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披着一领雪青斗篷，雪粒打在上头不大显眼，在风雪里行走，倒像是融入雪景里了似的。）
（除下风毛帽檐来，露出一张搽脂抹粉的脸，虽然妆容精致，也将眼下鸦青遮住，可厚厚的脂粉难以掩盖消瘦憔悴，珠钗首饰累累历历缀在头上，衬得整个人儿都摇摇欲坠似的。拾级而上，抬起眉眼来恰对上她的眼。站定了，浅浅露出一个笑。）你比去岁又高了，明年怕都要撵上我了呢。

（她眉目里有心疼，这样的怜悯，是从来倔强倨傲的我所不愿见的。）
（于是挽住她递过来的那只手，携她朝里走一走便松开了，眉目平平，眼波不兴，只含疚怅婉道。）我手凉，别再过了病气给你，不好。
（雪白的下颌半垂，整个人儿像一支含苞的白玉兰，花茎纤细，在猎猎寒风里，有些萧索凄迷。）她尚睡着，我吩咐乳娘过会儿醒了抱她来给皇祖母祝寿。

（她的话未能使得我如醍醐灌顶，失子之痛，令我偏执而狭隘，于身边种种，眼珠都不愿转一下。此刻她那叱责似的唤我，题名道姓，还是头一回。却让我忍不住嗤笑，不知是自嘲，还是在讽刺她。）你们都觉着那样才是为我好，所以呢——
（说到此处，冷笑一声，因气恼因不甘，胸口起伏不定，脸也愈发涨红起来，指着自己，银牙紧咬。）我是不是要忘了茗儿逝去不过区区百日，我这个不称职的母亲，合该匀红点翠常带笑颜，如旁人一样承欢献媚才好！？
（我有些颓唐萎靡地垂下螓首，云鬓珠玉，盈盈生翠。泪珠扑闪着要落，我极力去忍，却不想一滴晶莹落在袖角勾绣的斜逸花枝上，无声无息。）我宁愿被人轻贱小觑，宁愿是自己沉疴不愈，也想留住他，他还那么小，连母妃都不会叫，只会唤娘，旁人抱他都不依，只肯教我搂着睡。阿娘说、我小时候也是这样——（说到后来已是哽咽着，合着风，轻声细碎，如醉梦呓语，被吹散在猎猎风中。）
（丹书眼瞧我已是泪眼婆娑，这厢进殿教人瞧见恐是事端，忙扶我与她辞别，回去含章重新拾掇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