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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丐明】劫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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丐明,正剧向,HE,长篇连载,搬运中……(目前lofter和微博已发29章,大纲40章完结,但不保证一定能在40章整完结……


IP属地:北京1楼2016-05-01 12:28回复
    陆石戚安安静静地听他讲完自己的故事,拎过尹峰的酒坛子喝了一口,皱着眉头咂了咂舌:“便宜货。兑水了还烧舌头。”
    尹峰还沉浸在追忆往昔的感慨中,对陆石戚的态度也不甚在意。
    陆石戚又看了他几眼,忽然道:“凡有业结,皆由因集。换了我可能不会去杀那小少爷的爹。”
    尹峰回过神来,略感诧异。以陆石戚的狠辣竟然会做出这种评价,倒是让他生出几分兴趣:“我不杀他,难不成还等着他来杀我?”
    陆石戚反问:“你杀他便没人来杀你了?”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斩草除根。你有高见?”
    陆石戚不答,拎着他的酒坛子反复把玩。
    尹峰以为这个话题就此结束,便要伸手去拿回自己的酒坛子。陆石戚不给他,一脸嫌弃地又喝了一口,才缓缓道:“你杀他看似报了仇,实际上得罪了一方势力,他死了总会有人继续买你的命,这也就是为什么最后你会选择进恶人谷。与其寻求无关势力的庇护,不如以攻为守,彻底扳倒他,这样才能永久安全。我会去调查他那些见不得光的秘密,卖给最想扳倒他又是最有可能扳倒他的那个人。”
    尹峰伸在半空的手一僵。
    他知道对方说的也许不错,但他不能接受这种指摘。他本不是一个会陷在过去中不能自拔的人,在恶人谷中时经历的那些构陷背叛如今他甚至觉得没必要再提起,唯独这件事他无论如何不会另作他选。
    陆石戚无法体会他当年的心情,所以也无法理解即使再给他一次机会也仍然要手刃那对父子的决意。
    “你又怎么确定别人一定信你,而不是拿了证据便杀你灭口呢?”
    陆石戚反问:“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尹峰沉声道:“如果他事成,杀了你以后也不必因此事受你拿捏。如果他暂时无法扳倒对手,把你放走又可能会得罪对手,卷进你的事端。所以还是杀了你来得方便。”
    陆石戚笑了一声,晃了晃坛底所剩不多的劣质烧酒。“我是职业的,我能给他找来一个秘密,也能再给他找来十个。只要他还有心扳倒对手,我活着比死了更有用。”
    尹峰从陆石戚手上拿回酒坛子,低声道:“我不会这么做。”
    “我知道。”陆石戚耸耸肩。
    这次两人的话题大约是真的告一段落,屋中陷入一阵长久的静寂。
    陆石戚手头没了事情可做,便捡起立在一旁的双刀,从衣服中翻出一块细布仔细清理起来。
    尹峰原本沉默地喝着酒,余光忽然落在陆石戚擦拭弯刀的手上。
    “你又是为何进了浩气盟。你这样的人,我想不出自愿进去的理由。”
    陆石戚的手一僵,继续擦着弯刀,仿佛不曾听见有过这句问话。
    尹峰见陆石戚不说,也不刨根究底。
    每个人都有一段不愿示人的过往,对他来说不论自己还是他人的过去都不重要,他认识的只是眼前的对方。
    只是陆石戚到底还是太年轻,独来独往,不知真正的人心为何物。
    TBC


    IP属地:北京16楼2016-05-02 0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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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当晚尹峰将陆石戚留在暖春楼,独自回了帮会。他前脚刚踏进大门,后脚就被心急如焚的杨卓等人团团围住。三人将他拖进帮会大厅按在椅子上,上上下下仔细检查起来。
      “听说你今天和个苍云在赌馆里打起来了,还被揍得很惨,伤势如何?”杨卓退了几步给孙雯晴让出位置,小姑娘举起盏油灯伸手去拨尹峰的眼皮。
      “你怎么知道的?”尹峰的下眼皮被孙雯晴翻开,凉飕飕地有些干疼。
      “龙门就这么点地儿,全镇都知道了。还说你们一路打到镇外,中间有个明教插手,然后你们两个都跑了,之后再无下落。我们找了你一天……”杨卓说着忽然想起些什么,凑到尹峰耳边问:“那明教该不会是……”
      尹峰不敢乱动,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杨卓沉默片刻,表情严肃起来。“你们两个之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郭天天闻言,颇为受伤地望向尹峰。尹峰刚想解释,被孙雯晴捏住颌关节被迫张开嘴来,只得盯着杨卓不停眨眼。
      杨卓无奈地抄起手,“算了我不问。你自己把握个度,再怎么说那人也是前浩气盟的赏善左使,道不同不相为谋,这点道理也不用我说了。”
      孙雯晴终于放开尹峰的下颌,转而去按他的腹部,尹峰得了机会忙道:“我和他谈过了,他不会再为难郭天天。”
      杨卓十分怀疑:“他这么听你的话?”
      尹峰道:“这人只要肯和你沟通,还是讲道理的……”
      杨卓惊得半晌合不拢嘴,忍不住将他的话重复了一遍:“肯和你沟通?讲道理的?”说完扭头冲院子里喊了一声“李暮远!”,不一会儿那道士就托着拂尘飘然而来。
      “你给帮主烧点符念念经,我觉得他身上定是中了什么明教的邪术。”杨卓将李暮远拖到尹峰面前,被尹峰狠狠瞪了一眼,“胡闹!”
      李暮远看了看杨卓,又看看尹峰,虽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也知道和那守在龙门峡谷劫镖的明教有关,于是笑道:“贫道对明教没什么研究,不过未听说明教有人使用过什么邪术,若有传言一定是与红衣教弄混了。”
      “都是一脉相承的,我就不信那群妖人就一点不会。”杨卓咬牙切齿道。李暮远见尹峰脸色越发难看,忙将杨卓往外拖,边走边为他讲解:“这二教区别还是挺大的,待贫道同你细细说说来。二者皆源于波斯祆教,俗称拜火教,传入中原时因对教义理解不同而分为两支,一支认为光明必会驱散邪恶,是为陆危楼所建的明教……”
      二人的声音渐渐消失在门后,屋中只剩下尹峰孙雯晴和郭天天三人。
      孙雯晴替尹峰把脉完毕,扭头对郭天天道:“你去西厢房把我的药箱拿来。”
      郭天天还未从方才的打击中回过神,半晌没有反应。孙雯晴不悦地咳了一声,他这才茫然地抬起头来。
      “让你去西厢房把我的药箱拿来。”孙雯晴说完,又一字一字地强调道:“慢点回来。”
      郭天天立刻会意,面上露出些许沮丧的表情,慢悠悠地离开了帮会大厅。孙雯晴见人走远了,便坐到到尹峰身边,似笑非笑地问:“我看你筋脉有濒临枯竭又愈的迹象,小十七真的救了你一把?”
      尹峰被这称呼弄得一愣,不禁皱起眉,“怎么这样叫他。”
      孙雯晴充耳不闻,继续道:“杨卓总觉得小十七是大坏人,我却知道他人是不错的。”
      “你不就和他接触了两日,怎么就熟了?”
      “你以为这半个月他身上用的药是谁给的?他的伤每日是谁给换药的?”孙雯晴捏起尹峰的右手,“你手上这药味我一闻就知道啦,我配的药方子。我看你身上也没什么外伤,是给小十七上药的吧?”
      尹峰打量她片刻,缓缓道:“所以他是给了你多少钱?”
      孙雯晴被他说中,哼地一声扔下他的手。“反正每次给的比你半年挣得都多。”
      尹峰听罢有些头疼。他最怕帮里人提钱的事,这一年多全帮上下都被穷怕了,轻易就能被人用银子收买,以后可如何得了。
      孙雯晴两手一撑坐在了桌上,两腿在尹峰眼前一晃一晃,“眼下马上要入冬了,他的伤还要养一阵子,不然会落下病根,居无定所总不是个办法。”
      尹峰沉吟片刻,抬头问:“他现在住在哪里?”
      孙雯晴道:“我不能说,是个环境还不错的地方。但年底那两个月他是没法继续住在那里的。”
      尹峰稍加思索,脸色顿时变得铁青。“他是住在金不换还是云二娘那儿?”
      孙雯晴没想到自己三言两语就露馅了,吐了吐舌头,忙从桌上跳下来逃跑了。
      第二日尹峰再去暖春楼时陆石戚已经离开。他向云二娘询问的去向,对方说不知道;他又问这些日子陆石戚是否就住在暖春楼,云二娘立即否认。
      尹峰在恶人谷刑房也呆过几年,审人无数,看到对方说话时视线不住游移的模样便知她在说谎。他不顾云二娘阻拦将暖香楼里里外外翻了个遍,果然在顶楼找到一间不太寻常的厢房。
      陆石戚精通反侦之道,将屋中自己的痕迹收拾得干干净净。然而这过于干净的屋子与妓院里常常乱作一团的厢房格格不入,让他更加确信对方曾在这里住过。
      既然陆石戚有意要躲着他,尹峰一时半会儿很难再找到人,只得空手而归。
      再过几日便是立冬,帮会里开始着手准备越冬物资,郭天天和李暮远也暂停了跑商。
      龙门虽在一片荒漠之中,但地处西北,冬季易大雪封路,物资运输不便,食物价格常常飞涨至平时的两三倍。今年帮会虽有资金,也得提前贮存好生活必需,以免真正到了封路的时候月余无粮食柴火可买。
      尹峰花了十日置办帮会所需的物资、和杨卓一起将帮会仓库整理归类,终于在小雪之前将所有事务处理完毕。他手头得了清闲,立刻再度留意起陆石戚的事来。
      尹峰从前不是这么一个爱管闲事的人,但不知怎的这明教总让他有几分挂心。二人虽谈不上是朋友,但有几次将生死交付于对方手中的经历,这般关系已胜过寻常朋友,再加上自己曾亲眼目睹过陆石戚被人追杀的景象,如今许久没有对方音讯,心里多少有些惦念。
      然而陆石戚自从换了刀就不再劫镖,人就更加神出鬼没。尹峰不知道陆石戚这些日子里藏身何处,龙门镇的住家仅有百户,每家都住着什么人尹峰知道得清清楚楚,对方不可能住在其中任何一户人家之中。他想问陆石戚冬季是留在龙门还是要离开,若是不离开也可以来他这里住,但连着十几日都没逮着人。
      这日尹峰在镇上的集市里闲逛,看见一个胡商正在兜售熏香之类的西域特产,就走过去瞧个新鲜。
      他刚走到那摊前,余光扫到一人正从摊上离开,身影竟有几分熟悉。
      尹峰隐约觉得那人像是陆石戚,就跟着走了一段。对方在一名菜贩的摊前停下,从地上挑了几样,又和菜贩讨价还价起来。尹峰仔细听了几句,发现那人果然就是自己寻了十几日的陆石戚。他心里一阵兴奋,忙偷偷追随在那人身后。
      陆石戚先是在镇上采购了一圈物资,接着骑马一路出了龙门,向着大漠深处的方向跑去。尹峰怕被对方发现,不敢骑马去追,只得施展轻功徒步跟在陆石戚身后,始终与对方保持着半里的距离。
      直至太阳西斜的时候两人已出龙门六十余里,尹峰越跑越觉得四周景色有些熟悉。
      陆石戚进了一小片绿洲,径直走到一张毛毡帐篷前停下。绿洲中有几块巨大的砂岩,砂岩下有一片泉眼,四周水草一反冬季其他地方的枯黄,仍泛着一点绿色。
      看到那处泉眼,尹峰才想起此处正是古城遗迹附近。
      他远远躲在砂岩后观察着陆石戚的一举一动,看见对方下了马,又将马背上的包裹卸下放到一边,似乎在翻找什么东西。尹峰看不清楚又不敢靠近,便在环顾四周寻找可以藏身的地方,好不容易寻到一处可以攀爬的岩顶,再一回头陆石戚已经不知所踪。
      他顿时生出不祥的预感。
      身后忽然吹来一阵冷风,尹峰本能地向前跃出二十多尺,险些被身后一记冷刀劈中。他就地一滚连忙爬起,对陆石戚喊道:“别动,是我!”
      对方却像是没听见般继续穷追猛砍,尹峰只得抽出打狗棒招架。
      几招之后尹峰感觉对方在生气,便悄悄收了几分力道。陆石戚的弯刀接踵,他则不断后退,最后干脆一个迎风回浪将二人之间的距离拉开。
      然而方才匆忙之中尹峰未看清地形,这一脚竟踩进了水中;更糟糕的是这水不似想象中那般冰冷,却有几分烫人。
      尹峰脚下一滑、整个人都跌了进去。


      IP属地:北京18楼2016-05-03 0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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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有【你们懂的】,我不知道能不能放上来,先放一个链接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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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北京20楼2016-05-03 02: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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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尹峰走回浅滩,想着陆石戚可能也要喝两口,便在人身边不远处重新坐下。陆石戚似乎是觉得冷了,在水里将自己蜷成一团。
          尹峰喝了两口把酒坛子递给他,“暖暖身子?”
          陆石戚为了接那酒坛子稍微将身体坐直了些,露出一片饱满的胸膛。尹峰默不作声地瞥了两眼,视线又顺着那胸口一路向上,落在对方脸上。
          陆石戚喝酒时纤长的睫毛不停翕动,在眼下投出一片深邃的阴影,让人不由自主地将注意力转移过去;又因为平日里喜欢皱眉,眉心间有一道浅浅的纹。此刻那双眉正平静地舒展着,脸上也没有凶恶的神色,便显得十分悦目。
          陆石戚拎着坛子喝了一会儿,又将酒坛还给他。
          他问对方:“若下酒味道如何。”
          陆石戚眼角一挑,“也是兑水了的货。”
          尹峰摇了摇头,笑道:“要求还挺多。这地方有的喝就不错了。”
          “我教你怎么把那水从里面弄出来。”陆石戚微微伸了个懒腰,小腿不经意间擦过他的腿,在温泉水中滑腻腻地有些舒服。“你把酒坛架在火上加热,上面绷上油布,油布上再放一块小石头压住,酒坛里面放个杯子接着,蒸出来的液体就没什么水分了。”
          尹峰微微有些吃惊,“你还懂制酒?”
          陆石戚懒洋洋道:“在往生涧的时候每年会帮师兄师姐酿葡萄酒。用甜红葡萄酿出来的酒是深红色,用甜白葡萄酿出来的酒是琥珀色。那酒在你们中原卖的贵得很,也比这些米酒好喝多了。”
          尹峰顿时生出几分兴趣来,凑过去将酒坛递给对方。“你讲讲你们那里葡萄酒怎么酿的,我们在君山也酿酒,但用的是高粱米。”
          陆石戚就将明教的制酒技艺简单说了一遍。两人边喝边聊,话题渐渐投机,一口气聊了一个多时辰。
          尹峰和陆石戚都是高壮身材,凑在一起肢体难免有些挨挨挤挤,对方稍有动作便会蹭到他的皮肤。他注意到自己说话时对方的视线时不时会往水下扫,心里觉得有趣,便大咧咧地将双腿岔开。结果随着对方渐渐酒力不胜,目光越发不加以掩饰,令他隐隐生出一个推测来。
          莫不成陆石戚好的是南风?
          尹峰想起两次给陆石戚治伤时对方的反应,那主动迎向自己的腰肢,那一双紧实挺翘的臀峰,还有耳尖上的薄红,似乎都能佐证自己的猜想。
          半坛酒下肚后陆石戚脸上泛起微醺的神色,身体也渐渐舒展开,一条腿便不安分地勾在了他小腿上。尹峰自出了飞沙关就没再碰过女人,被这般挨挨蹭蹭弄得心猿意马起来。
          一旦脑中放开了闸,有些事就没那么难以接受了。尹峰借着喝酒的动作打量着陆石戚,想象了几个对方在自己身下的场景,一面觉得新鲜另一面又觉得有些奇怪。但这不妨碍他越想越觉得下腹发紧,尤其是陆石戚正一副全然放松的神态半躺在自己面前,讲话时有意无意地盯着水面以下的部分,仿佛在发出无声的邀请。
          尹峰的手又不受控地想去拍对方的后臀。陆石戚终于感觉到自己正被尹峰盯着,一抬头正迎上他的视线。
          “……干什么。”陆石戚立刻警觉。
          “你……”尹峰想了想,决定单刀直入,“是不是好南风?”
          陆石戚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脸色顿时涨的通红,“胡扯!”说完将酒坛朝着尹峰脸上丢过去,起身从水中离开。
          他起到一半,那根直愣愣的东西也跟着出了水面,在傍晚的冷风中打着颤。尹峰颇有些意外地看着那根几乎戳到自己眼前的硬物,感觉脑中最后拦着的那根线就这么烟消云散。
          一时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IP属地:北京21楼2016-05-03 02: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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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到了腊月廿三那日,帮会上下准备过小年,一大早郭天天在院子里陪着孙雯晴刻窗花,刻完开始挨着把东西厢房贴了个遍,贴到正房时略微迟疑,偷偷将窗户推开个缝,朝屋里瞧去。
            郭天天到了发育的年纪,对那档子事也有些了解。他昨天夜里听见正房床板吱呀作响,隐隐传来沉闷的呻吟喘息声,就知道师父又和那明教没羞没臊了。他听着听着自己那小小鸟也站了起来,于是悄悄起床溜到正房屋檐下去扒门缝,被陆石戚不知从床边拾了什么东西扔过来砸在门上。
            郭天天吓得一屁股坐在雪地上,只听屋里师父一边动作一边粗喘道:“你吓唬他干嘛。”
            “你徒弟听墙角你不管……啊!”
            “他也不小了,听两句没关系。”
            “你就这么教你徒弟,你怎么不带他去窑子看点儿正常的……嗯!别动……我他妈让你别动了啊!……”
            他回过神来,捂着裆赶紧回了西厢的耳房。
            郭天天现在透过窗缝往里看,屋外阳光太刺眼,室内昏暗不清,很难看出个名堂。孙雯晴从他身后路过,见他趴在窗户缝上偷看,也不声不响地靠过来,突然在他背后道:“你看什么呢。”
            郭天天差点被吓出心病来,动作一大,惹得屋里传出些动静。
            过了一会儿,自进了帮会就没露过面的陆石戚推门而出,身上好端端地穿着破军套,面色如常。
            “哎呀,小十七你醒了。”孙雯晴马上道,郭天天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将半个身子藏在孙雯晴身后。
            陆石戚冲孙雯晴点点头,又低头看着郭天天手里的窗花,难得没揭穿他。“想贴就贴吧,你师父也醒着呢。”
            郭天天想起昨晚的事,脸色顿时涨的通红,手忙脚乱地将窗花涂了浆糊往上胡乱一拍就要离开,忽然被陆石戚叫住。
            “你们一人一个。”陆石戚从怀中掏出两封红纸包塞进郭天天和孙雯晴手中。
            郭天天和孙雯晴双手拿着红包向陆石戚致谢,对方无所谓地摆摆手,转身向外院走去。
            等人走后孙雯晴立刻拆了封,发现里面躺着一枚银币,上面雕着精美的图样,煞是好看。“天天,你快拆你的,我看看是不是也一样!”孙雯晴兴奋地戳着他。郭天天将自己的红包拆开,里面也是一枚银币,和孙雯晴的图案略有不同。他常在龙门和关内道跑商,大致认得这是波斯商人用的银币,便和孙雯晴简单讲了讲这东西的来历。
            李暮远早上不知做什么去了,此时抱着一堆香和供果走进帮会,迎面碰见了正往外出的陆石戚,忽然“咦”了一声。
            陆石戚虽然知道尹峰帮里有这么一号人,今日也是第一次正面碰见李暮远,被对方盯得有些不适。“有事?”
            李暮远托着拂尘打量他半晌,被他这一声唤回神来,才道:“这位施主,你的眼睛是不是有病?”
            陆石戚:“……”
            孙雯晴一听立刻跑过来,使劲蹦起来要看他的眼睛。“哪里有病?有什么病?”
            李暮远摸着下颌道:“你看,他的瞳孔异色,据我所知这是一种病症,波斯猫中比较常见……”
            陆石戚嘴角抽了抽,有点想砍人了。
            李暮远见他脸色不好,忙笑道:“陆兄莫急,我看陆兄也未受这症困扰,说明此种症状在人身上也没什么关系……”
            陆石戚勉强朝对方点头致意,捏着刀柄转身就走。
            尹峰不知道陆石戚不劫镖时主要就做两件事,一件是在龙门镇中流动人口最多的地方探听消息,一件是在龙门周围踩点,好确保自己的退路上随时干净。
            他常常一整天都隐身做着梁上君子,听这些行商旅客和伪装在其中的恶人谷探子聊天,以获取谷中关于那人最近的动向。虽然他知道这样做用处并不大,不过是图个心理安慰罢了,但他能看出何时镇中恶人谷的探子变多了、大致要筹划些什么事,也因此能随时掌握龙门镇中究竟有没有人冲着自己而来。
            有时陆石戚听到些重要情报,还是会将消息写成密件偷偷留在浩气盟的驻地中,但做完之后心里总有几分怅然——自己早已将赏善左使的身份还了回去,又何必多此一举。好在尹峰也早就辞去了恶人谷职务,现下只是在龙门养老,不参与阵营之间的纠纷,不至于与他正面对上。
            这日陆石戚骑着马在龙门附近重新探点,走到了镇东南二十里处一片不常去的风蚀岩区。
            这片地方他几年前还在龙门办事时探过一次,但既不适合藏身,也不在理想的逃跑路线上,所以他返回龙门之后一直未再来过。
            陆石戚牵着马在石蘑菇间走了一会儿,隐约发现些有人造访过的痕迹。他顺着这痕迹往岩区中心走去,走到一块几乎四面都被巨大砂岩环住的自然天井中。
            陆石戚偶然一瞥,发现砂岩中间似乎有一块墓碑。那碑被黄沙掩了大半,上面隐约写着个“叶”字。他从前不记得这里有这么一块墓碑,就走过去将沙子往下刨了刨。
            第二个字刚露出一半,陆石戚如遭雷殛。
            他僵了一瞬,然后近乎疯狂地往下挖去,终于将整个墓碑从黄沙中清理出来。那墓碑上仅刻着四个字,却抽去了他身上的全部温度,令他的血液在刹那间冻结成冰。
            叶咒之墓。
            陆石戚僵立了一柱香的功夫才回过神来,他不敢推测那坟包里究竟是叶咒的尸骨还是衣冠冢,但这墓碑的存在至少说明了一个问题,龙门附近有叶咒的故人。
            TBC


            IP属地:北京26楼2016-05-04 0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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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咦?莫名其妙被吞了一楼。
              开春之后陆石戚恢复了在龙门的踩点和监听活动。他每隔几日就会去一趟叶咒墓处,躲在砂岩后观察是否有人前来扫墓,直至清明都没看见人影。他猜想可能是有人将叶咒之墓立在这里之后就离开了龙门,于是渐渐放松下来。
              陆石戚在帮会里逗留的时间久了,所有人都习惯了他的存在,连之前对他退避三舍的郭天天和一直持有淡淡敌意的杨卓态度也好转了不少。但陆石戚总觉得这帮里有什么不对劲,他与帮众交流不多,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这怪异感从何而来。
              这日他坐在院子里给弯刀上油,初春的阳光晒在身上,暖融融地有几分惬意。他正要伸手去拿石桌上的茶碗,颈后的汗毛忽然竖起,仿佛有个视线正落在自己身上。
              陆石戚暗中按住刀柄,猛一回头,只见孙雯晴负手站在自己身后。
              “是你。”陆石戚松了口气,不动声色地将弯刀放下。
              “吓到你了?”看孙雯晴的表情,似乎并不是故意不声不响地出现在自己身后。刚才自己感觉到的视线当真是孙雯晴的?
              “小十七?”孙雯晴又唤了一声,这才将他的注意力拉回。
              “我没事。你有什么事吗?”他低头望向孙雯晴。小姑娘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勾勾手指示意他弯下身来,然后悄悄将一封信塞进他手中,低声道:“杨卓让我给你的,说除了你之外谁也不能知道。”
              陆石戚一愣,自从自己住进这旧督军府后杨卓几乎没怎么主动和自己说过话,怎么会有事找自己,还弄得这样谨慎。但他对这封信的来源倒是不疑,杨卓就算是化成灰孙雯晴也能给他认出来,应该不是别人冒名顶替。
              他捏着信封沉吟半晌,抬头一看孙雯晴还站在自己面前,疑惑道:“还有什么事?”
              小姑娘面色绯红,负在身后的手绞来绞去,将一个绣的歪歪扭扭的小香囊交给他。“这个,你要是看见他,帮我偷偷放在他身上……”
              陆石戚差点被口水呛住。对方说前半句的时候他还在想这小姑娘平时挺剽悍的原来也有小女儿的心思,后半句证明他还是想多了。
              孙雯晴看他一脸纠结的样子忙解释道:“我直接送怎么好意思,他万一不收怎么办。我知道你的功夫偷偷摸摸从他身上取放物品不成问题,就帮我塞进去好啦。我嗅到药包里的味道,就知道他回来了……”
              陆石戚想了想还是没有开口劝阻,接过孙雯晴的香囊转身离开。
              他回房后拆开信封,上面的确是杨卓的字迹,写着酉时金不换茶室见。他不知杨卓找自己什么事,便按信上所说独自赴约。
              待他抵达金不换的赌馆后,果然看见对方坐在茶室一角。他用余光环顾一圈,确认杨卓并未被人监视,这才走到与对方相邻的那张条凳上坐下。
              杨卓冲他点头致意,替他沏了一杯茶。“多谢赴约。我以为你可能不会来。”
              陆石戚没碰那杯茶,单刀直入地问:“你绕开尹峰找我是有私事?”
              杨卓面色凝重道:“不错。这件事不便让帮里其他人知道,更不能让外人来办,只好请你出手。”说着将一封密信推到他眼前。
              陆石戚低头看着那封信,忽然又问:“你如何信我?”
              “我信你是站在尹峰一边的。”
              陆石戚不置可否,拆开信封迅速看了一眼内容,不禁微微皱眉。他看完后立刻将信在油灯上烧毁,扭头望向杨卓。“你怀疑他什么?”
              杨卓道:“这你不用管,只要监视他的动向就行。”
              陆石戚沉吟片刻,重新抬起头。“好。但如果我发现此事与尹峰有关联,我会酌情考虑告诉他。”
              杨卓点点头,向他抱拳一揖,“多谢。你开价吧。”
              陆石戚站起身,微微侧头道:“不必了。我在你们帮里住了两个月,就算抵了房租吧。”说罢转身离开赌馆。
              杨卓一路目送陆石戚消失在夜色之中,将对方未碰的茶碗端起来喝掉,这才起身向外走去。他走了几步,忽然感觉腰上多了什么坠物,反手一摸摘下一个香囊来。
              杨卓身上本没有这个物件,他拿着香囊仔细端详一番,发现针脚做的十分粗糙,里面透出淡淡药香。他稍加思索便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忽然摇头笑了笑,又将香囊揣回怀中。
              尹峰这辈子虽不停在同僚手里栽跟头,但交友识人上眼光还是不错的,陆石戚这人倒是当真如他所言,是个讲理重情的人。
              尹峰最近平添了不少烦恼,这烦恼的源头不是帮会资金,而是陆石戚。
              和陆石戚在一起后他才发觉对方似乎并不如他以前想象那般过得恣意潇洒,反倒有些心神不宁,这种感觉在小年夜之后尤其明显。
              陆石戚有时烦躁不安不让他碰,有时又主动黏上来寻求肢体安慰。他摸不清对方不安的源头,也无法帮对方开解,只是隐约感觉陆石戚在担心什么事。他向对方询问过几次,陆石戚要么死不承认,要么直接就地消失不肯多谈,让他根本无从下手。
              尹峰被陆石戚反复无常的情绪折腾得有些烦躁,两人只甜蜜了一个月就再度回到一言不和大打出手的关系当中,以至于有几次杨卓和李暮远破门而入把两人各自拉开劝架。虽然大多数时候是他赢,事后却并不觉得高兴。
              尹峰最头疼的事情是他想对陆石戚好,想护着陆石戚,想把一切最好的都给小十七,但对方不领情。
              陆石戚依旧神出鬼没,有时连晚上都不回来,经常将大笔钱财寄放在帮会供他资金周转。尹峰估计陆石戚不劫镖拿赏后还是在替人拿钱办事,却又不知道对方具体在做什么,心底里总有些不踏实。
              他试着劝过陆石戚入帮,跟自己一起踏踏实实过日子,被对方毫不留情地顶回去。
              “那么多人想拿我人头,你们帮的人上上下下一只手能数过来,你是给自己添乱还是给我添乱。”
              尹峰闻言皱眉:“你不能一辈子都这么过。”
              陆石戚笑了一声,无所谓地耸耸肩:“晚了,十年前你和我说还有点儿用,现在就是废话一句。入了这行的有几个能挨到金盆洗手那天?”说完见他面色不好,又轻推了他肩膀一把, “行了,别操心这些有的没的,多管管你徒弟吧,练这么久了还是个废物,小心以后被其他人欺负。”
              尹峰不认同这样的想法,却也拿陆石戚没有办法。
              这日尹峰正打算收拾东西去金不换那里看场子,郭天天忽然跑进来道:“师父,有个客人上门来了,点名要见你。”
              尹峰一愣,将手中的画上折枝放了下来,“是个什么样的人?有没有报上身份?”
              郭天天道:“是个背着双剑、戴轻纱笠帽的女人。她不肯自报家门,说你一定认得她,让你亲自去见她。”
              尹峰听罢有些好奇,于是问:“那人现在在哪儿?”
              “正在帮会大厅里坐着。”
              尹峰跟着郭天天看个究竟。他踏进帮会大厅,只见那名女子正坐在黄梨木椅上喝茶。
              女子头戴一顶白色纱笠,穿着淡粉色长裙,皓腕如玉,但背后一双干将莫邪尹峰却是认得的。他脸色蓦地一变,走过去恭恭敬敬朝女子行了个礼。
              “慕夫人。”
              TBC


              IP属地:北京32楼2016-05-05 1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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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
                慕夫人今年三十有八,在恶人谷中名头不亚于叶咒;虽未和叶咒有夫妻之名,但二人在一起十余年,是谷中出名的一对魔尊情侣。
                尹峰因为叶咒的关系和慕夫人有过几面之缘,叶咒死后对方曾来飞沙关住了小半年,那时候尹峰刚刚被贬职,飞沙关指挥另有他人,因此未与慕夫人有过交集。今次慕夫人亲自来龙门找他,想必还是为了叶咒之事。
                慕夫人端着茶,视线隔着白纱落在尹峰脸上,仿佛要剥开他的皮肉直接读进心里去。尹峰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半晌没得到对方的回应,一颗心渐渐提了起来。
                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对方才终于开口道:“当初叶咒的人皮悬了三天就失踪了,沈眠风将飞沙关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谷中一直猜测是有人将他取下藏起来了……他的人皮,可是被你收走了?”
                尹峰浑身一震,冷汗霎时间湿透手心。
                当年叶咒之死十分蹊跷,慕夫人一直试图挖出那个向沈眠风栽赃告密之人,这四年恐怕已将与叶咒有过接触的人审了一圈。慕夫人能找到这里来,多半拿定这件事是他做的。
                慕夫人见状将视线收回,摆了摆手道:“别紧张,沈眠风不知道这件事。知情人都已经不会再开口了。”
                她的口气风轻云淡,仿佛剑上只是多了几点血迹,尹峰却如泰山压顶。他虽与此事毫无干系,但依着慕夫人宁可错杀也不放过的性子,若她咬定了自己身有嫌疑,恐怕整个帮会都要遭受血光之灾。
                “我并未透露给任何人,请夫人莫要为难我帮会其他成员。”尹峰不由将头压低了几分。
                慕夫人得到他的确认后并未发作,反而笑了起来。对方轻叹一声,自言自语道:“好呀,原来还是有人肯给他收尸的。我找了他四年呢。”
                那声音温柔缱绻,却让人不寒而栗。过了片刻,她才将视线落回尹峰身上。“我这次来想把他带回藏剑,你可愿带我去他埋骨处?”
                尹峰微微抬眼,谨慎端详着对方的表情道:“夫人稍事休息,我去准备一下。”说罢匆忙转身离开帮会大厅。他还未走出几步,忽然被慕夫人从背后叫住。
                “不急,我知道他在你这儿就行。关于他的死,你可知道些什么?”
                尹峰只得折身返回座前,在慕夫人对面坐下。“夫人是指……?”
                对方摘下了纱笠,一双凤目秋波流转、媚眼如丝。
                慕夫人虽已接近不惑之年,面容却比云二娘显得年轻了十岁,仍称得上是个美人。然而一想到对方狠辣著称的手段和之前那些“知情人”的下场,尹峰实在无心欣赏。
                “你不必担心我会对你和你帮会怎样。他身边的这些人没一个好东西,生前殷勤献得紧,死后一个个恨不得把同他的关系摘得干干净净,还要踩上两脚以表忠心。你虽与他是萍水之交,却敢冒着得罪沈眠风的风险替他收尸,如此说来我还欠了你一个人情呢。”
                直到慕夫人说完这席话他才终于如释重负地出了口气。 “我虽对当年之事知道的不多,但夫人不妨先问,尹峰知无不答。”
                慕夫人抿嘴一笑,转瞬神色便黯淡下来。“想必你也不信他是浩气奸细的。”
                提起这个话题,厅中气氛顿时变得无比压抑。
                “我的确不信。”尹峰默然。
                “沈眠风虽多疑,但也不会无缘无故地杀一个极道魔尊。事后谷主过问起此事,沈眠风也交待过去了。这就奇了,沈眠风手上的证据究竟由何而来?据我所知他与沈眠风并无矛盾,沈眠风没道理会主动去寻他麻烦,所以沈眠风又如何知道他与浩气盟有瓜葛?”
                尹峰沉吟片刻,皱眉道:“夫人所说之事当年我也有所怀疑。事后我曾暗中观察过,飞沙关未有人因他之死而获益,我想告密之人多半来自昆仑。”
                慕夫人摇了摇头,“这四年来昆仑中能查的我都已经查了,若说嫌疑,沈眠风近年来提拔和叶咒死后晋升的所有人都有,但这些人偏偏都不是。”
                尹峰听罢头皮一麻。他不太想知道慕夫人是怎么“查”出这些结果的,但想必谷中这些年少了许多人。
                慕夫人见他确实答不出什么东西了,便道:“罢了,带我去见他吧。”
                尹峰带着慕夫人一路来到自己埋葬叶咒的那片石蘑菇处。自上次自己造访已过了半年有余,那碑却只被黄沙埋了小半。
                尹峰用了一盏茶的时间将墓碑前的黄沙清理干净,使墓碑完完整整地露出来,然后转头对慕夫人道:“就是这里了。”
                慕夫人一直站在他身后看他清理叶咒的墓碑,脸上柔媚的笑意终于褪去,露出些许真实的悲伤来。她走到碑前半跪下,一边摸着碑上的名字,一边柔声道:“原来你竟埋在这里……我找的你好苦。”
                话音未落,眼角却溢出一行清泪。
                尹峰在不远处望着,心情也十分沉重。
                他与叶咒在昆仑因任务相识,交差后两人一起去长乐坊喝酒,半醉不醉地坐在一户人家屋顶上聊了整晚。彼时叶咒已是谷中的极道魔尊,但为人随性,对这世间道理有一番自己的看法,聊久了他便生出些惺惺相惜之意。
                之后二人因驻地不同也未深交,偶尔聚首总是要喝一杯。就熟人而言叶咒待他是极好的,尹峰没在叶咒手下做过事,叶咒却经常嘱人对他的据点照顾二三,而这件事直到叶咒走后、运往飞沙关的物资常被克扣他才发觉。
                叶咒是在飞沙关被沈眠风扣住的,也是在飞沙关的刑房被审的。尹峰在叶咒被扣的当天深夜独自造访沈眠风试图求情,却被沈眠风甩了一脸叶咒通敌的“铁证”。他连夜出门,尽心竭力地搜集起能够辩驳这些“铁证”的证据,待到第三天返回飞沙关时,忽然发现关内一片骚动。他跟着人流走到人群聚集处一看,发现沈眠风正蹲在飞沙关城楼上,旁边挂着一团血淋淋的东西。
                “昆仑驻地指挥叶咒,实为浩气盟奸细,在我恶人谷中潜伏多年,泄露军机无数,致使昆仑两度遭到围攻、险些失守。如今他这张人皮我就留在这里,若有同党,下场同他。”
                尹峰至今忘不了沈眠风那张阴恻恻的脸和含着扭曲笑意的声音。
                他忽然反应过来自己之前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的,有人铁了心要置叶咒于死地,根本不会给他证明叶咒清白的机会。
                那张人皮在城墙上悬了三日,尹峰就做了三日的准备。第三日深夜他偷偷上城墙将人皮取下,藏在放有石灰樟脑的木盒中连夜运出城去埋在荒漠中,又匆忙返回飞沙关装作不曾出门的样子。次日清晨有人发现飞沙关城楼上的人皮不见了,并将此事禀报沈眠风。沈眠风从恶人谷赶来将飞沙关翻了个底朝天,试图揪出那个隐藏颇深的同党,却最终什么也没找到。
                沈眠风首先怀疑了他,将他和他身边的人审了一圈。那时他同杨卓住在一起,杨卓其实知道他那天半夜出门,却咬死了他整晚都在屋里。沈眠风实在审不出什么东西,只好将几人放了回来,此事不了了之。
                慕夫人还在对着那墓碑自言自语,眼角的墨线红妆都被眼泪洗下,留了一脸痕迹。
                尹峰坐在一块砂岩上继续等着,脑中忽然回响起陆石戚的声音。
                ——入了这行的有几个能挨到金盆洗手那天?
                他和叶咒都是满手血腥的人,自入谷那日就知道不会有善果,但他以为叶咒这样叱咤风云的人物,起码应当死得其所,却没想到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陆石戚说出这话时一脸满不在乎的态度,此时再想起来,让他不禁从担忧转为心悸。
                陆石戚先入浩气又被开出阵营,为了拿赏在龙门这巴掌大的地方结了无数仇家,时刻有人盯着他的性命。如有一日小十七又不声不响地从自己身边消失、等他花了无数时间找到对方时看到的只是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
                尹峰无法想象自己是否能第二遍承受这样的事。
                慕夫人似乎哭得足够久,终于用袖口拭干净脸上的泪水,从墓前站起身。“帮我把他取出来吧。”
                尹峰回过神来,走到碑前摆上香案,用从李暮远房里临时搜来的贡香为叶咒进了几柱香。待过了午时,尹峰才将墓中盛放叶咒人皮的木盒挖出,转交给慕夫人。
                慕夫人朝他微微欠身,低声道:“多谢。”这才双手接过木盒。她将木盒掀开一条缝隙,向其中探看了一眼,随即平静地将木盒关上。
                “现在你可以跟我回家了。”慕夫人旁若无人地抱着木盒轻吻,宛如抱着叶咒本人一般。
                尹峰不敢多看,但他猜想龙门荒漠天气如此干燥,又是埋在沙土之下,那张人皮大约迅速失去了水分,现在应该保存的还算完整。
                他同慕夫人策马返回龙门,客套地问了一句对方的落脚之处。慕夫人道:“我最近几日在龙门还有事要办。”见他略微紧张,又补了一句:“和你们的人没关系。我在等一个人。”
                尹峰松了口气,向对方抱拳道:“那夫人保重,尹峰就此别过。”
                慕夫人点了点头,牵着马向着客栈方向走去。尹峰目送对方的身影消失在转弯处,这才慢慢往金不换的赌馆走去。
                今日之事像是在他心中压了块巨石,他想找人倾诉,人选却没有几个。他若是把这件事告诉了杨卓,对方恐怕会和他一样承上这样沉重的担子;孙雯晴和郭天天都太小,说了也听不懂;李暮远是外人。剩下的便只有陆石戚。
                过了子时尹峰才拎着几坛酒返回帮会,推开正房的门却发现屋中空空荡荡。
                陆石戚也不是头一次夜不归宿了,尹峰摸着凉冰冰的床褥,一屁股坐在床边,闷头灌了口酒。
                只有这一次他迫切地想让陆石戚回来。他想知道陆石戚究竟身在何方,在做些什么,能不能让自己搭把手,就算不能至少也让他有个底、知道对方此时此刻是安全的。
                尹峰越想越不安,忍不住走到杨卓房前敲了几下门。过了许久屋中才亮起灯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和脚步声不断靠近,随着一声呵欠停在了门前。
                “什么事?”杨卓抹了把脸,睡眼惺忪地看着他。
                “今天你看见十七没?”
                他问得十分急躁,杨卓闻言顿了顿,似乎花了点时间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不耐烦道:“他又不是头一次没影了……大晚上你找什么人?”
                尹峰本想解释,张了张口却不知怎么开头,干脆折身返回屋中。
                杨卓站在门口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又拎着打狗棒出来,忙用长枪将人拦下。“你去哪儿?”
                “随便走走。”
                对方看出他的烦躁,将枪头往回收了几分,无奈道:“我不是挑拨你俩的关系——陆石戚大概是真心待你的,但他不是你能圈在家里的那种人。他想做什么一定会去做,况且连你都捉不住他,龙门还有谁能为难得了他?”
                尹峰皱眉道:“你忘了他中了追命箭那次?”
                杨卓哑然,过了一会儿又说:“现在他有这里可回,谅对方胆子再大也不敢擅闯我们帮会,只要他能撑到回来,应该不会再出现上次那种状况……”
                尹峰觉得在这个话题上同对方多说无益,抱起石桌上的酒坛子走出了内院。


                IP属地:北京33楼2016-05-06 07: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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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三天后的深夜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才回来。
                  陆石戚从窗口翻进屋中,动作轻得几乎没有一点声息。对方走到床边见他已经躺下,便轻手轻脚地除了衣物,掀开被窝找了个不会碰到他的角落蜷缩起来。
                  尹峰前些日的焦虑已经累积到一个顶点,现在反而十分平静,默不作声地看着对方的一举一动。直到陆石戚准备入睡,他突然暴起将对方揪倒在身下,锁住四肢劈头盖脸地亲了下去。
                  陆石戚下意识挣了两下,很快放松身体随着他去了。尹峰头一次如此粗暴地攻城略地,吸得对方在他怀中一阵阵发颤,最后忍不住发出几声抗拒的鼻音。
                  过了许久他才放开陆石戚,用拇指搓`揉着那被自己碾得红肿发热的下唇,低声问:“你这几天去哪儿了?”
                  陆石戚还在大口喘着气,用胳膊将他顶开些许,似乎不打算回答。
                  这样的反应也在尹峰意料之中,于是他重新躺回床上,用手指轻轻梳理起眼前波浪般的黑发。手指甫一插进发丛间,他忽然发现对方的头发仍泛着潮气,像是刚清洗完不久。尹峰又将鼻子伸到陆石戚颈后嗅了嗅,确认对方的确是刚刚做过彻底的清洗,身上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气味。
                  通常陆石戚在杀人之后才会如此彻底地将自己清理一番,以免将血腥味残留在身上被人发觉。尹峰不禁拧紧了眉头,开春以来陆石戚再没揭过龙门的悬赏榜,这次又是为了什么杀人?
                  他知道事关工作自己不可能撬得开陆石戚的口,于是拈着对方的一缕黑发贴上去,舔咬着陆石戚的耳垂道:“你整整四天音讯全无,我有些担心。”
                  陆石戚被他弄得心烦意乱又实在疲惫,只得将手伸进他的底`裤狠狠捏了一把,“你让开点儿,我帮你弄出来。”
                  尹峰忙攥住对方手腕。“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这是什么意思?”陆石戚捋了一把他半硬的命根,那东西迅速挺立起来。
                  “……你先放开。”
                  陆石戚轻哼一声,还是依言照做了。
                  他从对方身上撑起来伸手去捞床边的酒坛,陆石戚不明所以地跟着坐起。他见状拾起被子给对方披上,这才低声道:“能陪我聊聊么。”
                  陆石戚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下床取了两个酒盏,将其中一只塞进尹峰手中。“睡前少喝点。说吧。”
                  尹峰接过酒盏,心底仿佛有一块地方莫名一软。他在黑暗中看着陆石戚的轮廓,忍不住将人揽在臂弯间。“我在恶人谷有位故人,原本是藏剑山庄的小公子,因为一些事不得不逃离山庄,最后入了恶人谷。”
                  陆石戚替两人斟满酒,心不在焉地问:“然后呢?”
                  “此人武功极高,头脑也好,很快就做了昆仑的指挥。阵营之中人心难测,若想上位必是踩着别人的尸体,所以他谷内的仇家不少,但此人武功实在太高,始终没人能动得了他。直到有一日,沈眠风突然冲上门将他带走,宣布他是浩气的奸细。我和杨卓替他求情,被连贬两阶。”
                  尹峰顿了顿,低头看着酒盏,沉声道:“最后我那故人被沈眠风剥了皮,人皮悬在飞沙关城楼上。”
                  不知何时陆石戚整个人都僵住了,一杯酒悬在空中,迟迟未递到嘴边。
                  尹峰举起酒盏一饮而尽,觉得不过瘾又拎起酒坛直接灌了两口,才擦净嘴角的残液道:“但我知道他绝不是浩气盟的奸细。他当初之所以离开藏剑是因为喜欢上了霸刀山庄的一位姑娘,那姑娘身处浩气盟高层,他与其他浩气的追求者争风吃醋,在比武中连杀三人。浩气碍于藏剑山庄的脸面没有公开缉拿,私下却是去藏剑要人了。他连夜逃离山庄前往恶人谷,王遗风亲自收留了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浩气的奸细。”
                  “我知道当年有人向沈眠风告密陷害于他,而且连证据都准备周全了。但我除了替他向沈眠风求情、在他死后偷偷摘了他的人皮藏起来,这些年什么也没为他做。”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渐渐透出几分喑哑。
                  “这些年有人一直在找他,掘地三尺地要挖出当年的真相来。前几天我带她去了故人的埋骨之处,她对着墓碑哭了整整一个时辰。十七,你知道当时我在想什么吗。”
                  陆石戚在黑暗中沉默许久,连手中的酒倾出来半盏都浑然不觉。
                  他将对方彻底环在怀中,下颌轻轻搁在那人光洁的额头上。“如果有一天你消失了,我是不是也会变得和她一样。”
                  TBC


                  IP属地:北京34楼2016-05-06 0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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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夫人走后陆石戚依然留在屋中,就着剩下那大半壶酒自酌自饮。
                    今日与慕夫人一遇,虽不在他意料之中,却也是迟早会发生的事。即便他没将当年的实情全盘托出,今天给慕夫人指明了方向,对方也必定会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悉数查出。
                    思及此处,陆石戚的心渐渐沉了下来。如若真是这样,恐怕自己又重蹈了当年的覆辙。
                    三年前的某日,叶咒找到陆石戚,开了惊人的高价让他去调查恶人谷十大恶人之一的沈眠风。
                    陆石戚原本以为对方就是想挖挖沈眠风的黑料穿个小鞋,于是精心准备一番后在恶人谷潜伏起来。他不分昼夜地跟着沈眠风,又将与沈眠风有接触的人仔细调查了一圈,没想到一月下来却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是时朝廷动荡,安禄山坐镇幽州渐渐势大。沈眠风见情势有变,竟开始暗中笼络恶人谷众、谋划起投奔狼牙军一事。
                    陆石戚当即意识到此事的危险性,将收集到的证据加了一倍的价格卖给叶咒,随后金盆洗手逃往江南。他隐姓埋名地在扬州城外的深山里躲了两三个月,直到补给耗尽才重新在光天化日之抛头露面。
                    当日陆石戚进扬州城采购完补给来到郊外的茶馆处喝茶,忽听说书人讲起半月前一宗震惊武林的惨案:沈眠风把一个极道魔尊剥了皮挂在飞沙关城楼上,宣称此人是浩气盟派驻进来的奸细。陆石戚闻言心里咯噔一声,叫来小二,塞了锭碎银问他死的那极道魔尊叫什么名字。小二把人名一报,他顿时知道事情败露了。
                    回去的路上陆石戚神志恍惚,一颗心差点从嗓子眼儿蹦出来。他知道叶咒死后沈眠风找到他是迟早的事,以沈眠风的残忍程度恐怕不会给自己个痛快,生平第一次被吓得夜不能寐。
                    陆石戚思前想后觉得这事儿靠自己是躲不过去了,好在当初把消息卖给叶咒时他留了个心眼,将沈眠风通外的证据拓了份底,于是他拿着证据连夜赶往浩气盟夜访翟季真。翟季真认为这个消息很重要,要拿着证据上报谢渊,作为交换条件他得以留在浩气盟。
                    一年前沈眠风又有所动作,引起了谢渊的警觉。翟季真同他交谈许久,说服他以身作饵,抓住沈眠风,因此制造了他被开出阵营的假相来。
                    陆石戚知道自己多活一日,沈眠风必不会放过他,他也不会放过沈眠风,只有将这人亲手除去他才能真正安心,但他又不想白白送死,于是出来的这一年多除了探听沈眠风的动向、不加掩饰地用陆石戚这个身份惹事拿赏,大多数时间还是潜伏在偏僻的地方等待时机。
                    慕夫人对叶咒的死耿耿于怀,认为是恶人谷中有人为了上位故意要陷害叶咒,向沈眠风如此告密。这三年来她一直试图找出那个陷害叶咒的人,却根本没想到叶咒的死并非恶人谷中其他人故意害他,而是沈眠风本人要杀他。
                    陆石戚亦没对任何人说过实话,以至于尹峰一直认为他的仇家就是悬赏榜上那些不断给他增加赏金的人。
                    然而现在他终于觉得自己不能再留在尹峰身边了。
                    他这个人什么都敢做,唯独不敢爱人。
                    亚米尔曾说他像一种鱼,浑身是刺,被碰一下就会像球一样鼓起来,谁也不敢碰他。小时候他觉得亚米尔是在编故事讽刺他,直到后来在中原闯荡时他才发现那种鱼真的存在,叫河鲀。
                    他知道亚米尔看人的眼光很准,自己的确浑身是刺,谁走近了都会被扎得千疮百孔,知难而退还有活路,执意亲近的最终会死相凄惨。
                    TBC


                    IP属地:北京36楼2016-05-06 0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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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北京40楼2016-05-08 1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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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潮后尹峰终于有心思琢磨陆石戚塞给自己的那只护符塞和当时说的那一番话,心中隐约生出些不安来。
                        他从身后抱着陆石戚,吻了吻对方的发鬓道:“十七,我们都是普通人,普通人一辈子是承不住太多事的。”
                        陆石戚软得如同一滩泥,躺了半晌才勉强翻过身来,权作没听见他刚才那句话一般反问:“你之前说的算数吗?”
                        尹峰只得道:“算数。”
                        “好,”对方微微伸了伸腰肢,“我只让你做一件事。无论谁向你问起我,把你知道的都说了,一点都不要瞒。”
                        他听罢脸色顿时一沉。“你这是什么意思?那么多人寻你的仇,我还要帮着他们不成?”
                        陆石戚的表情软下来,主动蹭到他怀中,低声道:“我有数。”
                        他被蹭得心痒,忙将人圈在怀里:“你要主动出手?”
                        陆石戚“嗯”了一声便不再撩他,静静蜷在他怀中似要睡去。
                        尹峰搂着对方,原先的睡意早已褪得一干二净。
                        陆石戚树敌颇多,他未曾过问过细节,但现在想来就连当时那个追杀陆石戚的唐门的雇主和这件事之后到底有没有被彻底解决他都一概不知,更何况对方身边其他潜在的威胁。
                        直到此时他才隐隐感觉自己之前对陆石戚的状况有些误解。对方似乎并非如杨卓所说是因为被浩气盟开除阵营才来的龙门,而是在躲什么人。
                        旧督军府的正房里折腾了半宿,整个后院没睡的人都能听见。
                        好不容易等到那对冤家消停下来,李暮远终于睡了一个多时辰,却又有点想起夜。
                        他磨蹭半晌才打着呵欠下了床,刚刚摸到灯边,忽然感觉背后传来一丝凉气,一个锋利的硬物抵上了自己的背心。
                        “陆兄有话好说,何必动刀呢。”
                        他不为所动地将油灯点燃,仿佛指在背心的不是弯刀而是根扫帚。
                        那人往光亮处挪了几步,面色阴沉,一双异色瞳中杀气重重。“你是沈眠风的人还是慕轻烟的人。”
                        “我要是沈眠风的人,你可还能活到现在?”他笑了笑,转过身来。
                        陆石戚略微沉吟,收起了弯刀,投向他的目光冷冽依旧。“你一年来在尹峰这儿做什么。”
                        李暮远拉开两张木凳,示意对方可以坐下。“慕夫人觉得关于叶咒的死尹峰可能知道点什么。当年那事有嫌疑的人太多,她一个个拜访不过来,便让我先过来看看。没想倒是找到了叶咒的埋骨之处。”
                        “然后你发现了我?”陆石戚丝毫没有就坐的意思,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你是怎么知道我和叶咒的关系的?”
                        他见状也不勉强,径自倒了杯冷茶道:“你可能没有印象了,当年我在恶人谷是见过你的。”
                        “你怎么记得是我?”陆石戚心下微惊。
                        他抬头打量着对方的脸,摸着下颌微微一笑:“你虽然精心做了易容,身高也做了手脚,但这双异色瞳实在有些好认。我本没想到陆石戚就是你,不过现在看来恐怕这也只是你的身份之一罢。”
                        陆石戚眉头一挑,“那你又是如何推断出我和叶咒的关系。”
                        李暮远喝了口茶,慢条斯理道:“叶咒那件事发生之前两个月,你的上一个身份,石长生,死了。尸体遭毁,面目全非,上报之人仅凭令牌和武器判断的身份。原本我也没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但那天院中与你一见,我忽然就想起了这么一个人。如果此人是浩气奸细或仅仅是想出谷,实在没必要如此大费周章制造假死来干干净净地收尾,加上消失的时间又有些巧合,你的嫌疑实在不小。”他抬头端详陆石戚一会儿,忽然又笑了起来。“慕夫人似乎并未为难于你,看来是友非敌了。得罪,得罪。”
                        对方却未将他最后一句话放进心里去,似是仔细咀嚼了一番方才他透出的信息,才沉声道:“所以沈眠风在找我,也是真的了?”
                        “不错。”他点了点头,“不过我最近一次拿到谷中的消息时,沈眠风应当还不知道陆石戚就是石长生。只是这消息也有一段时日了,陆兄还是小心些好。”
                        陆石戚微微颔首:“多谢。”话音未落,转瞬便消失在阴影中。
                        李暮远看着对方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手中的茶碗,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原本只想起个夜,现在喝了这东西,恐怕是要拉肚子了。”
                        TBC


                        IP属地:北京41楼2016-05-08 1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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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北京44楼2016-05-09 0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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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尹峰睁眼时天边微微泛白。他觉得头昏脑涨,便爬起来去桌边给自己倒水。
                            尹峰抓起陶罐,却丝毫使不上力,眼看着陶罐啪地一声摔到地上碎成几瓣。他正愣着,院子另一端的杨卓已经听到声音推门而入。
                            “怎么了?”杨卓低头看了眼地上,用脚将碎片拨到不碍事的地方。
                            尹峰见对方手里抓着盏灯,揉着太阳穴道:“你怎么起的这么早。”
                            杨卓闻言神色古怪,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这才回道:“现在是未时。”
                            尹峰一愣,猛地站起身来。他步子还没迈出去,一阵眩晕猝不及防地袭上头,眼前一黑又跌坐回去。杨卓手疾眼快地搀了一把,“这是怎么了?”尹峰一时没缓过来,只能瘫在床上喘气。杨卓以为他要喝水,将他拖回床上,转身去其他屋里拿水,却被尹峰拽住。
                            “十七呢?”尹峰问。
                            “不知道。昨晚你俩不是那什么了整夜?”杨卓比了个猥琐的手势。
                            尹峰一颗心沉到了底,推开杨卓便要起床,被杨卓按了回去。“干什么你,年纪不小了悠着点儿,你家小十七也够猛的……”
                            尹峰吼道:“滚开,十七他妈跑了!”
                            “啊?”杨卓一脸茫然。
                            尹峰用尽全身力气抓住杨卓的领子,把自己从床上拽起来,抵着杨卓的额头低吼道:“陆石戚怕仇家找到咱们门上,他妈一个人跑了!”
                            TBC


                            IP属地:北京45楼2016-05-09 0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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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
                              陆石戚与唐星焚六年未见,对方办事的效率还是一如既往。他还在赶往黑龙沼的路上,唐星焚的弩箭就已经钉在了他借宿的农家的廊柱上。
                              陆石戚拆下弩箭掂了掂,感觉重量比看起来的要轻上许多,于是将箭头一把拔下,箭杆果然是中空的。他从里面倒出一张字条来,揉成一团迅速塞入怀中,然后走回屋中。
                              陆石戚正要将弩箭折断扔进炉膛里,忽然注意到箭杆上几处不同寻常的划痕。这个位置的划痕他从前从未见过,像是什么机关射出的。他不禁想起唐星焚以前用来联络的机关小猪,看来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对方又做出了什么新玩意儿。
                              唐星焚专修天罗诡道,在用毒和机关方面的造诣深不可测,这些年陆石戚走南闯北,竟没见过比他更擅此道之人。
                              十一年前唐星焚就已经是巴蜀地区杀手行里最有名的猎头之一,对方抽的佣金虽比其他猎头高一成,但每单的报酬都很客观。当年他才十四岁,主动找上唐星焚希望接单子糊口。不同于其他猎头对自己不屑一顾的态度,唐星焚只一眼就认定他是个好苗子。为了让他能接价位更高的单子,唐星焚还教会了他用毒,帮他设计了身上这些小机关——当然,这些都不是免费的。
                              两人合作五年,陆石戚成了唐星焚手头赚钱最多的杀手,对方也从他身上捞到了上万两银子。直到遇见叶咒,他才断了同唐星焚的联系。
                              陆石戚将箭杆撅成小段丢进炉膛中焚毁,然后借着火光阅读起那张字条。唐星焚道他已找来两人,一个出身唐门擅长布置陷阱,另一个无门无派,是个剑客。唐星焚又说二人分散在蜀地,从双方回信那日算起还需六日才能分别赶到黑龙沼,希望他在此期间谨慎行事。
                              陆石戚读完,将字条一并丢入炉膛烧掉。
                              他不知道沈眠风会派出多少人手来杀自己,也不知道浩气那边是否已收到自己的求援,只好做着孤军奋战的最坏打算。黑龙沼雨林茂密,瘴气弥漫,他可以利用地形和迷雾做掩护,以一敌十不是难事。而且当地天一教与五毒势力盘根错节,沈眠风不敢放火烧林,行动也有所顾忌。
                              陆石戚在黑龙沼潜伏了六日,发现有外人渐渐在此地聚集,同时也终于与唐星焚信中所说二人会合。
                              他在抵达黑龙沼的前一站已将钱与唐星焚结清。这些钱一部分被唐星焚付给两人作定金,另一部分由对方扣作尾款,事成之后再交给二人。
                              唐星焚找来的那唐门有些眼熟,可能从前合作过;剑客倒是个无名的新人,态度十分敬业。陆石戚隐去沈眠风的身份,将可能遭遇的状况与危险向二人述说一番,三人一起制定起迎敌的计划来。
                              陆石戚知道沈眠风的探子这些日恐怕也摸清了自己的底细,只要出门就能将人引出来。于是当天他在明处,那两人在暗处,就这样往龙心泽走去。
                              三人进了密林之后迅速照计划散开。陆石戚直接隐身跳上了树枝,一直跟在他身后那些人见状只得追进密林,分散开来网状搜索。
                              陆石戚在树枝上观察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有三名恶人谷弟子靠近。他耐心地等到最后一人走到正下方,才甩出锁链将那人吊至半空。
                              陆石戚悄无声息地从树枝上跳下来,手起刀落,没了头的尸首便从铁链中坠了下去。
                              另两人听闻身后传来一声闷响,立刻回头查看情况。然而密林中瘴气弥漫,二人一时看不清楚,只好向回走了几步。这时唐门埋在下面的毒刹已经启动,不一会儿二人就面色紫黑、口吐白沫,躺倒在无头尸外五尺之处。
                              从正午到接近日落两个多时辰之间,密林中惨叫声此起彼伏。陆石戚粗算了一下,沈眠风这次派来了三十多个人,死在自己手上的已有八个,他在林中陆续发现的尸体还有十二具,也就是说林中大约还有十人左右。
                              唐门原先在密林中设置的陷阱已被触发得差不多,接下来就不属于对方的工作范畴了。至于那剑客此时身在何方他全无头绪,剩下的只能自行处理。
                              陆石戚在密林中走了两个多时辰,足迹似乎被沈眠风的人追踪到,那些散落在密林各处的人开始向他所在的方向靠拢。朝他靠近的人影越来越多,渐渐将他包围其中,堵死了他出林的退路,于是陆石戚咬了咬牙,将撤离路线改为沿河而行。
                              河道尽头是一处断崖,湍急的河水自崖边坠下落入山谷中的深潭,任何东西都可能在瀑布下的巨石上撞成齑粉。这本是一条绝路,但陆石戚别无选择,只能背水一战。
                              他加快脚步向前赶路,然而明教的轻功在茂密的树林间不便施展,一路下来他与追兵的距离渐渐缩短,待到从雨林中穿出时身后的追兵已悉数赶到。
                              陆石戚被围堵在一片空地中央,一边举刀护在身前,一边背对断崖慢慢后退,直到后背抵上一块巨石才停下。
                              正在此时,树林间传来一个阴惨惨的声音。
                              “你倒是能躲,让我一通好找。”
                              那声音嘶哑低沉,如同生锈的铁锯在木板上刮擦一般刺耳难忍。
                              陆石戚握刀的十指瞬间僵住。他听出这是沈眠风本人的声音,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
                              沈眠风自树林中走出,手里还提着什么东西。对方看见他,嘴角一咧,脸上的刺青便被牵动着扭曲起来,仿佛两条蠕动的黑蛇,显得格外阴森可怖。
                              “陆——石戚?”
                              对方将手里拎着的东西朝他丢来。那物在地上骨碌碌地滚了几圈停在他身前二尺处,陆石戚低头瞥了一眼,竟是自己雇佣的那位无名剑客的头。
                              他的双刀架着进攻的姿势,手心却已渗出一层冷汗。当年在恶人谷中,他不分昼夜地盯了这张脸整整一个月,对方身上的每一处纹路都记得清清楚楚,然而此时与沈眠风正面相对,却仍有一种止不住的寒意自心底蔓延开来。
                              沈眠风见状,“嘿嘿”低笑两声,慢条斯理地开了口。
                              “那藏剑少爷能耐不小,还养着这么个吃浩气粮草的小东西。早知道有你在,我都不用费力气去弄什么通敌的证据了。”
                              他眉头低压,冷冷回道:“当年我不在浩气盟。”
                              “啧啧。”沈眠风咂咂嘴,充耳不闻地继续道:“可惜呀可惜,慕轻烟对他那么死心塌地,却不知道他房里还藏着个明教来的小男娼。我看他把你这身子骨调教得挺灵活,床上没少下功夫吧?”
                              陆石戚闻言胸中蓦地窜起一股无名怒火。“少他妈污蔑叶咒,他与我是清清白白的朋友关系。”
                              “哎呀?尹峰的床你都爬了,却没爬叶咒的床?”沈眠风故作惊讶貌。
                              “枫华谷一役时你连丐帮都敢卖,如今这些丑事快东窗事发了你还不敢拿恶人谷的情报换安禄山身边一席之位?”他反唇相讥。
                              沈眠风眼中闪过杀意,面上却“啪”、“啪”、“啪”地鼓起掌来。“不错,不错。脾气不小,勇气可嘉。你还知道些什么?”
                              “你的那堆破事,别人想听多少我就能讲多少。”
                              沈眠风举起铁勾爪,在另一只手的护臂上蹭了蹭,发出尖锐刺耳的摩擦声,这才低低笑道:“那要看你有没有机会再开口了。”
                              话音刚落,他身边几名手下已挥刀向陆石戚冲去。
                              几人甫一动作陆石戚就没了踪影,沈眠风沉声道:“暗尘弥撒。都回来。”
                              那几人闻言开始回撤。沈眠风将内力凝聚在脚下,一招天下无狗正要使出,却听见最远处的手下惨叫一声,转瞬已化作两截尸身。其余人见状迅速将沈眠风围在中央,面朝圈外举刀结阵。
                              陆石戚只在空中一闪便再度消失,剩下几人忙环顾四周寻找着他的踪迹,然而天光渐暗,茫茫暮色之中连地面的脚印也无法看清。
                              其中一人心生焦躁,动作松懈了几分。他忽然听见背后传来一声冷笑,还未来得及回头,只觉颈上一凉,视野中的景物开始飞速上升,下一刻竟与自己穿着木屐的双脚平视,这才知道自己已经身首异处。
                              陆石戚彻底现了身,边打边撤,逐渐将人带离沈眠风身畔。沈眠风的手下也并非等闲之辈,连失两员之后仍保持着完好的阵型,迅速将他围在其中。陆石戚心中暗笑,世人都道焚影圣诀杀人于无形、是刺客的心法,却不知这套心法的武功最擅长以寡敌多。他将两柄弯刀接在一起,在空中画了个满圆,一股炙热的光焰突然自刀锋处炸开,周围的人顿时被掀飞一片,躺在地上呻吟不止。
                              沈眠风自始至终负手而立,此时终于开口道:“你们先退下吧。”
                              还能站起身来的人忙拾起武器,连滚带爬地退至一旁。
                              陆石戚也将双刀暂收到身后,瞥了眼散落一地的血泊残肢,淡淡问:“你觉得现在杀了我能有多大用?”
                              沈眠风摸着下颌,阴恻恻地打量着他。“说得也是。我应该把你捉回去好好陪你玩上一玩,再看看你还有什么同伙也一起邀来。要是恶人谷那套让你玩的不尽兴,我还有些私人订制的小玩意儿,不如一起试试?”说罢又森然笑了起来。
                              陆石戚也学着沈眠风的语气打趣道:“同伙没有,知情人却是有几个。你若请得动,我倒是愿意和他们一起去你们谷中做客。”
                              沈眠风听罢,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你把这事告诉了谁?”
                              陆石戚笑道:“你说呢。”
                              沈眠风脸上的刺青顿时变成一尾被叉中的鱼,随着面部肌肉的拧动而挣扎起来。陆石戚见到他的反应,心中畅快无比。
                              沈眠风的表情很快又归于平静,不怀好意地咧嘴一笑:“可你终究只是一颗弃子。自你出龙门来将近一月,向浩气求助的密信也发了几封,谢渊可曾关心过此事?这一路可有人协助于你?你今日即将葬身于此,浩气驻地不过在三十里开外,这般‘孤立无援’的滋味儿可是好受?”
                              陆石戚明知这是沈眠风在用话扰乱自己心神,却还是被戳到了痛处。
                              “我的死活关谢渊屁事。我入浩气盟既不是为了匡正除恶也不是为了替叶咒报仇,我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要你死。所以是棋子如何?弃子又如何?”
                              他竭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攥在刀柄上的十指越收越紧,直捏得骨节处泛出青白。
                              “明尊在上,世间有魔尘坌染,就必有圣火将之濯洗,还世人一片净土。即便此人不是我,也总有人会做。你若不嫌命长,可以慢慢等着。”
                              沈眠风脸上阴晴变幻了好一阵,忽然仰天大笑起来。
                              对方举起勾爪,终于摆出进战的姿势,哑声嘶笑道:“好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明教。我本想看你和我的属下们多玩一会儿,不过既然你一心求仁,我就送你一程。”


                              IP属地:北京54楼2016-05-11 1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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