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叫风炽
“醉扶归”是这个城市里最大的酒楼。
恰如其名,进这酒楼里的人无一不是衣衫整洁风度翩翩,可出这酒楼的人,却大都酩酊大醉,扶墙而归,只是因为这酒楼招牌名酒一斛珠。
那男子提议要请炽凤吃饭,炽凤也没推辞,狮子大开口,让那男子到醉扶归请客。
这么富有的冤大头,不宰白不宰,正好填饱肚子!她垂涎这酒楼里的一斛珠也很久了,实在想尝尝这风靡全国的好酒究竟是个什么味道。飓风那老古怪经常说他自己酿的“千盏停”要比这“一斛珠”好太多,分明是欺负炽凤没喝过后者。自己今日尝了这“一斛珠”,就能回去好好打击一下飓风。
她同意和这男子一起吃饭,其实还有个目的。
正如那些路人所说,这男子既然佩戴白府特有的白丝帛腰带,那从前城里怎么从来没听过这号人物?按说,如此俊美的男子,纵然是性情低调内敛,想避世都难,就算那些忙着给自己女儿钓金龟婿的王公贵族能放过他,青楼的姑娘都不会放过他。而且由于他身份的缘故,一定有众多势力想要拉拢他,怎么她从来没在飓风的情报网络内了解过这个人?联系昨晚在洛府发生的事情,她隐隐觉得,这个男子脱不了干系。
不是她多么圣母情怀,也不是她多么善良,实在是,洛府的人,待她极好,她想替洛府的人弄明白洛府被灭门背后的凶手是谁。那些怪物显然没什么智商,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指使。
炽凤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大摇大摆地走进“醉扶归”,白岂当然也有着自己算盘。
第一,他知道这个叫花子“小兄弟”其实是个女子。虽然她穿了一身黑色男装,脸上被抹得很狼狈,故意做出男子般豪爽的动作,走路也不似寻常女子一般莲步轻挪,活脱脱是个男子的做派,可是,他的感觉何等敏锐,她眉宇见偶尔流露出来的沉思状态,显然是女子才会有的。她明亮眸子中有时的神采奕奕,也是女子才会有的那种明媚。
第二,就在刚才他还没出马车的时候,他便感觉到了这女子身上的气息。这种气息他再熟悉不过,绝不是寻常人所能拥有的。而他向外看时,正好看到了她伸出左手迎上鞭子那一刹那,她左手手心里,赫然有着和自己一样的印记!
五瓣,似是花朵的模样,却不似花朵那么妖冶艳丽,隐隐地有些古朴沉重的意味,他再熟悉不过了。就是因为这个印记,他离开了这个城市、离开了他的家十三年,今日却在一个女子手上看到,他不免心生好奇与疑惑。请客吃饭,不过是想打探打探她的身世背景罢了。
第三,她在烧毁鞭子时那种身手,绝不是一朝一夕学得,既然她有那个印记,那么会这种技法也不足为奇……只不过,这身手,倒像极了风刃舫的做派啊。她和风刃舫是什么关系,他也要弄清楚,若能拉拢来为己所用,当然是最好不过。
二人各怀鬼胎走进醉扶归,倒是让路人一饱眼福:嘿,见过没有,这就是王子和乞丐的故事。白府的年轻公子竟然要请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叫花子吃饭,稀罕不?
面对众人的议论纷纷,炽凤倒是无所谓的姿态,目不斜视,丝毫不因为自己衣着脏旧走在这男子身边而感到自卑,也没有被贵人青睐应该有的那种自傲;而白岂自然更是淡定,看到炽凤淡然潇洒的模样,心中暗自叹了一叹。
“想吃什么,随便点,我请。”二人就坐,白岂有点好笑地看着炽凤,后者眼中闪着像饿狼一样的精光,“千万别客气。”
“放心,我这个人,一向不会客气。”炽凤张口报出一大串菜名,足有十八九种,听得小二都呆了一呆,小二没想到这么一个小叫花子竟然知道这么多菜名,显然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当然,炽凤也没忘了要两杯一斛珠。
“看不出,你对吃这方面还挺讲究。”白岂闲闲地倒了两杯茶,更加印证了自己的猜想:这女子果然和风刃舫有关,也只有风刃舫舫主飓风,才对吃这方面如此讲究。
“一般一般。”炽凤随意答着,“平时也吃不起,只能背背菜名解解馋。”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白岂权当炽凤开了个玩笑,轻轻笑过。
“我叫风炽。”炽凤信口胡诌,自己可是男子装扮,哪有男子叫什么什么凤的?话说回来,自己这名字还是飓风给起的,一点文化水准都没有,还有种土气的感觉,化名为“风炽”,似乎好听顺耳了许多啊……
“风炽……”白岂心知这一定是个化名,问了和不问一样,也没费心思去在脑中检索和这个名字有关的种种,“我姓白,叫白岂。”
“怎么从来没听过你?”炽凤晶亮的眸子定在白岂身上,也不拐弯抹角,长驱直入开门见山,“既然是白府的人,总该有所耳闻吧,可你,我从来没听过。”
白岂倒是一愣,这女子倒是直爽,一点弯弯绕都没有。没错,她问的这个问题是所有人心中的疑惑,他从南海之南一路向西北行路这么久,从来没有人这么直爽地问过他这个问题,那些人要么旁敲侧击要么暗中刺探,结果都悻悻而归。
白岂突然对这个女子产生了兴趣。
“我嘛,一直在外,过隐逸的生活,一直没回来。”白岂唇角上扬,眼中的笑意看在炽凤眼里却是半真半假,分辨不清。其实他并没骗她,说的都是真话,只不过隐藏了一半的事实而已。
“你这么年轻,隐居?啧啧,真是佩服。”炽凤敷衍着回答道,看着菜肴一道道地呈上,不客气地挥动了筷子。
炽凤吃相一向不好,飓风作为她的老师曾无数次想让炽凤学习他自己的优雅斯文,结果炽凤不但没学会,反而吃得更加……凶猛。飓风与她同桌吃饭了许多年,看在她做饭好吃的份上,才强忍住把她逐出师门的冲动。
白岂看着炽凤吃饭,也有点惊诧:如果他没猜错,她一定是风刃舫的人,可是风刃舫不是管教极严吗,怎么还会有如此吃相的人?他惊诧的同时,又有些好笑:她还真是一点都不做作,活得倒是真实。
白岂只动了几下筷子,便停了口。他吃饭从来很讲究,也极少与别人同桌吃饭,纵然是醉扶归的饭菜,也不一定对的上他的口味。
“对不起两位客官,刚刚最后两杯‘一斛珠’被那一桌的客人买走了。”小二赔笑着出现,额头上还有些汗珠,显然他也很紧张,“不如,您二位点些别的酒?本店的‘溪中月’也是顶好的酒。”
“你们店里,难道就只有那最后一点酒了吗?”炽凤从一只蹄髈中抬起头,满嘴油光光的,“还有,刚刚我们点的时候,你怎么没说卖完了呢?”
炽凤第一个问题问得着实有些蠢。物以稀为贵,这种风靡全国的好酒,自然要每天限量卖出,才能拥有持久的市场,人们以能买到“一斛珠”为荣,这样将销量控制在需求量的一半,才能激起人们挤破头买酒的热情。
“客官,那一桌的客人,多出了五倍的价格买最后两杯酒,我本来不同意,先来先到,按理说他们出再多的钱也应该卖给你们。”这小二直接忽略了炽凤第一个问题,擦了擦额角的汗,又道,“可是,那一位,我们惹不起。他说,要是不卖给他们,就要砸了这醉扶归。”
“砸了醉扶归?那他是什么来头?”白岂的眉毛危险地上挑,按说醉扶归这种大酒楼能在城中开这么多年,背后必然有大势力撑腰,而这个人却张口就是砸了醉扶归,显然不把醉扶归背后的势力放在眼里。
“是皇商蓝家。”小二压低了声音,“那个人是蓝家小姐,其余那几个是她的护卫。”
“皇商?”炽凤听到这个字眼,敏感地重复了一遍。洛家也是皇商,难道昨夜洛家惨遭灭门,是同行蓝家所为?
白岂注意到炽凤对皇商这个词格外敏感,也不说什么,抿了口茶,却发现对面的人停住了筷子,啃了一半的蹄髈放在一边,低眸沉思。
“怎么?很想喝那酒?”白岂心道这女孩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岁,果然未脱稚气,遇到这个事便有些气恼,心情如何完全表现在明面上,毫不掩饰也毫不做作。
“想喝。”炽凤也不否认,抬头看着白岂,嘴上还油汪汪的,眸子明亮。
“不过是皇商而已。”白岂笑了,金色的眸子闪过像野兽嗅到猎物气息的光芒,“走,去会会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