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用一生等待的我们]
时大正四年，九月。
雨下了大半宿，终究是停了，只余屋檐还滴滴答答地往下淌水，错落的声音听久了不觉得厌烦，反倒是分外惬意。
这个时节的夏已经渐渐耗尽了它的余威，在夜晚呈现出本色来。于是夜凉如水，斜斜地倾倒下来，便协同夜雨，浸湿了一地的月光。
已经记不得手中的酒碟盈虚了多少次，微微有些醺意上头，斋藤一便强撑着身体站起，走到院中，早年受过创伤的地方在寒冷的夜中隐隐作痛，使他的脚步莫名地有些落跄。
院子里一个并不显眼的蓬内摇曳着一棵草，啊不，或者你应该说它是一棵“总司草”——只要是斋藤触碰到草的叶子，就能够神奇地与已经列入“病逝”名册的总司交流，于是这些年来无论去到哪里，斋藤都会带着这棵草，无论是已经到了何种境地，只要有这棵草陪伴在身边，他便不会失落，也不会绝望。
它是他的力量，面对生活的力量。这种力量，支撑着他在失去新选组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不被迷惘击倒，还能够最终找到自己的方向。
这么多年下来的相携相伴，他们俨然已经心有灵犀。于是，还不待斋藤有什么举动，方搭上他的叶子，总司略带点抱怨的声线已经跳跃着在斋藤耳边想起，“呐呐，一君，这么大的雨，我都快要被淹坏了呢，不公平不公平，为什么一君是人，我就是棵草——哎哟，痛痛痛一君别扯我叶子！”
斋藤一反常态地没有任何回应，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在逆光的阴影里，晦暗的眼色愈发显得漆黑如墨。
“一君……怎么了？”
明显感觉到斋藤的不对劲，总司敛了笑意，有些迟疑地开口，几十年如一日的声线令斋藤恍惚间有一种错觉，就好像自己从来没有离开过新选组，这个晚上，也只是平平凡凡在新选组屯所的一个晚上。
“总司，不要试图哄我开心。你能感受到吧，我没有多少日子了。”
“在想这个吗？呐，一君，谁知道明天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呢？好好过每一天就好。就像最初的我也不知道，第二天我就会为了土方……先生化为灰烬啊。”
硬生生地将“土方老大妈”的称呼掰成先生，没有舌头可咬的总司还是不自觉地咬了舌头，几乎就要伸出一片叶子去摸他的头，“保不准，你也会变成一棵草呢？一棵……像我一样……迟早会开花的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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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命系一线，另一种方式的生存]
那一个晚上，斋藤不知道自己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情度过的。
他只知道自己与总司谈论了很多很多的事情，从试卫馆的大家，到后来的新选组，再到风雨浪荡的幕府，还有为了信仰而战的他们。尽管有的时候总司并不会出声，这一时候话痨反倒变成了斋藤自己，他也并不介意，只是偶尔需要总司用草尖戳戳他的手来回应他的想法，他才会继续满意地念叨下去。
“一君，你又喝醉了哦。”
太过于熟悉斋藤性情的总司并不大意地开口提醒，未想那个人却只是笑了一下并不说话，反而在站起来的时候摹地一个踉跄，摇摇晃晃地几乎要摔倒在地。
“小心！”
总司在内心惊呼着，却没有办法伸出叶子去扶他——叶子实在是太过柔弱。他内心告诉自己斋藤只是喝醉了，然而下一刻斋藤的身体却毫无预期地沉沉笼罩了他，使他不由得大喊出声，“啊喂，一君你醒醒！！”
然，这一次……斋藤的手没有搭上他的叶子。
所以总司的这句话，也再没人能够听到了。
不知道是出于怎么样的一种原因，眼看着斋藤的呼吸越来越微弱，第一次不知所措的总司能够感觉到自己周身都在发烫，尔后，身体微微一沉，一阵炫目的光之后，他蓦然感觉自己的视线高了不少。
等等……高了……不少？
他下意识地低头去看，身着化灰前洋装的身体已经将那个昔日的爱人拢入怀中，“呐……一君，现在睁开眼的话，你就可以看见我了哟。”
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忽然打湿了他俊美依旧的脸庞。
这么多年，他似乎都是完全没有变的。
而斋藤守护了他这么多年……以后，无论是以怎么样的一种方式，他们的命运，都必然会紧紧相连。
我发誓。
总司这么想着，一面就正大光明地抱着斋藤，出现在了高木的视线中。
时九月十八日，微雨，斋藤一逝世，享年七十一岁。

@黄灿兴兴 @浮夸BAN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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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那些超越生死的羁绊]
在墓碑旁，总司守了很久。
有多久呢？大约是久到总司已经算不清的一个时日了。
重生的感觉非常奇妙，而且这具躯壳仿佛就是灵体一样，使得他并不需要麻烦地去吃饭，睡觉，仍然不感觉饿，仍然精力充沛得出奇。
“呐，一君，抱歉啊，我已经忘了这是第几天了，不过，哦哈哟（早安）。”
晨曦微露的时候，他按照惯例去替斋藤擦了墓碑上的灰尘，然后静静地坐到一边去，一整天下来竟然也不会觉得厌倦。
爱把一个人的愿望放到最低，因而现在，能够守在对方身边就是最好。无论以什么形式，一个人，一棵草，或者是如今这样。
无论还要陪多久，一月，一年，哪怕是十年，百年。
他都可以等。
他也同样坚信，那个人必然会回来见他。
“我说，一君，我都可以变成草……你……不如变成一朵花吧？如何？”他喃喃自语着，天然而来的声线在尾音处微微扬起，温柔而带了一点点令人迷醉的味道，“这一次，要换作我照顾你了呢……一君。”
听闻他的喃喃自语，墓碑旁边不久前长出的植物极细微地抖了抖自己的枝叶，似乎是在回应着他。
起初总司还以为是风的缘故，并没有在意，然后当那棵植物的摇摆愈来愈剧烈的时候，他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劲，大跨步地走上前去，想了想，将手搭在了叶片上，于是，一个熟悉到他想流泪的声音缓缓在他的心中响起，“我很感激命运，总司。”
“呐，我也是呢，一君。”
总司无声地微笑着，却竟然第一次不知道如何去表达自己内心的狂喜，只得不断地重复着之前的话，声音略略有些破碎，“再说一次……一君，这一次，换我来照顾你。”
他这样不断地说着，而手下的叶子还在剧烈抖动，不久，它的顶梢便缓缓凝结出了一个花骨朵，明澄澄的湛蓝，一如那双直至老去仍然美丽依旧的蓝色眼眸。
“被我说中了么？一君是朵花儿呀。”
有些惊讶地看着那个正在缓缓绽开的花骨朵，总司轻笑出声，他下意识地将手拢在它的四周，轻轻收合，仿佛这样能够就此为它抵御些寒风似的。
不想，那朵花在彻底绽放之后，却竟然会就这样摆脱了植物应有的根须，蹦跳着到达了总司的面前，迟疑一下，然后伸出了叶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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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不造有木有了…今晚背书虐哭…看着办OT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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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人与花的对饮]
“一君居然比起我来更喜欢酒，真是让人伤心呢。”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在思索了斋藤晚年唯二的嗜好之一就是酒之后，总司最终还是带他来到了集市，在酒肆买了酒，“还好，有些东西还在身上，否则，真不知道是不是要把一君抵押在哪里了呀……”
“总司……”
“嘛，别介意一君，开个玩笑而已嘛……哎呀别戳我，痛！”
待得斋藤狠狠地用叶子戳着总司的手臂，总司这才算停下了他的说辞，只是这一次他脸上绽放的明媚笑容，是再没有任何外力可以剥夺了。
一人一花相坐对面本就是很怪异的景象，但若是花面前还摆着一个酒盅，就显得更为不可思议了。
不巧，现在这却就是总司和斋藤对饮的模样。
其实总司平生并不爱好酒，寥寥的几次沾酒还是半瓶就倒的架势，几乎就是在一旁陪坐着吃菜，尤其是后来得病之后，就更加显得与酒隔绝。
只不过现在，他的世界里，只有斋藤，而斋藤的世界里，也单单只有他。俗话说独饮伤身，怀愁易醉，他不能够多喝酒，那么至少这一次在斋藤喝酒的时候，能有一个他陪伴身旁，就足够了。
斋藤生前的酒量非常好，是故总司买酒的时候也多买了些，但这并不意味着变成一朵花之后他还能有多好的酒量，所以总司现在面对有些醉态的斋藤和余下的大半瓶酒，看起来非常发愁。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戳了一下斋藤的叶子，却不想那个人，啊不，那朵花在深醉之后，竟然就这么歪歪斜斜地倒了下去，急得总司赶忙又伸手去扶，并且觉得，大概他这辈子都不会再给斋藤买酒了，“喂，一君……一君？诶……小心！”
嘛……真是狼狈地，像是当年的平助呢。

@黄灿兴兴 @浮夸BAN生 @画祺韵 @墨瑟如初 @无意染指Hajime

[07]
[模糊在艳丽纸张上的过去]
宿醉醒来，自然是头痛欲裂，更何况斋藤一向有分寸，从没有想过自己变成植物后酒量会这么差，之前喝的不带保留，于是这一次他也醉得格外深。
匆匆给自己灌下两口水，确保自己体内不会再因为缺水而火烧火燎，他有些下意识地继续睡了过去，却不想这个轻微的举动已经惊醒了总司，想了想，还是将熟睡的花儿抱进怀里，眼看着天色还早，便浅浅地靠在一旁迷蒙睡去。
唇角的弧度微扬，非常好看的角度，会不由地叫人想到三月明媚的阳光。
而这，也亦是斋藤所喜欢的笑容。
即便有时代更迭，岁月流逝，然而这一刻如果斋藤看到他的微笑，大概也还是不得不承认——无论是经历了多少，总司这种微笑的模样，都仍然会如同最初一般，惊艳他直至如今的全部时光。
这一种模样，就叫做不变初心。
闲散的时候，总司会抱着斋藤所化作的花去逛市场，然后引来无数的围观与暗送秋波，唔，或者说还有怀里花狠命戳着的叶子，使得他也乖乖避去了所有的搭讪，一时间在街巷中白担了一个“薄幸”的评价。
然而这一天，他们的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些不寻常的东西。
说不寻常也很寻常，不过是一些在小摊上零散卖着的肖像画，非常简单的模样，勾勒得并不是太好，但神情却逼真地足够能够将他们的记忆带回到那年屯所内的一树樱花，以及在树下时常能够瞥见的浅葱羽织。
这个时候他们才感觉到，原来新选组的时代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久到连那视新选组如死敌的新政府，也已然不再畏惧还会有死灰能复燃。
斋藤的叶子微微颤抖着按上那些版画，总司也顺便将身子倾斜了下去，由别人看来，不过是俊美的主人正聚精会神地看着版画，而怀中所抱植物叶片落在了摊上而已。
“呐，我很想局长……好像……也居然有点想土……副长了呢。”
身后人的声音有些莫名的自嘲，斋藤回头去看的时候，好像在那双眼睛里也没有看到如同平日的明媚潋滟，“一君，我们都是被尘世所放逐的角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