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兜兜转转凝聚回来，碧瑶终于再度睁开眼，脑海里却仍是模糊一片，只躺在床上茫然地盯着屋顶，直到手指不经意动了动，感受到似乎有什么东西压在自己的手上，沉甸甸的，便愣愣地转过头来，却是田灵儿跌坐在地，一手放在床畔撑着脑袋，趴在自己身边，而另一只手无意地搭在自己的手背上，人似乎已经睡深了。
碧瑶静静望着她，手便没有再挪动了，片刻，她又缓缓回过头去，依旧是望着屋顶，眼眶却不知不觉红了起来。她不知道自己这次昏睡了多久，但是她清楚地记得自己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里有小凡的身影，有爹的身影，一个出现在左边，一个出现在右边，他们的身影好模糊，模糊到只能隐约看出轮廓，但他们呼唤自己的声音，还是那般熟悉。可是，她往爹这边跑去几步，回过头，小凡的身影便要消失不见了。她忙着急地跑向小凡，偏过头，爹的身影却开始消失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田灵儿在睡梦中猛的打了个激灵，瞬间惊醒了，她轻轻抬起头，无意间瞥到一旁，却见碧瑶睁着眼，愣愣地躺着一语不发，眼眶里一片通红，眼角隐约还挂着一道泪痕。
“你怎么哭了？”田灵儿忙起身，以为她身体不适，担忧道，“还是很疼么？”
“我没事……”碧瑶这才扭过头望向田灵儿，虚弱一笑，把所有的悲伤都掩盖起来，“你扶我起来吧，我躺的骨头都要散架了。”
田灵儿奇怪地盯着碧瑶，似懂非懂地一点头，便手忙脚乱地吧碧瑶搀扶起来，帮她倚靠在床头。
“我睡了多久了？”望着透过草屋缝隙漏出的几束白光，碧瑶缓缓道。
“都快两日了，”田灵儿在她身边坐下，脸色有些不自然，“我差点以为你又要这么一直躺下去，就像……”
田灵儿及时止住了，碧瑶却轻轻一笑，接了下去:“就像这无知无觉的十年一样？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不该醒过来的？”
田灵儿低下头去，也不回答，两人沉寂了片刻，田灵儿终于幽幽开口道:“为什么一再救我？”
“我只是不想一个人待在这儿，你信吗？”碧瑶安静地笑道 。
田灵儿原本准备好的对话瞬间一股脑儿抛掉了，甚至有些恼羞成怒，但还是压着脾气，又抬头问了一句“你早就知道是萧逸才抓了我们是不是？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真相？”
良久，陷在自己思绪中的碧瑶才偏过头，似是不经意答了一句“我说了，你会信么？”
“我……”田灵儿被这一堵，一时竟无话可说。
“你看，”碧瑶凉凉一笑，“恐怕除非是你亲眼看见的，不然，你怎么会相信一个魔教妖女说的话。”

田灵儿的头又不自觉低了下去，手拽着衣襟揉捏着，“谢谢”一声很轻的感激忽的传来。
“什么？”碧瑶以为自己错听了。
田灵儿却猛的抬头，提高了音量，带着点赌气:“你放心，我田灵儿也不是什么不识好歹的人。你既然奋不顾身救了我的性命。这一声谢谢，也是我该说的。欠下的这份情，我会记在心里，早晚有一天也是要还的。”
“不需要，”碧瑶却淡淡地偏过头去，似是很疲倦了，闭上眼，低声道，“你不欠我的。”
碧瑶的神情较之前多了些冷漠，田灵儿只当她是受了伤还需多休息，便不再多说，一个人默默地又往一旁挪了挪，兀自沉思去了。她不知道，其实，碧瑶有所改变的态度，并非独独针对于她一人，而是，十年一梦，梦醒方知，正魔也罢，鬼王和鬼厉也罢，既是宿命，就总逃不开一个了断。如此，做多余的牵扯，又有何意义？
定海山庄，曾书书坐在鬼厉床边，若有所思地搅拌着手中的一碗药汤。司徒逍也守在桌旁，久久无语。
“明日，三日之期，可就到了。”许久，司徒逍忍不住喃喃道，又偏头望了一眼仍旧昏迷不醒的鬼厉，叹了一口气。
曾书书没有答话，只是手中无意识的搅拌动作一时幅度大了些，刚脆的白瓷汤匙碰撞在莹白的碗壁上，发出一声脆响。
司徒逍皱了皱眉，忽的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书书兄弟，我之前和你说过的关于明天东海的异象， 你告诉过小凡了么？”
曾书书闻言蓦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眼色暗了暗，片刻，才缓缓抬起头望向司徒逍，轻笑道:“司徒庄主，可怕死？”
司徒逍不由得一愣，疑惑地摇头道:“不怕！”
曾书书似是满意一笑:“很干脆，我喜欢你的性子。”
“你为什么这么问？”司徒逍好奇道。
曾书书又轻轻舀起一匙汤药，转身喂到鬼厉唇边:“那庄主以为，小凡，可会怕死？”
司徒逍认真地沉思片刻，抬头一字一句道:“小凡兄弟，为人意志坚定，浩气凛然，从不畏生死。”
“既然是这样，”曾书书一边继续为鬼厉喂药，一边笑道，“有无异象，又有什么区别呢？他救碧瑶的心思，十年前如此，十年后，也是如此。刀山火海，任何人任何事，都阻止不了。”

“话虽如此，”司徒逍沉思道，“有个准备也无不可。毕竟，明天还是很危险的。”
“危险？”曾书书放下碗，又是一笑，“他这一路走来，多少危险，还不是拼死闯过来了？对小凡来说，只要是他想做的事，只有愿与不愿罢了。何况，这一次，不是还有我么？”
“可——”
“若是他知道了，以他的性子，未必肯让我跟着去冒险，那又何必让他知道。”曾书书淡淡道。
“那也是还是危险，明天我也去！”司徒逍认真道，“小凡帮了我这么多，我也是时候报恩了。我——不怕死！”
曾书书瞥见他眉间片刻迟疑，心中也知晓缘故，笑了笑:“你不是要等云舒回来？明日又一切未卜，万一——”
“我相信，”司徒逍暗了眼色，咬牙道，“云舒会理解我的。”
曾书书起身走了过去，拍了拍司徒逍的肩膀:“我们小凡交的朋友，就是够义气。不过，你既然是一庄之主，很多事，就该以大局为重，保重自己吧。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陪着小凡的，碰巧，我曾书书也是不怕死的。”
“可我听说，你不也是一城之主？”司徒逍反驳道。
“那不一样，”曾书书偏过身子去，笑道，“我这个城主当的实在是不敢居功。我不当城主了，说不定还是件普天同庆的喜事呢。”
“你……”司徒逍还想说什么，房门却被人蓦地推开了，只见小白踱步进来，瞥了一眼两人，轻讽道:“什么喜事呢，还普天同庆，说来与我也乐呵乐呵？”
“还能有什么喜事！”紧跟着进来的野狗探头瞥见昏迷的鬼厉，心中一顿失望，嘀咕道。
“这喜事嘛，自然就是今生有幸得见九尾天狐前辈您一面了。”曾书书轻笑道。
小白禁不住冷哼一声:“想不到，青云还有这么轻浮拙见的弟子。鬼厉也真是，什么样的人都能结交。”
曾书书闻言，也不怒，只退出一条道，让小白过去给鬼厉察看一番。
片刻，一片安静中，传来小白轻轻的叹息声。

小白缓步往外走了几步，正对上曾书书淡淡的视线，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几人的神情一下子凝结了。
“行了，你们就是都杵在这儿也没什么用，都去干自己的事吧，一个房间里满是人影，我看着都头疼。”小白望着愁眉苦脸的野狗烦闷道。
野狗悻悻地走开了，司徒逍也在曾书书的劝说下先去处理其他的事务去了。
“你怎么不走？”小白回过头见曾书书又坐下了，不禁皱眉道。
“小凡就要醒了，我怎么能现在走？”曾书书轻轻一笑。
“哼，”小白冷笑道，“真是不知道，你哪来的信心敢这么肯定。”
“嗯——”曾书书托着下巴，像是极其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笑道，“就像人饿了就知道吃饭，有些事，不知道为什么，冥冥之中就是有这份感觉，大概，这就叫心有灵犀。”
“心有灵犀？”小白嗤之以鼻，“你？和鬼厉？”
曾书书不答只低头一笑，小白冷冷剜了他一眼，便转身走到一旁柜子上静静放着的噬魂旁，伸手将它拿起，望着那道裂痕，凝聚了些内力于指尖朝嗜血珠才一施力，却有一股强大的引力如饥似渴，似乎要将小白体内的内力吸尽。小白一惊，忙挣脱开来，“咣——”噬魂重重掉落在柜台上。一道红光一闪而过。
“怎么了？”曾书书起身惊道。小白还未答话，床上却传来细微的声音。
曾书书与小白相互一视，眼里瞬时闪过惊疑，不约而同赶至床边，正碰上鬼厉缓缓地睁开了眼眸。
“小凡！”曾书书眼里掩饰不住的惊喜。
鬼厉目光略显停滞，扫过曾书书，又扫过微微皱眉的小白，最终停在了窗口那抹投射进来刺眼的阳光上。脑海里破碎的画面忽的一闪而过，浑浊的视线中突然窜出剧烈而明亮的火焰……

“小凡！”杜必书仍是不放弃，焦急地喊着，曾书书却沉默着，望着鬼厉渐渐走远的身影，猛的一拳击在了那道屏障上。
“这可怎么办啊？”野狗也是心急，忙拽着身边小白的衣袖，“姨婆，那鬼厉一人能把少主平安救回来嘛？”
“哼，”小白本就心烦意乱，甩袖道骂道，“你是不是又皮痒痒了，喊谁姨婆呢！”说罢，又偏过头去，冷眼望着那道屏障，似是冷笑道:“区区一道屏障，也想挡得住我？”轻袖一挥，反弹而来的强大气流反倒出乎意料地把小白往后震退了几步。小白一时怔住了，以噬魂如今能力，加之鬼厉的身体状况，能幻化出连自己一时也无法打破的屏障，除非借用了伤心花的力量。“我只是想用自己的力量去保护我想保护的人，从来，都是这么简单而已。”昨夜鬼厉的话在耳畔响起，小白不由得皱起眉来:鬼厉，不要做傻事……
跟着黑衣人走近了，那两排手下也突然转过身去，相对而立，静静凝视着黑衣人领着鬼厉
从人群中间走过。走至中间，黑衣人突然停下了脚步，以此为令，那两排的手下也迅速往后退去，换位成一个圈，紧紧将鬼厉围困在中央。鬼厉凌厉的眼神冷冷扫过人群，带着强大的震慑力。
死寂之际，那黑衣人眼色一沉，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明晃晃地便朝鬼厉扔了过去，鬼厉反手接住，目光所到，他看得清楚，这是碧瑶贴身的匕首，当初在定海山庄，她索要定海珠时，便是拿它抵着自己的脖子。想到这里，他握着匕首的手紧了紧。
“想要见到人，先往自己的左臂插上一刀。”那黑衣人继续传递着萧逸才的指令。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鬼厉冷眼沉声道。
“我们主子说了，你这刀插得越深，便能越快见到你心念之人。此行能否得偿所愿，就看，你是否对自己够狠了。”黑衣人不肯多说，只冰冷冷地继续着自己的使命，冷言道。
鬼厉猜不透藏在暗处的敌方来历，也猜不透他们的心思，可他此刻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尽快见到碧瑶，他要确保她安然无恙。鬼厉缓缓拿起了匕首，身后，即使相隔不近，一直密切注视着这边动静的杜必书等人已大慌。他们虽听不清那人和鬼厉说了些什么，但借着居高临下的地势，跨过黑压压的人头，看到鬼厉高高提起来一只匕首，还有那决绝的眼神，心中极其不安。“小凡！”
“嘶——”刀起刀落，当那冰冷的刀刃插入滚烫的血液中，鬼厉只咬牙倒吸了一口气。
那黑衣人直直站立着，却丝毫没有进行下一步的意图，鬼厉握紧了匕首，一路向下，鲜红的血液愈加疯狂地往外涌出，浸透了衣物，顺着臂膀，流了一臂，溅到地面上，留下一地血渍。
当锋利的匕首终于刺穿了鬼厉的左臂，被鲜血染透的刀刃再度暴露在空气中，那黑衣人才似是满意地轻轻点了点头。而另处，一番嘶喊后，也是静的可怕，只有野狗往后缩了缩，震惊地喃喃着:“鬼厉那只手多半是要废了，定是废了……”

“先生！”几个暗卫拔刀惊呼的同时，鬼先生已偏头瞥到小白袭来的身影，迅速一偏身子，与小白擦掌而过。
“住手，小白！”鬼先生制住小白不甘心又袭来的手腕，冷声道，“今日，我可不是来与你切磋的！”
“哼！”小白情绪平静了一些，猛的一掌弹开鬼先生，飞身回了鬼厉身旁，拂了拂袖，冷笑道，“我倒是不知道，我与你还有闲话切磋的交情。”
鬼先生不再理会小白，扫过众人，目光与鬼厉交汇。
“轰——”阴沉的高空，风云交际，白晃晃的冷光乍现，随即一道道惊雷划破天际，狂风中，渐渐雨声淅沥。
鬼先生始终冷眼盯着鬼厉，无声中，两人的衣衫湿尽，雨水顺着衣角直直往下滴。鬼厉感受到鬼先生浓浓的杀气，而鬼先生亦感受到鬼厉誓死的决心。
许久，鬼先生终于缓缓侧过身去，眼中深沉莫测，他轻抬一臂，忽地将掌心一个瓷瓶凌空丢去，一旁的一个黑衣人忙颤颤巍巍地接住了。那黑衣人紧紧握着瓷瓶，低着头小心地往身后探去，却瞥到萧逸才轻轻点了点头。
“你们……随我来。”那黑衣人偷偷把瓷瓶转交给身旁之人，便向鬼厉及鬼先生一行人小心道。
眼前的一群黑衣人又即刻散开，眼前让出来一条道来，鬼厉沉着眼，偏头瞥了一眼鬼先生，便跟着那黑衣人的身影走去了。“你刚刚给那群人的是什么？”曾书书等人快步跟上鬼厉去了，只有小白经过鬼先生身旁时，狐疑道。
“这与你无关。”鬼先生只冷冷道了一句，便大步走开了。

沿着海岸低处走去，片刻，眼前又出现了一批蒙面的黑衣人，只是人数却是第一批的几倍，黑压压地挡在面前。两路黑衣人交汇，眼神示意了一番，原地等待着的那群黑衣人便自动往旁边退成两排。
“灵儿！”当人群散开，赫然出现在东海中心上空的那两个身影几乎让所有人怔在了原地，齐昊禁不住喊出声来。
远处，碧瑶和田灵儿两人都被布条蒙住了双眼，而双手则被法术捆缚住，两两相对凌空悬浮着，雨声渐大，她们脚底下，是迭起的雪白浪潮。
“少主！少主啊！”野狗也不由得向着两人的方向扑过去大声呼唤起来，然而，迎面而来的高潮又猛的把他逼退回岸上。
碧瑶的衣衫早就在这突来的暴雨中湿透了，两颊的碎发也凌乱地贴在苍白的面庞上，远远的，显得那般憔悴。鬼厉望着那已丈高的浪尖一次次在她脚底下扑过，握着噬魂的手青筋尽露。
“镪——”身旁，曾书书缓缓拔剑出鞘，齐昊和杜必书也随即跟着拔了剑，野狗和小白更是愤怒不已，早就蓄势而待。
“小凡兄弟，我们赶紧救人吧！”司徒逍望着这暴雨突至，风云变幻，心中不安，道 。
鬼厉缓缓抬起来噬魂，眼中冷意煞人。曾书书等人亦抬剑就要冲过去。眼前，却是一片齐齐的冷冽刀光……

“我……好像听见齐师兄的声音了？”东海中央，田灵儿听着远处传来的那声似有似无的呼喊，忽然喃喃道。
而碧瑶的身体太过虚弱，此刻悬在半空，只觉得头昏昏沉沉的，连田灵儿说的话都听不清楚了。
“是不是齐师兄他们来救我们了!”田灵儿沉默了一会儿，直到远处激烈的打斗声愈来愈清晰，盖过了脚下不断的潮涌声，她异常激动道，可是依旧等不到回应，田灵儿蓦地想起被蒙上眼前瞥到的碧瑶那张苍白无力的脸，忙担忧道，“你还好吗？”
碧瑶昏昏沉沉地垂着头，冰冷的雨水从滚烫的额头滑落，带来一阵一阵的抽痛。混沌之中，她隐约听到身旁田灵儿不断的疾声呼唤，才勉强抬起头，低声答了一句:“怎么了？”
“是齐师兄和小凡来了!”田灵儿兴奋道，“一定是他们!你听到了么？他们来救我们了!”
“小凡……”碧瑶喃喃着，混沌中，似乎，真有那么一丝声音传来，她偏过头去，努力向着那打斗声传来的方向望去，虽然眼睛被蒙住看不清楚，但是小凡若真来了，自己一定能感受到他的气息，不管他们离得有多远，她相信……
岸边，厮杀的人影重重。鬼先生冷眼望着被黑衣人围住的那几个身影，仿若局外之人。而萧逸才服了解药，运气调养了一番，顿感神清气爽，才缓步而来。鬼先生偏头朝他望去，萧逸才冷冷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鬼先生又回过头来，淡漠地一挥手，身后的暗卫便飞身加入了混战。
“书书，先救人！”齐昊闪到曾书书身旁，挥剑替他挡住一拨黑衣人，沉声道。曾书书偏头望向鬼厉，见他一路朝海边杀去 ，双目猩红。而那只受伤的臂膀垂在一侧，已然是不能动弹了。曾书书望着鬼厉拼命厮杀的身影，耳旁忽然想起昨夜小白的话:噬魂的力量已经大减了……
“齐师兄，这里就交给你了!”曾书书咬牙道了一句，就飞身冲到鬼厉身边，一手挥剑冲开涌来的人群，一手搀着鬼厉已经精疲力尽几欲倒地的身体:“小凡，我们一起冲过去！”

不好意思，我最近忙于考试，能力有限

岸边，众人缠斗，齐昊扶着曾书书，退到一旁，遥遥望着田灵儿的身影。曾书书脸色苍白，却是一直静默不语，两人心中，却是一般明了。
一侧的司徒逍和野狗联手踹倒一人，瞥见海中境况，急忙也赶了过来，"怎么样！"野狗见岸边几人被团团围住自顾不暇，赶不过去支援本就心焦，又见鬼厉突然无所作为，忙追问道。却见齐昊突然松开手，神情痛苦，不管不顾冲到最前面，遥遥向着鬼厉高呼了一声"求你……"可是，"救灵儿"这三个字，却是连自己也不忍心喊出声来。
"他发什么疯啊？"野狗一片懵懂，偏过头，对上曾书书隐忍的目光，突然一愣，语气顿时冷了下来，"到底怎么回事！你快告诉我！"
"野狗！"司徒逍怕野狗冲动，牵扯到曾书书的伤口，忙挡住他，"你别这样，大家都是朋友。"
"谁和你们是朋友！"野狗忿忿道，一把甩开司徒逍拦在自己面前的手，曾书书越是不说，他心中越是不安。
曾书书望了一眼野狗，没说什么，却走到了齐昊身旁，无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知道，他们都没有资格再去要求小凡，可是……
"小凡——"齐昊的呼声和田灵儿低低的抽泣声，让碧瑶原本就高悬的心，更是蒙上了一层灰纱，她忽然便想起了之前萧逸才绑了自己和田灵儿到此之前的那一抹冷笑……"帮我把布条解开吧，我想看到你。"不愿多想，也不管此刻生与死的距离，只想再好好看看那张脸，碧瑶轻笑道。
"碧瑶，"鬼厉却蓦地轻轻搂住她，下巴紧紧贴在她的额头上，在暴雨洪涛中，亦是轻笑道，"你相信我吗？"
"相信。"紧紧贴着鬼厉的胸膛，听着那强有力的心跳，碧瑶含泪，却无比坚定道。
"好——"鬼厉搂在碧瑶腰间的手突然加重，眸色一沉，"那——你先走!"
脑海里来不及反应，碧瑶手中忽然被塞进一物，随即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自己重重推开了那个温暖的怀抱，"咣——"伴随着锁链的断裂声，海风所过，布条终于被吹落，入眼的是鬼厉奋然奔向田灵儿的身影 。
"小凡！"身体被鬼厉运气向岸边弹去，碧瑶望着鬼厉，忽然无比害怕地喊道。

田灵儿的身体直直往下掉去，在接触到海面的那一刻，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直面死亡。生死之际，忽然有好多画面像藤蔓一般疯狂地蔓延开来……一切都结束了吗？
"师姐……"茫然中，一个沙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那么熟悉。
冰冷的海水已经淹没到颈部，脚底下似乎有一股巨大的吸引力牢牢抓住自己往下坠，可就因为那一声呼唤，田灵儿竟不觉得害怕了。
"小凡……"混合着期待，喜悦，愧疚，心疼，田灵儿含泪应了一声。
黑暗的海水中，鬼厉淡淡一笑，一手托住田灵儿的腰部，用尽全身最后的力量，将田灵儿送离了水面。强大的冲撞力造成了巨大的反弹力，田灵儿离开海面的刹那，鬼厉也随之被撞入了深深的海里。
"少主！"野狗见碧瑶一身湿漉漉地被弹回岸边，忙冲杀了过去。
"叮"掌心的玉佩滚落到地上，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碧瑶半倒在地，偏过头望去，玄火鉴化成的玉佩在暴雨中静静闪耀着异样的光芒。
"灵儿！"紧接着，田灵儿也被送回了岸边，齐昊也忙奔了过去。
"如此，也好。"耳旁，鬼先生冷冷的话音蓦地响起，碧瑶偏过头望着波涛汹涌的海面再无那人的身影，一时失了心神。
"少主，你没事吧？"野狗虽也担心鬼厉，却还是在鬼先生的示意下，试图扶起如木偶般怔在原地的碧瑶。
"一切都结束了，碧瑶……"鬼先生低低一叹，话未说完，"轰——"海面上，一个巨大的身形破水而出，岸边打斗的人顿时全部一怔。
"啊!是烛龙!"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黑衣人纷纷逃散，萧逸才也不甘心地咬牙先悄悄逃开了。
"野狗，扶好碧瑶，快走!"鬼先生怒吼道，正欲护着碧瑶撤离，眼前小白飞身而至。
"你想带碧瑶去哪儿？"小白怒道。
"碧瑶是鬼王宗的人，我自会护她周全，你给我让开!"鬼先生抑制不住对小白再三插手的怒火，一掌就朝她劈去。小白自然不肯退让，两人又纠缠到一旁，不分上下。
田灵儿哭喊着小凡的名字，被齐昊拉开了海岸。司徒逍和杜必书扶着失血过多终于晕了过去的曾书书忍痛先撤回了定海山庄。海岸上，暴雨初歇，满地都是夺目的血色残留的痕迹。

"少主，你快起来，我们得跑啊!"烛龙怒吼着，在海面上翻涌，鬼先生虽腾手掷出伏龙鼎暂时压制住了受伤未愈的烛龙的进攻，却也撑不住多久，野狗见使劲拉不起碧瑶，只得半跪在她身侧，呜咽道，"少主，鬼厉……鬼厉他，一定会没事的，我们先走好不好？"
碧瑶却是愣愣望着海面，望着起伏的波涛，紧紧攥着手中的玉佩。
海浪在呼啸，一秒过去了，两秒过去了……那个身影始终没有跃出海面，碧瑶心中的底线也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一点在崩塌。
"他答应过我的……"死寂过后，碧瑶忽的喃喃开口道，"他知道，我在等他的……"
"少主……"野狗望了望海面，形势危急，只得咬牙起身，第一次壮着胆子，拽住碧瑶的胳膊，"少主，跟我走啊!"
"别管我!"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碧瑶一把甩开野狗，在他惊讶的注视下，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就要不管不顾朝海里冲过去。不能再让少主为了鬼厉冒险了，野狗这样想着，一时冲动，扑过去挡在她面前，狠心道:"少主，你清醒一点吧，鬼厉他受了伤，又掉进了海里……他——你就当他死了吧，当他死了吧！"
"啪！"野狗迎面便生生挨了碧瑶的一巴掌，他有些不敢置信地向碧瑶望去，记忆中那双会说话的眼眸此刻盛满的却是从未见过的恨意，闪烁着绝望的泪光。
"你知不知道，他若是死了，我就算活着，又有什么意义？"碧瑶无力地低声道，"都没有意义了。"

野狗怔在了原地，任碧瑶推开自己跌跌撞撞向前走去。没了法器，又受过萧逸才一掌，碧瑶运起法术试图飞向深海，却支撑不住，凌空而落。野狗回过神想要赶去接住她的刹那，已有一剑飞至，稳稳地接住了碧瑶。
"斩龙剑！"野狗回过头，林惊羽和陆雪琪飞身赶至。
林惊羽望着一身狼狈的碧瑶，眸色暗了暗，方才，他们赶来途中刚好碰到撤走的杜必书等人，知晓了情况，心中很为鬼厉担心……耳旁烛龙挣脱伏龙鼎的怒吼声、鬼先生和小白缠斗声不绝，林惊羽偏过头与陆雪琪相视一眼，陆雪琪当即会意，提剑就朝鬼先生冲去。
"碧瑶，"林惊羽一把拽住挣扎着又要施法的碧瑶，语气低凉，"我去帮你把小凡找回来……相信我，好吗？"
"你别碰我们少主！"野狗冲了过来，推开了林惊羽，充满敌意。
"野狗，让开。"碧瑶却蓦地开口道，又径直走到林惊羽面前，那一瞬间，林惊羽仿佛又像是看到了曾经那个高傲聪慧的魔教大小姐自记忆中朝自己走来。可是下一秒，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却盈满了水光。
"带我一起去，惊羽……带我去找他。"
望着碧瑶努力克制，隐忍的模样，林惊羽的心忽然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清醒的痛。不知道为什么，十年来始终挥之不去的那一幕此刻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只是此刻，林惊羽似乎更加理解了当年小凡的那一滴血泪里，比恨更多的，是悔。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人死在眼前却无法阻止这一切，锥心之痛莫过于此了。也许，他更该庆幸的是自己的兄弟，兜兜转转这些年，即使一路坎坷，终究不负一场生死相随的爱恋。
林惊羽低低叹了口气，冲碧瑶轻轻一笑:"好，我带你去。"

东海中心，在烛龙的剧烈挣扎之下，一个巨大的漩涡赫然成形。林惊羽护着碧瑶飞至，一面试图控制伏龙鼎制服烛龙，一面放低姿态护住碧瑶靠近海面查探鬼厉踪迹。
"天琊？哼，多管闲事。"岸边，小白见陆雪琪一剑挑开鬼先生朝自己袭来的一掌，斜睨了她一眼道。陆雪琪也不在意，只继续奋力阻击鬼先生，鬼先生转身跃至一旁躲开袭来的一剑，正好瞥到东海中心那两人的身影，顿时眸色一沉:"小白！"
小白应声回头，瞥见海中那陷于危机的一抹碧影，顿时也一慌。"今日，若碧瑶有半分闪失，我必让你们全部陪葬！"鬼先生暴怒声在耳畔响起，小白偏头狠狠剜了一旁手足无措的野狗一眼:"你这个**，为什么不看好碧瑶！"
"我……"不等野狗解释，小白又回过头怒目瞪着陆雪琪，骂道:"果然，你们青云门都是一群道貌岸然的家伙，竟能让一个如此虚弱的人去冒险，无耻！"
"事情尚未有定论，"陆雪琪心中虽也惊讶于林惊羽的举动，但仍冷静道，"妄下论断更是言之过早。何况，若非鬼王一意孤行，如何会有今日之险境？"
"哼，我才懒得和你废话。"小白心中焦急，飞身就要朝林惊羽那处冲去，陆雪琪担心她伤到同门，忙挥剑阻拦，鬼先生乘势一跃而起 飞身而去，立于高处，重新掌握了伏龙鼎，又加大了功力，试图加快速度，强行制服烛龙。
"碧瑶！"林惊羽和鬼先生争夺伏龙鼎失败，又反遭烛龙一记扫尾，身形一晃，正想退闪到安全地带，一回头，却见身后的那抹碧影挣脱开自己，直直就坠入了那深不见底的漩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