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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于盛夏|161001】《故事的B面》( 同人 | 韩叙视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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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主要基于《罗马无假日》以及《炮灰》进行展开,不过有些地方会结合一下《最好的我们》里的设定。
单纯是在写《罗马无假日》分析贴的时候根据原文露出来的冰山几角脑补了很多,所以略想写出来给你们看~
【 其它说明
* 结局不重要,重在过程,随时可能终结此文 orz
* 简单×韩叙不会那么重要,我更喜欢写每一个角色这样的“个体”,而不是某一对cp如何在一起这样的过程 orz
* 韩叙很难把握,如有ooc我是承认的,不过我会尽量努力 orz
就酱,欢迎围观w


IP属地:陕西1楼2016-10-01 11:15回复
      (3)
      少年宫。
      不大的教室里挤挤挨挨地坐了十几个孩子。在老师一番讲解后,纵使他们听得云里雾里,对新事物的好奇也仍然使得他们迫不及待地拿起笔尝试。都是6、7岁的小孩子,第一次写大字的结果可想而知,他们多是糊了满手的墨汁,甚至脸上也不能幸免。
      “哈哈哈你看你这猴样儿~”
      “还说我,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教书法的老师姓杨,这是一个大约五十上下的中年人,背微微有些驼,讲授完了便让学生自己下去自由练习。不论下面的学生写得走心还是不走心,坐得住还是坐不住,闹腾还是不闹腾……他都不戳穿,只是他背着手在教室里转来转去,静静地观察着教室里的每一个孩子。
      踱到韩叙身边的时候,他放慢了脚步。
      这个孩子引起他注意的原因在于他的专注。即使只是在练习最基础的横竖撇捺点,但是他也写得很认真很投入,一笔一划的,规规矩矩端着胳膊。教室里吵吵嚷嚷的,他不为所动,仿佛即使处于闹哄哄的集市,也仍然会这样踏踏实实坐着,不会受丝毫干扰。
      性子比较静,也很认真,很适合学书法。杨老师点了点头,心中暗暗将这个孩子记下,继续朝前踱去。
      少年宫的老师们更看重的往往是一个学生努力与否,他们更多地关注于学生是否有做好某一件具体的事的能力、以及肯为这件事付出多少努力。至于这个学生的家庭条件如何,父母背景如何,户口在哪里,这是全然无关紧要的,他们不会根据这些信息来对一个学生进行加分或减分。
      写得好那就是写得好,不会因为别的什么而抹灭这一点。
      很久很久以后,简单问韩叙,为什么写大字这么辛苦,你还是要学它?是因为特别喜欢吗?
      他合上书,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
      “因为我在那里体会到了被重视的感觉。”
      也正是从进了少年宫开始,他第一次尝到了努力的甜头。写大字这种事,只要肯努力,进步就是看得见摸得着的,老师也会及时对此予以鼓励和褒奖,这无疑都是正反馈。他喜欢这种看着自己一步一步踏踏实实前进的感觉。
      没有对比也就没有眼界。那年在少年宫里,面对对他的字赞不绝口的杨老师和同学们钦羡的目光,韩叙第一次知道并不所有的学校都像自己的小学一样。
      原来也有这么一种地方,能让你挺直了腰板活着。
      后来长大一点了,韩叙才知道了“平台”这个词。一个人本身有实力与否这当然很关键,但是真正帮助你或者限制你发展的,是你的平台。从小学,初中,高中,再到大学,每一次的升学考试其本质都是资源和平台的争夺战。
      在少年宫,韩叙第一次体会到父亲话中的含义,也清晰看到了自己人生系统的一个唯一可控参数:努力程度。
      这个参数似乎是蓄积着无穷的能量的,只要运用得当,或许整个系统的性能都会大不一样,就像阿基米德那句著名的话——
      “只要给我一个支点,我就能翘起整个地球。”
      他想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IP属地:陕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10楼2016-10-02 13: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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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为什么?如果你非要问个为什么的话,”班主任笑了一下,收拾了一下台面上的教案。
        “那我就直说好了,你的字写得……你自己下去看看,不好看嘛。怎么可能代表我们学校去参赛。”
        教室里一直闹哄哄的,似乎没有人注意到讲台这边。班主任的声音也不大,看似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但是就是那并不特别的表情,让他的心头一颤。
        后来韩叙在北京读本科的时候,他上铺的室友曾经给他说过这样一句话:“每一个人在小孩子时期都或多或少被大人用言语伤害过,即使这些大人们在说出那些话时并不走心,但也足以让一个孩子很难过了。”
        或许有一个原因在于小孩子太容易将老师的话当真。他们往往将过多的关注放在了那句敷衍的话本身,却思及不到这话背后那想要被说话人掩盖的真相——比如,他们心中已经有人选了。
        对学校来讲,这个人选不需要书法水平多么高,这种比赛得不得奖也无关紧要。关键在于,他的家庭是不是值得巴结的——比方说他爸是不是有个一官半职,又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格外被学校“关照”一下。
        那么难得碰到书法大赛这样一个“关照”机会,学校是断不可能错过的。
        但是当时的韩叙不懂这些,也听不出班主任话中的敷衍。那天晚上韩叙回到家以后,真的呆呆地对着自己交上去却又被打回来的字看了很久。
        “那我就直说好了,你的字写得……你自己下去看看,不好看嘛。”
        这句话反反复复在耳边回荡,每每响起,他都会心一紧眉一皱。他不愿意反复回想了,可又偏偏无法将它从耳边拂去。
        这是他小学二年级的事了。那时他的作品还没有被送参展,少年宫的老师虽然总是夸奖他,但也多是夸他努力认真,这也许只是象征性地鼓励他一下而已。韩叙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是自己的字的问题,是不是真的是自己写的太烂了。
        所谓言者无意听者有心。
        ……


      IP属地:陕西16楼2016-10-03 14: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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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晚饭时间。
          “小子,今天心情很好?”
          爸爸端着饭碗,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爸,你怎么知道?”
          他爸低头扒饭。“这有什么。你开心或不开心,那呼吸的轻重是不一样的,我听得出来。是杨老师又表扬你啦?”
          “嗯!”小男孩很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还有就是……”
          他忽然不说话了,筷子停在了空中。
          ……
          夕阳将整个展厅都染成了橘红色。那光打在墙面,打在老旧的木地板上,又打在他的脸上。一时之间,仿佛所有的物体都浮现出一抹浅浅的红晕。
          “我不知道,可能他们写得比你好吧。但是……”
          那个小女孩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
          “但是我只喜欢你的字。”
          ……
          “小子,小子?丢了魂儿啦?”
          “啊?哦……”他缓过神来,忙不迭夹了一筷子菜,然后猛扒了几口饭。
          “这孩子,被老师夸奖一下就能高兴成这样。”他爸笑了起来。
          听到这话,韩叙不觉心里一动。
          “爸。”
          “嗯?”
          “今天上午,杨老师给我说,他以我为荣。”
          小男孩说得又轻又慢,他的表情很认真也很严肃,就好像自己是在说一件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他本以为爸爸会很惊喜,会开怀大笑,可出乎意料的是,父亲却表现得很平静,就好像自己的儿子被夸奖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一样。
          只是,爸爸的嘴角还是情不自禁地向上扬起。
          “我也一样以你为荣。”


        IP属地:陕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19楼2016-10-03 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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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很久很久以后,β说,不知道你是修了几世才能得来这么好的福报,简单从小到大都是被宠大的,按说日后嫁人了怎么都该是被宠的那一方才对,结果她碰到了你。
            “也多亏您老一直在旁边支持她啊。”他耸耸肩,“在下感激不尽。”
            “对,一开始我是觉得她这是在犯傻,一直想找机会让她及时止损,但后来我还是决定站你俩了。”
            “哦,为什么?”韩叙忽然来了兴趣。
            β放下咖啡杯,仰头想了一会儿。“也许是因为高三开学那天,在胖子说简单转文之后,我一不小心看到了你那惨白得跟死人一样的脸色吧。”
            “……”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韩叙嘴角抽了抽,低下头去喝他的咖啡。
            “之前看你整天都在损简单,小嘴巴一套一套的,还觉得你这人挺能唠的。结果高三整整一年再没听你嘴巴里蹦出几句话,整个人跟冰块儿似的,每天除了学习就是学习。”
            β摊手。
            “那样子,就好像丢了魂儿。”
            ……
            韩叙对此不置可否,顺手从书架子上抽出他那本厚厚的代码手册,漫无目的地翻动着书页。
            其实β不知道,他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沉默寡言,心思深沉,拒人于千里之外,整个一不食人间烟火。做过他同学的人都知道。
            只除了在某个白痴面前例外。
            ……


          IP属地:陕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22楼2016-10-04 2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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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这样啊。这么说,这学期……还有以后,你就不来了。”杨老师长长吁了一口气,眼神有些黯然。
              韩叙低垂着头,眼睛看着地面,没有吭声。他嘴巴闭得很紧,整个胃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往下坠着似的,老沉老沉的。
              “即使以后不来这里上课了,也请继续写下去吧。若干年后,如果你还想得起老师,就回来这里,写一副字给老师看看。”
              杨老师微笑,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
              “加油,祝你进步。”
              ……
              从少年宫出来的时候正值黄昏。此时已入深秋,纵使白天的阳光还算灿烂,可一旦到了晚间,秋风乍起时,却终究是留不住那点温度。马路上隆隆响着各色车辆轧过路面时发出的轰鸣声,沿街高耸的路灯次第亮起,在逐渐变暗的天色下一点一点凸显出自己的存在感。
              这一切似乎与往日的每一天都没有多大差别。
              韩叙走到楼下,最后一次抬头向楼上看了一眼。他看到书法班教室的窗子依然亮着,是他最喜欢的那种柔和的黄光,不刺眼,却让人觉得安心。它们仿佛一只只目送他离开的眼睛一样,那样安静地看着他。
              直到他走出了好远,天色彻底暗了下来,那扇窗子也依然亮着。就这样以漆黑的夜色为背景板,长久地亮在他的记忆里。
              那是1997年的秋天。


            IP属地:陕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27楼2016-10-06 1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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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几日后,周六上午。
                “杨老师,那个……”小女孩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韩叙今天请假了吗?”
                “噢,你说韩叙啊。”
                正在读报的杨老师把报纸一合,将老花镜往下拉了拉。看着眼前的小姑娘那想装作不在意却又欲盖弥彰的神色,他不觉笑了。
                “他要准备升初中的考试了,所以,以后就不会过来了。”杨老师轻轻拍了拍简单的小脑袋。
                “……”
                “哎哟哟怎么说哭就哭了呢!”杨老师哭笑不得,只得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塞给她,“哭花了脸可不好看咯。”
                她很乖地接过纸擦了擦眼睛,小肩膀一耸一耸的。
                “就这么喜欢他呀?”
                “嗯……”小姑娘的脸红得像熟透了的西红柿。
                “啊……真是败给你这个小丫头了。”杨老师笑了起来。“不过,我也很喜欢他,你说这算不算英雄所见略同,嗯?”他对简单眨了眨眼睛,那神色颇有些诙谐。
                简单傻呆呆地看着他。
                “他走之前跟我说过他想考哪个中学来着,我记得……好像是师大附中吧。”杨老师捏着下巴,装作拼命回忆的样子。
                他发誓他看到了,就在自己说出“师大附中”这四个字的瞬间,有一道极亮的光从那小丫头眼中射出来。


              IP属地:陕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28楼2016-10-06 1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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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韩叙是在他小学四年级的秋天离开了少年宫的。
                  四年级是一个距离小升初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的当口。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诸如“奥数”、“升初中”、“考学”这样的字眼成为了这群四年级小学生口中的高频词,与之相匹配的是说话者脸上永远带着煞有介事的表情,仿佛在这种关键结点,若谁再不跟上这股潮流便永世无法登上通往稍微好点的中学的末班车。
                  韩叙不怎么在班上说话,但不代表他不在意这个问题。事实是,每当有同学讨论起哪所重点中学招生的事,他都会竖起耳朵去听。哪几所中学好,它们都有着什么样的招生政策,可以招收多少非子弟学生……不论消息可靠与否,他都会先在心中一一记下。
                  如果说少年宫带给了韩叙什么,那便是对“平台”二字的真正体悟。此刻,站在小学四年级的时间节点,韩叙正头脑清明地注视着自己人生的第一个关键平台,一点一滴蓄积着,静静地等待着一个跃上它的时机。


                IP属地:陕西30楼2016-10-07 0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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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奥数班?”韩叙用两根手指头飞快地转着笔,看起来对此事丝毫不在意,“当然不报啊,你知道我在外面已经有一个班了——哦,还有个书法班,几年学费加起来都没有五百。”
                    “不过,这样真的可以吗?”陈光亮挠了挠头,看起来很为难的样子,“我刚才报名的时候注意了一下……呃。”
                    “怎么了?照直说。”
                    “好吧,”陈光亮终于下定决心,“全班同学,只有你没有报。”
                    只有你。
                    只有。
                    韩叙怔了一下。
                    “只有你”是一个非常可怕的字眼。这三个字就像是自带诅咒一般,将你轻而易举地摆在所有人的对立面,仿佛只要你不做出和他们相同的选择,你就是在和所有人作对。
                    我们都做了,凭什么你例外?没有例外。
                    如果你例外,那你就是异类。
                    “韩叙,我觉得你真的应该再考虑一下啊。”上课铃声响起,陈光亮回座位前,再一次郑重地建议他。
                    “我怕你这样,老师会不高兴。”
                    ……
                    接下来整整一节的语文课,韩叙都没有上好,心里翻来覆去就是陈光亮下课时给他说的那几句话。
                    倒不是说他在怀疑自己的选择,或者说自己的选择究竟会不会惹得班主任不高兴,自己该做什么、什么样的做法才对他最好,这一点韩叙心里还是有数的。
                    只是面临“全班只有他一人不报”这样的境况,他实在是心神不宁,有一种如临大敌的压迫感。
                    所谓山雨欲来。


                  IP属地:陕西32楼2016-10-07 0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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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这种不安一直延续到周五,延续到他这周六的书法课,直到下一个周一。
                      从陈光亮离开之后,一直到下一个周一,这期间再没有人来问他要不要报名。就连数学课代表从他座位旁经过时,其眼角眉梢也未曾露出半分异样。
                      一切看上去都很平静,但韩叙隐隐觉得事情不会就这样结束。
                       “你今天怎么老不说话呀,是不是喉咙不舒服?”坐他旁边的小女孩扯了扯他的袖口。
                      那年头,刚刚满十岁的小男孩韩叙还不懂离情别绪这个词,不过他也隐隐预感到也许这次是最后一次来这里上课了。在少年宫书法班已经上了将近三年的课了,他熟悉这里的每一支笔,每一个砚台,知道每一个窗台上摆着几个花盆,里面种着什么花,甚至哪一个桌子的桌腿有些许不稳……他都知道。
                      他抬头去看杨老师。杨老师正弯着腰站在桌前写着大字,每写一个字,他都会直起腰板,往后退一退脖子,远远地审视一下这幅字的整体构造是否妥当,然后再写下一个字。他写得很仔细,就像是打太极拳的人,每一个动作都要花很长的时间来完成。三年过去,杨老师已经五十好几了,从一个还称得上中年人的年纪一跃成为真正的老人。五十岁仿佛一个分水岭,好像只要一旦过了这条线便会迅速地苍老起来。
                      韩叙的眼睛不觉有些湿润。
                      叹了一口气,他收了收心神,将自己手上的笔塞给简单,“写吧,写几个字给我看看。”
                      “我,我写得不好看……”小姑娘的脸一下子红起来。
                      “我知道你的字写得像爬虫。”他白了她一眼。“所以今天给你指点一二啊。”
                      “喔。”简单很乖地点了点头,接过笔,然后十二分用心地在自己面前的宣纸上写了起来。
                      韩叙在一旁抱着双臂,微微眯着眼看着。她写得很用心也很用力,连额头都沁出汗来,黏糊糊地将刘海儿连成一片。她的笔尖在宣纸上游走时,因为墨沾得太多而使得她落在宣纸上的每一笔都不可避免地朝四面八方淤散开来,由浓重的黑色逐渐浅化为灰,最后再变成清水的颜色。
                      真是烂字啊烂字。
                      韩叙在一旁看着,他的表情仿佛很不屑,可偏偏嘴角却忍不住向上扬起,目光里带了些连他自己也未曾察觉到的笑意。
                      很久很久以后,耿耿说,风流才子夸姑娘的字好,看的往往不是字,而是姑娘的脸。
                      可是,那如果脸长得一般,字写得又难看呢?简单傻呆呆地问。
                      耿耿一脸无语地看着她,那脑门上分明写着“没救了”这三个大字。
                      “为什么不好好练?”
                      这个时候简单一脸悲伤地低下头去,“我已经尽力了。”


                    IP属地:陕西33楼2016-10-07 1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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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她真的尽力了。韩叙心想。
                        这样想着,他便走上前一步,像杨老师当时教他一样,握住她的右手手背,将毛笔摆到与纸面相垂直的角度。
                        “笔杆要直,这跟拿铅笔写字是不一样的。”他说,“虽然据我判断你铅笔字也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小姑娘的脸已经红成西红柿,整个人就像是灵魂出窍一样。然而她是背对着韩叙的,他的眼睛又只盯着纸和笔看,因此韩叙对此浑然不觉。
                        “……我这是在帮你矫正握笔姿势呢,你胳膊别这么硬,我摆哪你跟着走就对了。”他皱着眉头说,“真难教,坏习惯根深蒂固啊,帮你你还不改。”
                        “还有啊,每次沾多少墨也是有讲究的,你不要每次都吸得太饱,并不是墨用得越多越好。”他干脆将笔从简单手里抽出来,自己在清水盆里涮了涮,又在砚台上舔了舔,整个动作流畅而又自然。末了,他把笔递给简单,“喏,你试试看,这次应该不会淤开了。”
                        小姑娘老老实实接过笔,尽可能地将笔竖立起来,然后一笔一划地写起来。
                        还是很难看,不过这一次韩叙点头了:“好多了。”
                        她立刻笑逐颜开,小脸蛋儿红扑扑的,两只眼睛亮亮的。
                        这是一个周六的下午,其实上面的这一切也只是发生在短短的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里。那天下午,他一个字也没有练,只是在一旁看着简单写,偶尔上去教她写两笔。她不是个聪明的弟子,更谈不上一点即通,往往一个动作三遍五遍地重复给她看她也未必能领会,可她学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专注。
                        到了那天下午放学的时候,简单说,今天她学到了很多东西,真的很开心。
                        “知道写大字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了吧?那以后就要用功练啊,再别像以前似的吊儿郎当的了。”他把铺在桌面上的报纸一叠,然后走到教室角落的水池子前淋湿了一个抹布。
                        “你看你这桌子……我第一次见到垫着报纸还能把墨汁洒得满桌子都是的笨蛋。跟你同桌最大的坏处就是每次在这方面都要增大工作量。”他用力地擦着桌子。“都渗到木头缝里去了。”
                        “你要是嫌累,那就我来擦。”简单红了脸。
                        “……免了。”他忽然笑了。
                        待他们走出少年宫的时候已是黄昏。秋日的天空一碧如洗,即使到了晚间也不曾失去它的空旷辽阔,只是在颜色上比白天暗了许多。此时头顶的天空已呈现出深蓝色,唯有远方夕阳周围的那一片被染成了浅淡的金色,仿佛一片正在缓缓下落的轻纱。
                        还站在楼梯口韩叙便瞧见了,就在马路的对面,一个女人正翘首朝这边望着。
                        他认得那个女人。那是简单的妈妈,每一周周六书法课结束了,她都会站在那儿等她的女儿,然后接她回家。
                        能被自己的妈妈接回家。韩叙叹了一口气,眼里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
                        “韩叙……”小姑娘很不好意思地开口。
                        “嗯?”
                        “下周六能不能……继续,继续教我……”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脸也越来越红,好像整个人都隐没在了这逐渐暗下来的夜色里,唯有两只眼睛亮亮的,带着满满的期待,就像夜空中忽明忽暗的星星。
                        韩叙轻吁了一口气,然后微笑。“好啊。”
                        如果我下周还能来的话。
                        她一下子笑了出来,然后朝他挥了挥手,蹦蹦跳跳朝妈妈跑过去。
                        那骄傲的姿态,那股开心得意劲儿,就好像捡到了一本武功秘籍似的。


                      IP属地:陕西34楼2016-10-07 1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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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
                          其实简单不知道,和别人不一样是很辛苦的。
                          何况这一切并非他想,而只是迫不得已罢了。
                          他的确和他们不一样,但并非如简单所理解的那样“是比其他人多了点主见和魄力”,和其他人真正不一样的地方在于:他的同学会为了让老师高兴而拿出那五百块钱,可他不行。
                          对一个小学生而言,和老师、同学、乃至整个学校对抗,这是一件压力太大的事。其他同学未必不知道这奥数班有多水,未必不知道学校借开奥数班之名从他们身上揽钱,也未必如简单所说是一点主见都没有。许多人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交上钱,然后高高兴兴去上个课,这样谁都不尴尬,大家皆大欢喜。
                          别的不说,就说陈光亮。当时陈光亮劝他的时候也不是苦口婆心说多上点课对你有好处之类的,那句“我怕你这样,老师会不高兴”已经充分暴露了这小子报名的真实心态……以及卓越的洞察力和预见力。
                          讲真,即使当时他有那么一丁点选择的余地,他也绝不会让自己经历那么难堪的一节课,以及熬过那将近一周的等待。同样是刚刚满十岁的小孩子,他何尝就不怕老师?不到万不得已又怎么有胆子忤逆老师?一个男孩子,脸皮又薄,像这样当众在课堂上出丑,那感觉真是生不如死,如果说拿出五百块钱就能避免这一切,他是再愿意不过的了。
                          他真的没那么崇高,也没那么有骨气。可惜的是,在最需要面子的年纪,他却一无所有。
                          简单,不是我坚持己见力排众议,而是……他笔一顿,悄悄看了一眼趴在桌子上打盹儿的简单,轻轻叹了一口气。而是我没得选啊。
                          但是你能这样想,我真高兴。
                          希望在你眼里,我永远是一个还值得你崇拜的对象。
                          (本节完)


                        IP属地:陕西43楼2016-10-18 2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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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下午第二节自习课的时候,他被班主任叫到了办公室。
                            他大概能猜到班主任是要找他说什么事。
                            有时候,最绝望的感觉并不来自于突如其来的噩耗,因为往往到了那时候你就会手忙脚乱起来,根本来不及绝望。真正无力的,是明明知道对方要说什么,也明明知道自己会再一次陷入进退不得的阻滞局面,可脑子里就是空荡荡的,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回应对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就只能坐以待毙。
                            或许在别人看来,这只是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我的家庭比较困难,难以支撑起奥数班的学费。”
                            就这么一句话,有那么难说出口吗?
                            有。
                            对于一个真正贫穷的人来说,即使自己的困难是被所有的人看在眼里的,他也无论如何都没法将“我没钱”这三个字说出口。
                            所以,难吗?
                            真的难。
                            他麻木地朝班主任的办公室走去。
                            ……


                          IP属地:陕西47楼2016-10-30 15: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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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叙呀,你那个奥数班的事,数学老师都跟我说了哈。”
                              说这话时,班主任看上去不急也不躁,脸色如常,两只手指头轻轻叩着桌面,“数学老师说的话可能重了点哈,不过她也是为你好。你是个好学生,想必呢心中是有主意的。我想你应该也知道奥数对于小升初有多重要吧。”
                              班主任是个胖胖的中年男人,教语文。他平时走路慢,说话也慢,笑时眼睛会微微眯成一条缝,显得很有亲和力。令人佩服的是,他好像从来不会将情绪显露在脸上,不论何时脸上总是带着笑容,即使现在找韩叙谈话也不例外。就好像对这个男人来讲,就好像这天底下没有什么事能让他着急,想让他像数学老师一样在课堂大发雷霆是断不可能的。
                              然而表现得不急不躁、不会发火,并不代表这位老师对学生有足够的耐心和理解。这个中年男人往往会在自己不耐烦的时候举重若轻地抛出一句话,态度显得漫不经心,甚至说这话时脸上还挂着万年不变的笑容,可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那句话却可谓是绵里藏针,当真一点情面也不留。对这点韩叙是再清楚不过了,他可是在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就曾经领教过班主任言语的杀伤力。
                              “你的家庭情况我也是了解的,比较困难是吧。”班主任轻描淡写地说,“所以说,有闲钱去上书法班,就没钱上奥数班哈,是吧?”
                              韩叙的眼睛颤抖了一下,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你是个好学生,应该懂得什么才对你升学影响更大。像那些乱七八糟的才艺,要我说,真的没多大用,知道吧?”班主任面带笑容,不紧不慢地点燃了一支烟。
                              与班主任同办公室的两个老师都上课去了,此刻,狭小的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烟雾升腾起来,不多时,整个房间都充满了呛鼻的烟味儿。韩叙眉毛动了动,却终究是连皱眉的动作也没敢做。
                              “我照直了给你说吧,小升初按规定本来是按区分配的,什么小升初考试那都是不符合国家规定的,这个你是知道的。但是好学校肯定还是想收好苗子嘛,所以说还是会私底下举办考试。怎么考?就是借着各个小学平时测验的名义。”
                              他缓缓吐出一口烟圈,似笑非笑地看着韩叙。
                              “这种事情都是秘密进行的,不是说像中考高考那么公开,知道吧?等到了六年级,哪天学校忽然安排给你们一场测验,搞不好就是师大附中的招生考试了。而咱们学校——”班主任重重地用手指头叩了一下桌面,“咱们学校,按往年规定,都是将这种‘测验’安排在咱们学校开办的奥数辅导班的某一次随堂测验中的。所以这奥数班有多重要,想必不用我多说了吧。”
                              韩叙一听就懂了。
                              所以说,不报学校开办的奥数辅导班,就等于会错过所有的随堂测验,也就意味着……与师大附中失之交臂。
                              “上辅导班这种事都看个人意愿嘛,所以我也就只负责给你提供一些建议,具体要不要报还是看你自己。”班主任将烟一掐。“希望你慎重考虑哈,做出对自己有利的选择。”
                              ……


                            IP属地:陕西48楼2016-10-30 15: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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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教室的时候,已经过了放学时间了。教室里的地已经拖过了,灯关掉了一半,黑板湿淋淋的,连值日生也稀稀拉拉没剩几个。
                                他看到陈光亮背着书包站在门口等着自己,而自己的书包也被他提在手上。
                                看到韩叙,陈光亮笑了一下,然后把书包递给他,“我本来想在教室等你,结果他们怕我俩在拖过的地上踩出脚印子来,所以硬是把我赶出来了。喏,书包我帮你带出来了。”
                                韩叙没有说话,默默地接过书包,然后背在身上。
                                陈光亮就像是一个最懂他的人一样,他什么都没有问,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们走吧。”
                                一路上韩叙沉默着,陈光亮也沉默着。他好几次看到陈光亮看着自己欲言又止,就像是想说几句话安慰他几句,却又不想在他面前重提那些事。
                                最后陈光亮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韩叙心里对此表示很感激,感谢陈光亮的沉默,才使他得以保全最后一点尊严。
                                路过卖鱿鱼串的烧烤摊的时候,陈光亮停下脚步,“老板,五串鱿鱼串,多加点辣酱。”
                                “好嘞!”
                                老板忙活起来,又是煎又是刷酱料。
                                “我准备走了,我……今天身上没带钱。”韩叙说。
                                陈光亮摇摇头,“你不用付钱,今天这次我请。”
                                “真的不用了。”他看着煎得滋滋冒泡的鱿鱼串,暗暗咽了一口口水,可语气却十分坚决。
                                不是不眼馋,只是因为爸爸从小就告诉他做人绝对不能失了体面,这里面至关重要的一点就是和朋友交往也绝对不能想着占别人的小便宜。爸爸说,如果这次他请你吃什么东西,你要牢牢记在心里,下次再找机会请回去;如果哪个人对你好,你尽可以大大方方地坦然接受这一切,甚至不必当时就表现得多么感恩戴德,但是请一定要将这个人时刻谨记在心里,将来以百倍的好来还他,因为这世上没有什么理所当然。
                                “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啊。”爸爸说。
                                如果说他之前并不反对陈光亮请自己,并不推辞什么,那是因为韩叙知道他会找机会请回去的。而事实上也是如此,就在陈光亮借着巨无霸转学那次机会请他吃串之后,他也陆陆续续回请了陈光亮许多次。
                                可是现在不同了,他知道自己非报这个奥数班不可,与之一同袭来的是高额的学费。他知道从今往后的每一分钱都需要比以往更加省着用才行了,他不能再让陈光亮请了,因为自己还不起。
                                陈光亮却不由分说,把五串鱿鱼串全部塞到他手上,然后转身就跑了,边跑边大声说道,“你这人真较真,我说我请就是我请啦!”
                                韩叙看着陈光亮跑远,直到一辆公交车驶过,挡住了陈光亮的背影。
                                待公交车驶过后,陈光亮已经不见了,天也彻底黑了下来,唯有手上的鱿鱼串还腾腾地冒着热气儿。
                                (本节完)


                              IP属地:陕西49楼2016-10-30 15: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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