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p]宋懋澄《袁微之传》提到袁福徵做王府长史的事，八卦说，当时不管是进士还是举人，被分配做王府官的，大多不肯上任，直接弃官落跑，因为王府官不能调出，一入王府深似海，从此仕途是路人啊（悲催的被嫌弃的明藩王们）。只有袁福徵表示他的偶像就是汉代长沙王傅贾谊，所以欣然上任了！我觉得这是废话，自己花钱补的官，含泪也要去做啊，不然难道徐阶还能被他敲诈第二次么？
后来袁福徵因为跟太监对着干的缘故，丢官回乡了，但唐王以及唐藩宗室都对他很感恩，于是聘请了袁福徵长子微之做王府家教。袁微之倒是很善于管王府事的，有个事例：那一届唐王多内宠，儿子也很多（应该都是庶子），唐王内心打着小九九，不肯为儿子们请名，于是诸多儿子个个觉得爹最爱自己，将来会立自己为世子。眼看要演出王府夺嫡剧，太妃很忧虑，派人去跟袁微之问对策。袁微之说：“不要跟王爷提起立世子的事，只劝他给儿子们向朝廷请名就行。可以吓唬他说，请名是祖宗制度，拖延违反，会获罪的。王爷一吓，肯定要去请名，而请名就得给儿子们排序，排序就有了长幼。将来长子就是世子，这是自然而然，也由不得谁做主的。”太妃如计而行，唐王果然被吓住，派使者上京请名，太妃强迫唐王让袁微之陪同使者前去，其实也就是监督了使者定排序。然后袁微之就留在北京不再回南阳了（我觉得他回南阳的话，可能要被唐王长子以外的其他儿子记恨砍死……）不造是太妃还是唐王馈赠了他，他手里有钱，遂买了个监生，从此跟王府不搭界了。[/cp]

[cp]《袁微之传》接着八袁微之后来的人生，他在北京风流倜傥，跟名妓薛素素谈恋爱。薛素素在当时是一个奇女子，善于骑马打弹弓，并且灰常想做侠女，总是鼓吹袁微之从军。当时万历三大征正在发生，薛素素屡次叫袁微之去立军功，又自己跃跃欲试，想奔赴朝鲜战场，到日本去做西施迷惑丰臣秀吉[二哈]又催促袁微之学班超去劫营立功。袁微之说你看小言剧中毒了吧！国家大事不是这么玩的，再说军事大臣们也不是吃素的啊！薛素素气得对着镜子嘤嘤嘤，决意和袁微之分手，先委婉劝他回老家探亲，袁微之舍不得女朋友，不肯挪窝。薛素素心想喵的给你面子你不要，我自己走人，咻的骑马南下了，跑了三天，才寄信回来臭骂袁微之一顿，老娘不留你这窝囊废装门面了！
袁微之被妹子甩了，咬牙发奋，努力科举，第二年差点考上，卷子已经被考官推荐入选，但是因为推荐超额，主考歧视监生，就淘汰了多余的监生卷，袁微之不幸在其中。这一落榜，女朋友是没机会挽回了，想去从军又被亲友拦阻。蹉跎很多年，又一次乡试，没想到这一年主考官是吴人，为了避嫌，刻意不录取在京的苏松籍监生。群众很气愤，一个考生对袁微之说：“这是地域歧视哇！我们不能算了，去举报吧！”袁微之说：“好，你写举报信我也写！”结果袁微之实名举报之后，发现怂恿他的考生已经神隐了[拜拜]袁微之无路可走（得罪了主考还有啥好果子吃），终于去了边关，投入幕府，然而没干很久，就郁郁而终。
宋懋澄惋惜而评价说，唉，早知道这悲催而抑郁的后半生，还不如早点听了薛素素的，去战场赌个命运呢。虽然薛素素的主意比较胡闹，也总好过默默无闻过一生是不是？[/cp]

她后来嫁过沈德符捏（哦对，忽然明白为毛沈德符要爆袁福徵黑料了，估计内心暗搓搓记得这个前情敌，又不好意思直接提起本人，毕竟他是后来居上的！）

[cp]虽然《丹午笔记》的作者顾公燮确实是个喜欢编段子收集野史的穷酸书生，不过也有三观比很多成功人士拎得清的时候。古时民间长期以来一直流传着妇女生育时有血污之秽，死后必入血污（池）地狱的说法，尤其是作者所在的江南迷信更甚，所以生前要请高僧诵血盆经消灾祈福，和从事其他迷信活动，ps汤显祖 《南柯记·念女》里就写有：“到问 契玄禅师 ，他说凡生产过多，定有触污地神天圣之处，可请一部《血盆经》去，叫他母子们长斋三年，总行忏悔，自然灾消福长，减病延年。”《红楼梦》也提及过。
顾公燮对此进行了反驳：妇女生孩子，怎么都能如帝喾的妻子姜嫄那样踩着巨人的足迹怀孕生子一样不受伤苦痛呢？这是天地法则，既然人生后代不是产卵，则必然出血，既然出血，自然要端去倒了。因此认为污秽神明，难道厕所不就是藏污纳秽的地方嘛？男子的粪便就比妇女的血干净了？为什么阎罗王不去怪罪男子而反怪罪女人呢？
然后顾公燮还反驳了佛教的两个说法：一，破地狱门（话说我查了一下，好像道教也有这样的说法），就是做法免除亡者受地狱之苦的法事。顾说，人鬼道理相同，人活着时能进监狱的千百人里也就几个人，妇女就更少了，不是犯奸，杀人，偷盗不进监狱，阴曹地府的监狱就是个鬼都收啊？就算有这样的事，也是就凭这些装神弄鬼的酒肉和尚和道士能够阻止的？假如有人骂人你父母都是囚徒，绝对被揍得生活不能自理，但这些宗教骗子诬蔑你亡父亡母犯了重罪在地狱永远受苦，以此吓唬你讹你钱财，你却战战兢兢，信以为真？这不是辱骂你亡亲吗？（嘲讽脸）二，受生钱（怎么我查也是道教的说法），大概就是鬼魂投胎前找阴曹判官借钱保证自己投胎人间有饭吃有钱用，然后投胎后根据八字啥的确定欠地府多少，烧纸钱偿还，否则会事事不顺。顾吐槽说能做阎罗王的必然是聪明正直的，不知人们烧的纸钱，是贿赂哪个鬼神的。
最后顾还吐槽了一下受篆，给死人烧纸房子烧藏钱的仓库（纸做的）来生用什么的恶俗：如果真有其事，也不怕下辈子投胎住的房子自家的库房同样遭火灾!这么多可笑的花样，也不知是自欺欺人，还是骗鬼呢？[摊手][/cp]

[cp]《顾思之传》里顾思之活了四十六岁，一生蛇精病事迹还有很多，在松江大概组成了个蛇精病纨绔团，到处搞怪（作者宋懋澄也是搞怪团的成员），大家看在他们是世家子弟的份上，即使不爽也不敢贸然翻脸，混得还是满神气的。
不过顾思之混到后来，终于渐渐败家，于是去投奔自己的表叔，汉阳太守孙雪居（名克弘，也是个名士，礼部尚书孙承恩的儿子），在他家当家教。不过我怀疑顾思之的尿性才不会好好的教书育人，因为他还是搞怪如故。孙表叔爱宴客看戏，而且对戏子很严苛，稍微唱得不好就要骂，每当这时，顾思之就粉墨登场，把自己打扮成金眼圈、高鼻梁，头插鸡毛，穿着五色锦袍，跳着胡旋舞而来，口中唱着不南不北的歌曲，宾客欢笑，孙表叔也忍下了。
孙雪居当然也不是正经人，他是真搞基，蓄养龙阳。顾思之总是骚扰表叔的小受，当着他的面搂搂抱抱，强灌小受的酒。平时也动不动拖着小受出去闲逛，孙雪居知道他不会干啥，并不管，而顾思之也真的和小受一直清清白白（莫非表叔鉴定了这个侄儿属性也是受，木有危险……）
作者又提到，华亭西郊的红灯区，顾思之在里面厮混了三十年（鉴于他只活了四十六岁，也就是说十六岁开始就混烟花场了），然而混得也很纯洁，并木有酒池肉林，而是喜欢说说唱唱给妓女们搞娱乐。顾思之“能为悲喜之辞以调诸妓”，所谓悲喜之辞，从描写来看就是说书，搞不好还是评弹，给妓女讲富贵欢乐圆满喜庆的段子，能把妓女说得个个拍手大笑；而给妓女讲生离死别人生无常的悲剧故事，一群妹子听众围着都哭得稀里哗啦。当时人称顾思之为“红粉之雍门”（雍门当指雍门子周，善于以音乐让人悲伤），我觉得他应该叫做妓女的闺蜜。[/cp]

[cp]忽然想到宋楙澄《顾思之传》里还有一段蛇精病事迹，顾思之和华亭另一个才子于鳦先（这家伙很爱轧闹猛，在王世贞文集里出镜率很高）喜欢组队出动，有一次元宵节顾于二人组玩快闪，挨门挨户到人家要酒喝，喝完就走，不跟主人应酬。最后闯到一个陆举人家，陆家正在后堂为母亲做寿，让门房谢绝他们入内。这俩已经闯入客厅，听到门房要赶他们走，大怒，在客厅叉腰大骂，陆家的仆人都吓跑了。两人一看厅中摆放着一面很大的精装卷轴，锦装金字，是陆家所请名公撰写的寿文，于是上前扯下来放在嘴里嚼烂了，满嘴都是金箔，哈哈大笑跑路了。王百谷听说了，评价说：“你俩这次真的锦心绣口了！”（陆家得气死了，然而也不能拿这俩蛇精病咋样。我关心的是，他们一次吞下了那么多金箔，这几天是不是拉翔都有人捡[生病]）[/cp]

[cp]宋楙澄《宋氏君求传》和《曾王父西庄公外传》合起来八了他家族一个内斗故事：宋楙澄的曾祖父宋西庄，年轻的时候很机智，其父死在南京，一时找不到好棺材，时当冬季，遂将父亲尸体穿戴好衣冠，如活人一样坐在马扎上，运回华亭才收殓发葬（按照古代的路程，这一路也得好几天吧，就算是冬天也满难防腐的）。
回乡居丧期间，有个族弟宋君求（名志孝）工于心计，琢磨找机会侵吞宋西庄的财产，就收买了个恶少上门辱骂挑衅。宋西庄叫人把恶少抓住绑起来，扬言打死他，故意买了口棺材到家。其实暗暗将棺材在后园烧掉了，而背后放了恶少，给了他一笔丰厚的封口费。宋君求以为族兄中计，大喜，跑去官府告发西庄谋杀恶少私自买棺埋葬。西庄把恶少叫出来，一起上公堂，恶少反水，当堂供诉是君求收买他去挑衅，想弄个人命案陷害西庄的。官府大怒，把状词发到学官那里，革除了君求的秀才头巾。
丢了秀才资格的宋君求不服气，又去挑唆西庄的庶弟东岗跟哥哥争产，兄弟翻脸诉讼，甚至闹到东岗跑去北京告哥哥的御状。君求开心坏了，左右逢源，东敲西诈，两头捞了不少钱。但西庄到底比弟弟有智商，打了很久的官司，东岗也没得胜，幡然醒悟，跟哥哥求和，重新恢复了兄弟关系。讲和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宋君求卖了，说打官司闹分家都是君求这坏蛋教唆的！宋君求得知，气死，恨西庄的心转移到恨东岗，暗搓搓定了报复的计划。
这时候宋君求投奔在织造太监门下，于是弄了十口大箱子当行李，封得很牢固，带到东岗家去。东岗平时跟他关系好，也不知道他已经得知自己背后卖了他的事，两人还是亲热喝酒了。君求说：“太监派我出差，我要先去苏州后去杭州，来来回回折腾很久，行李带着太不方便了，能不能先寄存在你家？”东岗答应了。君求表示要开箱让对方查验，很费力开了一口箱子，里面都是旧衣服。东岗遂拦阻说：“别麻烦再开了，我信得过你。”君求于是走鸟。过不了几天，忽然一群北方口音官差打扮的人，把宋君求手铐脚镣的带到东岗家，大声说：“这家伙盗窃了龙袍，供称藏在你家！”搜出箱子，打开一看，另外九口塞满了各种违禁的袍服！东岗吓得目瞪口呆，官差把他跟君求锁在一起，狠狠拷打。东岗吓得要死，愿意献出全部财产赎罪，君求也不住求饶，这帮人才勉强答应，拿着东岗献出的巨款，放了东岗，拷着君求走了。当然，宋君求屁事也没，和他的同伙演完戏之后，快乐地分赃去了。
这事之后，西庄肯定肚子里骂了弟弟无数声SB，好在君求后来把全身精力拿去教太监宫斗了，不再跟老家兄弟内斗，西庄的财产总算保全了。宋楙澄说，这还是因为我曾祖父智商高，君求这个坏种咬不动啊！[/cp]

[cp]宋楙澄《宋氏君求传》，八这个族曾叔祖宋君求，虽然家族内斗颇极品，人生倒也灰常可圈可点，宋楙澄表示并不黑他，他也算我家一号豪杰！
话说宋君求陷害族兄西庄人命案不成，自己反而丢了秀才头巾之后，就跑去投奔了管吴越御衣织造的太监浦智，浦太监打算买点吴越特产上京，给了宋君求数百两银子去采购，宋君求这货手里放不住钱，拿着就去赌博喝花酒，很快挥霍干净，啥也没买。浦太监大怒，想宰了他。宋君求说：“宰了我，钱也还是没了；如果不宰我，我能把钱加倍弄回来。你要不要试试？”浦太监就给了他一个期限去弄钱。宋君求借了太监的车马，华服盛装，到处显摆，放出流言说他是浦太监门下最受宠信的心腹，苏杭等地官民都相信了，于是都跑来找他走太监门路，不出百日，把太监那笔钱翻了几倍捞了回来。浦太监一见这小子太能干了，喜欢！真的把他当心腹重用了，任满回北京，将他带走了。宋君求后来又跳槽到另一个太监鲍忠门下。
当时还是正德朝，鲍忠受命出任南昌镇守太监，一度跟宁王宸濠关系很不错。宋君求也有机智的眼神，看出宁王想谋反（好像当时除了正德，人人都能看出宁王想谋反），背后劝鲍太监说：“宁王谋反，注定是不会成功的，咱们得提前避祸。”鲍太监于是托他带钱回京行贿，终于调回北京。后来宁王事败，接任鲍太监的镇守太监果然被牵连诛杀。鲍太监好感激宋君求的机智拯救了自己，给他数万两银子，跟某个外戚的家奴一起去辽东买卖食盐。当时食盐是国营，需要盐引才能经营，户部派遣在地方的官员厌恶这帮外戚和太监的狗腿子，拒绝给，外戚家奴本来就骄横不法，闹事打砸衙门。地方官上奏朝廷，宋君求又一次机智料到，虽然正德宠爱太监，但是大事上不糊涂，肯定会惩处我们，先没收外戚和太监的财产！于是趁着公文还没传递到位，先驾车拖着鲍太监的银子，连夜从榆关跑了。果然正德下旨查抄闹事党，外戚的银子都罚没了，鲍太监的钱则因宋君求而保全，鲍太监更宠爱他鸟。
未几正德挂了，嘉靖上位。宋君求对鲍太监说：“换了皇帝，你的地位危险了，不过我还是能保你平安。”鲍太监问计，宋君求说：“你一直巴结皇太后以自固，现在换了皇帝，太后就好像夕阳西下，失去势力了，你为毛不去攀附个新升的太阳呢？”于是给太监谋划说，如今皇帝要大婚，候选的淑女里，唯有张氏美丽而且有福相，更关键的是她家境寒微，木有靠山，如果帮她一把上位，还怕她不依靠你吗？遂去找张氏的爹，怂恿说：“想让你女儿做皇后吗？靠才德靠相貌都不够的，必须找好宫里的靠山，你为毛不去走鲍司礼的门路？”张爹大喜，和鲍太监私下结为兄弟，鲍太监在张太后那边使出浑身解数，又花了十万两银子在后宫铺路，终于把张氏扶上了皇后之位。
按，嘉靖立的第一个皇后明明是陈氏，张氏一开始只是妃子。陈皇后据说是被嘉靖吓得流产而死的，这才继立了张皇后。但是张皇后命运也不咋滴，做几年皇后之后也被废掉了，据说是为张太后家说情导致触犯了嘉靖而被废的。总之，嘉靖的皇后木有啥好命运，我觉得宋君求为鲍太监出主意，扶持皇后以巩固权势这点，非常不靠谱啊，还不如劝鲍太监去巴结嘉靖的生母捏。
宋君求混得好像还不错，为儿子弄到了锦衣卫的官职，在正德朝比较嚣张，而嘉靖朝懂得收敛，过完了一生。和锦衣卫儿子同葬在北京。不过是否得了个好死，还是会因为掺合宫斗的事被咔嚓了，我怀疑宋楙澄也未必全八，毕竟他也要为尊者讳（不过他已经爆过他家族够多的黑料了）。[/cp]

[cp]清佚名《笔梦叙》八的是明嘉万时期御史钱岱的八卦，感觉很有内部资料来源，因为他连钱岱收到的礼品清单都抄录了。钱岱是隆庆五年进士，张居正的门下，跟老张关系很好。有一次师生闲谈，张居正说湖广文风很盛，然而我老家江陵县就很少有科甲，钱岱说：“没事，这一科您老的公子肯定会中举哒！”笔记说这次谈话原本出于无心（鬼才相信），过后钱岱就被钦点为湖广乡试主考官。老张的儿子如言上榜。榜后谢师，相府邀请钱岱宴会，“自贡院至相府，约二里许。所经街道，皆上结彩绘，下铺氍毹，旁列鼓吹。主司与从吏皆履不沾泥，如入赤霞城，郡人聚观，传为胜事”，钱岱吃饱喝足还接受了相府馈赠的一份厚礼：
程仪二千两，彩缎百端，素缎百疋，色绢八十疋，银壶二，金斗一，玉匣砚二，碧玉蟾蜍二，猫儿眼二，湘妃洒金扇十，东珠扇球一，雄黄假山一，金镶玉带一，古铜炉一，古铜香盒一，水晶插屏四，宋元板书四种。
[doge]我正在感叹老张真有钱，结果继续往下看，钱岱后来告假回乡，路过扬州，大概因为他是张居正面前的红人，扬州官商盛情款待，商人集体又送他一份厚礼，也列了清单：
赆仪六千两，银杯盘十二副，金杯盘四副，金镶牙箸十双，金镶檀箸十双，银喜壶两把，银蜡台二副，嵌铜蜡台六副，银镶插屏十二，晶灯十十盏【数字可能有误，不造是十几还是几十】，宣德瓷器八十件，莲花晶灯二十盏，斗色晶灯二十盏，古铜唾盂一，花梨桌四，椅十六，书桌二，脚踏四，文柜二，雕漆凉床一，古铜面盆一，锦被二床，锦褥两床，哆啰呢帐一，银帐钩二，绣披十六，绣围四，古铜花瓶大小各二，一品补服十。
张家送的大部分还是小件，扬州商人这送的成套家具和摆设，得装船运了吧！以及为毛一品补服都要送十件，钱岱穿得过来吗！[拜拜][/cp]

[cp]《笔梦叙》最有价值的部分我觉得是记了钱岱家养的女戏班子名单，是很好的昆曲演剧资料。钱岱告假还乡路过扬州的那次，镇守太监招待他看戏，唱的弋阳腔，钱岱很是瞧不起。太监又送了他四个小女优，也是满口弋阳腔。四个女孩三个十二岁，一个十一岁，叫张五儿、韩壬姐、冯观儿、月华儿。带回家后让仆妇收为养女，梳头裹脚（于是可见那四个小姑娘十一二岁还没裹脚），教会昆曲，编入了戏班子。他的戏班子角色很全，还聘请了两个女教师（一个从申时行家出来的女优，另一个是良民女子，出身旧家，就不知道是为毛变成了昆曲女教师的）：
女教师：
　　沈娘娘，苏州人。少时为申相国家女优，善度曲。年六十余，探喉而出，音节嘹亮，衣冠登场，不减优孟。
　　薛太太，苏州人，旧家淑媛，善丝竹，兼工刺绣。年五十余，宅中皆称为太太 。
　　女优十三名：
　　老生张寅舍，家人女。两眉疏秀，颜色洁白，颊有微靥，体态端雅，弓足。得幸于侍御，改名素玉，为侍妾三十年。侍御卒后，入尼庵，奉佛终身。
　　正旦韩壬壬，北京人。紫膛色，颐额方称，丰姿绰约。足略弓，后适张仆子五郎。【即太监送的韩壬姐】
　　外冯观舍，扬州人。姿容秀丽，长大姣好。足弓，名翠霞，侍御于侍妾中命为首领。侍御卒后，旋卒第中。【即太监送的冯观儿】
　　老旦张二姐，小东门竹匠女。姿色红白停匀，身材五短。弓足。侍御卒，年已四十余。适人。
　　小生徐二姐，苏州人。脸如鹅子，丰满洁白，小口花牙，态度娴雅，弓足。为侍御妾，貌独冠群妾上，名佩瑶。后终其家。
　　小旦吴三三，苏州人。眼微似斗鸡，而丰姿俏丽，色态双绝，弓足而纤小。后适顾氏子为妾。
　　小旦周桂郎，苏州人，姿容妍丽，体态娉婷，弓足纤小。其平正轻利为众妾莫及，有凌波微步之致。为侍御妾，改名连璧。
　　大净吴小三，家人女。面白面圆，身材征胖，足未弓。后适家人长寿。
　　二净张五舍，扬州人。姿色红晕，身材短俏，足略弓。终于侍御家。【即太监送的张五儿】
　　小净徐二姐，韦县人。面洁白唇，有一黑痣，颇妩媚，独足未弓。后适苏州一富人。
　　贴旦月姐，眉梢长曲，面颊微靥，姿色颇艳，弓足。后配家人子谭四。【即太监送的月华儿，是孤儿，由太监养大，不知姓氏】
笔记说，钱岱管理这些女优很严厉，主要由两个女教师教习和管束，生活上则由两个仆妇（其中四个姑娘的养母）照顾，男仆别说接触，连偷看演戏都会被逐出钱府。钱岱只养女优，不养男优，但是女戏只留着自己家里欣赏，宴客都用男班（肯定只能叫外面的戏班子了），极少数时候才出女优招待达官贵人。名单上的姑娘都记了结局，女优们有的做了他的妾，有的嫁给了家奴，还有的后来送给别人做妾了。以及还补充了一个没在名单上的女优，叫罗兰姐，是苏州城中第一名班瑞霞班里老生罗鸣九的女儿，钱岱的门生为了巴结他，花一千两银子买来当生日礼物。罗兰姐后来因为在桌子上练跳舞不慎摔伤，容颜憔悴，就被钱岱送回了娘家，不知所终。感觉这个因病被逐的女优，下场可能会比较悲惨，父母能卖她一次就能卖第二次，并且容颜受损，大概卖不到什么好地方了……[/cp]

补充：张二姐与吴三三擅演《相骂》、《拷红》，张素素与韩壬壬擅演《芦林相会》、《伯喈分别》。冯翠霞擅演《训女》、《开眼》、《上路》等。其他人能演《跃鲤记》、《琵琶记》、《钗钏记》、《西厢记》、《双珠记》、《牡丹亭》、《浣纱记》、《荆钗记》、《玉簪记》、《红梨记》折子戏，共约二三十折

[cp]《笔梦叙》后面还附录了同乡顾大韶（东林党顾大章的孪生弟弟）《讨钱岱檄》，是为了阻止钱岱晚年当上乡贤（乡饮大宾）而写的小字报，灰常多黑料，看得很可乐，可惜没出个注释版，不造黑料的详情。其中关于戏子的，骂钱岱到处软硬兼施捞好处，“其可以柔取者，则饵之以酒食，钓之以女优，不惜捐廉丧耻”，所以女优就是他的糖衣炮弹！又说“纵群优以辱甲榜，则王进士饮恨垂涕”，还放戏子（这里肯定是男优）去揍哭了一个进士！简直夭寿！
当然比起小字报里控诉的其他恶劣行径，拿戏子性贿赂和纵容戏子打进士，简直都不是个事儿。顾大韶揭发了一串儿排比句：
局哄族叔君平，立罟钱三山百年之产；奸诱妾姊郑氏，潜移顾豫川半万之资。杀夫大逆也，贪其色而掩其好，则有若萧文煌之嫂；强盗重辟也，赖其赃而收其党，则有若王玉川之儿。父子相争，则助子以杀父，骨肉之焚尸暴矣；主仆成讼，则佐仆以殴主，李翁之托孤痛哉！陈尚书敕谕犹新，松楸之斩伐殆尽；赵少宰骨肉未冷，田庐之攘夺靡遗。翁都谏二姓姻盟，爱女几葬于幽阱；陆职方两榜年谊，亲弟垂毙于老拳。捏假命以诈乡绅，则先太常忍耻唾面；纵群优以辱甲榜，则王进士饮恨垂涕。龚孝廉发忿以成名，半因挞之朝市；浦举人抚膺而立死，正缘辱及妻孥。认奴子为孙行，裔昌之登谱牒，不可解也；压宗女为奴配，钱梗之投书揭，岂能已乎？总之，作恶似惟日不足，行凶真罄竹难书。计罢官以来，历三纪于兹，日管一事，则所破不下百万余家；月杀一人，则所毙何止三百余命。若斯人者，鲸鳄不足喻其贪，虺蝎不足比其毒，蛆蝇不足喻其秽，鬼奸不足比其蜮。上自衣冠缙绅，下至行乞负贩，方百里之内，五万户之民，闻者无不痛心，言之莫不切齿。以故龙桥羞为之父，焚封诰以绝恩；陈氏恨为之妻，借托钵以表怨。……
精炼一下，也就是说，根据顾大韶的揭发，钱岱设圈套骗过族叔的产业，诱奸过妾的姐姐（可能同时也是顾某的管家妾，诱奸的目的是骗钱），贪图美色包庇过杀夫女（西门庆娶潘金莲？），侵吞过强盗寄存的钱，帮人家儿子杀爹，仆人殴主，抢夺过其他缙绅的墓地和田宅，坑过亲家，揍过同年的弟弟，诈骗羞辱过顾大韶的爹。当众揍过一个秀才导致人家发奋考上举人，侮辱过一个举人的妻儿导致举人气死了。认奴才为干孙子，逼同族的女儿嫁给奴仆。干的坏事太多导致他亲爹（钱龙桥）羞于承认是他爹，气得焚烧了封诰，正室陈氏也不肯当他妻子，跑出去要饭故意丢他脸（如果这是真的，其实应该是陈氏和他反目，气得出家为尼，沿门化缘去了吧。）……总之，这就是个极品人渣啊！大家怎么能推选他当乡贤呢！
（鉴于当时文人很喜欢夸大其词，人身攻击，顾大韶这份爆料，我觉得不能全信，可能有真有假，反正钱岱肯定不是白莲花，土豪劣绅大概能算，不过是否坏到头顶生疮脚底流脓，也未必尽然。）[/cp]

《论语义疏》失而复得后的遭际
皇侃《论语义疏》亡佚数百年后竟然失而复得，本就是一奇，更奇的是皇疏回归后的命运，如同其他民间古籍一样，遭遇了《四库全书》的辣手袭击。
1770年前后，汪鹏从日本购回根本逊志版《论语义疏》后，正值乾隆帝推动的《四库全书》工程开工，各地设立机构大举搜集民间书籍，汪鹏趁机将此书献给浙江巡抚王亶望，王亶望如获至宝，即刻上交四库馆。《四库全书》编纂官员最拿手的本事是揣摩皇帝的心理需要，肆意篡改书籍内容，从字、词、句到整个段落，看到不顺眼的地方即下黑手，无所顾忌。远游数百年方归来的《论语义疏》同样遭殃，遭到一处极具破坏力的重大改动，贻害至今。
遭遇《四库全书》黑手的是《论语八佾篇》中“子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章的疏文，《论语义疏》原文为：
“此章重中国，贱蛮夷也。诸夏，中国也。亡，无也。言夷狄虽有君主，而不及中国无君也。故孙绰云：诸夏有时无君，道不都丧，夷狄强者为师，理同***也。释惠琳曰：有君无礼，不如有礼无君也。刺时季氏有君无礼也。”
《四库全书》编纂官员大笔一挥，将这段疏文更改为：
“此章为下僭上者发也。诸夏，中国也。亡，无也。言中国所以尊于夷狄者，以其名分定而上下不乱也。周室既衰，诸侯放恣，礼乐征伐之权不复出自天子，反不如夷狄之国尚有尊长统属，不至如我中国之无君也。”
这一改，完全背离了《论语义疏》的原义，南辕北辙，不伦不类，让人哭笑不得。恐怖的是，《四库全书》代表官方立场，朝野莫敢不遵。这一改动在奉行文化专制主义的清代或属寻常小事，对《论语义疏》这本珍贵古籍来说，随之而来的是谬本流传，真本湮没，问题就相当严重了。
幸而那位首先见识《论语义疏》的浙江巡抚王亶望在上交四库馆的同时，另行刻印了一套巾箱本，初刻本的“夷狄之有君”章疏文未作改动。不久，王亶望因贪污获罪伏法，《论语义疏》由出版家鲍廷博接手，收入“知不足斋丛书”继续刊行。鲍氏的“知不足斋”版依《四库全书》对“夷狄之有君”章疏文作了改动。这样一来，中国本土民间流传的《论语义疏》分为王亶望初刻未改动本和“知不足斋”改动本两个系统，“知不足斋”改动本经过多次多版本刊行，在《论语义疏》的传播中占主导地位，一直到民国时期，仍有研究者、读者对谬本改动的原委摸不着头脑。
自乾隆年间《论语义疏》回归后，200余年来，历代学者对中日各版本的的内容和沿革做了深入研究，众多成果见于相关文献，此处不赘。
《论语义疏》被《四库全书》编纂官员上下其手的内幕到底怎样，现已无从知晓。乾隆帝知情并指示改动？还是编纂者揣摩上意自作主张？谜团重重。根据其他古籍被横加篡改删减的情况看，编纂官员自作主张的可能性更大。查阅文渊阁四库全书，负责《论语义疏》编纂的官员为详校官窦光鼎（宗人府府丞）、覆勘许兆椿（刑部郎中）、总校官王燕绪（翰林院编修）、校对官张慎和（员外郎）、誊录江右端（监生），这几位应负主要责任，主持《四库全书》工程并署名撰写“皇疏”提要的纪昀、陆锡熊、孙士毅三位高官也逃不了干系。
以后世的眼光看，这些编纂官员的举动非常可笑，他们肆无忌惮在古书上做手脚，揣摩上意如此用心，当真以为一段古人云可以倾国不成？从这些汉族官员的表现来看，经过顺治、康熙、雍正、乾隆四朝的经营，清政权的统治已经稳固，读书人的精神已被驯服，早已自认夷狄为诸夏，早已自认夷狄为诸夏，奴才表现得比主子还紧张，操心过甚，空留千古笑柄。
晚辈按：能不紧张吗！乾隆四十四年，查廷诤被因为给自家小儿续写《三字经》，其中提到了【髮批左，衣冠更，难衣冠，遍地僧】，被以大逆凌迟抄家。在乾隆朝涉嫌夷夏字眼因而死难的官员不胜枚举，那位私藏原本的老王，恐怕也不只因贪污伏法吧？保命要紧啊。满清文字狱之酷烈如此，清人到底还篡改了多少经传注疏？近现代已经耗费无数人力去矫正重刊，其罪大抵是罄竹难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