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一周过去,漩涡鸣人可以靠自己慢慢地坐起来了。
白天我爱罗不在,他几次试着下床,左肋折断的骨头撕扯着疼,力气登时散尽,他只能继续躺着,或者靠在床头坐一会。虽然左肺是疼的,但他能感觉到它正在愈合。他开始能够控制气息,便试着用一用变身术,不到一分钟术崩溃掉,他气喘吁吁,肺疼的厉害,浑身的汗。
身为漩涡鸣人,有生以来第一次伤的这么重。九尾早已不在,痊愈不知道要多长时间。
我爱罗不在的时候,这里极其安静,漩涡鸣人只能看着窗外偶尔经过的飞沙想象风和沙摩擦的声音。我爱罗之外的人,也只见过那个一直为自己治疗的医生。医生为人谨慎,与漩涡鸣人的身体无关的事,绝不多说一句。
似乎这里真是全世界最安全、最封闭的地方。在这里,漩涡鸣人不再是众人垂涎的宝物,或是流言传说的凶煞,他只是一个病人,一个被善待的寄宿者。
一个对主人而言……特别的客人。
漩涡鸣人想起那个梦。他无法自制地咳嗽起来,头有些晕。
绝对防御——恍惚间漩涡鸣人想起我爱罗早年成名的术。当年第一次见识,被吓得动都不会动。然而,我爱罗的绝对防御崩溃过一次又一次。
漩涡鸣人仿佛看见一条分叉的信子嘶嘶地从沙子的裂隙中钻出来,接着是沾满黑色液体的毒牙,整个头,整条蛇,缠上他的脖子,一口咬在我爱罗的喉咙上。
我爱罗从办公室回来,依然带着文件。晚饭过后,他像往常一样坐在桌子边批阅文件。
鸣人观察我爱罗的表情,推断着我爱罗今天的心情应该还是不错的。
于是,他说:“我爱罗,你有没有别的合适的地方,可以把我转移过去。”
我爱罗把政务文件往桌上一撂,抬起头来看着鸣人,不说话,也没有表情。他已经厌倦了跟鸣人讨论这个问题。
“……”鸣人让自己看着我爱罗,努力想着可以说服我爱罗的理由,但又觉得无论说什么,似乎都是没用的。
我爱罗看着鸣人,被窗圈成圆形的那一小片天空闯入他的视线。他忽然就有些明白了。
安全感被彻底摧毁过,很难再找回来。
“倒是有个地方。”我爱罗说道,他温柔地看着鸣人,“明晚带你去。”
天上没有月亮,夜色一片漆黑,沙子随着风忽急忽缓地游荡,像河在深深的地下流淌。
我爱罗用沙子把鸣人包住,消除自己的气息,隐没在黑暗里,仿佛他是凝固的夜色的一部分。这样的隐蔽能力还是修罗期形成的,那时候,比起在众目睽睽之下捏碎明着挑衅他的人,他更喜欢在发现暗杀者后完全地隐于黑暗之中,看暗杀者在那里惊慌,恐惧,几近崩溃,这时他突然出现杀死他们,来不及挣扎的他们眼里充满的那种绝望,实在是一道让他极度愉悦的风景。
如今,我爱罗胸中却疼了起来。
他看见鸣人正站在那样的黑暗中四处张望。
我爱罗回过头去,看正躺在沙子里的鸣人。鸣人似乎睡得很熟,我爱罗真的很想看看他的眼睛。
他们在一处石崖前停下,这里距离砂隐已经有较远的距离。向着崖壁,我爱罗伸出右手,手指微微地向手心里弯,他面前的崖壁开始晃动,剥落,露出一个不深不浅的洞。里面有一张石头的方形桌子,旁边放着两个圆鼓一样的石凳子。
鸣人看看洞,又看看我爱罗,充满惊奇的眼睛清亮得像个孩子。
我爱罗看得失神。仿佛和鸣人一起回到了十二岁。
鸣人顶着一头似乎从不打理的金色刺猬头,满脸期待地问,那我呢我呢,你对我有没有兴趣?
没有兴趣,我爱罗回答得干脆。我爱罗努力回想,确定当初真的是没有一点兴趣,连鸣人长什么样都没注意。
“喂,我爱罗?”
我爱罗听见鸣人叫他,回过神来,扶着鸣人进入洞里,在凳子上坐下,自己坐到对面的凳子上。
“你是怎么发现这种地方的?很隐蔽啊。我小时候在村子外面也有一个类似的地方,可是早被伊鲁卡老师找到了,所以就放弃了……诶,那是什么……”鸣人指着桌子底下的一团黑褐色的干枯物体。
“哦……这里是我以前用沙子掏出来的,没有人第二个人知道。我小时候经常来。”我爱罗顺着鸣人的手指看过去,默默地操动沙子掩盖了鸣人发现的东西。“那是咸牛舌,大概是以前掉的。”
“那又是什么?”鸣人指着洞穴尽头角落里另一团干枯的东西。
“仙人掌……以前种的,很久以前……”
鸣人的眉毛微微地往上挑。忽然,他眼里亮光一闪,问道:“你不是说这里没有第二个人知道,那为什么有两个凳子?”话一出口,鸣人脸上的轻松立即消散。
能为什么。
还不就是跟他小时候对着镜子说“欢迎回来”是一样的。
我爱罗看见鸣人安静下来,觉得鸣人应该是累了,他想扶鸣人去躺一会儿,才发现这里是没有床的。他当即皱起眉头,站起来,说:“鸣人,你先将就着坐一会儿,我回去搬张床过来。”
“啊?”鸣人赶紧摆手, “太引人注意了。这里的地面是沙子的,还挺软的。”
“我回去一趟,一会儿回来。”我爱罗说道。
“唉?不用了吧,明天也……”
鸣人看见我爱罗化作流沙,移动到洞口,吸引过来一堆沙子,把洞口密实地封住,只留了一个通气的孔。
床搬来了,是我爱罗卧室里放的那张,被子也一件不落的搬了过来。我爱罗俯下身去仔细整理床铺,床单的每个褶皱都抚平,四角十分整齐地叠了一下,用细细的曲针别上。
看着像模像样地整理东西的我爱罗,鸣人忍不住问:“在你家的时候我就奇怪了,为什么你这么擅长做家务?”
我爱罗直起身,转过来面对着鸣人:“守鹤还在我身体里的时候,我是没法睡觉的。夜晚很长,也很烦躁,为了打发时间,我会找点事做。杀人是当时最喜欢做的事,可是并没有那多人可以杀,所以会做点别的,比如把柜子里的衣服掏出来,叠成一样大的方片。”
鸣人睁大眼睛,抿住嘴唇,忍着想笑的冲动。终究是没忍住,笑和咳嗽一起冲出口,肺真是疼。
我爱罗赶紧过来扶着鸣人,让他在床上躺下。
整理过的洞穴看起来有些熟悉,沙黄色的石壁很像我爱罗家里墙壁的材质。有模糊的刻痕在石壁上铺展,鸣人眯着眼睛仔细分辨那些刻痕,十分艰难地认出了一张隐约的人脸,与我爱罗床头照片里的人有几分相似。
那么多一个人面对的没有睡眠的夜晚,是她在陪着我爱罗吧。
那么多难熬的分分秒秒,所以曾经才那么怨恨;但又从未真的绝望,所以才会因为一个陌生人而改变。
鸣人转过脸去默默地看着我爱罗。他才发现自己从来都没有仔细地看过我爱罗额头上那个明晃晃的疤痕。
“鸣人?你还好吗?”我爱罗看着发呆的鸣人,有些担心。
“哦……没事啊……”鸣人回过神来,看见我爱罗的脸,视线不自觉地寻找他额角的疤,但只找到一点,我爱罗的额发几乎挡住全部。他已经不想给人看见了吗?鸣人猜想着。
“不舒服要告诉我。”我爱罗认真地说。
“真的没事。”
我爱罗将信将疑,但还是直起身。“我回去拿些别的东西,你躺在这里不要动,别下床,也别处出去,等着我回来。”
鸣人忍不住露出无奈的表情。他是受伤了,可又不是刚出世的婴儿,我爱罗也太过紧张。
心里却像钻进了午后的阳光一样。
砂隐的风影大人一夜没睡,几乎把自己的卧室搬空,东西都填在洞里。
诶,那个东西其实用不上。我爱罗,你不累吗,先歇歇。鸣人时不时试图阻止我爱罗。
我爱罗像没有听见一样,继续搬东西,整理东西,研究着应该给鸣人拿哪几件衣服。
最后鸣人的声音带上了哭腔:“你没发现空间已经不够用了吗?”
我爱罗这才停下来,仔细一看,洞里的确只剩下窄窄的一条过道。他抱起双臂,认真地思考:“再把洞扩大一些。”
鸣人的下巴呈现出类似脱节的模样,他指指洞口泄露进来的白茫茫的天色,说:“风影大人,您不觉得您该去上班了吗?”
我爱罗应声转过脸去,看看洞外的天,说:“是快晚了。那我走了,晚上来。”
“好,来就来吧,千万别再拿东西了!”鸣人十分诚恳地哀求道。
“……”我爱罗看着鸣人,说,“还得带饭和药。”
“这个可以。”
“你想吃什么?”
“……随便,千万别拿一堆!我吃不了!”
“……知道了。”
“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尽量别乱动。”
“哎呀,动一动做复健好的更快。”
“……是吗?”
“……你居然不知道吗……”
“……我一直不太动身体……”
“……你例外……诶!你不怕迟到吗?”
“那我走了。”
“晚上见。”鸣人看着我爱罗,微微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