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流如带,贯穿在这层叠的山林间。
像是落入人间的银河。
河上光点如群星璀璨,像是佳人裙纱上的明钻。
可是解星恨看不到。
他的眼里只有路,他的心里只有路。
他只走有路的地方,他只想找到村子的入口。
他的步伐紧促而繁杂,置身于这般和气致祥的景色中,显得分外突兀。
溪边坐着一个垂钓老人。
可是解星恨看不到。
他只匆匆地赶着自己的路。
美人每一滴快要干涸的鲜血都好似滴在他的心头,让他的心绞痛不已。
“年轻人。”老人沉声道。他的嗓音并不大,也没有特意提气,但声音却传得很远,很清晰。别说是解星恨这儿, 就算是再远上一里地,也还听得很清楚。
可是解星恨却没有停下步子。
他只匆匆地赶着自己的路。
“年轻人。”老人又唤了一遍。这一次他提高了音量,声音也就更加洪亮,更加深广。
可是解星恨依旧没有停下步子。
他的眼中只有一个人,他的心中只有一件事。
忽然间,一道水光如急电般划过水面,划过苍穹,划过解星恨的眼前。
一根鱼竿。
一根枯竹色的鱼竿。
细如银丝的鱼线还在空中随风飘摇,银亮的钩子上还挂着的水珠,在阳光下闪灼不息。
“步履匆匆扬路尘,南辕北辙未可知。”
解星恨终于停下了脚步。
铁面人也停下了步子。
“前辈此言何意?”解星恨顺着鱼竿看去,只见执着鱼竿的是一只枯槁的手,拥有这手的是一个骨瘦如柴的身躯。
他没有发福的腰身,他瘦得只有一把骨。
可他的瘦,并不像那些挑煤的老人一样可怜;也不像一些行商的老人一样精明。
他瘦得清癯。
与这银河般的小溪一样,并不像这人间应有之物。
这枯竹做成的鱼竿,在他手中,却充满了生机。
“多少人。”老人深深地看了解星恨一眼,清明的目光如炬,似可以看透人心。
解星恨没有说话,他知道老人的话并没有说完。
“多少人只顾着赶路,却是越走越远……这世间,多少人不是这样哪。”老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的声音渺远而悠长,像是诗人的吟诵,却又如雷贯耳。
“前辈求教。”解星恨敬上一揖,颔首道。
“北方有铁栈,仙华十年栽;精诚若能至,金石也为开。”
“领教。多谢。”解星恨又作一揖,就欲转身离去。
“且慢。”老人并没有动,连空气也没有紊乱,可是鱼竿却又来到了解星恨的身前,他方才转了身,鱼竿明明已在他的身后。
“你要救美人,我给你指了路;但你方才惊扰了我的美人,如何补偿?”这老人文一句,白一句的,甚是奇怪。他的声音也是奇怪得很,时而如飘渺仙人,眼下却世俗的很。
他扰了他的美人?
解星恨不解地望着他。
老人的眼角撇了撇波光粼粼的水面,只见闪亮的波光下,一尾金鱼游在其间。
“晚辈不知,有扰。”解星恨虽然冷漠,但是对待陌生人的礼数客套,却做得有条有理,非常得体。
但客气的礼数,本就是一种冷漠。
“美人在怀心难安,你走罢。”老人摆摆手,一个光点划过天空,像是流星。
解星恨身前的鱼竿已不见。
“若来日你还经过于此,我却不在这儿了,记得替我照顾她。”说罢,他便不再看向他们,目光又全神贯注地回到了银闪闪的河面上,回到了那一尾金鱼上。
金鱼灵动如水,她游动起来,就像微风拂过时水面上的涟漪,自然,柔美,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抓住那轻盈的线条。
但是抓不住。
水是抓不住的,有些鱼,也是抓不住的。
老人痴痴地看着它。
好像全部的生命已倾注其中。
好像所有的意义也已在其中找到。
不知是鱼的金色照亮了他的脸,还是阳光让他容光焕发。
他脸上的表情,太幸福。
可水里的金鱼难道不幸福吗?
能被所爱之人这般注视,怎会不幸福呢?
阳光并不能温暖它,秋日阳光的温度也许都不能穿透很深的水面。
可是他的目光却可以。
也许只有在爱人的目光下,她才会游得如此轻盈,如此灵巧。
她才会如此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