萝铃点点头，看见太史穗从里间走出来，手上的紫木盘子里是三杯雨前龙井。萝铃在平陵的对面坐下，接过太史穗递来的茶杯。
她微微别过头，蹙眉而口气冰冷：“日使，你去门口守着。”
日使刚走出门，就听见平陵轻轻笑了出来：“萝铃，这里只有我们，不用学他了。”
哎呀，好尴尬。刚才都忘了平陵就是壹索的妈妈，自己学壹索肯定能被她看出来。萝铃干笑了几声，捧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难掩尴尬羞涩。
平陵也很体贴地安慰她：“没关系，学得很像。”
太史穗把茶杯轻轻合上，望向身旁的平陵：“伯母，我们的时间不多。”
“嗯，萝铃这次来墨夷家族，想要得到什么？”平陵点点头，望向对面的萝铃。
“那我就不遮掩了。”萝铃略作沉思，组织了一下语言，“最主要的目的，是我想带您和太史穗离开这里。”
平陵即刻就摇摇头：“太史穗可以跟你走，但我不行。”
“为什么？”
“我可以用我的生命来维持太史穗的存在，使她离开了墨夷城仍以灵魂的方式活着。但我不能离开夜塔，一步也不可以。”平陵解释道，“墨夷家族用特殊方法把我囚禁在这里，走出夜塔就是迅速衰老。”
“迅速衰老？”萝铃蹙眉，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我当初在墨夷家族制出了二七病菌。而第一代二七病菌只能是使缩短寿命，没想到墨夷家族的人在我的基础上制出了第二代——就是迅速衰老。”太史穗咬牙切齿道。
“然后？”
太史穗深吸了一口气，微微苦笑：“他们在我身上做了实验。”
当她意识到自己的饮食里被投放了第二代二七病菌的时候，已经晚了。很快地，墨夷家族的人带她来到与世隔绝的夜塔最底层，而当时的平陵被关押在最顶层。
她每日被囚禁着，所居住的地方除了必备用品只有一面巨大的镜子。太史穗每天所需要做的，就是看着镜子中自己年轻的脸一点点老去。
看着头发从银色彻底沦为灰白，看着眼角有了细细的鱼尾纹，看着闪闪发亮的眼睛一点点黯淡下去。感觉到吃饭的时候握不稳筷子，感觉到行走的时候，每一步都牵扯着浑身的力气。
在每一个因为老去而失眠的夜里，太史穗看不到窗外的月光，只能坐在地板上，数着冰冷的青石砖到底有多少块。她伸出苍老的手，去拂过发亮的地砖。如此往复度日，直到青石砖已经有了细微的裂纹。
她会不可避免地想起很多事。
比如以前和金格去爬山，两个人浑身都有活力，气喘吁吁攀登到顶的时候，太阳正好升起。太史穗能够从那双澄澈的蓝色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年轻面庞。
比如彻夜在实验室研究病毒细菌，金格陪着她身边，熟练地操纵着计算机替她整理数据。她若是觉得累了，就披着他的外套休息一会。往往只用休息一两个小时，她就能精力充沛地醒过来，喝一杯浓咖啡继续工作。
比如怒气冲冲地争吵之后，她跟他闹冷战。最后还是金格寄来了一箱水果，太史穗打开一看居然是自己吃了会过敏的火龙果。二话不说拿起电话就对着金格一阵骂，最后听到金格在那边高兴地说：“小穗你终于肯跟我说话啦！”
想着想着就会笑出来，笑着笑着就啪嗒啪嗒掉眼泪。
可更令人害怕的是，她发现自己已经记不清很多事情了。细碎的记忆随着她的老去而一天天模糊，她甚至记不起最熟悉的专业知识，记不起和金格一起度过的岁月。
她不害怕死亡，但害怕遗忘。那些美好的事情，比她的生命还重要。
“为什么？”萝铃的声音将她带回现实，“为什么，墨夷家族要在你身上做实验。”
“因为小穗不会归顺于他们，甚至可能会泄露二七细菌。”平陵夫人冷冷地抿了一口茶，“得不到，就摧毁。永绝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