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永宁帝安平十年，三月十三日，帝都晖城。
天空阴沉压抑，飞雪漫天的飘舞着，一片片的将皇城的舞榭歌台、亭台楼阁尽数湮没。一切的痛苦压抑、肮脏不堪尽数被掩盖在这无际的纯白之中，所有的罪恶都消融在这令人心惊的洁白里。
“晖城已经有二十三年没有下过雪了吧。”黑衣男子将手伸出亭外喃喃道。没有任何人回答，回应他的只有身后棋子落下的声音。
“你说你，一个人下棋有什么意思啊，我还真是不明白了。”黑衣男子转过身，忿忿不平道。“嗒”的一声，又一颗棋子落下，算是回答了男子的问题。
"唉，算了……"男子斜靠在柱子上，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些年来，你倒是越发地沉默了，莫不是真要成哑巴了，呵呵。”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意，似乎早已预料到对方不会搭理自己。
顿时，亭子里又恢复了寂静。不知过了多久，黑衣男子终究是忍不住了，敛了笑意，正了正脸色:“楚离，这么多年，你……可曾后悔过？”“嗒”，轻轻一声响，黑色大氅里的男子终于抬起了头，竟是一金一碧的双色瞳，就那样静静地看着黑衣男子。就在男子以为对方又会沉默以对的时候，却又却听到了答案。“没有。”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可不知为何，黑衣男子却偏生听出了苦涩的味道。
黑衣男子不经意地皱了皱眉:“你可曾梦见过她？”楚离的表情没什么变化，眼神却顿时凌厉了起来:“齐豫，你越界了。”
齐豫避开了楚离的目光，望向庭外，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你知道吗，我梦见过她。梦里，就和现在一样下着大雪。她就跪在梅树下一直哭一直哭，大雪盖了她一身。后来，梦就醒了。"齐豫苦笑了下："她大概是狠透了我的吧，连梦中都要让我如此内疚。”
许久，二人又是一片寂静。雪又大了，除了白茫茫的一片，眼中再无其他。楚离缓缓阖上了眸子，呢喃道:“是吗……”
"白云叠叠飞，风儿阵阵吹，人死好似碧落水，一去永不回。"齐豫起身，哼着歌走出了亭子，雪落了他一身，他也不去拂，就这样渐渐地越走越远与雪景融为了一体。他身后的脚印很快地被大雪所掩盖，不留痕迹，干净得像从未有过一样，像极了那些消逝的时光、尘封的往事。
楚离拿起棋子，迟迟不肯落下。恍惚中，他又看见一袭哄衣向他飞奔而来。身影越来越清晰，清晰到似乎触手可及。然而就在他快要触碰到时，身影又被寒风所吹散。如梦呓般，一个多年不曾提及的名字缓缓从他唇中吐出:芸儿……

第四章
晨曦的熹光将大地笼罩，太阳即将升起。楚离站在陡峭顶峰上，俯瞰脚下的土地，陌生的世界渐渐变得明朗，开始对他绽放光彩。还未完全消融的冰雪在稀薄的微光中闪着奇异的光芒。成片的寒梅蔓延在山下，深深浅浅的红色夹杂着些纯白在大地上编织出了一幅艳丽的锦缎。如果你的眼力够好，你会发现，其中有许多黑点在缓缓移动，那是生活在那片土地上的九歌人。
"你准备好了，楚泥巴？"齐豫斜靠在石头上出声询问。
“嗯。”楚离转身，掏出黑布，遮盖住了自己那双摄人心魂的眼睛。
" 那走吧。"齐豫伸手扯了一根枯草含在了嘴里，率先迈开了步子。楚离安静的跟在他身后，他还不怎么习惯突然暗下来的世界。就这样一前一后的，两个十五岁的少年被迫踏上了未知的领地。
在不知转了多少个圈后，齐豫再也受不了了。无论怎么走，眼前都是一尘不变的梅花，一眼望不到尽头。先前的艳丽寒梅此刻却成了阻挡二人最好的天然屏障。太阳每沉下一分，齐豫心中的焦急便多了一分，他觉得自己要疯了。
"老子饿了，不走了！这什么破地方，连个鸟都没有！"齐豫终于爆发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再不肯继续走。
楚离皱了皱眉，张了张枯草般的嘴唇，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安静地坐在了齐豫身边。他也累了。
齐豫也不管楚离，一个人自顾自地骂了起来。楚离也不知道他骂了什么，只是觉得他很聒噪。后来骂够了，齐豫又开始哼起了小曲"我要吃兔子，兔子是我的。兔子你别跑，快到我怀里来。烧烤兔子最好吃了，我最爱吃烧烤兔子。啦啦啦，兔子快出来，兔子快出来。"楚离觉得齐豫唱得很难听，但是他不想阻止，梅林真的太安静了。
突然，楚离迅速捂住了齐豫的嘴。"呜呜"齐豫不知道怎么了，想把楚离的手打下来。
楚离也不恼，指了指齐豫身后。齐豫疑惑地转过头，然后定住了。那里……有一只雪兔。
一瞬间，齐豫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转头示意楚离放手，然后向楚离做了几个手势。看见楚离点了点头，齐豫又转过了身，眼里全是精光。
突然，齐豫抓准时间，猎豹般扑了出去。但雪兔生性机警，竟险险的躲开了，开始飞奔起来。齐豫反应也及其迅速，瞬间就冲了出去。看见齐豫跑开，楚离也迅速的跟上。一时间， 梅林只能看到里两道黑色的身影，以及纷飞的腊梅。
狡兔三窟，一瞬间雪兔就跑进洞里失去了踪影。二人追到洞前，都累的喘息不已，空气中只能听见二人大口大口的换气声。
"你……你刚刚……干嘛……不动手啊？"齐豫杵着腿抬头问楚离，脸上一片潮红，额头也渗出了些许薄汗。
"手势……你上……"楚离也好不到里去，累得不行。
"哈……我是让你一块上啊！"齐豫满脸的纠结，看着楚离欲哭无泪。 楚离不搭话，喘着气指了指前方。
“你又指什么，又有兔……子”齐豫转头，愣在了那里，一间小木房就在不远处。
“你多说几句话会死是不是？真哑了！”齐豫吼了吼，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欣喜。然后，转身拉起楚离便跑:“兔子啊兔子，我爱死你了！”楚离无奈地笑了笑，加快了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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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大家听过小曲儿的《上邪》没有，苏萝和卜秦的故事就是以那个为原型，之后文中会具体写的。（总觉得自己在自言自语……)

　　“冥殒……”不知过了多久，卜秦闭上眼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脸上浮起一丝苦笑，“十几年了，为何你们还不肯放过我呢？我只想平平静静地度过余生，再也不想管那些勾心斗角了……”
　　刘子矜淡淡一笑，将一只手负在身后，“将军言重了，子矜并无打扰之意。今日之举，确实是子矜想结交将军罢了，不曾想竟让将军误解了来意，是子矜考虑不周。既然礼物已经送到，子矜的心意也已表决，还请将军原谅子矜先行离去，明日再来拜访。”说完，缓缓作了一个揖，背上瑶琴，沐风而去。谷雨见卜秦迟迟不肯接过盒子，便将它置于地上，然后随主人离去。
　　“公子为何我们就这样离开了，不是还未见到那人？”走远后，谷雨疑惑地开口。
　　“谁说我今天的目的是要见那人了？我今天确实只是来送剑的，算是给那人的见面礼吧。凡事不可操之过急。时间到了，总会见面的，何必担忧。”刘子矜微微一笑。
　　待刘子矜二人离开后，卜秦看着地上的冥殒，心里百感交集，仰头狠狠地喝了一口酒，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把嗜血之剑选择在此时现世，怕是天下又要掀起一番腥风血雨啊！瞥了一眼旁边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孟芸，卜秦觉得自己的生活很快就要出现变数了——这个年轻的祭司，骨子里带着一股令人胆颤的偏执。

　　孟芸刚踏进屋，一道寒光便向面门射来，孟芸微一侧头，那把龙牙便擦着她的脸而过，直直插入了石门之中。脸上划下了一条痕迹，有细细的血珠渗出，孟芸也不恼，看着卜秦，妖媚的笑了下，“你在生气呢。怪我让他双手沾上了血腥吗？”
　　“你难道不知道，一旦开了头，便真的再也无法解脱了，罪恶感会一辈子折磨着他！”卜秦怒气冲冲的吼了起来，双眼通红，为什么非要逼楚离走上那条绝路呢。
　　“罪恶吗？我还以为是为民除害了呢。毕竟死在胜刚手下的无辜者可不在少数。”孟芸轻轻抹了下脸上的酒水，她可不觉得自己有错，以暴制暴，何错之有？
　　“哼！什么歪理？"卜秦大声呵斥，”你不就是想逼我收他们两个为徒吗！好，我收了，现在他两就是我的徒弟了！不过我也警告你，从现在起，你不许再插手他们两人的事！我的徒弟，我自己会教。要走什么样的路，他们自己也会选择，有我在一天，外人就休想强迫他们半分！”
　　“呵呵，此般便是再好不过了。”孟芸笑了笑，却又没有一丝温度，”只是……就怕鬼兮知道胜刚的事后，不会轻易作罢。将军若是不回帝都，孟芸可不能担保太子陛下的安全。”
　　卜秦暴怒，猛地将捏扁的酒壶扔到孟芸脸上，酒水泼了她一脸，一滴滴顺着下巴滑落。这个女子，小小年纪，心肠却如此歹毒、城府也当真极深！
　　七百年前，铁甲军恃功而傲，大肆笼络朝臣。懿武帝大怒，密召五蠹面圣。当晚，铁甲军首领自上而下一百多人，竟皆身首异处，头颅被高高地系挂在城门上、警示世人。没有人知道五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也没有人知道他们究竟长什么样子，他们就像鬼魅般无声无息却又无处不在。晖城上下人心惶惶——“蝎子蛰、毒蛇咬、蟾蜍鸣叫，壁虎绕，百足的蜈蚣遍地跑”，至此，五蠹一夜成名，成为了四洲大陆上最诡秘的组织。
　　而现在的五蠹首领'鬼兮'更是人如其名，如鬼魅般阴森诡异，如虎狼般狠辣阴绝。如今的镜离内部早已深深腐朽，承光帝昏庸无道、沉迷酒色，大臣们庸碌无为、自身难保，整个朝政其实早已都被鬼兮所掌控。
　　胜刚所在的”蟾蜍”，掌管着五蠹内部的刑法，十几年来帮着鬼兮残害了无数忠良，名副其实的刽子手。如今胜刚被孟芸楚离所斩杀，鬼兮又怎能轻易放过他们？孟芸身为大祭司，鬼兮一时耐她不得，但楚离可就完全不一样了——他若不回晖城坐镇，到时候连楚离的骨头渣子都找不到！
　　“大祭司真是好手段啊！如此深谋远虑，我卜秦自愧不如！”卜秦怒极反笑。
　　“你不必这样讽刺我。我若不这样逼你，你又怎么会跟我们回帝都呢？没有你的帮助，我带着楚离他们会寸步难行。”孟芸看卜秦气得青筋暴起，也不管，自己幽幽地开口。
　　“大祭司还真是看得起卜某，卜某定当尽力协助大祭司，还望大祭司留得性命才是。”卜秦反唇相讥。
　　“将军放心。”孟芸满不在乎地勾了下嘴角。
　　卜秦恼怒地瞪了瞪她，许久，又皱着眉头猛灌了几口酒，“也罢，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我跟你生什么气。说到底，你我都是可怜人罢了！”
　　听着如此轻蔑的话语，孟芸蓦地收紧了瞳孔，将手抚上了腰上的软鞭。听着咕噜咕噜的喝酒声，最终，孟芸还是强忍着怒意缓缓放下了手臂。

　　“泥巴，你没事吧？”看着双眼空洞迷茫的楚离，齐豫有些担心。然而楚离像没有听见似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任何的言语。
　　“泥巴，今天的事，其实我很惊讶的。怎么说呢，就是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们也会去剥夺一个人的生存的权力。胜刚确实该死，碧落村那么多人的血债必须要有人偿还。之前，我活下去的唯一动力便是找找胜刚报仇，可是刚刚我才发现，原来自己从来都没有想清楚过要如何找他报仇。找到他，那然后呢？之后要怎么办？说来也是可笑，自己潜意识里竟从未想过要杀了胜刚——不是不想，而是根本就不存在杀人这个认知。泥巴，谢谢你，若不是你的话，那么动手的便会是我。呃……好像这么说也不太对啊。我是说，你做的很好。不是，不是，那样子说也不怎么对啊……哎呀，反正我就是那个意思，你明白吗？”齐豫毛躁地抓了几下头发，纠结地看着楚离。
　　“你不怕我吗？”楚离轻轻出声，轻到齐豫觉得自己听错了。
　　“唉……”齐豫无奈地叹了口气，“感情我刚刚说的话，你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啊。今天的事，不怪你。虽然开始我是有点接受不了，不过我也想明白了。胜刚的命，迟早都要拿的，不是你动手便是我动手，早晚的事。”
　　齐豫顿了顿，看了眼楚离，又继续道:“我知道，你过不去自己心里的坎儿。可是泥巴，碧落村那些枉死的灵魂呢？谁又曾怜悯过他们。你手上染的鲜血，不是滥杀无辜所致，而是除去了一个杀人如麻的杀手。你也不必要太过自责愧疚。不过，我也知道，我说再多也没有用，还是得你自己想明白。你知道我也不怎么会安慰人，我只有一句话要说: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坚信，你不会成为胜刚那样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楚离没有说话，眼睛还是那样的空洞迷茫，那双奇异的眸子此刻也失去了光彩，就那样定定的看着远方。齐豫将手放在楚离肩上，两个人之间再无任何言语。
　　

　　第十六章
　　天边开始露出了浅浅的青光，万物都沉浸在一片朦胧的黎明熹光之中。隐隐的，有鸡鸣之声传来，却又断断续续，随风消逝。
　　“站稳！”一声大喝在寂静的空气中突兀地响起，四周沉睡的飞鸟被惊醒，“簌簌”地扑腾着翅膀，争先恐后地向天空飞去。一时间，翅膀扑腾的声音在石屋周遭响个不停。
　　齐豫吃力地挺了挺腰，长时间的马步已经让他有些吃不消了。双腿已经不受控制地抖动，肌肉也开始胀痛，豆大的汗水一颗颗直往下淌，咸咸的刺得他几乎睁不开眼。吃力地看了眼楚离，他也没好到哪里去，一向苍白的俊脸上也出现了可疑的嫣红，虽然神色还是波澜不惊，但他背后的衣衫却已完全沾湿。
　　“啊！”一颗石子从卜秦的手中直直飞出，准确无误地打到了齐豫的右腿上，一下子把正在出神的他击倒在地。“好疼啊！”齐豫倒在地上，捂着腿直打滚，清秀的五官全皱到了一起，眼里全是痛苦。
　　卜秦惬意地喝了口酒，砸吧了下嘴，慢悠悠地开口:“这就疼了？现在的年轻人啊，啧啧……好了，今天有客人上门，就先练到这吧，明天继续。哦，对了，记得待会儿出来见客人，别忘了。”说完，又仰头灌了几口酒。
　　“哦……知道了。”齐豫艰难地站起身，僵硬地锤了下腿，跟在楚离身后一瘸一拐地向石屋走去。但齐豫这几天来总觉得自己还是在梦中，不然，为何一觉醒来，那个传说中的不败战神竟然就成了他的师父！齐豫又仔细想了想，觉得大抵还是孟芸的缘故。
　　想到这，齐豫担忧地看了眼走在前面的楚离。不同于他的一瘸一拐，楚离的每一步都走得极稳，丝毫看不出有任何的疲惫之感。齐豫不由得叹了口气，终究是不一样了，鲜血的触感已在他心里生根发芽……
　　直到夕阳西下的时候，齐豫才见到了所谓的客人——果然是那个神神秘秘的月华皇子。在那之前，他都快要打上一百个哈欠了。楚离自然是不会理他的，一个人又在那里安安静静地坐着，不悲不喜。卜秦喝了一上午的酒之后，下午就径直躺在吊床上呼呼大睡起来，根本就叫不醒。而剩下的孟芸那就更是不用说了，他才不会嫌命太短呢。
　　就在齐豫即将打出他的又一个哈欠时，他突然看到了不远处缓缓走来的身影，那样的翩翩风度，除了刘子矜还能有谁？齐豫欢喜得一跃而起，摇了摇身边的楚离，“泥巴，那个皇子来了！你看见没？”
　　楚离闻言抬了抬眼，又慢慢地移开了目光，“嗯。”
　　齐豫一下子就蔫了，垮着一张脸，“你这反应还真是……算了，不和你说了。”
　　“吵什么吵啊！有人来了就来了，你还要去跳个舞迎接不成？现在的小屁孩还真是沉不住气！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把酒壶捡起来！”卜秦猛地睁开眼，训了齐豫一顿，随手将手中喝完的酒壶砸向了齐豫脑袋。
　　“什么吗？砸了别人之后，还要别人帮忙捡'凶器'，这是什么道理……”齐豫摸了摸被砸的脑门，不满地喃喃自语。
　　“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啊！”卜秦瞪了瞪齐豫。
　　“没，没什么，我去捡酒壶。呵呵。”齐豫讨好地笑了笑，满脸的委屈不满，却又不敢说什么，只能按卜秦的吩咐照做。
　　看着敢怒不敢言的齐豫，孟芸也不经意地扬了下嘴角。虽然时间极短，可那个别样的浅笑，还是落到了楚离的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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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豫，进去休息吧。”刘子矜淡淡的开口，手指轻轻拨动了一下琴弦，一个清脆的音符缓缓弹出。
　　“泥巴……回来了吗？”齐豫艰难地开口，盯着脚下的土地，不肯抬头。
　　“还没有。恐怕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了。”琴音从指尖传出，刘子矜又抚起琴来。
　　“那我先进去了。”声音有些低沉。刘子矜没有回答，默许了他。
　　孟芸看了眼齐豫，又缓缓离去。有些事情，别人可插不上手。四洲大陆，从来不缺弱者，她自小便在帝都长大，见惯了勾心斗角，自然更懂得活下去的法则。优柔寡断，犹豫不决更是宫中的大忌。
　　“那你们等着啊，我先睡会儿。那小子如果回来了，记得叫我一声。别忘了啊！”说完，自己又躺了下去，开始打盹。
　　当太阳快要沉下去的时候，楚离的身影才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楚离身上的衣服几乎全被抓碎，有的地方甚至可以看见长长的抓痕，留下了血迹斑斑的伤口。楚离就那样直直的走过来坐到了刘子矜的对面，手上没有木剑，也没有人偶。
　　琴声戛然而止，刘子矜淡淡开口:“你的任务失败了，你可知道？”
　　“我知道。”
　　“明明你可以救一个放弃一个，为何非要想着两全其美，结果却输的一败涂地。”刘子矜扫了楚离一眼。
　　楚离没有说话，直直地盯着刘子矜。
　　“在自己没有足够的能力下，你所能够做的只有放弃，感情、权力、甚至是生命全都可以作为筹码。有时放弃是无法避免的，牺牲小我，方可成就大我。”
　　“什么是你们所说的大我呢？这还真是悖论！一面说着天下苍生，一面却又放弃了你的子民。凭什么弱者就该被牺牲、被遗弃呢？凭什么他们就该受尽一切的屈辱然后绝望地死去？所谓强者难道就是随意践踏别人生命，让孱弱的人们在无助绝望之中走向消亡、然后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吗？”
　　“哼！枉你们自诩为万民之上！在碧落村被灭之时，你们就眼睁睁地置之不理;在部图遗族被当街贩卖凌辱之时，你们就那样冷眼旁观——难道他们就不是你们口中的苍生吗？”楚离冷哼了一声，眸子里却仍然无波无澜，转身离去。
　　被这一连串的呵斥问倒，刘子矜怔怔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神情一瞬间显得无比落寞。琴音断断续续，迎接着即将到来的夜幕。大概，当真是天命吧，千百年前，是否天神早已看见了如今的一切，才写下了传世的预言？那真正心怀苍生的帝王啊，你真的到来了吗？
　　楚离的身影慢慢消逝，石椅上的卜秦缓缓睁开了眼，望着那消逝的黑点，微微震惊。那千百年前的预言仿佛又在他耳边响起，命定的帝王啊……
　　

　　“阿离，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喜欢红衣吗？”孟芸看了眼楚离，却不等他回答便自己说了起来，“看着自己的鲜血一点点地将白衣染红，真的是种很奇异的感受呢。身体里的血液一点点的消逝，而身上的衣服却越来越艳丽，仿佛生命全被衣服吸走了。”
　　孟芸顿了顿，又继续开口:“在那四十九日里，当真是生不如死。没有光明，没有声响，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你一个人。你明白那种崩溃与绝望吗？阿离，从那之后，我就再也穿不了白衣了。一闭上眼，仿佛又看到了当年浴血的自己，只能绝望地躺在冰冷的地上，听着鲜血一滴滴砸到地上，感受着生命一点点的从身体里流走。”
　　孟芸闭上了眼，深吸了口气。
　　楚离上前，从身后轻轻环住了孟芸，双手紧紧地抱住她，“当年你只有自己一个人，而现在，你有我。”感受着怀里女子的挣扎，楚离觉得很难受——她狠辣、偏执，只因她别无他法，只能在白骨之中踏出一条生路来。
　　“别怕。”楚离将下巴搁在孟芸肩膀上，轻轻开口，金碧双瞳里绽放着奇异的光彩。
　　孟芸闻言轻轻一颤，将身体靠在楚离身上，不再挣扎，静静地感受着身后之人强有力的心跳声。
　　另一边。
　　“天……天啊！那个妖女竟然还有这样的过往？不，不是妖女……”听卜秦讲完来龙去脉之后，齐豫大惊。谁能想到那副蛇蝎心肠之下，竟隐藏了这样的伤痛呢？那当时在九歌大街上看到那群部图青娥时，她心中又该是怎么一番光景啊。齐豫不敢再细想。
　　“唉！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是女人的世界！孟丫头她从小就生活在那样残酷的环境里，被逼迫着去成长，心里早就病得厉害了。明明还是个孩子的年龄啊！”卜秦神情悲怆，猛灌了几口酒。这个世界从来不会怜悯弱者，真真是吃人不吐骨头。稍有不慎，便会落得挫骨扬灰的下场。
　　“子矜公子不是说，那个杀手头领魅就要到了吗？他不会就是……”齐豫咽了咽口水，艰难地开口。
　　“对，就是你想的那个人，当年把孟芸绑上烤架的就是他。”卜秦证实了他的想法，“就算他是身不由己，孟丫头也对他是恨之入骨，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那……那他们碰面之后，要怎么办啊？”齐豫愣住了。
　　“不怎么办。走一步算一步。”咕噜一声，又一口酒下肚。
　　“诶，他们回来了。”齐豫站起身来，他刚刚听见他们脚步声和说话声了。
　　“还用你提醒，我早知道了。”卜秦嫌弃的看了眼齐豫。齐豫也不理，他现在的心思都在孟芸和楚离身上。
　　“你们回来了。”齐豫不自在地开了口，自从刚刚知道了孟芸的往事之后，他的心里就升起了一股奇异的感觉。
　　“嗯，出去透了透气。”孟芸答道。
　　“哦……哦。”齐豫尴尬地回应，不知道再说什么。
　　孟芸皱了下眉，“齐豫，我怎么觉得你如此反常啊，都不跟我抬杠了，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还是说你傻了？”
　　“什么跟什么呀？我明明就很正常。”齐豫立马反驳，虽然眼里神色闪烁不定。
　　“好了好了，孟丫头你就不要再逗齐豫了。他那么蠢，哪能说得过你啊？别吵，说正事呢！”齐豫正想回嘴，就被卜秦喝止了，“你们两回来的正是时候。我有东西想要给齐豫和楚离，你们先等一下。”说完，自己就进了屋。
　　“泥巴，你说他会给我们什么呀？不会是两个他珍藏的酒葫芦吧！”齐豫苦着一张脸，愁眉不展。
　　“应该是兵器。”楚离淡淡开口。
　　“还是阿离聪明。齐豫啊，我说你还能再不靠谱一点吗？还酒葫芦呢，能不能动动脑子！魅就要到达九歌了，而你们手中却连把像样的武器都没有。难不成你们到时候拿两把木剑去跟他拼命？”孟芸讽刺地开口，轻蔑地瞥了齐豫一眼。
　　齐豫气结，“是是，就你的阿离最聪明、最厉害，行了吧？”这女人真是，总有办法让自己气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