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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初发】160629#改文*江山为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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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角带入均是个人喜好,与真人无关,不喜勿喷


1楼2016-06-29 15:01回复
    人物海报






    2楼2016-06-29 1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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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为聘/吾皇万岁万万岁》作者:行烟烟
      简介:
      这是一部帝王的彪悍成长史,也是一部奸佞的另类求爱史。
      霍大人。
      朝中上下人人畏恶的霍大人。
      当年因成为首个能入翰林院的女进士而闻名全天下的——霍大人。
      希意谀上的霍大人,苛酷阴狠的霍大人,无人肯娶的霍大人……她在龙座下不动声色地望了那人这么多年,终得他侧身转头,回望向她。
      金色殿柱上凤舞龙腾,他的声音略显孤冷:“可曾害怕过后世史官会如何写你?”
      她这才挪开目光,低头,微微笑曰:“惟恐上不得流芳千古,臣何惧遗臭万年……愿只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3楼2016-06-29 15: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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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第一次发帖,一定不会弃坑。文都改好了,就是要做图,可能会比较慢,楼主ps新手,望大家见谅!!!一天至少一更,暑假之内能完结


        来自Android客户端9楼2016-06-30 08: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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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补一张第二章的图


          10楼2016-06-30 1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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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武汉被水围困中,停电断水


            来自Android客户端27楼2016-07-06 1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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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9楼2016-07-13 14: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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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十三 传胪(上)
                 大殿朱门紧闭,内中宫灯色暧,一室静得出奇。
                  太阳升了又落,殿砖之上一片斑驳灰影,细密的花纹,边缘模糊,如春日里多般压抑的情。
                  他坐着,一动不动地望着这些素衣素妆的女子们。
                  都是这么的年轻,这么的充满朝气,可她们究竟知不知道,真正的朝堂是个什么样子?
                  不少女子搁下手中的笔,取出凌晨时分在殿外丹陛下祗候时领的宫饼,在位子上静静地吃了起来。
                  唯独她一直垂着头,悬腕挥笔,墨点白宣,背脊竖得笔直,好似一点都不知累。
                  眼底墨色浓郁,下笔如飞,红线直格中字迹工整,左手边上的裱金题纸已摞起一薄叠。
                  一片红唇纤眉素颜中,他的目光渐渐移向她,看她眼睫不自禁地上下轻掀,看她额角碎发挡了眉梢,看她脸上一副极其投入认真的神色,看她倾心在写这一篇文章。
                  周围数个女子吃了东西,又重新开始写策论。
                  就只有她身边的那一包宫饼,仍是完好如初,动也未动。
                  他察觉到她的与众不同之处,身子一斜,索性横臂撑了下巴,凝神盯着她打量。
                  脑中回忆起那一日在冲州城北的黄土官道上,破庙一座,素衣一人,双眼执拗而坚定地望着他,竟然开口问他,他贵姓,他名什。
                  他自生来至今,还从未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
                旁人只看见他风光无限,却哪懂他肩头重担究竟有多沉,为君难,为君难不可道。
                  便是可道,却也无人道。
                  ……
                  “殿下?”
                  身旁光禄寺的官吏见他盯着一个女子出神,不由在他耳侧低唤了一声。
                  他幡然回神,知自己失态,不由皱眉,又抬眼望了她一下,却恰触上她探过来的目光。
                  犹是同那一日一样的清湛目光。
                  他不动声色地挪开眼,望向殿角一侧,目光沿殿晃过与座众人,然后才收回来。
                  她看起来这么年轻,至多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一张脸庞单纯清秀,可却敢于在进士科州试上违例作论,同他以往见过的女子有着太大的差别。
                  可她违例又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微微阖眸,又想起数日前古钦在礼部贡院里对他说的话。
                  是没想到,短短数日间她竟能结识王语嫣,而王语嫣竟也肯为她去古钦府上投帖。
                  可见她的确是有与众不同之处的。
                  大红色的烛液滴了下来,火一样的色泽,血一样的触目。
                  再抬眼时,却发现她仍然在望着他。
                  他两眼一黑,没料到她会如此胆大。
                  她触上他微凛的目光,一下子便错开了眼。
                  但纵是如此,他依然看清了她双眼中那忽闪忽暗的期冀之色。
                  她是在渴望些什么?
                  功名还是官禄?
                  那张光洁的桌案上整整齐齐地摆着一摞裱金题纸,她的笔墨均已收好,旁边的那包宫饼仍是未吃。
                  有礼部官吏也看见了,走过去低语询问,见她已全部答完,不禁吃惊,然而按例不得提前离场,便让她就这么坐着,等日落时分再与旁人一道退殿。
                  他看清,脸色又是一变。就见她微低了头,看着自己面前的桌案,神色专注,久久不动,也不知在想什么。
                  这女子……
                  倒也有趣。
                  ·
                  夜已深,东宫外阁里仍是灯火通明。
                  数名翰林院大学士与礼部主事者都在长案前忙碌,将殿试题纸按姓氏整理好,有翰林院的经筵侍讲一份份地捧来他身前,高声将其上策论文章读出来。
                  他坐在案后,一边翻阅着两省递来的奏折,一边听人念那些策论,良久才收了散落一案的折子,抬眼道:“拿来,我自己看。”
                  立即有人将厚厚的策论卷子搬到他面前案上。
                  他伸手翻了两下,抬头:“小雅姓的可在这里面?”
                  “殿下稍等。”那人回身,又搬了一摞来,恭敬地放下,从中抽出一份来呈给他:“此为霍成君的策论文章。”
                  他瞥了那人一眼,嘴唇微动,刚想说他不是要霍成君的,却又想起此次殿试中姓小雅的只有她一人,不由眉冷,僵着脸接过了那人递来的一摞题纸,哗啦一下摊在案上,目光扫了过去。
                  “为君难,为臣更不易。
                  臣尝闻人言,若吾身可济民,吾不所惜也。
                  此所以吾朝得以开边而享天下、四海归一也。
                  ……”
                  他没有看下去,目光只留在那一句话上,逐渐变得炙热起来。
                  ——臣尝闻人言,若吾身可济民,吾不所惜也。
                  她是听谁说了这句话?
                  他定了定神,才继续往后看下去。
                  一张连一张的裱金题纸上,一个个傲挺的小楷连成一文恢宏之象,令他不由拊掌暗叹。
                  从来才学之人多狷介,他何曾见过似她这样的女子。
                  又想起宝和殿中,她在座上抬头看向他的目光,和她后来盯着书案的专注神情。
                  她心里所想的到底是些什么?
                  她到底图的是什么?
                  他想了片刻,方握起笔,蘸了朱墨,在她的题纸右上角处勾了一记,然后转身叫人来,道:“鼎甲三人与二甲七人最迟后日须得选定,然点谁为一甲进士第一人及第,则待小传胪后由我亲定。”
                  礼部官吏闻言极是愕然,继而犹豫道:“一甲第一人若是不定,小传胪时殿下欲依何顺序召见此十名贡士?”
                  他扬眉:“二甲七人即按名次,至于鼎甲三人,”略微一顿,“尔等随意,但将霍成君放在最后传见便可。”



                31楼2016-07-13 14: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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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9楼2016-07-13 1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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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四十七 心(中)
                      夜色如墨,东宫外的长道上有人快步急行。
                      离殿门不远处传来一声清脆的震鞭之声,一人一马逆着宫灯之光,倏然而至。
                      劲峭的身形微动,弓剑长影轻晃,翻身欲下。
                      长道上急急在走的人看清,赶忙叫道:“殿下!”然后便小步跑了过去,“殿下去了哪里,让小的好找!”
                      神卫军至麾校尉李逍遥今日奉旨入宫谒上,太子日落时分与其共赴殿前司校场习阅弓剑,天初黑时李逍遥谢辞出宫,而太子却没直回东宫,东宫一众属吏们皆不知他去了哪里。
                      陵越人在马上一斜,看清来者面上焦急神色,不由又坐正回鞍,皱眉道:“何事如此慌张?”
                      小黄门道:“半个时辰前王太傅府上来人至宫门传报殿下,说是门下省左司谏霍大人出事儿了。”
                      身后殿前悬着的宫灯亮目刺眼,他逆着那光,五官模糊不清,仅留一脸寒朦夜色,许久才慢慢道:“霍成君人可安好?”
                      未问为何是王无尘府上之人来报,也未问这皇城地界是出了什么事能让王府不顾避嫌而深夜来报,只是问——她人是不是还好。
                      小黄门拾袖一擦汗,声音轻下来:“王府来人只说了大概,小的也急着没细问霍大人情形,就赶忙来寻殿下了。只是看王府那人神色尚安,想来霍大人并无大碍。”
                      陵越听清,直身催马上前,声音隐隐透寒:“是因何事?”说着,右手已探去取了本已收起的马鞭,屈指攥起。
                      人转马动,侧脸微现,那宫灯晕光斜扑过来,映亮了他的半张脸,平静无惊,甚是冷峻。
                      小黄门似是有些开口难言,踯躅了片刻才上前,踮脚凑高了些,待他倾身而下,才在他耳边低声飞快地说了几句。
                      最后一字尾音未落,空中便响起一声令人胆寒的震鞭之音,下一瞬黑骏已如利箭一般冲了出去,长鬃一抖划过夜色,徒留一地月光清辉。
                      男子低沉狠戾的斥马之声自前方传来,小黄门浑身一抖,连忙回身往禁中外的皇城司走去。
                      过横门,马儿四蹄狂尥震地,鞭催愈急,宣德楼前宫门处的守卫躲闪不及,险些被这一人一马掀翻在地。
                      长长御街一路冷清,铁蹄踏地声愈发凛人,疾驰之影一刻不停,直直冲过宫城北阙门,直往城东王府奔去。
                      夜里寒露凝了眉梢,凉意层层渗下去,心头满是霜色。
                      一路而去脑中只有她那双清湛无杂的眼。
                      马儿急行,腰间冷剑嗡嗡在颤,缰攥愈紧,鞭震愈急,恨不能下一瞬便可以看见她。
                      王府高楣在前,一院皆亮,门外小厮看见他驭马驰来,忙上前接驾,又有人入府去禀。
                      陵越不顾勒缰,马儿仍未减停时人便已纵身跃下,横踏几步进了王府,开口问人时语气却是异常平静:“人在哪里?”
                      小厮答:“在大小姐屋子里。”
                      他走得飞快,冷不防一人从廊前拐角处急急走出,撞到了一起。
                      “殿下?”那人语气又惊又急,声音颇为熟悉。
                      他眸光直扫过去,见是李逍遥,脸色微变,“你怎么在此处?”
                      李逍遥侧身让路,同他一道往里面走,口中道:“非三五句能言,殿下还是先去看看霍大人罢。”
                      深宅内廊回道转,他却走得极为熟路,大步之下未几便到了王语嫣闺院外,就见王语嫣抱膝坐在一旁廊下,脸色颇暗。
                      她看见二人,马上站起身来,“殿下。”又看了看李逍遥,没多说话。
                      李逍遥停在外面不进。
                      陵越走了两步,却在门口顿住,伸手缓缓解了腰间挂剑,回身交给李逍遥,目光探向王语嫣,“……人可安好?”
                      王语嫣脸色愈发黑了些,眼中皆是怒气,半晌才道:“还算安好。”
                      他这才又望向李逍遥,“怎会被送来王府上?”
                      李逍遥挑眉,一副理所应当的神情:“臣出手救人时未考虑那么多,当时那情形,总不能送霍大人回女官公舍罢?”
                      陵越未语,才知果真是李逍遥救了她,可却不愿在此时多询详况,只是慢慢地抬手推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面甚是暖和,长长的香帐自上垂下,逶迤在地,轻飘飘的梅瓣纹样,柔美至极,却显凄清。
                      他站在门口,半晌未动,只是望着床上之人。
                      隔着纱帐看不太清,只见那纤瘦的身形被掩在薄被下,下巴尖摩挲着软绸,听见声音后,略有不安地动了一动。
                      随后那双眼便睁了开来,直直望向他。
                      他反手合门,向里面走过去,脸上漠不动色,可目光却始终没有从她身上挪开。
                      霍成君看着他一路走到床边,脸色亦是淡然,手从被子里抽出来,去掀帐子,“殿下。”
                      声音轻到不能再轻。
                      陵越仍是不言语,替她将纱帐撩起来,挂上床头两边垂钩,缓缓撩袍,坐在了床边。
                      她眼底洞亮,神色异常安然,又开口:“殿下忘了,君臣有别。”说着,便撑身而起,可才动了两下,手就被他蓦然压住。
                      “没忘。”他道,语气寒凉。
                      她低眼看了看他覆在她手上的大掌,胳膊忽然微微发颤,抬眼看去,就触上他那辨不明道不清的目光。
                      他盯着她,异色瞳底有火浅浅流过,怒气横涌,又搀杂着不忍怜惜。
                      她身上穿着王语嫣的衣裙,露在外面的脖颈上有刺眼的淤青痕迹,显是被人用力抓勒过;她的长发被高高束起,右耳根处红肿着,上过药,可却仍有血丝渗出。
                      她似是不知痛一般,看着他的双眼仍是清湛如常,微微扬唇,对他道:“臣无大碍,只是殿下让人带给臣的那个梅红木匣儿被弄丢了,臣还没来得及尝尝那些小食……”
                      话未说完,她便被他猛地拥入怀中。
                      她微喘,心中蓦起惊澜,下意识推拒,手刚抵上他胸前,身子便被他紧紧地一箍,再也动不得一寸。
                      他滚烫的唇息贴在她耳旁:“霍成君。”
                      她忽然泪涌。
                      可却抑住不出声,眼一垂,泪珠儿无声地落在他肩头。
                      手抵之处正是他的左胸,暖热,他的心跳沉稳有力,一下下敲击着她的掌心。
                      他抱着她,不松手。
                      就如十多年前的那一个雨夜,她浑身上下都在抖,蜷缩在他怀中不语不动,过了许久许久,终是怯泣出声。
                      他听见她抽噎,不由稍稍放开她一些,手移上去捧住她脑后,将她的头按在自己胸前。
                      长指穿过密束长发,触上她脑侧被撞后高高鼓起的一个肿块。
                      她闷哼,肩颈一颤,显然是痛极。
                      他马上放开手,侧眸就见她耳后血丝脸上红印,一刹间心火又窜,烧得他整个胸腔都火辣辣的疼,五脏六肺被层层燎过,血肉模糊。
                      多年来被道无情寡欲,似是今日方知,心长在身上,心是会痛。


                    66楼2016-07-17 13: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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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四十八 心(下)
                        他从未像这般主动拥抱过她。
                        可这一抱,却令她觉得这么多年来所图所想的不过就是这样的一个拥抱,温暖有力,坚硬悍然,足以让她倚靠放心。
                        他以为她会泪流不止,可她只小小抽噎了一阵儿,便埋了头在他胸前,湿漉漉的长睫微微垂下,呼吸也跟着淡下来,好似气力已尽。
                        这一夜她定是又惊又惧,想必是疲累非凡。
                        他一动不动地坐着,屈臂揽着她的腰,让她就这样靠在自己胸口睡过去,低眼注视着她状似恬静的脸庞。
                        一看见那触目的掌括指印,他心头的火苗就隐隐在跳。
                        露在衣裙外面的肌肤上尚有这么多的伤痕,他几乎可以想像得出来她之前是怎样被人欺侮的。
                        撑在床边的手不由自主地攥了攥。
                        还好,她没大碍。
                        否则……
                        她仿佛能感受到他的怒气,浅睡易醒,眼皮微微一动,又睁开了眼,一双黑眼仁儿仍透着水雾,望向他。
                        他慢慢把她放平,又替她掩上被子,“睡。”
                        她在头挨上软枕的时候蹙了蹙眉,他顿时明白他又碰到了她的伤,脸色不禁一黑,冲门外喝道:“来人!”
                        王语嫣推门进来,看见里面的情形,不由又往外退了半步,才低头道:“殿下。”
                        他横眉,“着人去宫里传御医。”
                        王语嫣一声不响地退了出去,轻轻掩上门。
                        霍成君伸手轻扯他的袖口,“殿下又何必为难王大人?”她转动身子,微笑道:“臣还没醒来时,王大人便找了郎中来瞧过了,”她又指了指床头放着的几个小药盒,“郎中说都是外伤,拿这些药捈抹几日便好了。”
                        他看见她微微带笑的脸,眉目愈发冷冽,一张脸黑到底,不语,探手去拿过那几个药盒,一一打开来,放在鼻下仔细闻过,紧锁的眉头才稍稍舒开些,挑了其中一个浅乳色的药膏,划指抹了一层,另一手去捧她的脸,然后一点点地抹在她的伤处。
                        药膏软凉,他的手指却极硬烫,虽是小心,可下手仍是不自知地有些重,她被他碰过的地方会痛,但却忍着未说,只是怔怔地望着他。
                        她知他一向认真专注,任是什么事情到他手中都会做到无人可比,可她却从没想过他会这么认真专注地……对待她。
                        他的脸色黑冷不豫,可看着她的目光却是温温漠漠,令她心跳逐渐加快,到最后脸色竟也泛红。
                        想起那一夜她对他袒露心迹时,他偏过头不看她的神色。
                        想起白日里她接到他命人送来的夜市小食时,心里那且惊且喜的感觉。
                        她尚未问过他心思究竟如何,便遭了此事;可她看着他此时的模样,突然觉得,有些事不是非要问了才能确认的。
                        就这样,也好。
                        他替她的脸、耳根和脖颈上的伤痕都抹了药,然后合上药盒盖子,拊掌于膝,定望了她半晌,才哑声道:“……可曾看清那些人?”
                        她闻言,脸色登时转寒。
                        心知他必不会轻饶那些人,更知他定是忍了许久才问出这句话,可她却是无言以告。
                        夜色那么黑,挣扎之时她还没来得及看清分毫便被打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已在王府里,连后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甚清楚。
                        半晌,她才摇了摇头。
                        他看出她目光复杂,可不知她心中在想什么,只当她是又想起那令人惊惧的事情,不由伸手抚了抚她的发,起身道:“这几日便留在王府里,待身子无恙了再入朝。”
                        但她神色镇定,不像是回想起不堪之事的模样,看他要走,又突然开口叫住他:“殿下。”
                        他回头,挑眉。
                        她半撑起身子,“殿下,臣有一请。”
                        他见她眼中水亮,就知她心头必又是盘算了些什么,不禁皱眉,不解她怎会在此时此刻还有心思一本正经地向他求请,于是冷眉冷眼地看了她半天,但终是不忍驳她,只道:“说。”
                        她的声音却凉下来,一字一句道:“臣请殿下准臣参审王奇一案。”
                        “荒唐!”他想也不想地便驳了她,脸色作怒。
                        且不说她现在一身伤痕,竟不多想想自己身子如何,单说王奇一案他已交由大理寺、刑部并御史台三司会审,又哪里容得门下省去参一脚!
                        她看他脸色变了,也不多言,只静静地一拢薄被,眼睫掀起又落,一脸苍淡之色。
                        纵是她再傻,也知今夜此事必与王奇一案有关——先前御史台侍御史严叟那封参劾她的折子被他压下不表,想必御史台的人私下定会议论太子对她恩宠过甚,而她这佞幸之名必也少不了;今日王奇又因她一封奏疏便被太子下了御史台狱,此事放在旁人眼中,定会以为又是因她擅谀所致。
                        那些东党朝臣们……
                        她想着想着,额角就开始痛起来。
                        她还是太天真,以为不与人恶争便可安然无事,却哪知她不蓄意害人,别人却不会因此而放过她。
                        说到底,此事必也是为了恐吓她而行——想来王奇一人还不值得东党因此事而报复她,不过是因风闻她颇受太子宠信而担心她日后会更加得势,所以想要使些手段让她知道知道厉害,莫要一日到晚只知希意谀上。
                        她脸色愈冷,手在被子里轻轻攥起。
                        若是要将她逼到这个份上,那便不要怪她不走为善之路。
                        她抬睫,看向他道:“殿下今夜来此必又是不掩而行,想来此时大内禁中人皆已知。御史台群吏已言臣受宠颇甚,臣这清誉以后哪里还找得回?”
                        他对上她的目光,语气不善:“你不满?”
                        她忽而一笑,柔声道:“臣怎会不满,臣只是……”纤眉微展,声音低下去:“臣只是觉得,既已背了这希意谀上、佞幸宠臣之名,殿下若不允臣所请,臣这一身伤也是白受了。”
                        他哑然,峻色一缓。
                        忽而,忽而有些想笑。
                        他知道她的小心思,更知她这是要耍小手段,可此时看着她这副模样,他竟再也驳不出口。
                        更何况,伤她之人罪不可恕。
                        他虽会背她彻查,却也知她会不甘。
                        既如此,也罢。
                        他斜眉侧眸,低声道:“允你。”
                        她抿唇,看着他推门出去,心底蓦然一颤。
                        是谁说过,久不见太子笑,殊不知太子笑亦慑人……
                        确是不虚。


                      67楼2016-07-17 13: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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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五十四 情(下)
                          霍成君愣而无言。
                          先听他道之前那夜的事情是魏明先派人干的已是微惊,谁料他又道连去年骑射大典上她被马摔伤一事也是魏明先干的——
                          她疾声道:“你何凭何据,竟敢污蔑太仆寺少卿魏明先?”
                          王奇略一迟疑,“前些日子魏少卿府上宴客,酒酣食足人熏醉,见无旁人,他一时说漏了嘴,才叫我听见的。”他低眼,“霍大人若要凭据,我也是拿不出的。我若非被霍大人逼到眼下这地步,当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将此事说出来的。”
                          霍成君只冷冷问:“我与魏明先无冤无仇,去年北苑骑射时我亦是刚入翰林院不久,连见都没见过他,他为何要蓄意害我?”
                          王奇脸色小变,看向她的目光微显古怪,“霍大人以为非得和魏少卿有仇才能使他加害于你?魏少卿向来以东党新贵自居,处事时时连古相都不请不问,刚愎自用之度无人可比。当初王太傅代太子奏请皇上着翰林院开一敕额给女子进士科一事便已让诸多东党朝臣们心生不快,而太子后来竟又逾例赐霍大人正六品修撰一职,更是让那些不愿女子为要密之官的守旧东党们心生异念。魏少卿此举非是要加害霍大人,实是做给太子看的。”
                          她面色阴晴不定,“魏明先视你为心腹之人、于此案上处处保你助你,你却三言两语便将他出卖得干干净净,倒要叫我如何相信你所言为真?”
                          王奇道:“霍大人前几天夜里遇难一事想必太子已是细查过了,霍大人何不去问问太子那事究竟是谁在后指使的,由是方知我所言绝不为虚。”
                          霍成君凝神片刻,忽而冷笑:“纵是你所言皆实,但你了无实证,空口白话又如何能作弹劾魏明先的证据?”
                          王奇连忙将身子撑起些,急道:“所以我之前才说,若是霍大人肯将我那青州大营一罪从供纸上抹了,我便告诉霍大人一件秘事!想要将魏明先弹劾减官,不必只求那二事的实证!”
                          她想了想,纤眉微扬,“我且先听听你有什么法子。”
                          他却踟躇不言。
                          霍成君见状,作势转身欲走,“也罢,魏少卿不过一介四品少卿,我又岂会真惧其势?”
                          王奇慌忙叫住她,“霍大人莫走,我说,我说。”他皱眉,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才道:“霍大人可知,魏少卿的母亲已于一个半月前去世,可他却匿丧不报,拒不回籍守制丁忧。”
                          此言一出,霍成君才是真的大惊失色。
                          论朝中祖制,在朝官员莫论品衔,逢父母之丧必当回籍丁忧三年,倘是匿不报丧,必当遭革职贬罚,绝无例外。
                          且革职事小,清名事大。举进士为官者哪一个不是多年饱读圣贤书之人?于丁忧一事上隐匿犯制,堪称大逆不道之举,足以令朝臣天下人耻而唾之,将来若想再次起复也是难上加难,直可谓是一事断送一生官命!
                          她如何能想到,魏明先竟会做出这种不孝欺君之举,而王奇竟会知道如此秘事!
                          王奇看她眼神遽变,这才苦笑一声,又道:“霍大人实是不知,我与魏少卿是同乡,又是同年举进士为官的,霍大人以为他在此案上处处助我是因视我为心腹之人,可他其实是怕我将此事说出去,而我原也想坐待他保,谁曾想太子竟会又让霍大人参审……”
                          霍成君一把捏住那供纸,冷言打断他道:“王大人怕是不知,我那一夜被人掌括触石以致脑侧受伤,近几日来耳朵一直都不好。王大人方才说了些什么,我是一个字也没听清。至于这青州大营月头银一罪,恕我难替王大人抹去,而王大人既已画押在上,就别怪我明日呈至三司堂前以供潘、刘、薛三位大人断案。”
                          王奇几不能信她会翻脸说出这些话,脸色煞然作白,“你……”一口血涌上喉头,整个人都开始发抖,“你今日对人苛酷如此,它日必将不得好死!”
                          她也未怒,竟是微笑:“说起来,我十年前便该‘不得好死’了,谁知上天眷顾,竟让我被人救了。如今这条命活来也并非是要为自己谋福,便是将来必将‘不得好死’又有何惧?”
                          王奇再也说不出一字,急急地喘着,隔了半扇牢门怨恨地望着她,身子忽而抽搐了两下,横倒在地,口吐白沫,不醒人事。
                          霍成君蹙眉,抬手招来狱吏处理,又叮嘱道定罪之前万不可让他出事,随后又将身后案上的纸尽数收了,然后才慢慢地走出台狱。
                          外面夜风清凉,伴着春末夏初特有的水香味道,将她身上的牢狱暗气一扫而光,裙摆翩然,发丝低绕,眼角眉梢间的冷厉之色也减了三分。
                          因知黄波正守着车驾在不远处等她,由是便也不多逗留,直出了御史台,往外走去。
                          待至门口时,忽闻右侧有人叫她:“霍大人。”
                          霍成君转头看过去,见那人正是曹京,不由有些惊喜,上前道:“怎么,今夜是曹大人在台值事?”
                          曹京微微笑了下,点头,道:“当初从门下省谏厅迁调御史台颇为匆忙,也没同霍大人打声招呼。”他将她打量一番,见她气色还好,好似放心了些,又笑道:“听闻霍大人出行已有钦赐四轮马车,还望将来能够在太子人前多替我美言几句。”
                          她脸色略红,不知他是认真的还是在说笑,忽而想起那日黄波所说曹京是奉了太子谕令才左迁侍御史一职的,又念及他不日前才上的那封参劾古钦结党不臣的弹章,不由敛了笑,轻声问道:“曹大人现如今是转而亲附太子了?”
                          曹京面有尴尬,一副不置可否的神色,又似有难言之隐,许久都没接话,待到里面有人唤他进去,才对她笑了笑,“有事先行,下次找机会好好一叙。”
                          霍成君却赶紧拦住他,道:“我不是要探你私事,只不过你连古相都参了一折,想必东党那边也不会再拉拢你,往后你除了亲附太子怕也没别的路可走。”她顿一顿,见四周近处无人,才又压低了声音道:“今夜刚巧有一事想请你帮忙,若你肯为,我保你不出一月便能升官。”
                          曹京止住步子,眉微锁,“何事?”
                          她声音愈发轻了,“太仆寺少卿魏明先隐匿母丧、不报朝廷。”
                          曹京大惊,“当真?”
                          霍成君点头,又道:“此事我会先传去让翰林院的老臣们知道,待翰林院清议声一起,你便以侍御史纠劾百官谬误之责写封弹章呈上去,到时御史台群吏必将群起而附之,不愁魏明先不被革职。”
                          曹京仍是惊然不已,半晌才道:“翰林院的人多也是东党的,你如何能让他们肯对魏明先发起斥议之潮?”
                          她低眉淡笑,“曹大人是不是忘了,我亦是翰林院出身。”她敛袖一揖,“怎么才能让翰林院的人开口,曹大人不必过虑,只消到时见机拟好弹章呈上去便是。”
                          曹京也是一揖,目光犹然失色。
                          霍成君欲走,却又回头补了句:“飞黄腾达之机便在此一回,曹大人不会和自己的官运过不去罢?”
                          曹京这才回过神来,慢慢地点了下头,目光在她脸上盘旋不去,口中道:“霍大人,在下此番可是信你了,倘若能真如霍大人所计,在下将来在朝中便跟着霍大人行事了。”
                          霍成君冲他笑笑,再不多言,返身朝御史台外阶前行去。
                          黄波遥遥看见她的身影,便斥马驾车迎了上去,“霍大人怎么去了这么久,下官就差冲进御史台找人了!”
                        她撩裙上车,脸上略有歉意,微笑道:“还得麻烦黄侍卫,再陪我去趟翰林院。”


                        73楼2016-07-17 1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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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吾皇万岁万万岁正文 章一四八 谁曰相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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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饶是岳临夕再听她的吩咐,在看见此时此刻这种情景时,也少不得会生出怀疑之心。
                          霍成君终于挪开眼,回头瞟了一眼这苍翠山林。
                          事已成此,她别无他法。
                          “事太蹊跷,”她脸上故作疑色,转身冲岳临夕道:“只怕是他看见你我二人在山头上,心中生了疑。倘与其正面交锋,我等必会吃亏。不如你我装得坦荡些,策马下山,佯作路过商贾,代你我走后,他们必会退走,到时再让山上的人马下来。”
                          岳临夕颇疑,迟迟不肯点头。
                          她生怕拖久了会遭他亲自上山来,遂暗下一咬牙,急喝一声,猛抽了一鞭马臀,纵马沿山冲驰而下。
                          岳临夕一愣,自然不敢放她一人下山,顾不得多想便也策马奔下山去。
                          风扫鬓发,心跳飞快,马儿奔驰腾跃时人也像是要飞出去了似的,脑中陡然闪过以前的许多画面,皆是欢乐,今却惘然。
                          下了山,还没等她勒马转向,他便已纵马驰至她身前,狠狠替她喝住坐骑,然后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
                          她抬眼触上他近在咫尺的目光,眸底不由一潮。
                          身后岳临夕亦下得山来,她来不及有所反应,就见那边阵中横冲两骑出列,一前一后将岳临夕夹往一旁。
                          岳临夕怔愣之后便是大骇,不可置信地看向她,“你…”
                          她却无言,手微抖着攥着缰绳。
                          “霍成君。”
                          他薄薄的嘴唇轻动了下,声音不大,可她却听得心潮起伏。
                          眼前的男子戾气凝重,身子比她离京前还要瘦,可愈显骨硬狠悍,目光冷且慑人。
                          他当是恨她的。
                          可她不知他今次巧见了她,堵住她劫了她,又将会如何对她。
                          他瞟一眼岳临夕,又冷眼一望那两个士兵,士兵立即上前往岳临夕口中塞了块东西,令其再也无法出声。
                          岳临夕双目圆瞪,被人拉扯下马,拼命挣扎不休,喉间呜呜作响,神情狰狞地盯着霍成君不放。
                          她瞧见后,愈发觉得身子冷了些。
                          “上山,”他转头,冲身后一个亲将吩咐道,“剿寇。”
                          随一声令下,久滞不动的千骑人马立时振甲转向,战马蹄尥黄沙,一片秋风劲啸声中长枪戈戟直入山林。
                          没多久,远处山道上就传来竦人的厮杀声,枪剑交碰声刺耳万分,四周空气中隐隐浮荡着一丝血腥味。
                          她竭力不去想象身后山上的场面,也不去看被人押在一旁的岳临夕,却抑不住轻颤的嘴角,更敛不去眼底的惧意。
                          他眼中像是没有那血淋淋的战事,只是飞快地将她从头到脚扫视一番,然后冷冷道:“下马。”
                          终于是要轮到她了。
                          后面忽然有士兵牵了匹马儿走近她身旁,她下意识地抬头一瞥,却见那马儿正是她的青云。
                          心口好像忽然间被什么东西塞住,水湿淋漓却溢不出半滴,五脏六腑像是被闷呛得疼。
                          “上马。”他又道,声音自上而下灌入她耳中。
                          她眼眶一红,咬着嘴唇转头看他,却是他已扯缰催马向一旁走去,背影依旧冷然。
                          青云垂首,在她脸侧重重地喷喘了一声,又拿长鬃扫过她的身子。
                          她从没见过它如此听话解意的时候,不由得伸手环住它的脖子,眼一低,就落下泪来。
                          他应该恨她,可他出征却带了她的青云,她再也不信今日一遇会是巧合,他分明就是千里策军来寻她的。
                          但她不解他怎会知道她的踪迹,更不知他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令大平禁军不战而失金峡关,她投敌卖国奸臣之名天下万民人尽皆知,她与反贼寇军厮混一处,她—
                          根本不值得他来寻。
                          岳临夕见他驱马直来,不由得挣扎得更凶,却被身边两个士兵死死按住。
                          他高坐在马,低眼打量着岳临夕,口中问:“可是要去舒州?”
                          岳临夕脸色憋涨得紫红,一动不动地瞪着他。
                          他翻臂落枪,身子倾下来些,“你好像还不知道朕是谁。”
                          这一个“朕”字,立刻就让岳临夕大惊失色,眼底终于透出些许惧意,转而又作恨。
                          竭力偏过头去看霍成君。
                          陵越却抬臂挥枪,抵着他的下巴逼他转回头来,“朕问话,从来没人敢不答。”
                          岳临夕的下巴被枪尖划破渗血,痛意令他脸上的表情愈发扭曲起来,许久才慢慢地点了一下头。
                          陵越收枪,斜眉冷声道:“甚巧,朕亦是要往舒州去。你们的扈从人马今次即被朕剿杀,不如便由朕送你们去,如何?”
                          她在一旁听见这话,心底禁不住地在颤,头一回丝毫摸不透他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岳临夕反抗不得,动不得,亦说不得,索性横心闭了眼,不再挣扎。
                          “不吭气便是同意了。”他回身高声唤过留在山下的数名禁军亲兵,分几人守在此处,道:“告诉柴哨,今日所杀寇军人马,皆是割首计功,一个人头都不要落下!”又轻轻一扫枪尖,对另几人道:“你们几人将此人押了,随朕先行。”
                          岳临夕被人押着往前行去,一路跌跌撞撞地冲过她的马下。看向她的目光中恨意几能焚人。
                          她微微垂眼,手攥愈紧。
                          犹迟间,他已自后驱马过来,朝青云凌空一震鞭,低喝道:“走!”
                          青云兴奋地朝前猛地狂驰而去,差点将毫无准备的她甩下背来。他座下黑骏亦随之同往,横跃数步便赶上了它。
                          沙土路上,她的绯色长裙同青云这一身枣红毛色混同一处,颠驰之间有如火色烈焰在上下跳动,醒目万分,无处可逃。
                          一行人马穿过这片山林高地,掉头往西驰去。
                          她这才隐隐揣测出,当是离此地最近的西面明州那边起了战火,或许城寨已被大平禁军所破,才能令他如此无羁无忌地亲身策军来到此处。
                          果不其然,一路纵驰至傍晚时分,便近明州城外。
                          远远可见明州城头仍有烽烟,然而女墙内外皆已插遍大平军旗,旌旆怒扬,天边浓云亦被这战火熏得一片黑。
                          明州在建康路与临淮路相交不远之处,城寨先为寇军所取,今次又遭大平反夺,可以想见城中是怎样一番张惶仓乱的景象。
                          因而他并未直身入城,正在她预料之中。
                          大平禁军扎营城外五里处,他令人将她带去营帐中,自己却久不下马,在大营东头伫立远望。
                          士兵们将她带去一间无人的帐内,推她进去,然后便站在外面牢牢地守住。
                          一进帐中,她的腿便一软,跌倒在地上,半晌都站不起来。


                          171楼2016-07-25 1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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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四 景宣二年 章一五二 如许江山(下)
                              四日后,舒州城内的守将收械开门,数位遗臣们亲自出城十里相迎,一直在城外东郊从天明等到正午,可迎来的却是明甲利枪、气势汹汹的大平禁军。
                              早先虽然已经接到明州失守的快报,可又怎能想到岳临夕会书信相骗,一路领着大平金戟黄仗禁军来到舒州城脚下?!
                              守城寇军因无防备,三两下便被大平禁军占了舒州城东门外三道,但见大平禁军并无猛攻的打算,余下人马便死死守住内城中其它地方;出城接驾的数位遗臣看见这阵仗自然是火冒三丈,但碍于城头被夺,不能明脸对岳临夕发怒,只得依着大平禁军的要求让岳临夕入城细谈。
                              岳临夕入得城中,按陵越之言与众人说了,众人闻之自是大骇,又听说大平皇帝御驾亦至城外,更是震惊不已。
                              一众人在屋中沉默良久,才有稍年长些的范裕出面开口,沉叹道:“罢了。明日一早你去将皇嗣接入城中来,总得让我等见过她,听得她亲口同意此议,才当好算数。”
                              岳临夕点点头,应道:“范公明事。”
                              范裕眉头沉皱想了一会儿,才示意旁边的人退出去,留岳临夕一人在屋中,低声道:“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岳临夕走至他身前,恭声道:“范公请讲。”
                              范裕目光矍然地盯着他,“依你之前被劫时所见,大平皇帝对她果真是旧情仍存?”
                              大平禁军在舒州城外一扎便围了大半个城。
                              平原风起,刮过层层军旗旌斾,刮得青天半倾白云尽散,营帐厚布簌啦啦地狂响。
                              她在内帐里的窄榻上侧躺着,隔了一道薄帘,那头便是他和他的帅案。
                              二人共处一帐,这是他的要求,她自然不能违抗,可在这烛光轻曳极其冷寂的夜里,这情景又是多么的令人难耐。
                              此番随他御驾亲征的京畿禁军凡十三万,在他麾下约有五万人马,一路从临淮路攻城掠地到建康路舒州,还剩三万九千人。
                              折损之数不可谓不大。
                              这些大平最精锐的禁军人马遇着这流窜各州山林城寨间的寇军,依然损兵折马若此,足可见他之前的顾虑是对的。
                              倘是能让这近十万寇军与大平禁军并肩北上,势必能省不少兵马人力,亦能保住数万将士们的性命,而攻占北戬都城的时日更能缩减许多。
                              至于这北三路的百姓们,也不必再如遇水蝼蚁一般四下里仓皇迁逃,落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下场。
                              她细细琢磨着,不由得翻身,隔着这薄帘去望他被烛光勾勒出的身影。
                              虽是离得这么近,可却如隔了千山万水一般远。
                              从他二人相见,她便再没唤过他一声“陛下”,而他对她更反常态地以“朕”自称,疏离之感油然而生。
                              做臣子时本该疏远着他,可她与他却是那般亲密;如今她成了他名正言顺的妻,却比君臣之间更不如。
                              想到这个字,她便觉得万分讽刺。
                              不过是要两个各怀心思又兼国恨家仇的人,以这天下苍生为念,拿一纸黄诏拴在一起罢了。
                              她想着,不由轻轻阖上眼,再次翻了个身。
                              入夜没多久,有人入帐呈报。
                              她竖耳,隐约听得是北面来的捷报,说是李逍遥统军双夺重镇,而之前在建康路北面的赵平空、郭铭二部亦奉诏率军南下。
                              听到李逍遥得胜的消息,她的心底才稍稍好过了些。自己当初令金峡关外禁军退守三十里,噩梦不知连做了多少夜,生怕李逍遥之部会因她此举而出个什么差错。
                              幸好,幸好李逍遥无事。
                              将领报完北面军情,又与他报了其余京畿禁军在三路剿寇的详况。他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在听,偶尔会插话问一二句,所谈之事是军中机密,但却毫不顾忌人在内帐的她。
                              他如此不防她,却让她心中愈发没底。
                              可是她无法细想,也不愿细想只是掩袖遮眼,蔽住那头传来的烛光,轻浅地睡了过去。
                              夜深之时,猛烈的杀伐之声陡然而至。
                              她惊喘着醒来,却发现四野俱寂,方才一切不过是梦一场。
                              可那梦境是如此清晰,梦里面的他持枪纵马,血染铁甲……她心口一下子痛得发搐,起身一把揭开帘子朝外帐看去。
                              烛光依旧昏黄,帅案上物什略显凌乱,笔上朱墨已干,孤零零地被搁在案前。
                              他仰头靠在椅背上,眼紧闭,呼吸平缓,纵是睡着了,身子也仍旧是挺得硬直。
                              她怔怔地望了他一阵儿,见他一切安好,这才拾袖轻擦额上的冷汗。
                              秋夜甚冷,帐中更是阴潮发寒。
                              她轻手轻脚地下地,拿过一旁的外氅走近他身旁,小心翼翼地盖上他的身子。
                              可她才一触他,他就猛地睁眼,似是惊梦,然后一把攥住了她轻碰他肩头的手。
                              他的力道极大,她痛不可耐,却咬唇没吱声,由他紧攥。
                              半晌,他才慢慢松开掌,身上戾气亦收,目光直直探到她眼中,是惧色是温存是迟疑不决。
                              “霍成君。”
                              他哑着声音低低唤她一声,暖热的唇息拂过她的手腕。
                              她的身子在一瞬间战栗,这滋味太过熟悉,那是只有他才能令她酥麻发颤的感觉。
                              烛光细苗轻晃,这一刹她仿佛又回到了当初。
                              西华宫中他半夜伏案,她为他披袍,他抱着她亲吻她,她一阵轻笑。
                              记忆太过美好,却又同样残忍,令她眼角又湿。
                              他瞥见她眼角水光,蓦地垂下手臂,继而又阖上眸子,再没出声。
                              到底不是当初。
                              她收回手,缓缓转身撩帘,躺回榻上,面朝内侧,紧紧紧紧地闭了眼。
                              翌日天明,她独自一人去给青云饲草,手抚摸着那具御赐鎏金宝鞍,静默了许久。
                              却要回去时,却见有士兵急急地来找她,说是岳临夕自舒州城中回了大营,请她入城去。
                              她胡乱将两只手在裙侧擦了擦,便连忙随士兵回了中军大帐,就见岳临夕在侧,正与他在说着什么。
                              舒州城中的遗臣们皆已同意,只是恳望见她一面,这确是在情理之中。
                              他略略一问,便将岳临夕打发到帐外候着,然后转而看向她,“挑个人陪你入城,朕在营中等着你。”
                              她点了点头,想着道:“就叫殿前司的卢多陪我去罢。”说罢,便转身要走。
                              但他在后面叫她,“霍成君。”
                              她回头,就见他眼神清锐地盯着她,又重复了一遍:“朕在营中等着你。”
                              她的心头突起酸涩,轻声应道:“知道了。”
                              “去罢。”他低声道。
                              她曾经欠他一个回来,欠他一个孩子,欠他一生一世的相守以共。她曾毫不留情地与他生离,更曾想任性专横地与他死别。
                              她欠他的太多,太多。
                              只是这一次,他断不会再让她离开他,更不允她一走就不回头。
                              这江山天下若是没了她,于他而言便不再是完整的。


                            175楼2016-07-25 1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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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Android客户端187楼2016-07-31 0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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