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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自长大的孩子——成才(脱水后15.8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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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lanjiewen
  • 列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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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文章连同后记一共15.8万字,比较长,算是对“成才”这个人物的逐集评论吧。对成才没兴趣或者没时间的朋友不看也罢。
和原来的文章相比,全文改动不多,只有关于成才跳槽和草原赛枪的部分改动稍大了一点。但是我答应过要发脱水楼方便大家看的,所以现在还是把全文发上来。
请大家不要插楼。


  • lanjiewen
  • 列兵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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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了贴子,其实以前也发过的,但不知为什么,百度还要审查。
我再申明一遍,这篇文章大家可以转,只要注明作者就行


2025-08-12 21:0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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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lanjiewen
  • 列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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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小说对于两人友谊的萌芽,则是这样写的:
许三多上了军列后,“背后忽然被人捅了一下,就力度来看很不友善。许三多回头,成才绷了脸站着,是和他一样的装束。
“‘我还是来了,我爸有人。’成才说,有点siwei的味道。
“许三多没心思理他,一脑袋扎进了空出的位置把脑袋伸出去找爸,而成才冷静而不屑地站在一群情绪激动的新兵中间,别人如被夺去奶嘴的婴孩,唯他鹤立鸡群,如他在车窗下高瞻远瞩的老爸。”
然后这群新兵因为离家而哭泣,“许三多已经哭得淋漓,一边哭一边抱住一旁的人,又是拍又是打,拍了好久,才忽然发现,一直被他搂着的那人竟是成才。
“许三多突然把成才放开了。
“成才却狠狠捶了他一拳,随后把他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许三多哭着说:‘成才,我对不起你,我跟班长说你打我小抄!’
“成才哭得更响:‘许三多,我也对不起你,我跟班长说你不敢看杀猪!’
“两人捶着拍着,眨眼便成了莫逆的知交。”
最后,“许三多正枕在成才的身上,也不知做的什么美梦,笑得了无心事。”
小说里,成才只比许三多大一岁。参军是有年龄限制的,他们入伍也不过就十八九岁。不管成才再怎么人精,初尝离家的滋味,他到底还是撑不下去了。看到两人抱头痛哭那一段,真让人从心里笑出来:到底还是孩子呢,这么孩子气。
那两个哭累了的孩子相依相枕着睡去的情景真的很温馨,可往深处想一想,我实在有点笑不出来。
对一个农村孩子,尤其是像下榕树这种村子的孩子来说,他们能选择的出路是极有限的,无非是上大学、参军、外出务工和在家种地这么寥寥几条。体面的“走出去”,几乎是所有农村家长和孩子的梦想。
所以,电视上成才面对史今的家访时,其实是很紧张的。成才老老实实地坐在长凳上看着史今,听到史今说:“我来咱们这儿来家访啊,不是说我来了你们家这个孩儿就能当上兵,咱这个只不过是整套征兵甄别程序的一个部分。”成才低下头,嘴里轻轻地嘀咕着,很可能就是在练习他那一段“小水滴”的演讲稿。
听到父亲叫自己的名字,成才猛地站起来,和他坐在同一条长凳上的少年猝不及防,随着长凳一翘,摔倒在地。成才虽然看了一眼,可为了保持挺拔的立正姿势,给史今留一个好印象,他还是直挺挺地站着。
从这个摔倒的少年在史今离开成才家后,兴奋地和成才攀肩搭背,为成才要去参军而高兴来看,他也许就是常和成才在一起的大毛、二毛,或是成才的其他伙伴。与成才从小到大的情谊使他并不计较成才害得自己摔跤,反而真心为成才的表现出色而高兴。
可是,从“我还是来了,我爸有人”这句话,我们可以看出,史今其实没有要成才。平心而论,从学历,从性格,从反应能力,参军前的成才和许三多谁更优秀?但仅仅出于感情上的偏向,史今淘汰了成才,选择了许三多。
史今的博爱,对许三多是福音,可对成才,是一种残酷。
幸好成才是村长的儿子——他爸爸“有人”。想想“有人”的背后是什么?是请托,送礼,走后门。
成才走进军营的第一步对他今后的道路有怎样的影响?
成才后来对史今始终不太亲近,原因就在这里。更重要的是,这可以从一方面解释,成才后来为什么那么重视“处人”又为什么“处”得那么狭隘势利。连他参军这个机会都是他爸爸送的礼物、陪的笑脸换来的,就难怪他后来说“做什么都要付出代价”。
此外,为什么是许三多枕在成才身上,而不是成才枕在许三多身上?
按成才与许三多之间的关系,成才完全可以把许三多当作枕头,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路。可实际上却是——许三多枕在成才身上做着美梦。
也许在镜头之外,成才对许三多并不是只有欺负。入伍后,许三多对成才在敬畏之外还有亲近,敬畏是因为成才从小到大的强势,那么亲近又是因为什么呢?
孩子们的情意其实很简单,是一起下河摸的泥鳅,是一起向恶狗扔出的石头,甚至可能是你望风我上树偷摘的那几个酸涩的果子……当然也有欺负,有捉弄,有不满,有委屈,但在两人那一场相拥痛哭里,童年随着故乡熟悉的风景在身后渐渐远去,前方未知的未来让第一次离家的两个孩子从此唇齿相依。
对比一下小说和电视,我认为电视更重点地展现了许三多的刚烈和他渴望得到父亲认同的心理,效果比小说更直接、更强烈,但描写两个孩子的友谊以及成才的心路历程却没有小说那么意味深长。


  • lanjiewen
  • 列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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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许三多,还是让我们把目光转回成才身上。
成才第二天就要去五班了,许三多到三连宿舍来给成才送行。这时的成才,心情比上一次见到许三多时平静多了。因为,一方面,作为一名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的士兵,成才不能不执行去五班的命令;另一方面,成才已经知道了钢七连改编的消息,这减轻了一些他对离开钢七连的悔恨;最主要的是,成才开始考虑自己在军营外的出路。
这次打击,对成才来说是非常沉重的,他对自己今后的军旅生涯已经心灰意冷:“我现在是士官了,可以后的日子,都得扔草原里头了。”在这种情况下,他很自然地将目光投向了军营之外。
所以,成才在教导许三多“让自己志向再远大点”时说:“出了团大门,选最宽的那条路走,上了高速走到头,就是大城市了。”“那是啥地方?处处有机会,遍地是机遇的地方。”——面对自己的困境,成才的目光跳出了军营的局限,看到了更广阔的天地中蕴藏的机遇。
而许三多只是惊讶地看着成才,说:“我就没想过这。”许三多的确没想过军营外的事情,他连自己转不转士官都拿不定主意,还想请教成才。
成才以一贯的冷静分析着钢七连的危机:“七连以前是全团最牛的,现在是最没落的。从连长到底下每一个兵都朝夕不保。”他也看到了许三多在社会上获得成功的可能性,鼓励许三多走出军营:“就冲这367(指许三多做腹部绕杠的最高次数),你干什么事干不成啊?你就没想过让自己志向再远大点?”
与以前总是胸有成竹地指点许三多不同,这次成才对许三多转不转士官,也就是要不要继续留在军营,始终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因为成才对自己的理想也产生了动摇。
成才的理想一直很明确——在军营里干一辈子。这是一个山村少年平生第一次走出山村时,对另一种生活的强烈心动,就像生命中的初恋,纯真而热烈。随着成才在军营的成长,他的视野开阔了,他开始有了其他的向往。他向往军营外的城市生活:“那地方(指大城市),咱们都听过,可谁也没见过;咱们都聊过,可谁也没去过。”
最重要的是,成才明白了现实的沉重,也受到了现实的打击。他就像一颗小水滴,在汇入江海之后,既激荡于波澜之壮阔,又体会到了暗流之汹涌。于是成才在连续受到打击,尤其是军旅生涯已经看不到希望的情况下,对自己的理想有点动摇了。
成才能看到许三多走上社会后的成功,他不会没有想过自己。平心而论,自信、自强、吃苦耐劳、强烈的进取心和危机感、敏锐的观察力、冷静的判断力、开阔的视野……这样的成才,综合素质相当优秀,甚至已经初具了一定的管理者潜质,不是没有在社会生活中成功的可能。
因此,对于许三多转士官的问题,成才虽然仔细考虑过——“这事我倒一直替你想着呢。”——但他的心里十分矛盾:
“如果现在还在七连,一定建议你转士官,咱俩还能摽着膀子接着干。”——他多么希望还能和朋友一起,为了理想共同努力;
“七连是幢楼,可现在着了,你非等着他烧光为止啊?”——看到七连的严峻现状,他劝许三多早寻出路。
也许是因为即将黯然分手,成才对许三多格外不舍。在离去前的这一刻,他不再发牢骚,也不再多提自己的境遇,只是尽力关心着许三多。他给感冒的许三多拿药,还细心地查看药品说明书;他亲昵地翻看着许三多手上的茧子;他浅笑着用药水与许三多干杯;像在新兵连一样,他为许三多分析着情况,谋划着出路。
成才对许三多的温情,像朋友,也像兄长。
记得成才曾经上下打量着刚到七连的许三多,说:“哎,壮了,也黑了。”——那口气简直像孩子家长。现在,将去五班前的成才担忧着许三多:“你这个人有时候太天真了,想起来挺不放心你的。”——简直就是远行的兄长放心不下幼稚的小弟。
成才现在已经完全承认了许三多的能力,但他还下意识地想承担照顾许三多的责任;许三多从不计较成才以前对自己的欺负,遇事就找成才商量。两人的友情中,依稀有亲情的影子。
也许像下榕树这样的小山村里,家家户户都沾亲带故。所有的成年男子不是孩子的伯,就是孩子的叔,所有女子不是孩子的婶,就是孩子的姑。我八卦地推测,成才是许三多的姨父的侄儿的舅妈的表嫂的外甥媳妇的堂弟的干爹的表妹的堂伯的拜把兄弟的侄女的表哥的……儿子,所以许三多在村里时,才一直口口声声叫着“成才哥”,成才在离开下榕树后,也真把自己当成了许三多的哥。
打断这场兄弟温情的人是甘小宁,他跑来告诉许三多:“连长带人去团部打架了!”成才和许三多一惊站起,许三多冲了出去。
成才这一站,无意中流露出他对钢七连的感情。虽然选择了离开,虽然被钢七连当作叛徒,但当七连出事,他还是不能漠然地端坐。所以第二天,当正要去五班的成才走过操场,看到正为马小帅举行入连仪式的钢七连时,他忍不住走了过去。
和在七连当尖子时轻快有力的步伐相比,成才现在的步履无精打采。但是,听到许三多与马小帅的问答,成才郁郁寡欢的眼神突然亮了,他情不自禁地和七连一起,背诵起那首无曲的连歌。
成才并不是初次经历这种仪式。他刚到钢七连时接受过为他举行的入连仪式,相信以他的领悟力,他当时也像马小帅一样,心灵受到了强烈的震撼。他在七连生活的日子里,也一次又一次列席了为其他新兵举行的入连仪式。成才的坚强,成才的勇气,离不开钢七连的这种培养。
现在,成才在陷入困境的时候,再次旁观了七连的入连仪式。一个“现在最没落”的连队,在改编前一刻展现出的风骨,给了成才巨大的精神鼓舞。
昨天还心灰意冷,考虑着到社会上发展的成才,去了五班后却并没有放弃自己的理想,为了在军营扎根而继续奋斗着。成才的心理转变中,不能忽略这场入连仪式对他的影响。
成才走了。他本想走一条最宽的路,没想到最后走上的却是一条最窄,最艰难的路。


  • lanjiewen
  • 列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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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一旦伍六一的话语涉及道德评判,成才压抑已久的委屈和不满就突然爆发。成才马上大口地吃起了馒头,与其说这是因为饥饿,还不如说这是一种发泄,一种赌气。
(刺猬、豪猪对对碰……)
伍六一不再开口了,眼神里尽是轻蔑冷淡。一直没说话的许三多掏出口粮,不声不响地递到成才面前,示意成才接住。成才接过口粮,打量着,也思量着,突然狠狠地把口粮摔回到许三多身上,然后把口中的馒头全吐了出来。
成才愤愤地开导另两人:“你们俩记着,我跟你们俩是一队的!我也一直饿,早上老鼠肉我也吃了。这不是馒头,这对咱仨来说是啥?是机会!懂不懂?把这馒头吃了,咱就有可能进前三,咱就有可能进老A,你们懂不懂?!这是机会!”
成才曾以“选择了当兵就得做能扛的人”来鼓励自己,他也一直很重视能不能“扛”,所以他才会有几分瞧不起“扛不住饿”的甘小宁。现在面对许三多以为他要吃馒头是因为饿得受不了,以为他是怕再吃一次老鼠肉而递过来的口粮,他反复强调着:自己要吃馒头,不是因为扛不住饿,而是因为不能放弃机会。
但是伍六一一句话就把成才顶了回去:“成才我告诉你,偷奸耍滑,不是机会!”
成才不作声了,从他紧张思考的神情,可以看出他心底的惊涛骇浪。
成才一定在想,如果自己真的吃下馒头会怎么样?以许三多对成才一贯的包容与顺从,以伍六一冷硬外壳下的柔软与宽容,他们不会去告发成才,但成才也将从此失去平视他们的资格。
成才也许还在想,自己为什么会来到五班?刚进厨房的时候,成才说许三多:“他(指许三多)从新兵连就直接被发到这儿来了。”“发”,是发配,是发落,成才语气里的不屑让伍六一反问他:“成才,你是怎么来这儿的?”虽然成才当时毫不示弱:“伍班副,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但成才心里何尝没有苦苦思索过这个问题。
现在,伍六一的话给了成才一个最好的答案。正是存了一点“偷奸耍滑”之心,想走捷径的成才跳槽后却走了最曲折的路。当成才此刻再次面对诱惑,伍六一的话对他不啻于一记警钟。
这时许三多再次递过口粮,说:“成才,吃这个。”成才把手中的馒头扔回锅里,怔怔坐着,许三多把口粮塞到了成才手上。成才无力地靠在身后的一堆口袋上,看着手里的口粮,笑了:“许三多,我要是把这馒头吃了,我也就烂个肠胃;我把你这东西吃了,我整个人都得烂了。”
无论成才怎样挑战道德准则,怎样渴望抓住机会,他还是坚守着自己的道德底线。成才始终是利己而不损人的,他在维护、争取自己的利益时,并没有损害、侵占过其他人的利益。所以,成才不会吃许三多的口粮,他不会剥夺别人的,尤其是朋友的机会来成全自己。
甚至,成才也没有完全放弃朋友之义。他强调:“我跟你们俩是一队的。”他愤怒地揣起馒头时,说的也是:“等你俩饿得不行了,饿得走不动了,我再,我再喂你俩!”
最后,成才把口粮丢回给许三多,然后把身上揣的馒头也放回锅里,起身将馒头放回了原处(成才揣了两个馒头,可他只放回了一个……导演和演员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他们把那个馒头分着吃了……)。
成才终于放弃了馒头,他说过的“现在给我一座金山我也不换”的馒头;同时也放弃了机会,他刚才还想死死抓住的“进前三”、“进老A”的机会。但这未必是出于伍六一与许三多那样的军人气节,主要还是出于成才的良心,以及他要在同伴面前维持的尊严。


  • lanjiewen
  • 列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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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以许三多的认知水平,他是不会想到这些的。而袁朗,作为一名经历过生死的战士,固然感佩于许三多与伍六一之间的相互牺牲与相互成全;但作为一名不得不常常痛心取舍的指挥官,他也能接受成才在抛弃放弃时的果敢
——因为,战场上不仅需要战士们出生入死,舍生取义,也需要指挥官杀伐决断,毫不迟疑。
比如,面对敌人猛烈的炮火与坚固的防线,指挥官明知冲锋号的吹响就意味着许多部下的牺牲,但他不能不下令进攻,甚至有时还必须采取最惨烈的强攻;
又比如,当遭到敌人重兵追击,指挥官最常见的对策是命令自己的小股部队留下阻击。不是他不知道这支小部队的生存希望非常渺茫,但不如此就无法保证大部队的撤离。
总之,无论指挥官多么“希望自己的部下在战场上少死几个”,但身为指挥官,有时真的不得不将自己的部下送入死地,普通人的感情与道义在战争面前不得不退避。瞬息万变的战场上,非常需要指挥官不带个人感情的迅速决策。
许三多那种“不抛弃不放弃”,彻底献身的精神是可贵的,但像成才这样,总是不停观察,不停分析,不停判断,把握全局,绝不偏离战略目标的能力也同样可贵。
当然,成才此时的选择并不是出于明确的战略理念,而是近乎本能:他对重回五班的恐惧,对进老A的极度渴求,以及他一贯的为了目标对个人感情和道德追求的放弃,这一切使他在一瞬间就做出了抉择。
成才的这个抉择“很讨人厌”,但袁朗也说过:“一个合格的管理者放在第一位的绝不是讨人喜欢。”所以袁朗在评估时对成才说的是:“从那天起(指成才放弃27号的那天)我开始对你失望。”
这句话说明,袁朗是从27号事件后才对成才失望的。没有希望,又何来失望?如果在此之前,袁朗不但没有对成才失望,甚至还对他寄予过希望的话,袁朗对成才寄予过什么希望?
俗话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虽然成才此时的战略意识还处于混沌,但只要加以引导锤炼,假以时日,他的潜质很可能上升为将才。袁朗大概以为自己发现了一块璞玉,所以,当成才用尽最后的力气冲到终点,已经再无余力控制方向,也无余力刹住脚时,袁朗拽住了成才的背包,没有任由成才像第一名那样,一头撞在车上。
这时的袁朗,还没有发现成才的致命缺陷。要知道,指挥官的一切取舍,战士们的一切牺牲,都是为了最后的胜利——不是哪一个人的胜利,而是整支部队,整个团体的胜利。但是现在的成才,心里放在首位的,只是个人的目标,个人的胜利。
(呃,我家里的小朋友举手要求发言:“不对!袁朗拽住成才,是怕成才撞坏了他的车。那是军队的财产,我们老师说,要爱护公物。”
哦,袁朗同学真是一名优秀的少先队员啊!)
成才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缺陷。正如去医院看望伍六一之前,他对许三多辩解的那样:“那是个人他都会这么干的啊。”——成才仍以对普通人的要求来开脱自己,他并没有从思想深处把自己当成一名军人。
成才去看伍六一时,其实带着沉重的心理负担。他已经在战斗中对伍六一产生了感情,对伍六一充满了敬重。他对许三多说:“现在六一在我心里边,印象非常好,不会比你差。所以他现在腿变成这样,我告诉你,我也特别难过,真的,我特别难过。”——不知不觉中,成才对伍六一的称呼,已经从疏远的“伍班副”变成了亲近的“六一”。
成才不仅在为伍六一的腿难过,而且还如最了解他的许三多所说,在为自己抛弃伍六一的行为而内疚。虽然嘴上不肯承认错误,甚至不肯承认这份内疚,成才心里却感到了不安。所以,成才花光了自己好不容易攒下来的钱,为伍六一买了一大堆补品,而且成才自己也明白:“这些东西啊,我不是买给别人的,我是买给自己的,我图个舒坦!”——成才的花费,为了自己心安多于为伍六一考虑,所以他的礼品华而不实,反而不如一向鲁钝的许三多悄悄塞给伍六一的三千元钱实际。
因为成才对伍六一问心有愧,所以他不敢独自去见伍六一,一定要拉上许三多同行。在病房门口,一直让许三多当跟班的成才示意着许三多先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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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如此,成才心里恐怕还是做好了挨骂的准备。不过,成才没有想到,伍六一不但没责怪自己,反而还故作轻松地开解着他和许三多。伍六一对成才的态度,表现出一名真正的战士的胸怀。
选拔前,伍六一已经切身体会到成才要跳槽的难处;选拔中,他也认可了成才的气概和担当。所以,在成才独自跑掉前,伍六一已经再次把成才当成了自己的战友。
虽然催促着成才和许三多快跑,但看到成才真的跑掉时,伍六一脸上依然有震惊,这是一个“人”在朋友背弃时的自然反应。然而伍六一最后还是宽容成才,这不仅因为那天晚上他亲身体会了五班的寂寞,理解了成才不想回五班的心情;也因为他作为战士,最终还是接受了战友在当时战情下的选择。
所以,伍六一不仅鼓励自己始终放心不下的许三多:“到了那儿(指老A)别再从孬兵开始了”;也宽慰忐忑不安的成才:“这趟跑得真值,我这俩老乡,中!”
对于伍六一的宽容,成才就像一个犯了错误却没有受到批评,反而得到了糖果的孩子一样,满脸意外。虽然从一连长与伍六一的对话中,他知道伍六一将担任一连司务长的职务,这让他对伍六一的将来稍稍放心,但看着伍六一的腿,他不像许三多那样被伍六一的故作轻松逗得开心,他的强笑掩不住心头的沉重。
所以成才心里对伍六一始终未能完全释然。他没有把伍六一抛诸脑后,只是把伍六一暂时压到心底,不敢回顾。现在塞满成才心头的是目标初步实现的喜悦,但这份喜悦下未必没有一丝恐惧。
可能很少有人注意在选拔的最后阶段赶上来的另两名战士。当他们被伍六一等三人超过时,他们不支倒地,其中一位先起身的战士没有只顾自己前进,反而拼命把同伴从地上扶起。当第一名和成才已经到达终点后,他们仍然互相搀扶着前行;当其中一人倒下,另一人再次去拉他。最后两人实在走不动了,只能勉强爬向终点。在许三多超过了他们,已经没有进老A的机会时,其中一人还拉了拉同伴,示意不要放弃。
这两位战士同样完美地诠释了“不抛弃不放弃”的真谛,但他们的结局可想而知。成才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和伍六一被老A拒于咫尺之外,抛弃了伍六一的自己和被伍六一的放弃所成全的许三多却得到了进老A的机会——对于一向最有危机感的成才,这是多么深刻的教训和体验。
所以,成才比谁都明白老A淘汰之无情,内心深处的恐惧使他格外想抓住许三多的友谊。成才去医院前对许三多的反复辩解,他给伍六一买的一大堆礼物,相当程度上是因为他希望得到许三多的谅解。
许三多虽然不满成才抛弃伍六一,但他也理解成才在五班的艰难。看到成才的上述举动,尤其看到伍六一对成才的态度后,许三多原谅了成才,最终还是回应了成才伸过来的手。
成才终于靠自己的力量爬出了人生的第一个低谷,接近了自己的目标。这个阶段,成才的成长是显而易见的。七连时代成才身上外溢的蓬勃生命力已经收敛成内心的剑锋;向许三多诉说狙击感受时清透的喜悦已经沉淀为心底厚重的感情。生活的锤打使成才的棱角没有以前突出,但也使成才更显出浮躁初尽后的坚实。
但是,虽然成才初步展现了他的管理潜能,他作为战士的缺陷却渐渐暴露。成才自己没有意识到,同时也不曾有人提醒过他,于是成才在以为目标达到时,却走入了绝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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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许三多不曾反感过成才的吹嘘,成才也没有妒忌过许三多的成功。许三多因为活捉袁朗成了传奇人物,风头远远盖过“击毙”了四名老A的成才,成才没有对此表示过不快;现在,许三多得到了成才渴望而不得的团长的夸奖,成才也没有对许三多产生任何情绪。当团长命令许三多接受模型时,成才轻轻地碰了碰许三多,示意许三多不要再迟疑。
站在两人身后的袁朗看不见成才的表情,急匆匆出门的袁朗也没有看完这一幕。当三人行进在林荫道上,袁朗问了一个团长问过的类似问题:“怎么样?马上要离开老部队,进入A大队,心里什么感受啊?”成才马上回答:“报告首长!感觉不错。”袁朗再问:“你呢,三多?”许三多回答:“还,还行。”袁朗有点不满:“什么叫‘还行’啊?总给人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离开老部队了,心里不难受?”
成才了解许三多的口才,他一方面担心许三多的回答不能让袁朗满意,一方面也想在袁朗面前表现一下,所以他连忙抢答:“报告首长!承上启下,继往开来。”没想到袁朗毫不客气地说:“虚伪!别装了。”成才顿时愣住了。
观察人物,研究人性可能已经成为袁朗的一种职业习惯,袁朗对参训者的考察是在自己与对方接触的每一分每一秒,每一个点滴中进行的。虽然对成才在团长面前的回答不太满意,但列兵出身的袁朗也能理解两位士官在领导面前的拘谨。所以,离开了士兵们敬畏的本团团长,离开了严肃的办公室,袁朗再次在轻松的气氛中发问。袁朗的本意是想了解两人在辞旧迎新时的真实感受,但许三多的回答模棱两可,成才的回答却依然是他之前回答团长的那一类套话。
从小说里袁朗在选拔时对待张干事采访的态度来看,袁朗并不喜欢空话套话。所以现在袁朗直截了当地让成才“别装了”——我不喜欢这一套,你别在我面前装。
不过,袁朗批评成才“虚伪”,对成才多少有些误解。
成才对袁朗的回答,尤其是那句“感觉不错”,其实是他自己的真实感受。至于“承上启下,继往开来”,用词也还准确。
从成才当年那段“小水滴”的朗诵来看,由于生长环境的影响,成才已经习惯为自己的真情实感,套上一件“官话”的外衣。如果解开这件“外衣”,成才当年对参军的热忱,现在对新生活的渴望,都是真真切切的。
成才对钢七连,对702团的感情的确不如许三多深厚,因为,军队组织在对待成才的问题上,有些处置失当。前面分析过,成才跳槽的一部分客观原因,是由于702团在人才选拔上的失误。至于把跳槽后的成才分配到五班——把一个全军狙击第三名,军事技能出众的尖子,分配到不发实弹,没有训练的草原上——实际上是一种人才资源的浪费。
成才在思想意识上的错误,本可以通过思想教育来纠正。但目前为止,我们在剧中没有看到任何领导对成才做过这类工作,只看到他们采用行政手段,以扼杀成才在军队的个人前途作为对他的惩罚。如果团长对成才的态度也是因为成才的跳槽而对他有成见,那么成才在702团基本上就不再有前途可言。这种不进行教育就加以严厉处罚的做法,实际上就是
—— 不教而诛。
作为一名以服从为天职的士兵,成才在行动上虽然不能违抗,但在心里,他必然有不满。而袁朗对此是毫不知情的。从后来许三多为成才向袁朗求情的那段对话来看,袁朗完全不知道五班的情况。所以,即使看过成才的材料,袁朗也一定想当然地认为,能通过选拔的如此优秀的成才,一定是原部队的宠儿。他不了解成才的真实处境,也就不明白成才终于能离开漠视其个人努力的旧单位的喜悦和渴望开始新生活的迫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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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经历了生理与心理上的重重磨难,因此以为熬过了特训,当上了老A的成才和许三多才那么高兴。
领到臂章后,愿望达成的喜悦加上未泯的童心,使成才迫不及待地想验证一下自己的新身份。带着几分怯意和几分跃跃欲试,成才悄悄来到曾被禁止擅自出入的楼道口,站到了哨兵身边。面对转过脸来看着自己的哨兵,成才露出了一个底气不足的笑容。两名哨兵看了看成才,无动于衷地把脸转了回去。
成才壮了壮胆,进一步试探。他先把手伸到曾经的禁区,同时还抬头看了看天,再低头看了看手上的阳光,表示自己不是想违禁,而是想了解一下今天的天气是否晴朗,阳光是否和煦。
没有受到阻止,成才胆子更大了,接下来就是实质性的突破——他假装立足不稳,跌下了台阶,踏出了以前被严格划定的活动区域。
哨兵依然没有反应,成才这才相信自己真的已经可以自由出入,连忙按捺着兴奋打着手势,让许三多也出来。许三多还胆怯地站在楼梯口不敢动,哨兵已经索性让到了一边。成才终于忍不住了,一个箭步蹿上去,将许三多一把拖了出来。
两人刚要走开,却被哨兵叫住了。两人吓了一跳,连忙立正,但哨兵只不过让两人“注意军容”。两人敬了个礼,然后迈着标准的步伐,两人成列地离开了宿舍楼。
我估计那两名哨兵大概会看着他们的背影在心里发笑。成才那种孩子气的装模作样,其实哪里瞒得过别人的眼睛。但哨兵们又何尝没有经历过如履薄冰的菜鸟阶段,所以,他们的不动声色大概也带点过来人的理解吧。
一离开别人的视线,成才和许三多就开始你一脚我一脚地踢来踢去,然后漫无目的地奔跑追逐,最后在草地上快活地打滚。成才在这种时候也没忘记观察分析:“哎,许三多,你发没发现?他们(指基地人员)现在不看咱俩了。”“咱俩刚来老A的时候,他们都拿咱们当怪物看,看咱俩,现在他们不看咱俩了。”于是成才得出了一个令自己满意的结论——“(这)证明咱们跟他们终于一样了!”
训练期间的阴霾一扫而光,两人心头都是阳光灿烂。刚和许三多比划着手势庆祝,成才的淘气劲儿又冒了出来。
成才故意指了指许三多身后,骗许三多:“哎,那小子敢看咱俩。”许三多毫不怀疑地一回头,成才趁机在许三多脑袋上拍了一巴掌,然后跳起身就跑,许三多当然满脸灿烂地追在成才身后。
这时的成才与许三多,不是两名历尽艰辛的老A,只是两个以为梦想实现而兴高采烈的年轻人,甚至就是我们邻家一对活泼泼的小兄弟,打打闹闹,却有着打也打不散,拆也拆不开的亲昵。
如果甘小宁看到这时的许三多,他还会不会再对许三多说,“我觉得这么多年了,我见过你真伤心,但没见你真开心过”?是否因为对成才的鄙夷,所以甘小宁就从没有留意过与成才在一起时的许三多?
许三多在别人面前,从未忘记自己的卑微;即使在史今面前,许三多的那份满足里也带着仰视。为什么只有在成才面前,谦卑的许三多才会这样飞扬地笑;只有在许三多面前,要强的成才才会那样尽情地哭?
——因为啊,我们同一条根,我们同一条枝,
我对你无须掩饰,你对我从不怀疑,
我是你生命的一部分,
你是我时时回顾最难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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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体到成才,如果是在真正的战场上,他当然应该被军法处置,作为逃兵被执行战场纪律。不过,因为这是一场演习,所以袁朗并未完全把成才当作逃兵。
演习中,齐桓在“牺牲”前,曾对许三多说:“你可以撤回去,不用承担任何责任;你也可以继续,一个人继续。”这场演习不可能对许三多一人有特殊照顾,所以我们可以推测,每位新人都得到过类似的“不会追究责任”的许诺。
演习的设置者在精心营造的死亡威胁中,故意抛出了一道“生”的诱惑。成才就在惊恐中抓住这根救命稻草,让自己的本能做出了选择。
成才的思想情操与真正的军人当然还有距离,但如果不是这种刻意制造的生死交煎的考验,他可能也未必会成为逃兵。
所以袁朗在评估时才会对成才说:“我不怀疑,如果在战场上,你肯定奋勇杀敌,仅凭杀伤数目也能成为战斗英雄。”——在常规战场上,在身边还有战友,不至于孤立无援的情况下,成才可能更容易克服最初的惊恐怯懦,承担起一名军人的职责。
 “……可那真不是我们这支部队需要的,甚至不是现代部队需要的。”袁朗接着说道。
——成才即使会在战场上奋勇杀敌,也不完全是因为战士的责任感与荣誉感,一定程度上还包含着“匹马觅封侯”之类的追求功名的私心。成才这种带着个人英雄主义色彩的思想,不但不适合必须“藏着掖着”,抛开所有个人得失荣辱,在不为人知的绝境中,执行不可为外人道的特殊任务的A大队,甚至也不适合为了适应战斗中多手段综合运用,多兵种高度协同而必须极为强调团队精神、集体主义的现代战争。
因此,袁朗淘汰成才,不是出于个人的感情因素,而是根据A大队的组织需要;不仅是因为成才的逃跑,更是因为成才的人格缺陷。即使成才没有逃跑行为,他也很可能会被袁朗拒之门外。如果这样,成才受到的打击将更沉重。
当逃出战场,独自呆坐在荒坡上的成才,看到已经“牺牲”的战友再度出现时,想必就什么都明白了。回去后,成才“就把自己关进了宿舍,直到第二天的评估开始,他拒绝见任何人”(许三多说成才)。
从成才在第二天的评估来看,成才一如既往地不怨天,不尤人,他始终不曾抱怨A大队对自己的欺诈。因出身优越而没有生存压力的吴哲,可以更关注于精神层面,反感于A大队“践踏了他人的理想与希望”;但对于成才,“世界本来就是这样”,A大队的欺诈也是他接受的这个世界的一部分。
成才一向认为自己只能在生活与环境的挤压下努力生存、发展,靠自己的“能扛”顶住一切压力,靠洒下比别人更多的汗水去实现自己的理想。所以,那个不眠的夜里,成才没有抱怨、哀叹,也来不及深入地反思自己错误的根源,他只是非常务实地考虑如何在败局中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评估开始后,成才按照自己一夜的策划,用标准的军姿掩饰自己的色厉内荏,用“常规战争中常规部队的逻辑”为自己的逃跑辩护。被袁朗用特种部队的特殊性驳斥后,成才承认自己害怕,但他马上又以退为进地用“以后要努力加强学习”之类的空话来企图蒙混过关——成才始终在努力“表现”,而不是认真地反省;在拼命掩饰,而不是真诚地悔悟。
只有听到袁朗告知,这次演习的目的不是为了成才以为的“想看到我们真实的表现”,而是为了让他们“在没有战争的时候,就经历第一场战争”,成才才暂时收起了他的“表现”,做出了真心的反应——因为明白了袁朗和A大队的良苦用心中包含着对自己和其他新人的爱护,所以这一瞬间,成才在错愕中放下了一直抱持的对立情绪,真心地道歉:“对不起,我为自己的表现表示遗憾。”
但袁朗这时对成才已经完全失望,所以袁朗的结论是:“我们肯定你的能力,但无法接受你成为我们的一员。”
成才之前不是完全没有被淘汰的心理准备,但还是有一丝侥幸心理。成才认为既然是演习,自己的逃跑就只是“一次失误”;同时成才还用从新兵连开始渐渐形成的思路,以为自己“在所有人里边,得分最高,排名最前,表现最好”,就可以得到原谅。所以听到袁朗的结论,成才震惊而不服气:“理由?我需要一个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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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朗并没有用成才在演习中逃跑这个最现成、最令成才无可辩驳的理由打发成才,而是向成才明确指出了成才一直不自知的缺陷:“理由你太见外!任何个人和团体,很难在你心里占到一席之地。你很活跃,也很有能力,但你很封闭,你总是在自己的世界里想自己的,做自己的。”
看着拼命思索着如何反击的成才,袁朗善意地笑了:“成才,我们这伙人不只是为了对抗,你的战友,甚至你的敌人,需要你去理解、融洽和经历。”
——对这个自己曾经抱以希望的,因为一点私心而迷途的年轻人,袁朗虽然失望,但还是心存爱护。袁朗不可能预知自己将在A大队与成才再次相遇,他只想在成才离去前给成才一点启发。所以,袁朗不是从“军人”的立场,而是从“人”的角度,试图点醒成才,希望成才能走出自己的封闭世界,走好今后的人生之路。
但成才实在没有想到,自己会被以人格缺陷为由而淘汰,所以他忍不住站起身反驳袁朗对自己这个“人”的否定:“你为什么这么说我?你觉得自己完全了解我吗?”
袁朗仍然微笑,但这是对成才的反应早有预料,对自己的判断胸有成竹的微笑:“做个小小的测试吧。”“给我们大家解释一下钢七连那六个字。”
成才虽然毫不示弱地表示接受测试,听到袁朗的话却愣住了:“七连?”
袁朗的口吻中已经略带了讥讽:“你的军龄才三年,不至于连呆过两年的老部队都忘了吧?”
成才的口气虽然硬:“当然不会忘!钢七连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但即使有在钢七连背技术资料的好记性,成才也怎么都想不起那六个字。
袁朗痛心地看着成才:“好了好了,我收回这个问题。我一直在想,你怎么会违背这六个字?是我们让你不安?还是你太过患得患失?现在我明白了,你在那里生活了两年,那六个字是那个地方为之自豪的根本,可那六个字根本没进过你的心里,从来没有进过你的心里——‘不放弃,不抛弃。’”
袁朗让成才解释这六个字,其实是想看看成才对团队乃至整个军队的理解。“不抛弃不放弃”的精神对任何团队都是必要的,真正理解了这六个字的人无论是否身在钢七连,都能处理好个人与集体,与团队的其他同伴的关系。
听到这早已被自己抛诸脑后的六个字,成才的脑子里一声轰然巨响,眼前掠过了代表着钢七连精神,高呼着“不抛弃不放弃”的高城,在选拔中用“不抛弃不放弃”激励着甘小宁的伍六一,以及自己在放弃脱水昏迷的战友时,对这六个字的理直气壮的否定:“‘不抛弃不放弃’说得没错,可是得分时候!”
为什么成才此时会想起那位脱水的战友?不是因为成才受到袁朗的打击,脑子里一片混乱,以至于把放弃这位战友的正确决定当成了和抛弃钢七连与伍六一一样的错误,而是因为成才自己心里清楚,在自己为这位战友承担责任的理直气壮下,隐藏着一点不可告人的私心。
精明的成才当时难道没想过:带着这位战友会拖慢前进速度,耗费更多体力,会不利于自己这个小组与其他小组的竞争?这点蜇伏在心底最阴暗角落的卑鄙念头,是平时连成才自己也不敢正视的,但也是出于竞争的压力,违背了成才本性中的善良与正直,因此成才一直不能释怀的。
当袁朗的话语逼得成才不得不面对自己无颜面对的往事,成才就像在战场上猝不及防地遭遇敌人从一个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动的进攻,他的防线开始溃退。
成才心虚地看着向自己走来的袁朗,袁朗语重心长:“成才,你经历的每个地方、每个人、每件事都要你付出时间和生命,可你从来没付出感情。你总是冷冰冰地把它们扔掉,那你的努力是为了什么?为一个结果虚耗人生?你该想的不是怎么成为一个特种兵,是善待自己,做好普通一兵。”
成才完全无法与袁朗那样的人生高度抗衡,他只剩下孩子式的强词夺理:“‘不抛弃不放弃’,我当然记得这六个字,我一辈子都不会忘!只是……只是刚才你、你问我的时候我忘了,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这六个字。”
袁朗一针见血:“你知道,可你心里没有。七连只是你的一个过路的地方,如果再有更好的去处,这儿也是你过路的地方。我们不敢跟这样的战友一起上战场。”
成才在袁朗的步步紧逼下几乎失控,但仍不放弃最后的抵抗。成才用自己的成绩和表现来自我肯定,并一而再地宣告:“我不服!”——成才最不服气的是,他认为袁朗并不了解自己,却“一句话把一切都否定了”。
面对成才的困兽之斗,袁朗提起了27号。随着袁朗锋利的话锋,成才自以为无人知晓的那点算计,在众人眼前昭然若揭。这就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摧垮了成才的心理防线。
于是成才木立着,回想起:自己是如何抛弃了本该生死与共的战友伍六一,如何践踏着钢七连的骄傲,公然向高城提出跳槽;而抛弃了战友与团队的自己也同样被战友与团队抛弃,只能在雨中凄凄惶惶地离开钢七连。他放弃了拓永刚,但也在自己心底留下了一点不能见光的羞愧
——原来,这世界的恒常之理注定了我们如果伤害他人,最后也必然伤害自己。
袁朗还在继续追击:“我对你很失望。我一直在想,这么优秀的一个兵,为什么不能把我们当成他的战友?从那天起,我开始对你失望。你们是团队的核心,精神,唯一的财富,其他都是虚的,我无法只看你们的表现,我更看重的是人。”
成才终于放弃了所有的抵抗,当袁朗问他:“你想知道我觉得你唯一可取的地方是什么吗?”成才惨笑着:“当……当然不是我的射击。”——成才的自信已经彻底崩溃,他自己否定了自己最热爱、最骄傲的射击;成才的自我认知也被全部粉碎,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可取之处。
“是你在放弃前喊了你朋友的名字。我终于发现这世界上还有你在意的人,可这并不能说明你就学会了珍惜。回去吧,对自己和别人都仁慈点儿。”袁朗最后拍了拍成才的肩:“好好做人。叫下一个。”
——袁朗在因为许三多而给予成才“唯一”一点肯定的同时,其实也彻底否定了成才的人品与能力,成才的努力与成绩……除了与许三多有关联的那“唯一”一点,成才整个人在袁朗心里都不可取。袁朗让成才今后“好好做人”的潜台词就是:“你以前并没有好好做人。”
从出席评估的基地其他主官和现场的电脑记录员来看,这是一次非常正式的评估,其结果应该会存档备查。袁朗的剖析与否定,使成才就像被剥去了灵魂的最后一层衣物,赤裸着颤栗于大庭广众之中,连平时成才自己都不敢面对的心灵最深处的阴暗,也在众目睽睽下无所遁形。
成才只有用最后的自尊,闭上眼,强忍着眼角那一滴将落未落的泪,走出门去,直到跑到无人的草坪,才扑倒在地失声恸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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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朗对成才,本来是想出于慈悲心予以点拨,最后却演变成以一番诛心之言彻底否定。这一方面是因为袁朗对自己的判断极为自信,一定要,也一定能将成才驳倒;另一方面也因为袁朗是一名军人,骨子里有求胜的本能。
追求胜利是军人的天性,越优秀的军人身上这一点表现得越明显。高城与袁朗,团长与铁路,之所以不但在战场上要争胜负,分高下,在战场之外也针锋相对,寸步不让,是因为这不仅关系到他们的个人荣辱,也关系到他们重视的团队荣誉,不仅出于真正的男儿血性,也由于他们是优秀的军人,求胜几乎已经成为他们的本能。即使是成才,在自己劣势如此明显的评估中仍不肯放弃,部分原因也源于优秀军人的永不言败。只不过,这种军人气质与成才个性中的要强与好胜十分契合,所以使人不容易看出。
成才的反抗使袁朗与他的对话渐渐转向了对抗。现在的成才当然不可能与袁朗旗鼓相当,于是这场对抗始终呈现“一边倒”的态势:袁朗游刃有余,或语带讥讽,或一针见血,在已经完全胜券在握的情况下,还要给成才最后一击。
袁朗没有意识到,当他下意识地想彻底击溃成才时,他并没有把成才当作自己的战友,而是当成了自己的对手。
正如许三多在演习中,将齐桓一再侮辱自己,甚至侮辱了自己最珍视的钢七连这些个人恩怨放在一边,为齐桓等队友呼叫救援——无论对方的人品与能力如何,只要同是这支军队的一员,彼此间就有战友的责任和义务。袁朗正是以此为准则来批评成才对拓永刚的放弃。
但袁朗把成才当作对手时,他要在辩论中压倒对方的求胜心理已经超过了最初把成才当作战友时的关怀。所以,袁朗对成才最后的彻底否定才会与他自己之前说过的“我们肯定你的能力”相悖。
袁朗既是云端上俯瞰众生的智者,也是刀锋上行走的勇士。
袁朗的人生高度使他极有优越感,他的温情只留给能达到他认可的高度的人,对其他人,袁朗只有俯视与指点。同时,袁朗的智慧也使他在俯视与指点时可以高屋建瓴,挥洒自如。因此,袁朗对活捉过自己的许三多温情脉脉,也与齐桓等老A队员生死相守,但他对特训中被淘汰的那些参训者心存遗憾却漠然地任其离去,对成才则不留情面地粉碎对方的自信与自尊。
多次出生入死使袁朗有巨大的勇气,不仅可以对敌人毫不手软,也可以在必要时对自己人毫不留情——很多时候,要做到后者比做到前者更需要勇气。所以,袁朗会不怕“又要得罪人”(齐桓说袁朗),在选拔中给参选者设置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在特训中对参训者极尽羞辱之能事;在评估中毫不留情地彻底击溃成才。
以袁朗的睿智,他当然知道,自己的评估虽然会割除成才心底的毒瘤,但也会给成才留下一道深及灵魂的伤口。袁朗认为成才既然是一个“优秀的兵”,优秀的士兵就应该在人生的战场上自救。而且,作为一名铁血军人,袁朗手握的是钢枪利剑,不是绷带药膏,他只会手起刀落切除成才的病灶,不会耐心地陪着成才做康复治疗。
袁朗对成才其实不太了解。他根本不知道草原五班,所以也就不知道成才的顽抗并不是由于成才拒不承认错误,主要还是由于成才害怕重归于草原后的碌碌无为,害怕回到五班后和自己的理想永远失之交臂。
袁朗也不知道,成才这一路走来,始终被要求,被据以评价的只有成绩。成才的心灵由于一直无人关注,所以最后连成才自己也忽视了。
唯一支撑着成才坚持到现在的,是他“做人的根基”——以“不损人”为自己的道德底线,以维护个人的根本利益为处世原则,以执着坚定的个人目标为前进方向,以为了个人理想不懈努力为前进动力。一旦袁朗把成才这个“做人的根基都打没了”(许三多对袁朗说的),成才当然就濒临崩溃。
袁朗直到许三多来为二进老A的成才求情时才了解到这一切,之前他对成才并没有做到他希望成才去做的“理解、融洽和经历”。但袁朗对成才的评估依然精准而犀利,因为袁朗对成才这个“个体”虽不了解,对“成才”这个群体却十分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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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城没想到,刚进钢七连没几天的马小帅有“七连的骨头”;高城更没想到,伍六一的一条腿因为选拔跑断了。
高城再一次向残酷的现实妥协,而且不得不从只利用自己的职权为马小帅作弊,发展到利用自己父亲的权势为伍六一徇私。
何红涛后来告诉许三多:“……老七(指高城)这个人,从来不求人的,可这次,全求了个遍。”可想而知,此时只是副营长的高城是用什么身份“求人”;而且,如果高城不是军长的儿子,他的“求人”未必能发挥作用。
我们都能理解高城想帮助伍六一的心情,伍六一也确实值得高城帮助。伍六一最后还是拒绝了司务长一职,这既因为伍六一的骨气,也因为伍六一对高城和钢七连的爱戴——伍六一宁愿自己承受现实生活的所有磨难,也不愿高城和钢七连为自己蒙受“营私舞弊”的羞耻。
可伍六一不知道的是,高城这座“理想之城”,其实已经在伍六一的视线之外,被现实生活一点点攻陷了。除了在选拔时企图违规放过马小帅,高城在选拔后将甘小宁马小帅调到师侦营的手段也值得推敲。
甘小宁的射击相当出色。小说里,选拔时一名被甘小宁“击毙”的士兵称赞甘小宁说:“兄弟,你打得可真准。”电视中,师侦营与成才比试枪法时,甘小宁也是师侦营挑选出的射手之一。可见,甘小宁的军事技能是符合师侦营要求的。
问题在于马小帅。小说里,马小帅自己对甘小宁承认:“我很逊。你们叫我‘高才生’,其实就是说在短兵相接的军事技能上我很逊。”而电视中,选拔时伪装潜伏在草丛中的马小帅之所以被高城发现,是因为“脚都露出来了”(高城说的)。可见,马小帅的军事技能与甘小宁等其他尖子相比,要相对逊色一些。
而高城能把这种水准的马小帅调入师侦营,是在他的副营长职权范围内吗?如果这超出了高城目前的职权范围,那高城又是凭借什么手段做到的呢?
我们甚至还可以推想,射击比赛后,高城要推荐并不隶属于师侦营的成才去军里作“优秀射手”,高城又该怎样做到跨建制的推荐呢?
其实,七连时代,高城对现实社会并不是一无所知,比如他让退伍前的史今考虑“你这工作关系呀,户口呀”;也不是从来没有对现实利益的考虑,比如他和三连长在新兵连为了分兵而耍着小心眼。
为什么各位连长都想方设法为自己的连队挑选尖子?如果套用高城与史今以前的一段问答:
“连部以什么评定一个班长的业绩,甚至包括他的去留啊,史今同志?”
“——全班战士的一切。”
那么我们也可以大致地说:
“部队以什么评定一个连长的业绩,甚至包括他的升迁啊?”
“——全连战士的一切。”
我相信,高城想要好兵的动机绝对是出于钢七连的荣誉感,他想把钢七连带成最优秀的连队。但我不能肯定,高城就绝对没有私心一闪念;至少,不能说所有的连长都完全没有这种念头,而且高城对此完全不了解。
含着金匙出生的高城从来不必为生存忧虑,所以他天真地以为,钢七连的所有官兵都像他一样,可以餍足于理想和荣誉。成才的跳槽不仅使高城不得不思考自己在带兵方面的疏忽,更让高城切实感到,原来高蹈的精神在咄咄逼人的生存面前也会虚弱无力。
从成才跳槽开始,史今的退伍,钢七连的改编,使高城的“年少轻狂,幸福时光”一点一点逝去,最后戛然终止于七连最后两个人的那场半夜倾谈。高城以前不想去理会,也不屑去理会的现实,压得高城一点一点低下了头。而高城一旦接受了自己的出身,他便发现并发挥出了自己这一天生的优势。
高城对马小帅的调动和对成才的推荐是否违规,可能见仁见智;但他为马小帅作弊和为伍六一安排司务长,这确确实实是在徇私。高城已经从只追求理想,刻意不理会现实,渐变为不放弃理想,也兼顾现实。
目前为止,高城固然徇私,但他只徇私情,不谋私利,他徇私的目的都是为了成全他的兵。可是,一次又一次的徇私情,毕竟说明高城心中的那道防线在退缩。很难说“量”的积累绝不会演化成“质”的蜕变,我只能希望,将门虎子的傲气,钢七连的骨气,将使高城心中的那道底线是钢铁长城,而不是马其诺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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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梦在这片荒原上度过了数年青春岁月,从一个颓废的文学青年成长为一名踏实的新闻工作者,他对五班有深厚的感情。而且,李梦与薛林不仅有普通的同班战友的情谊,更曾在漫漫风沙,无边寂寞中相濡以沫。所以李梦大概不会像许三多那样,离开五班后就不再主动与五班联系,他极可能还和薛林有一些往来。
李梦曾对到团部来看他的许三多说:“以后啊,有什么先进事迹,你要先告诉我啊。”可见,李梦到团报编辑室工作后,已经有了一定的新闻意识。当李梦从薛林那里了解到五班的巨大变化时,他可能会利用自己帮张干事编辑团报的便利条件,以及自己军报特约通讯员的身份,为五班做一些宣传工作。
总之,无论是训练部队官兵们的口耳相传,还是李梦可能为五班发布的大道消息,都使五班名声鹊起,成了训练部队“宁可绕道都要来的休息之地”。
说到李梦,我想顺带说一句:“李梦”其实也是一个既有部分青年共性,又有自己鲜明个性的独特形象。
从李梦的文学气质和他到团部后喝咖啡的生活习惯来看,李梦是一名城市长大的青年。很明显,李梦的吃苦耐劳远不如许三多等农家子弟,所以他才成了孬兵,被分到了草原五班。
五班时的李梦,只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面对五班的困境,他看不到出路,于是他回到团部就抱着树哭,于是他在五班不停地发牢骚。由于李梦的牢骚里包含了他对人生的一些思考,他的不满也能激起五班其他人对自身处境的共鸣,所以在许三多到五班以前,李梦一直是五班的精神领袖。
不过,李梦在五班时虽然颓废,但他在与薛林等人一起打牌、斗嘴之余,依然坚持着自己的梦想——写作。李梦对许三多说,自己的理想是“写一部两百万字关于人生的小说”,而且他也一直在“撕了写,写了撕”(老马说李梦),在用思考人生(即使是片面的思考)来保持自己思想的锋芒。
虽然都有理想,但成才等农家子弟,早已在人与土地之间的最基本的生产活动中,自然养成了“不种则无收”的踏实和“人勤地不懒”的勤勉;而李梦等生疏于劳动的城镇青年,却常常好高骛远,眼高手低。
李梦构想中的“两百万字”的小说,明显不切实际,而且他对待自己理想的态度也并不严肃。李梦在许三多到五班前的写作,更多地是为了消磨时光,排遣寂寞。
而一旦李梦从许三多修路中体会到“踏实”的重要,并切实付出努力,他便小有所成:他的文章发表了,而且被张干事调到了团报编辑室。
李梦最后能离开五班,调到团部,除了因为张干事的提拔,主要还是因为他实实在在地发表了文章。而李梦文章的发表,其实意味着以李梦为代表的部分年轻人的成长:在生活的教育或教训下,他们从好高骛远到脚踏实地,从追求不切实际的目标到认真做好身边的小事。 
李梦的特殊则在于他也是“一条逆着跑圈的狗”——他在最为“尚武”的军队里,坚持着自己的文学理想。即使在“无心插柳柳成荫”地靠写作离开了五班后,他也没有停止自己在文学道路上的追求。虽然在团报编辑室工作,但李梦的努力使他还成了军报的特约通讯员。
李梦跟着张干事去采访袁朗那一段,很多人说他们矫情做作,因为张干事说的很多都是空话套话。他们当然被袁朗有礼而坚决地拒绝了,而且还被袁朗下令让人“看着”。不过他们没有离去,一直停留到晚上。
其实,作为新闻工作者,闻风而来的他们嗅觉灵敏,他们的留驻观察,也相当敬业。而作为小人物,他们“讨生活”也并不容易。我说他们是“小”人物,不是说他们的地位不高,在剧中不重要,而是因为他们的思想境界、人格力量明显低于剧中的其他人物。
军队这个封闭的小社会的主体是军人,张干事、李梦却是穿着军装的文人。所以,军队的领导会使用他们,却未必重视他们;那些一线军人对他们表面上尊重,却骨子里轻视。最能代表军人们对李梦这些人看法的是成才喝酒时对许三多说的那几句:“你说他(指李梦)算个啥呀?你说大天了不就一个酸秀才,会写几个破字吗?”



2025-08-12 20:4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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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是天马就要展翅,是星辰就会发光,成才胸中有不曾磨灭的男儿意气,星空下就有令人惊艳的草原夜赛枪。
带领师侦营来到五班的高城向成才交代了聚餐和比赛,走开了;成才笑脸迎向甘小宁和马小帅,两人视若无睹,走开了。在成才身后,饭菜端上来,酒杯举起来,篝火燃起来,笑语响起来。而成才,只是一个人默默地走到了灯火与喧嚣之外。
车里的许三多看着成才,心里比谁都明白:因为那一段段沉重的往事,所以成才心里总有一道无形的藩篱,把自己与人群隔开。
在高城面前,成才有无法掩饰的羞愧,所以,任凭高城讥讽自己是没有子弹的枪王,任凭其他人哄笑自己那支外形奇突的枪,成才始终低眉垂目,静静微笑,淡淡对答。
高城从跳槽领略过成才的勇气,从成才回五班后的表现了解到成才的坚韧,所以他知道成才能够承受自己的故意刁难。虽然为了许三多,高城不得不挤兑成才,但成才的内敛藏锋仍使高城忍不住称赞:“你现在可比在七连手稳多了。心稳了,手也就稳了。”
高城未必清楚成才经历过的所有艰难,他只看到曾经飞扬的成才现在已经沉稳,曾经事事争强的成才现在坦然示弱。现在的成才就像一株寒梅,不会与百花争妍,却在苦寒中磨砺出了自己的风骨,能在逆境甚至绝境中绽放出自己的骄傲。
枪声响起的那一瞬间,仿佛一柄绝世神兵出鞘,霜刃光芒四射,成才的刹那风华,足以让所有人目眩神迷。
所有人都看着成才,高城目不转睛,满心疼惜地看,甘小宁惊讶却又不忿地看,其他射手震惊得不可思议地看,许三多在车里带着回忆看……
但成才谁也不看,眼里心中只有自己那一支枪。一枪在手的成才,无论身外是暴风,是骤雨,是怒涛,是浊浪,那颗狙击之心静如止水,波澜不惊,握枪的手稳如磐石,专注于目标的眼睛锐如刀锋亮如寒星。
射击那一刻的成才,不仅是一名身怀神技的战士,更是一个即使跌倒一千次,也要爬起一千零一次的天地间大写的“人”!
因为是“人”,所以会胆怯,会痛苦,会自闭,会迷惘……但也正因为是“人”,所以胆怯之后会更勇敢,痛苦之后会更坚强,封闭后再次打开的心胸会更宽广,迷惘过后不会再迷失方向……
一枪又一枪,成才击碎空中的酒瓶,击碎自己生命中所有迎面扑来的磨难,击碎自己曾经的胆怯、痛苦、自闭、迷惘……
然后——
他赢得了这场射击比赛,
他赢得了一个崭新的人生。

高城特意来到五班,不仅是为了许三多,也是为了成才。
高城在七连时就了解成才的军事技能,虽然他被成才的跳槽所伤害,但他的大气却使他不会因此就彻底否定成才的能力。高城始终关注着成才,当他了解到成才重回五班使五班发生的巨大变化后,他便认识到成才强大的精神力量,衷心赞许成才为“强人”(高城对许三多说的),再次认可了成才。
高城安排射击比赛,不仅是为了让许三多看到成才在绝境中的“不抛弃不放弃”,也是为了让师侦营的尖子们感受他从钢七连在对抗演习的失利中悟出的“天外有天”的道理,更是为了当众表明自己对成才的态度。
成才提出跳槽的那一刻,高城所受的打击显而易见。虽然看着成才在雨中离开钢七连时高城关上了窗,但他不会把对成才的思考全部关在自己脑海之外。高城虽然是因为许三多而感悟到“有容乃大,无欲则刚,容是别人,欲是自己”,但他不会只把这些感悟用于对待许三多一人,他会以此对己,对所有人,也包括对待成才。
于是,高城“容”下了钢七连历史上第一个跳槽的兵,也放下了从前不自觉地想让所有人都像自己一样理想主义之“欲”。
而且,虽然自己和钢七连都曾被成才深深伤害,但为了整个部队,高城不能让一个好兵被荒废在草原上,尤其这种荒废的部分原因还在于高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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