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腥甜中掺杂着苦涩，不能再被称作‘人类’却也并非是真正的吸血鬼……这，正是你。”
对于吸血鬼女王而言，美味至极的人类鲜血是随时可得的物品。人类与吸血鬼的血液相混杂着实谈不上美味，比起往常被送至她面前的佳肴更显拙劣，然而克鲁鲁却依旧近乎贪婪地嗅着空气中弥漫着的、属于她的天使的血的气息。沉静的吸血鬼本能似是又一次被唤醒了占有的本能，舌尖不禁轻轻舔掠过犬齿，猩红眼眸中仅存面前蜷身倚墙陷入深眠中的疲态。
利刃被丢弃于身侧，如灼焰般的赤红侵袭了半身纯净的白。灿金碎发像是失去精神般颓然凌乱，那双冰蓝眼眸也怠倦地闭阖起。即使是睡梦中也未曾舒缓的颦蹙眉间，偏向一旁低垂着头，露出雪白得不真实的颈，唇微张，似在低声梦呓。
空阔的房间内，厚底靴与地面的碰擦声格外清晰。
“……徘徊于，禁忌边缘的……你。”
行至米迦身前，克鲁鲁抬起左手，轻柔地抬起米迦尔的下颚，目光柔和地落在他的睡颜上，仿佛面对世间最为珍贵的宝藏——尽管在他面前，她一直表现着对于身为“宠物”的他的不屑一顾。
啊——啊，算了。看在他这么辛苦的份上，还是将完全驯服的计划后延吧。他总会属于我的。克鲁鲁如此想着。只有她，才是他的归处。
“……”
细碎的声音自那略微张合的唇间溢出。
被对方不断重复作出的口型提起了兴致，带着狡黠的笑容，克鲁鲁俯身凑近。
“……优……小、优……”
理智在那一刻彻底瓦解，笑容转变为冰霜，指尖蓦地收紧，扼紧对方的颈部，锐利的指甲直接划伤了对方的皮肤，与自身温度无异的冰冷血液顷刻间滴落在白皙的手背上。
克鲁鲁看着视线中蓦地睁开的冰蓝眼眸，那着实漂亮得有些过分的、她的天使的眼眸。自欺欺人般想着，他的眼中只映着她，真好。
然而克鲁鲁却比谁都明白，她的天使自始至终，只注视着百夜优一郎一人。
仅此一人。
那种可笑的自欺心理，再也无法带来丝毫慰藉。

6.
黑发的孩子，身着“家畜”的服饰，瘦小的身躯竭尽全力向远处窜逃。
明明只需足下微微施力，便能轻而易举地逮住逃窜的“家畜”，吸血鬼却尤其热衷于上演“玩弄猎物让它在痛苦折磨中死亡”的戏码。他们动作矫健地靠近猎物，却又屡次堪堪停下制造出“无法成功捕猎”的假象，让猎物徘徊于希望与绝望的深渊间，最后才会出手抓住弱小的猎物，极为恶劣地讽刺道“瞧，小家伙，你以为你赢了这场追捕游戏吗”。
是的，这样残酷的事实，在强大的吸血鬼面前，仅仅是漫长生命中一场有些趣味的游戏罢了。
然而对于猎物来说，那便是终结一生的噩梦。
起初见到这样的情景，米迦尔是会去不顾一切地阻止的。为了多多少少弥补对过往的遗憾，他会从丑恶的同类手中救下那些可怜的猎物，在他们愈发惊疑的注视中放走他们。
但是，无济于事。
宛如暴雨骤至后的浅滩，那些孩子就好比无数搁置浅滩的鱼。无论再怎么挽救，死亡都是无法避免的规律。而他。亦在亲眼目睹无数次的死亡后被逐渐麻痹了意识，变得冷漠而无情。
米迦尔自认为很自私。能够让他在意的东西，着实太少了，以至于当他最在意的人不再能成天出现在他面前时，米迦的眼前却净是他的虚影。
因奔跑愈发急促的喘息间，黑发的孩子神色焦急地回头瞥视着追逐自身的吸血鬼。
米迦尔不禁呼吸一滞。
那个黑发的孩子，拥有一双翠色的眼眸。
许久未见的色彩填充了落寞已久的视线。
孩子与所眷之人的模样，一瞬重叠，难以区分。

7.
如同他明白自身对百夜优一郎的执念究竟有多深刻一般，他亦料到无意间窥见男孩容貌的自己是无法坐视不管的。
尽管百夜米迦尔在此之前并未遇到过这名男孩，他还是仅仅凭着“因为是和小优相像的人所以我想要保护他”的可笑想法，执剑毅然挡在了那男孩的身前，冷声喝道：
“别动他。”
对面的吸血鬼碍于吸血鬼女王的颜面自然不敢有悖米迦的意愿，赤眸携不甘的情绪再度掠过被庇护在身后的男孩，咒骂着什么走开了。
厚底靴转了个朝向，米迦垂颈俯视着跌坐在地上的黑发男孩。吸血鬼的视力清晰得可怕，纵使男孩努力低垂着头，额前的墨黑碎发于他的眸间投下一片难辨的阴影，米迦仍能窥见那双翠色眼眸中所酝酿着的泪水。然而那孩子却死命地紧咬下唇，抑制住眼泪的淌出。
脆弱却无比倔强。
宛若曾经的无数次，他向吸血鬼供血后疲惫而归时，百夜优一郎望向他的模样。
心音因忆及过往蓦地加快了一个节拍，在米迦尔不知道的视角，那以往似凝结着冰霜的表情，蜕变为似能消融一切冰雪的、暖阳般的柔和。
他是那般虔诚地单膝跪地，纯白的披风拖沓地延及地面不免染上几分灰尘，然而他却丝毫不在意。
那双冰蓝色的眸子温和地注视着男孩，仿佛注视着美好的曾经。
他抬臂，骨节分明、苍白修长的手轻覆上男孩有些脏的侧颊。短时间内组织好语言，他用他自身都难以置信的温柔语气开口道：
“别哭，你——”
安慰的话语戛然而止。
还未更替过的乳齿刺破手腕处的皮肤，血液自咬痕处顺势淌下显得异常妖冶。前一刻无助而又不安的孩子，此刻竟发了狠般拼尽全力制住米迦尔伸向其的手臂，张口便咬了下去。
那双米迦所熟悉的翠色眼眸中，并不是他所猜想的怯懦，而是真切的愤恼与仇恨。可以推测，刚刚那副欲泣的模样，也是为了造就博人同情的假象，借以得到此刻的攻击机会。作为一个孩子，他聪明得可怕、冷静得可怕。
米迦尔突然意识到，面前的这孩子，彻彻底底憎恨着吸血鬼，如同将这种仇恨刻入骨髓般铭记着，哪怕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也不惜拼死为吸血鬼造成一丝无关痛痒的痛楚。
这种眼神与执念，是米迦并不陌生的。
乳齿刺入皮肤造成持续的钝痛，吸血鬼的愈合能力每每开始发挥作用，那孩子便像是察觉到了般加重咬合的力道，再度撕裂开结痂的伤痕。
本是理所应当的，米迦应该推开面前这个孩子，然后让其付出惨死的代价来弥补他的罪过。
咬合力没有丝毫松懈，黑发的孩子那双翠色眼眸携着难掩的得意与讽刺，瞥向了眼前灿金碎发的强大吸血鬼。这一眼，却让他再也无法维持现在的恶行。
黑发孩子的唇角还沾染着属于眼前吸血鬼的血液，他口中的力道毫无征兆地一松，不再折磨那愈合后又数次被咬破的伤处，握着米迦尔手腕的手更加收紧，他的双肩剧烈地颤动着，上下唇微微碰擦，却并未挤出一个细微的音节。
本应即可杀死他的吸血鬼，此刻正以那种他未曾见过的温和目光纵容着他放肆的行为。
黑发的孩子久久凝视着视线中那双冰蓝眼眸。
那是……他所伤害的吸血鬼的眼眸啊。
不屑，厌恶，轻蔑。
温和，纵容，顺从。
两种截然相反的情感仿佛被置换般，在此刻显得异常违和的情感，却出现在了不该表露出此番情感的眼眸中。
——那真的，是吸血鬼的眼睛吗？
黑发的孩子回想起了他所处的孤儿院的“家人”。
虚情假意地扮演着管理人的院长，将院长的伙伴转手推给吸血时从不注意克制的吸血鬼。依仗着躯体能力强大而抢夺年弱者食物的大孩子。
曾经的他，将一切都归结为吸血鬼的过错。一向聪明的他，近乎自我催眠般念着：如果没有吸血鬼，大家都会变得很好，一切的恶都因吸血鬼的存在。
所以，他才是这般厌恶着吸血鬼这个物种。
可此刻的他，却是那般依恋着面前这位对他施以救命之恩的吸血鬼。
那种错误的憎恨，那种错误的认知，自黑发的孩子抬首触及眼前吸血鬼的眼眸时，便已烟消云散。
“别哭，你不会有危险的。”
黑发的孩子清楚地听见了，灿金碎发的吸血鬼说完了原本被他打断的话。
霎时，眼泪决堤般淌下，一向坚强的黑发的孩子，此时终于真正地像是个孩子般痛哭起来。他几乎是扑到了米迦的肩上，像是夜晚怕黑的幼童紧紧地拥着自己的布偶般拥着米迦，他的哭声是那么撕心裂肺——他在宣泄活至今日所淤积的全部痛苦。
任由黑发的孩子紧拥着，米迦抬起伤口已经愈合的手臂，附上了对方的背部，安抚般熟练地轻拍着。
“没关系的，小……优，没关系的。”
维持着温和的表情，对着错误的对象，米迦尔说着积于心底许久都无法说出的话语。
「但是，那真的是小优吗？」
心底忽然传出一个不和谐的声音。
「无论是何等美好的幻梦，都该醒过来了喔，百夜米迦尔。」

9.
频率极快的步履声渐近。
蓦地睁开了即将闭阖的蓝眸，坐于床铺边缘的金发吸血鬼努力掩饰着面容上所表露出的疲态，摆出与往常无异的淡然神色。
吸血鬼所居的建筑，材质硬度与隔音性皆是一流。每次前来，门外那尚处幼年期的稚嫩孩子都得费力地锤门，才能发出叩击木质大门的正常响度。尽管米迦尔数次向其解释，他的听觉已经能够让他意识到他的到来，他根本不必大费周章，那孩子依旧执拗无比地坚持着这项“必备的礼仪”。
“米迦——我进来咯？”
一阵有节奏的叩门声过后，是那孩子进门前必道的询问。
“好黑喔……我可以开灯吗，米迦？”
于米迦那在无光环境中仍清晰得可怕的视野中，那孩子因室内漆黑的坏境而发出小小的叹声，继而小心翼翼地请求着光明。
“嗯。”米迦尔淡声应允。随着清脆的开关声响起，自那孩子到来后才又重新启用的昏黄灯光顿时撒落在室内的每一个角落，将一切拢于朦胧。蓦地接触到光，蓝眸不适地微眯起，酸涩感数秒内消散后便又恢复了常态。
一段时日相处下来，米迦尔倒是多少探明了他领回来的孩子的性格，既活泼又拥有成人所不及的狡黠与稳重——重视礼仪却又不是不懂变通，那孩子懂得如何做一个乖孩子，至少是懂得如何装作一个乖孩子的样子去生活。
从这一点上来看，或许这孩子的内在心格和行事作风，与当时的米迦相仿。
身躯矮小，动作却极其迅速。顶着一头调皮地乱翘的黑发，那孩子咧开唇角露出一抹腼腆的笑容，怀中还抱着一本不知从何而来的故事书——那孩子似乎对异种族之间的童话故事很感兴趣，每当夜晚便屡屡前来此处，请求米迦尔将书上的故事念给他听——不得不提到的，当米迦念着书上的内容时，那孩子的唇偶尔也会同时间微动，细辨下便可发现他亦在作出正确的念法口型，可想而知，那孩子并非如同他所说的那般，因不认识字才希望米迦叙述书上的文字。
温和如米迦尔，自然是不会点破孩童为满足心愿而说出的小小谎言。只要是那孩子的愿望，他可以尽最大的努力去实现。
仅仅是看着那双与重要之人极其相仿的翠色眼眸，米迦尔便已无了任何拒绝的退路。
身侧的床铺小程度地凹陷下一块，黑发的孩子蜷坐在米迦尔身旁，将保存完好的故事书递给米迦尔，那双灵动的眸子，不知是在看他所喜爱的书籍，还是悄悄窥视着他的挚爱者。
「——《源初的人类与血族》篇，异种族最开始的恋情。这孩子，努力向你表明自身的情感呢。」
几乎能够想象出对方说话时的表情，内心之物的语言依旧像是带着锐刺，毫不留情地讽道。
「阅读完毕后，觉得感想如何？“人类与吸血鬼还是有结合的可能的”——好比你和小优，还是能够在一起生活？」
被道破了心中所想，指尖下意识猛地使力，捏皱了书籍一角。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后，内心之物又开始打破米迦为数不多的希冀。
「别——开玩笑了。就例如这段——“血族的每次饮血皆是浅尝即止，维持着这样的摄取量，他能与所爱的人类一直一直相伴下去”。在这里，我很明确地告诉你，吸血鬼一旦决定吸食至爱之人的血液，那人的血液不被完全饮尽之前，进食是不可能停下的。」
「吸血鬼对血液的渴望，犹如人类的贪婪，永无止境。」
「这是一场，必定迎来死亡的定局。」
身侧的孩子已经疑惑地询问着米迦为什么不再念下去的理由，米迦的蓝眸死死紧盯着书页上所记载的最后的内容，血液渐渐蒙上彻骨的寒意。
——“这场异种族爱恋的故事，由某日人类被饮尽血液的死亡，就此划上了终结。”
被加粗印刷的文字，似是无声嘲弄着米迦尔：
你已经，没有任何机会了。
与深爱之人，共存的机会。

10.
「供养一种灵魂的同时，极力抑制着另一种灵魂的出现，本来就很勉强。」
镜面中的另一存在，面无表情地宣告着沉重且残酷的事实。
「而且这些时日你与那孩子太过靠近了，对血液的欲望更加强烈，你却仍要抑制……你的身体，已经要撑不下去了。」
“我知道。”上下唇无力地碰擦挤出几个音节，未携一丝对死亡的恐惧，米迦尔的蓝眸直直注视着镜中吸血鬼无温的赤瞳，停顿片刻再度重复道，“我知道。”
「那就别做傻事。」
狭长赤眸不悦微眯，随着话语的落下，镜中的吸血鬼即刻变得莫名愤怒，这种状态下的吸血鬼危险而富有攻击性，仿佛手中所紧执的长剑下一刻便能逾越镜面的界限，夺取此端的米迦尔的生命。
「百夜米迦尔。」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接纳我的存在，或、者、去、死。」
在吸血鬼米迦的视线中，那双令人难以挪移目光的蓝眸是那般温和地微弯起，一瞬的温和仿佛与数载前尚幼的形象叠加重合。
“我明白了。”蓝眸拥有者的话语，竟是异样的坚定且温和，“我会去死的。”
——假若存活的代价，是成为真正的吸血鬼——成为百夜优一郎最憎恨的物种，那么……百夜米迦尔仅剩的抉择，已然足够明确了。
「疯子。」吸血鬼的神情像是凝结了冰霜，赤眸中所酝酿的风暴再也无法隐忍。「你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被吸血鬼刻意压制的力量终于开始狂乱地暴动起来，米迦尔感受到疼痛顷刻间如溃堤般喷薄涌出，逼得他近乎无法喘息，对身体的控制也愈发无力，自指尖开始蔓延的麻痹感正逐渐侵占他的感官。
躯体所限制圈养的凶兽，打算反击了。
“可惜……”苍白被病态的惨白所替代，苦苦支撑着的躯体不知何时便会倒下，尽管这样，米迦尔仍是如同胜者般宣告着，“不会让你……得逞的。”
骨节分明的手执着那能够轻易撕裂敌人身躯的长剑，此刻竟极度危险地横在其主人的颈侧。
鲜血星星点点地喷洒至墙面及地面，绘出妖冶与凄美之作。
填充眼眸的冰蓝色彩被赤红所取代，暂且占领意识主导的吸血鬼无可奈何地抬臂，漂亮的指尖轻覆于颈侧的深刻切口处。
“真的是……下了死手呢。”收手，原本狰狞的伤处已然恢复如初，吸血鬼低喃道，“不过，你可不能死。”
“你的小优，还在等待你的拯救。”

11.
那是一场似曾相熟的、几近真实的梦境。
指尖抚过完好的颈部，感受着与掌心同等的冰凉，米迦尔茫然而无措地伫立于原地。
残阳铺樾得稀稀落落，他身处遭受破坏后的荒凉之城，残垣断壁拢于淡金光芒，似是下一刻便要被灼烧融化般脆弱不堪。然而万幸的是，这座城市中没有尸横遍野，因此空气中并未弥漫着令他感觉煎熬的血腥味，也未曾衍生出莫名的负罪感。
遵从自身的预感，米迦尔选择朝一方前行。他每向前踏近一步，那暖色的光芒便近一步，两者都是那般自然而平静。直至那光行至米迦尔的身前，攸忽从他的身侧窜过，跃至他的后方，庇佑起除他身后的事物——他像是成了光厌恶的存在，被其毫不犹豫地摒弃于外。
米迦尔微不可察地顿了顿，于无光的环境中再度迈开步伐。说不清是刻意亦或是不经意，米迦尔回首瞥了眼身后的区域，发现那道光仍滞留在原处，懒散且从容地没有挪开丝毫距离。原本即将隐匿于地平线之下的太阳，此刻不愿离开般占据着暖橙色天空的最后一隅，悬在空中不再动作。它们的行为，无声应和着米迦的猜测。
被笼罩在光中的事物依旧透着美好的朦胧感，而米迦尔却察觉到，自身所处的黑暗，已有太多他不愿接受的残酷，一一显现出来。
令他憎恶的血腥味充斥着呼吸，残缺不全的肢体半隐于残破建筑物的下方，未能瞑目的死者的面孔仍透着死前的恐惧与怨恨，谁也不知道那失去了光彩的眼睛，正痴望着什么。
沿着那条不知是熟悉亦或者未曾知晓的街道，米迦尔走了很久很久。沿街事物都透着过往的影子，就像他还是人类时外出所见到的样式。
那时的母亲，是那般温柔地牵着他的手，刻意放满着步履间的速度，以迁就那时尚幼的他。他蹦跳着前进的方式牵连颠簸着她手中的购物袋，她眸中所映现的感情，却依旧是那般宠溺且纵容，不厌其烦地柔声应着他不断提起的琐碎事项。
然而时至今日，米迦尔已经记不得母亲的面容了。母亲和父亲所给予他的爱与温和，从某个时候开始蓦地变质腐烂了。如果说童年是幼时美好回忆的代名词，那么米迦尔的童年相较于同龄的孩子，早早便划上句号。不再有准备好的食物，不再被父母所爱着，父亲就连施暴时，也未曾直接将拳脚施加在他的身上，他猜想父亲或许是嫌恶他的肮脏。而这时的母亲，总会躲到远离他的一旁去，低声哭着，咒骂着。
——啊啊，真是够了。一开始给予我绝望，不就好了吗。
拖着伤痕累累的躯体，灿金发的孩子伏在床侧，双手承托下颚，凝视着雪白床铺上断了气息的女人——她那雪白的颈部，衬得紫黑的勒痕尤为刺眼，如同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所布满的淤痕。
不过，她死了的话，那个男人还会在意。而他死了，大概没有任何人会觉得可惜吧。
十分不合时宜，孩子在护士愈发恐惧的注视下，嗤嗤地笑了起来，灿烂且无温。

13.
「……诶？」米迦尔听见那潜藏于心底的恶劣吸血鬼极为难得地，从言语间溢出了惊疑的叹词，「为什么会……这么想？」
从那样令人绝望的未来中苏醒，对于血液的渴望再度侵袭而来。竭尽全力抑制着吸血的欲望，意识逐渐步入模糊，米迦尔却仍尽可能地将自身的意愿再度清楚地表露：
“我说，我不会让那样的未来发生。即使你也是‘百夜米迦尔’，但主导权在我。”
「……」一阵令人心绪忐忑的沉默，企图作出些许解释，吸血鬼的话语捎带上无奈，却又被一样的声响所打断，「所以说——呀，那孩子又来了。这次，大概会不一样吧。」
如同吸血鬼所言，或许是因为焦急亦或者其他什么原因，在米迦尔并未听见习惯性的叩门声的前提下，门被打开了。
先是那黑发孩子微笑着的脸庞，再者是其率先踏足室内的、裸露在衣物外的小腿，随后注意到的，便是那孩子手中拿着的盛着鲜血的玻璃管，随动作晃动摇荡着泛出诱人的赤红光泽。
极度缺血的状态下，米迦尔甚至能够嗅到那猩红液体久违的芬芳——并不是他所陌生的、人类血液的甜美，米迦尔可以断定那玻璃管中是他能接受的、吸血鬼女王克鲁鲁的血液。
携带着米迦尔难以抵御的诱惑，孩子一步一步走近，最终止步于近在咫尺的范围。翠色的眸中俯视着他狼狈的模样，沉淀着他所不理解的疼惜与期冀。
“给我……血。”简短的话语像是从唇齿间竭力挤出般痛苦，宛若亲身将自身肮脏不堪的欲念暴露给心上人。不愿对上那孩子与所眷之人相差无几的眸子，米迦尔撇过视线，往日傲慢高昂的首此刻无助地低垂着，极力掩饰着自身的惨状。
黑发的孩子蹲下身，耳侧传来玻璃管被轻抛在地面上随后顺势滚远的碰擦声。愕然中，那尚且娇小且稚嫩的手钳制住米迦的下颚，迫使米迦抬头与他对视。
“米迦，”黑发的孩子认真地凝视着眼前的心上人，唇角似是因想象到未来的美好而翘起柔和的弧度，“喝下我的血，成为真正的吸血鬼，好吗？”
未等米迦尔将坚决的拒绝说出口，黑发的孩子便阖上眸，那般虔诚地将吻烙印在他的额间。他可以从那密集且轻柔的吻中，感受到孩子深切的感情。躯体因不适应而轻颤着，米迦尔知道自己现在必须要做的，便是推开眼前这个孩子，然而面对着这副与百夜优一郎相仿的面容，他却无法狠下心。
面前的孩子，是百夜米迦尔最后一丝慰藉。
“米迦，会成为很强大、很强大的吸血鬼，”黑发的孩子将下颚抵在米迦的肩上，稚嫩的声音传入耳际，“现在的米迦，还不能够保护自己，克鲁鲁殿下是这么说的……所以，我才能够戏剧性地同米迦相遇。”
实情将所有希冀击溃，化为虚无。米迦尔的脸色蓦地蜕变得惨白，蓝眸一瞬瑟缩，于米迦尔的视线中，敞开的门扉外，被提及名字的吸血鬼面色从容地静立着，赤眸盈满了残忍的温柔。
“真是太好了——”黑发的孩子紧拥着米迦尔，像是没察觉到对方躯体的僵硬般，言语间满溢着幸福与憧憬，却无法掩饰心理上逐渐的扭曲，“米迦尔成为吸血鬼后，克鲁鲁殿下会让我也成为吸血鬼，我们就能一直一直——在一起了。”
已经听不大清身侧孩子的话语，米迦尔死死盯着门外的吸血鬼女王，悲凉之感甚至压得他无法喘息摄取应得的氧气。
她早已安排好演出的开场与落幕，只待他按拟定的剧本一步一步演绎，落得必定的终局。在这场他与她之间看不见硝烟的战争中，她却早在一开始便已运筹帷幄。
“百夜米迦尔，你终究只能是我的狗。”
他听见伫立在门外的吸血鬼女王，用平静的语气言道。
——已经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此刻的米迦尔冷静得可怕，他清楚地意识到此刻的局势是多么令人绝望。
——既然如此，那么，就从绝路中作出最好的选择。
‘把你的力量，借给我。’他在内心低语着，‘把身为吸血鬼的……百夜米迦尔的力量，借给我。’
「……呵，总算接受了——“我”的存在。」内心之物意味深长地说道，「那么，如你所愿。」

14
事情的发展，究竟是有多难以揣测呢。
黑发的孩子茫然地蜷身于墙壁旁，无助又可怜的模样，像极了当初他还未插手吸血鬼女王计划前那孤独无依的感觉。现实行至当前，他引以为傲的精明与智慧，已然失去了明辨是非的基本能力。现今的他行事的唯一抉择，便是想做，与不想做。
仿佛是在进行棋弈游戏般，他所误打误撞走下的第一步，便是以那相似度惊人的样貌突兀闯入——那令他想要将忠诚与爱尽数托付的挚爱者——百夜米迦尔的视线中，随后以半欺骗半真实的方式、缓慢蚕食属于对方的领域，直至将对方彻底占据——他是这样打算的。
然而现实却将残忍的事实浮于水面。藏匿于暗处的猎食者，早已在他的陷阱成型前，便伺机以待，只等着用尖锐的獠牙与利爪割破他的喉咙，窃取属于他的爱人。
——被欺骗了……明明说过，会把米迦给我，会让我代替那个名叫“优”的人类在米迦心中的位置。
非人类之间的战斗快得看不清身形，鲜明的色彩残存于视线中尚未淡去，便已被另一重色彩重叠替代——显然，相较于人类，领先七倍敏捷的吸血鬼更为擅长直接的格斗。每一次攻势皆挟带着撕裂空气的尖锐破空声，力度与力度的短暂抗衡间，每每传来令人颤栗的骨头碎裂声，交战的双方却没有一丝速度与力道方面的减缓——在这样的战况下，任何一秒懈怠都有可能造就一方的败局。独属于血族的傲慢，不允许两者中的任何一者甘愿服软，在胜负分明之前，这场战斗不会有终结。
不知是谁的血液混淆着再度溅射到地面，染得室内一片狼藉。难以抬首窥视的强烈压迫感于冰冷的空气中蔓延旋开，宛如无形的铁索紧勒脖颈，让孩子难以呼吸。
“米、米迦——”
呼唤挚爱者的稚嫩声音像被扼断般戛然而止。
因激烈战斗而凌乱不堪的灿金碎发，被血液粘黏着附于侧颊与额前。抬臂，苍白的指尖轻擦过原本被对方锐利的指甲划开、现在已然恢复如初的颈部，将残留的血液拭去，俊美的吸血鬼的神情像是浸透着彻骨寒意，唇紧抿起垂下不悦的弧度，那双往日望向他的、极其温和的蓝眸，此刻竟蜕变为深邃的血色，钝钝地刺痛着孩子的视觉，如汹涌浪涛般未定的晦暗情绪淤积于其中，着实令人无法轻易挪移视线。
他知道，对于任何一位吸血鬼而言，赤色是再正常不过的眸色。然而他却私心想着，如果说是“百夜米迦尔所应该拥有的眼眸”，他想那定是由最为纯粹的蓝所描绘的。
而现在，那般澄澈的颜色，被吸血鬼之间的战斗玷污了。
——……骗子，还妄图伤害他的挚爱，妄图……将他仅存的温暖带离他的身边。
一丝鲜血从被下意识咬破的唇流出，企图用手擦掉血迹却染上更多湿润感。黑发的孩子茫然地摊开隐隐作痛的掌心，才发现指甲虽修剪得当，却也终因用力过猛而将掌心攥得血肉模糊。血液从指缝间缓缓淌下，他望着受伤的掌心，仿佛望见自我愈合前百夜米迦尔那可怖狰狞的伤处。
黑发的孩子蓦地一惊，慌张无措地放开手。然而在此番动作前，他的心中已有了定夺。
-TBC-
楼主遗言（并不是）：终于打算捡回TBC和更新后的留（yi）言xxx
双休日就要奔赴中考战场，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沧桑感[烟]
醉卧考场君莫笑，古来中考几人回[xxx]
这么想我就把最后一章存稿帖了上来。
本来我理想中的禁忌边缘是个封顶几千字的小短篇儿，然而我的脑洞高冷地反手就给了我一巴掌（……）
正文已经超过1w5，剧情绝大多数走完，剩下的就是填脑洞和伏笔，最后结个尾儿xxx。
然后正经不起来的我只能OwO←的表情表示对看官们的感谢与祝愿。
以上www[x

16.
过膝长靴平稳踏足于潮湿地面，步履极缓地行向深处。纯白制服与周遭的晦暗环境格格不入。墙壁上断续衔接的烛光摇曳映照着道路，微弱得像是下一刻便会熄灭。微光的映衬下，那双与漆暗中尤为醒目的深邃赤眸，宛若龙颈玉般璀璨。
愈发浓烈的血腥味充斥鼻息，或是吸血鬼的拙劣，亦或是人类的甜美，然而无论是哪一物种，那血液所意味着的，仅可能是痛苦和绝望罢了。
他一路朝前步行，特殊材料的桎梏限住沿途所见的吸血鬼同类绝多数的动作，却挡不住极度渴求血液的吸血鬼丧失理智般的低吼，桎梏因动作持续作响，一片嘈杂而混乱的场景。
然而，他便是在这样喧闹的场景中，察觉到些许违和之音。
“米迦……米迦……米迦……米迦……米迦……”
他的名字被那稚嫩的声音，竭尽全部温柔重复轻唤着。如同他在克制不住自身吸血欲望之时，他无数次唤及“小优”时那样。
金发赤眸的吸血鬼蓦地抬首，透过拢上昏暗的依稀微光，深邃赤眸中似是清楚地映现出远处的情景。然而他确确实实是了解到了——那孩子所处的位置，与他现在惨不忍睹的身体状态及精神状态。
人类血液的香甜气息弥散于潮冷空气中，遵循本能，金发赤眸的吸血鬼很快便找到关押黑发孩子的囚室——尽管“关押”的用词看上去并不妥当，这样的情况，倒更像是用于物品的“摆放”。金属门甚至未被上锁，手上稍微施力便将其轻松拖曳开——他毫不怀疑，倘若那孩子的身体处于最佳状态，这样的地方根本无法限制住那孩子。
——只可惜，现在的那孩子，连推开门的双手，都失去了。
赤眸中的情感是难以言喻的惘然。
——如同“那时”一样，什么都……无法挽回。
嘴唇嗫嚅着念着挚爱者的名字似在梦呓，往日那双活泼灵动的翠色眼眸却死死闭阖着，黑发孩子气息虚弱地卧于地上，墨黑碎发沾染尘土显得杂乱而肮脏，鬓发此刻无比狼狈地黏合于侧颊，将其染上泥土的痕迹。右臂断处已蓄积起一滩鲜血——想必已是那孩子瘦弱的躯体所能承受的最大失血量——导致那孩子的脸色透着趋近死者的灰白，原本打理整齐的服饰，已然辨不清本来的色彩。
能够触动吸血鬼的事物向来不多，而眼前的黑发孩子却凑巧是其一。尽管孩子曾经因一己私欲企图违背自身“不想成为真正的吸血鬼”的意愿，然而他已为此付出了最大的代价。
通过门扉打开的声音，黑发孩子注意到他人的到来。孩童长而密的睫毛颤动着，像是耗尽全身力道才能够完成睁眼的动作，随后，那双翠色眼眸，迸发出前所未有的明亮光彩。
“米、米迦……！”
“嘘。”微阖赤眸，将食指竖于唇边，作出噤声的姿态制止黑发孩子愈发激动的情绪。随后，如同米迦尔同那孩子的初次见面般，米迦尔维持着单膝跪地的虔诚姿态，极其温柔地拥抱着黑发孩子尚且幼小的身躯，近乎将皮肤灼伤的温热以异样的手段蔓延开，然而相拥的两者却都明白，这番温暖终会随时间流逝逐渐散去，再也无法恢复如初。
“……米、迦，”失神地念出对方的名字，黑发的孩子将下颚依附于米迦尔的肩膀，那双摄人心魄的赤眸带给他的震撼过于激烈，灼烫的泪珠滴落到米迦的颈部，盈满悔恨的沉重感，“对不起……让你……变成这样。”
“没关系的，不是你的错。”用那柔和的仿佛在与恋人低语的语调，他安抚道，“你做得很好。”
——不是你的错，不是小优的错，不是百夜米迦尔的错，错的仅仅是“吸血鬼米迦尔”而已。为了一己私欲，而让周遭的人一次又一次地受伤。
黑发的孩子抑制不住地颤抖着，所有淤积于心头压迫得他难以喘息的痛苦，一瞬间因挚爱者的安慰转而烟消云散。唯一完好的左臂紧紧箍住挚爱的腰际，像是要将其糅合入血肉间似的，竭力将自身最后的温存与内心的意愿传递给对方。
“米迦……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柔，真好啊……真的、好喜欢你……”粘稠的血液再度涌上喉间，又被黑发孩子强制压下，意识逐渐模糊，语言本能变得难以操控，“但是啊、也差不多……到了、说再见的……时候了……”
吸血鬼只感受赤眸莫名酸涩，而后，他将眸子闭阖起。
“我很、害怕啊……但是，如果是米迦……就没问题了。”黑发孩子的声音愈发细微，是常人难以辨清的程度，然而金发赤眸的吸血鬼却无比明白他的渴望，“拜托、了……米迦……”
锐利的剑刃贯穿躯体，属于人类的血液散发着甜腻的芬芳，顺着剑身淌至紧握剑柄的、骨节分明的手上。那是吸血鬼与人类都未曾预料到的结局，在此刻出现，却又是那般令人心痛的合理。
没有哭声，没有哀嚎。黑发男孩安静地伏在金发赤眸的吸血鬼肩上，小心翼翼收敛着呼吸的幅度与频率，撕心裂肺的痛感，因施与痛感者的身份而变得不值一提。
染着血污的左手，手指留恋般紧扣着对方纯白的披风。而后，黑发孩子竭尽最后的气力，稚嫩的声音飘渺似在何处闻见，传入金发赤眸的吸血鬼耳际：
“如果……这个、世界能……同样温柔地、对待米迦……就好了……”
——愿世界，将这般温柔的你，温柔以待。
那是怀中的孩子所遗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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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发孩子面容安详得像是睡着了，攥住披风的左手尚未松开，脸庞仍然染着肮脏的泥渍。将披风解下披戴在安眠的孩子身上，抬臂力道轻柔地用指腹擦拭去孩子脸上的污痕，细致到每一处。修长的手指抚过杂乱的黑发，尽可能将其整理得服帖乖顺，谨慎的动作像是怕疼痛惊扰了睡梦中的孩子般。
做完这一切，金发赤眸的吸血鬼方才直起身来。
‘休息好了吗，米迦尔。’
「……嗯。」凝视着光幕中所发生的情景，意识中的半吸血鬼低低地应声，错综复杂的情感交汇于一潭暗藏汹涌的冰蓝，「……你曾经向我展示过，类似的“未来”。我……杀死了小优，而现在，你让那孩子解脱了。」
‘谁知道呢，未来可是变数。’真正的吸血鬼的心音听起来随意而又恶劣，‘你还真是有够愚蠢的，百夜米迦尔，我是丑陋的吸血鬼啊——你要选择，信赖吸血鬼所提供的信——’
「我信任你。」
赤眸拥有者恶劣的声音戛然而止，蓝眸拥有者稍作停顿，接着说了下去。
「……因为，你也是“米迦尔”。我不相信吸血鬼，然而，我相信“米迦尔”不会伤害“百夜优一郎”……无论他身为人类，或者身为吸血鬼。」
二者的精神世界中，潭底的溺者不知何时归岸，那被赤眸拥有者丢弃的、刻画着虚伪笑颜的假面，此刻正被戴在他的右颊，遮掩住泛着柔和幽蓝色泽的右眸。心绪蓦地一紧，赤眸拥有者伸手夺过假面，将其重新安回侧颊，他望着那双焕发出崭新光彩的蓝眸，竟不忍心再出言打击对方。
‘……如果是你的话，说不定真的能做到——拯救小优——这件事。’
「这样啊。」那双蓝眸温和地微弯起，「我也是这么想的。」
‘——开玩笑的。’赤眸拥有者毫无征兆地冷下表情，‘我一直都在欺骗你……一直、一直……尽管我不愿承认，然而，我确确实实用这双手——伤害了我所挚爱的家人啊。’
——请不要，被我欺骗了啊，未踏过禁忌边缘的“米迦尔”。
失去呼吸的挚爱、恶魔般的片翼、弥留之际的嘱托。
——那般绝望的终局，已经注定无法被改写了。
似是接收到吸血鬼绝望的心声，米迦尔的蓝眸一瞬瑟缩，而后视线死死胶着于对方那透着痛苦与踌躇的右瞳，所有的异常，霎时间被全部串连成通往真相的线索。
「……你……难、难道是……？！」
-TBC-
楼主有话说：就是逼死强迫症。[x]
熊（？）孩子便当已发，走好。
吸血米的身份揭露已经将近完成惹╭(′▽`)╯高兴。
接下来小优终于要真正出场了xxx

恭喜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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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
镜中所映的吸血鬼低伏着首，手紧紧地攥成拳状。
“并不是你的错，未来的我。”
他抬臂，将左手置于冰冷镜面上。
“小优活着，就还有希望。”
迟疑片刻，镜中的吸血鬼如同影子般，顺从地将手覆于对方手部的位置，完全重叠。
那双蓝眸像是即将燃尽的蜡烛，透着微弱却依旧能够带来明亮的烛光。
“但是，要反抗‘时间’与‘真理’，仅凭我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我需要你的力量。”
「……你，真的要选择……坚持吗。」赤眸携着踌躇，不忍地侧过首避开直视对方令人不忍的眸光，吸血鬼继续说道，「趁此机会放弃，一直留在禁忌边缘，不好吗？」
“是能够这样没错，但是，”唇角的弧度垮下，米迦尔认真且专注地注视着镜中的吸血鬼，“那不是我所希望的未来。”
如果是为了百夜优一郎的话，哪怕从禁忌边缘，一直一直——堕入禁忌的深渊，他也绝无半分怨言。
镜中的吸血鬼仿佛早已猜测到这番回答般，无奈轻叹道。
「那么，如你所愿。」
墨黑片翼随着对方的话语再度展开，延至镜面无法映现的远处。
将手从镜面上移挪开，不动声色地覆上腰间佩剑的剑柄，米迦尔静静地注视着镜面中的情景。
他窥见那墨黑片翼轻微振翼的空隙间，不完整地映现出黑发翠眸的孩童那无表情的面容。
- Tru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