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预兆地，浮岛迎来了今年的初雪。
宴烨抬起头，透过斯拜德寮图书室的巨大落地窗，看见几近透明的光点徐缓飘落。希拉塔坐在她对面，书本翻得哗啦啦响。书页厚重的古籍夹杂着灰尘与历史的气息，略昏黄地斑驳了字迹。一个学年即将告一段落，各科的测试也就接踵而至。主修魔药的忘空和言澈从一周前就泡在实验室里，配置的瓶瓶罐罐几乎铺满了各自宿舍的地板。言澈同舍的鱼衍看了看满地码得整整齐齐的试剂，眨眨眼睛也没说什么，毅力顽强地在充溢着诡谲气息的房间里呆了一下午，终于举家搬迁。沉寂许久的斯拜德寮图书室，终夜亮起了长明不灭的灯。
想到这里，希拉塔捋了捋头发，弯曲手指将头顶浮动的光球熄灭。手边半摊开的羊皮纸上缓缓渗出新的墨迹，宴烨伸手将它招来，眯眼读着。
“‘今晚七时的放飞大会，请务必参加……’什么嘛。”宴烨一副“又来了”的表情，不耐烦地将桌上散乱的讲义整理起来，收入折叠空间的匣子里。

前几日于中央城的环岛阶梯上，琉域的生徒们布置了迎新的气球。所谓气球，其实也是近日新流行的一种好玩的把戏。纯白的气球中储存了会发光的气体，在放飞升高后会炸裂，听说炸裂后是会生出鱼形的烟火的。鱼萤之前就一直吵着要看，布置气球那会儿也是她跑在最前面。由一根铁丝系在地上，幽然渲染白光的轻球迤逦环绕塔普塔，着实是莫可言状的美景。

“去看一下，也没什么不好嘛。”希拉塔笑笑，合上书，推开座椅起身走到窗前。雪不知何时变得极大，缭乱的光影在纷纷落下的雪花中隐隐绰绰，似乎带了一种不确定，也有点莫名的兴奋。有点明亮，也似乎昏暗无光。门被关闭，锁被扭转，灵魂审视心灵的产物。有什么近了，又有什么远去了。宴烨觉得这其中，并不仅仅是一场雪如此简单。似乎在冥冥之中，就有这样的一个日子，在云流风涌之中辗转着，注定了什么的转折。

“我还是不去了。我不喜欢太热闹的地方。”宴烨苦笑，但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说，“今天朱瑞湖上会有海妖的点灯集会，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真是的，你太不合群了。”希拉塔嘟起嘴，但下一秒又噗嗤一声笑了，“一起呀。”
她覆上宴烨的手，有点小心翼翼，平和的喜悦。宴烨一僵，怔怔地想把手抽出来，最后却揉起对方的刘海印下一吻。

寒风贴着窗户凛冽而过。斯拜德寮钟楼飞掠过灰色鸟儿，厚重羽翼拍打空气的声音夹杂在悠长的钟声中，留下金色的球形鸟笼悬挂在厅堂屋顶，沉默且微微摇晃。
离开了绿荫掩映的蜘蛛形建筑，两人搭乘校门口供租用的代步者驶往轴心。节日的气氛弥漫在中央城。风船连缀的丝线绵延而银白，点点描摹勾画了街道的轮廓。天色渐暗，傍晚的风将两人的头发吹得凌乱。宴烨帮希拉塔将浅棕色的发丝别到耳后，却反被对方笑眯眯地捏了把脸。云层洞开，残照夕辉倾泻而下，笼罩了将晚的城市。

“看那里，灯火通明的呢。”
“唔，好多人。虽然也不讨厌这样的气氛，但是……”
“但是？”
“我觉得两个人一起就足够了。”宴烨别过脸，有点认真地小声嘟囔道。
希拉塔盯着她的眼睛，半天没说出话来，最后慌忙地移开目光：“好了……轴心到了哦。”
看对方匆匆在代步者上刷了学生证，便快步走向地坠入口的背影，宴烨脸上波澜不惊，脑海中此刻却充满了“我的恋人真是可爱”，诸如此类的想法吧。

穿过拉普塔的地层的一分钟内，两人在急速下降的胶囊状车厢中，听见镜上教会的圣歌和人们的欢呼声，以及镜下的钟鼓丝竹悠悠成韵。无光的轨道内，两人凭借厢中微弱的淡蓝色光源注视着对方，失重所带来的轻飘飘的感觉，使眼前所见的一切都恍如幻梦一场。两人到底是何时相遇，又何时喜欢上了对方呢。无数画面淡淡地叠加在脑海中，时空翻转，那些鲜活的过往仍是仿佛伸手可及，却又美好得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