霜脸都绿了。
他就看着那边一人一德牧打成一团。萨摩耶在他身边很着急地朝战圈里面叫，毫无收效之后它也冲了过去，它是试图把那两只分开，但是在秦霜眼里看来只是让本来就很乱的情况更加得乱。
终于受不了的秦霜冲出去找了只脸盆装满水回来对着战团用力泼过去。
断浪、德牧、萨摩耶终于湿淋淋地分开了。
德牧仍旧气势汹汹地盯着断浪，断浪也盯着它。萨摩耶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然后六只眼睛一起看向了秦霜，让他拿主意。
秦霜讪讪地把脸盆背到了身后，又突然意识到自己不应该是这么没气势的人，于是挺了挺胸大声斥责：“这到底怎么回事！”
德牧根本懒得理他，显然它觉得萨摩耶是自己的抱枕不允许任何人抢走这件事情天经地义秦霜还要这么问实在是冒傻气。
萨摩耶看上去很有点在状况外得呆呆。
断浪摸着腿上的伤口，秦霜看他摸伤口脑子里冒出了“要赔钱了”几个字，以至于断浪开口时没提钱字他立刻被感动了。
“我在九空幻境里一直和聂风一起睡的，”断浪很诚恳地说：“我天生就怕黑怕冷。”
秦霜看看德牧那双盯着他喉咙的眼睛，再看看萨摩耶那双永远水汪汪亮晶晶地处于状况外的眼睛，最后再看看断浪诚恳的眼睛。
“这个季节……”他开口说话，觉得喉咙有点发干，声音也发紧：“这个季节萨摩耶在换毛，所以，我看……我那边有床电热毯，要么给你搬来？”
德牧得意洋洋地瞟了断浪一眼，昂首挺胸地走过去把自己的战利品一爪子拍倒在地，然后叼起来，颇为吃力地叼着长大了不少的萨摩耶雄赳赳气昂昂走向了自己的小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