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楼,今天就发到这儿了
)翎儿醒时感觉一室昏暗,迷糊中唤了声汀香,汀香在外室,闻声端着茶水进来现在道:“小姐醒了,这会儿酉时末了,可还要睡?军师嘱咐,小姐纵是再要睡也须先吃点东西,您睡了一日可是水米未进。”
翎儿撑着起身:“不睡了,掌灯吧。有什么吃的?”汀香倒了杯茶奉上,转身去掌灯,笑眯眯道:“军师让备了肉糜并几样小菜,都在锅里热着,可要现在端上来?”
翎儿闭着眼醒神,“唔”了一声,将茶饮了。饭菜十分清淡可口,翎儿肠胃空空自然吃得多些,挑了片肉忽然道:“有酒吗?”“军师说小姐有伤在身不宜饮酒。”
翎儿挑眉含笑看着她:“你倒十分听军师的话。”汀香闻言双颊一红,讷讷说不出话。
翎儿并未在意,因她忽而想到一事:“军师今日可用餐了?”
汀香低着头:“军师在府中未用,不过晌午前便出去了,或许在外面用了也未可知。”
翎儿皱了眉,心道他上午就去了营中筹备庆功宴,照他那脾气估计现在还没吃东西,却要空腹饮一晚的烈酒,思及此,随口吩咐道:“有温开水吗?”
汀香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点头:“有…有。”
翎儿给自己倒了杯茶,眯着双眼道:“去拿个空酒坛用温开水装满。”
汀香一脸疑惑着去了,翎儿简单收拾了下唤来个卫士,带着酒坛往军营而去。
翎儿心中有事,步子轻快,拿孔明的令牌进了军营后忽觉奇怪,一场庆功宴不知为何大家跪着的跪着,站着的也揖手弯腰,静默无声,孔明在人群前面负手而立,脸色沉的厉害,场面一度压抑。她四下扫了一眼,见孙乾离自己近些,便轻步过去相询。孙乾见是她瞬间一喜:“姑娘可快去劝劝军师,二将军放了曹操,军师言有军令状在先,非斩二将军不可。”
翎儿闻言看向孔明,见他脸色虽沉眸中却十分清明,于是眼含了笑意轻声道:“孙大人不必急,皇叔不是尚未说什么?”
孙乾见她神色笃定,转头向刘备看去,只见刘备忽然向孔明跪下,他大惊慌忙跟着跪下。
翎儿无奈,只得微微蹲下充数,心知刘备念着兄弟情义和良将难求也不会让关羽出事,这些人怎么就被孔明唬住了呢?
待孔明扶起刘备、恕了关羽之罪后,她跟着众人起身,在原地站了片刻后才听到张飞赵云招呼关羽去吃酒。她抬步间瞥见关羽狭长的眼睛将她冷冷一瞥,心中一顿,沉了脸色迎上去他却收了目光离开了。
“哦?是翎姑娘来了。”刘备的招呼声拉回她的视线,回首时面带了三分笑意向他行礼。
刘备虚扶了下客套道:“夏口不比江东富庶,姑娘若有不便可尽同备她不是说。”
“皇叔客气了。”她余光见孔明含笑看着,遂吩咐身后兵士给孔明添酒,“翎儿来夏口为皇叔添了不少麻烦,心中已有不安,只愿皇叔不要总将翎儿当外人客气照应。翎儿既随孔明而来,便应一切都随着他。”她见孔明饮了盏里的酒,面上笑容依旧,眼神都不曾跳动半分,心下不由生了些闷气。
刘备听了她的话眼神闪了闪,笑着应了也唤军师添酒。孔明闻声唤了声“主公”,刘备诧异,翎儿眼中染了笑意,孔明终是没说什么。
刘备饮了口后面色古怪,视线在他二人之间转了几圈,终于明白人家二人逗趣,自己尴尬的咳了声道:“孔明,你好生招待翎姑娘,我去看下二弟。”
孔明见翎儿始终垂着半张眸子,半分波动也无,只好笑着遵了声“喏”。刘备于是尴尬着走了。
孔明回头去看翎儿,她却转了身自行去寻吃的,他颇为无奈地摇着羽扇踱到她身边,见她右手拿着个碗正寻热乎的酒菜。
翎儿视线未斜,淡淡道:“冷。”
孔明顿了下,好笑着将羽扇放回胸前:“都是些大荤之肴,没你找的东西。”
翎儿闻言将碗随手扔了,望着他皱眉道:“那你便先别吃,也别饮酒了,回去我给你下碗面。”
孔明笑望着她,似是想起隆中旧事,一时眉眼柔和,温声道:“好”。
翎儿见他又倒了盏“酒”,慢慢品着,嘴角不由一抽:“如今有了今日这事制着关将军,你也可轻松一些。”
孔明“嗯”了声,想想道:“二将军的脾气还是要治上一治,不然迟早会生出事端。再者,你这些日子只要不时常去他眼前晃,他也不会去寻你的麻烦。”
翎儿笑意颇深:“你倒是一举多得。”
忽而听到张飞一众扯着嗓门唤他,他嘱咐翎儿别随意走动便过去了。
她见他站在众人之中灿烂夺目,时而挑眉调侃,时而摇扇大笑,目光明亮,是她从未见过的生动鲜活。
“孔明胸藏韬略,心系天下,在荆襄才俊中尤其气度非凡,当今世上可比者寥寥可数,不负‘卧龙’之名。我看着孔明时常会想,自己同他一般年纪时在做些什么。”刘备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身旁,望着孔明拈须微笑道:“如今他初露锋芒,正是施展才华、建功立业的好时候,想来翎姑娘也是为他高兴的。”
翎儿仍笑望着孔明,目光流离,摇头道:“我开心并不因他立功扬名,皇叔不知,同他相识六载,似今日这般开怀畅意的笑容,我却是初次见到。”她转头看向刘备,睁亮眼睛十分认真道:“翎儿在此,多谢皇叔了。”
刘备回看她,笑道:“应是备谢孔明才是,备自出涿郡以来,也从未似今日般开怀过。”翎儿略有不解:“恕翎儿直言,今虽曹操新败,但皇叔仍寄居江夏,既无立足之地,又无数万雄兵。而当年皇叔也曾为一州之主,如今几近一无所有,何故最是开怀?”
刘备不以为意,望向孔明一众人,笑意溢满眼眶:“备岂是一无所有?看着他们,备就知终有一日,能将这天下恢复,重现汉室昔风光。”
翎儿也望向灯火璀璨中的众人,转头又望着独立夜风中双目满含信心的刘备,思及史书上的一行行记载,心下渐渐生出悲怆,眼中渐露不忍。
刘备看到她眼中的神色,疑惑之余,沉吟片刻问道:“不知姑娘可愿意随备走一走。”
翎儿点头,二人便一前一后向营外走去。刘备仰首望着天上璀璨的星子道:“遇孔明之前,备惶惶半生不知前途。每每心抑难解,总是这样一个人走上一走,望着天上星辰各自繁华,如凡间世人,便也能释然了。”
翎儿知他看到了自己的神色,低声道:“多谢皇叔疏导,但翎儿心中忧虑,尚未求得解决之法。”
刘备叹了声道:“姑娘可是仍为云长那日的无礼介怀?此事说来,却是一番巧合。只因姑娘肖似一故人,当年备兄弟三人受了些波折,云长心有误会,还望姑娘不要见怪。日后相处久了,等二弟明白姑娘与那故人不同,便不会再加以为难。”
翎儿想起那日置孔明于险境下还是心怀不忿:“皇叔此话我这些年也听的多了,可无论如何,皇叔也觉得翎儿平白受这闷气很没有道理罢。其实关将军如何看待我,却并不十分重要,翎儿只愿莫因我之缘故令孔明难做便好。”刘备闻言停了脚步,思忖了下,终是直言道:“姑娘既是提起此事,备只好将心中疑问道出,还望姑娘莫要见怪。”翎儿点头。
刘备思索了下措辞,缓缓道:“此事也不能全怪云长多心,姑娘身为周都督之妹,身份至贵,且与吴侯相交甚好。备不明,姑娘何故舍却家世名声,大好前途,不顾其他地跟着孔明来了这里?”
翎儿早知江夏众人心中都有此问,本以为刘备心思深沉不会问,当下讶异之余对他渐生好感,想来他既为大业考虑,也为孔明忧心。
她听着天穹下无际原野中呼啸的夜风,望向军营中星星点点的火光,隐隐交织的欢笑声呼喊声,柔和了面容,无奈一叹:“皇叔可知,相悦不易,相知益难,若得相守,不负韶光。”
刘备心中一颤,觉得翎儿眼中的真挚痴望如此熟悉,熟悉的带了微微苦涩,如沉酵后的老酒,掺了岁月的记忆,绵绵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