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颜斜站在偌大的场地上，忽然有点发懵。
莫兰之前和他说，像“漫展”这样的地方是最有可能出现不得了的东西的，因为在这里，什么东西都披上了一层外壳遮掩去了他们的本质。
他也因此被莫兰打发过来去买一个叫“止”的项链。莫兰说，那个项链是一条细细的金链子上面固定了一个黑色的圆环形石头，石头中间嵌着碧绿色的玻璃。
当他问起对方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的时候，莫兰只是摊摊手，说：“我有自己的情报系统。”
……但是这个情报系统根本没有告诉他他应该能够在哪里买到这项链。所以他现在只能一个摊位一个摊位的去找。
好麻烦。
但是为了那两万块钱……
颜斜看着自己面前摊子上一条有点发灰的金链子，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他路过这摊子两次了，但是都没有注意到这条链子……这金和他印象中的金不太一样。
他想起当年他和秦渊偷偷摸到山上的禁室里时见到的那枚金色的令牌。牌上刻了个篆体的“洛”字，上面刻了个大火球，下面刻了个三足的大鸟。他觉得那才是金子该有的模样，亮晶晶的，像是沙子里的钻石。虽说那应该也有仙法加成的因素——靠近时他能够感受到牌里流转的气息，就像是一个活物。那是仙法铸成之物的特征。他那时虽然想去问师父那究竟是什么，但后来想起这是禁室，他们本不该造访的，就赶紧溜了出去。
　　……虽然事后还是被师父发现了，他被关了一个月的禁闭。
　　但无论如何，这破旧的像是假的的金链子上那怪异搭配告诉他，这就是他的目标。
　　他伸出手去拿，但却突然愣住了。
　　那链子中有隐晦的气息。
　　如果他的法力没有被从大仙贬到小仙，可能他早就能发现了。
　　那是仙家之物。
　　颜斜不着痕迹地瞄了一眼卖家，却无法在这十几岁的小姑娘身上找出一丝异常。
　　难道是凑巧吗？这小姑娘也是偶然得到它的，却因非是仙家中人察觉不到其中玄机才拿来卖？
　　还有莫兰，他是知道这一点还是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人？
　　颜斜蹙眉。这个莫兰，除了初见那次就一直给他一种异样的感觉……
　　但现在不是细究这些的时候。仙物被凡人所有的话是必定有大家族的人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来回收的，也就是说，他此行必将受到阻挠。
　　那么，他是选择两万块钱，还是选择仙门惯例呢……
　　……两万块钱。他立刻买下了这链子。
　　但随即他便发现，这链子收不进如意囊里，也就是说，他得一直手拿着。
　　越来越棘手了。
　　他环顾一周，发现毫无异常松了一口气，便立刻向门外走去。
　　如果进入灵态的话，会因为太突兀被发现的。
颜斜一路都没有遇到障碍，庆幸之余他却还是有点怀疑。太顺利了。他反手扣上门，在关门的一瞬间进入了灵态。
　　“颜斜。”
　　果然。来了。
　　颜斜立刻用云梯向前冲去。
　　该死的，怎么这么巧。
　　“你站住！”
　　颜斜头也不回，但他总觉得不太对劲。
　　这声音……有点耳熟。而且从后面的劲风带过来的气味也很独特，是橘子味儿的。
　　不知道为什么，修仙的人一般慢慢地身上就会带上一种香气，一般都是花香，什么茉莉、桔梗的。颜斜见过的唯一一个不带花味儿的人就是他的小师弟秦渊。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弄的，他身上一直带着一股……什么味儿来着？
　　……
　　颜斜僵硬地一点一点地回过头，速度也不知不觉慢了下来。
　　……是橘子味儿。
　　“你你你你你……”他结结巴巴地开口，一只手指着也停下来的人，一只手紧攥着项链藏在身后。
颜斜一直自诩是一个沉着冷静的人，至少看起来是的。沉着冷静到什么地步呢？到被宣布要被扔到外门的木兰山修行的时候他都能快速想通利害，然后坦然接受这被家族里其他人视为耻辱的安排。但他的这份淡然总会在遇到秦渊的时候破碎。一遇到秦渊，他就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愚蠢、幼稚。
　　他仔细地想过原因，最后在凌晨终于将之归咎为秦渊近似是他带大的这一点上。尽管他们年龄只差了7岁，这点细微之差在仙人漫长的生命中也算不了什么，但他觉得他相当于秦渊的父亲了，而父亲面对儿子时大概也就是这样吧。
颜斜在看清来人前其实还抱着一丝侥幸的。他希望他是猜错了，来的人不是小师弟。毕竟，在发生那件事之后，他也不知道究竟该怎么面对他。
　　但事与愿违。
　　对面的人那不寻常的仿佛夕阳烧过的云朵般的泛红的发色，漆黑到冷漠的眼，还有最明显的那黑白勾边的木兰山标配蓝道服都明确地告诉了他，这就是秦渊。
　　“你你你你怎么会在这儿？”颜斜险些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把‘止’给我。”秦渊只是伸出手，盯紧了颜斜。
　　“我……”颜斜下意识地想说什么，他想和秦渊聊聊。他不知道秦渊现在过得怎么样，他不知道现在他是不是还是会偷偷下山买酒，他不知道丁大是不是还是老是嘲笑他。但他马上又从对面之人的脸色上意识到，对方根本不想和自己说话。也对……他们现在已经不是同路人了。
　　“……就算你原来是我师弟，我这次也真的得拿到它。”话未说完，颜斜便猛地向大门奔去。
　　玻璃门外温暖的阳光越来越近了……颜斜咬了咬牙，正打算进一步加速时，却突然被一阵风打到后背，从凝聚的气流上跌了下去，项链也一下子脱手，坠到了更前的位置。
……我应该把它放在衣兜里的。颜斜暗骂自己。他还没有习惯城里人的衣着，也就同时忘了城里人的衣服上有可以装东西的衣兜。
但他也仅仅自责了一瞬，因为他听到了后面的风声。秦渊追上来了。
颜斜咬咬牙，一脚踹在空气上，同时借力向前冲去抢先抓住“止”，又凭着惯性飘了一段距离才踉跄着停下。
“咳……”
他现在很难受。这种强行将气流凝固的手段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还是太过勉强了。如果是之前的他的话，这种副作用几乎为零，可现在他的实力已经被削减了大半……
……不，等等。
　　之前跑的时候他一直还是把自己定位在大仙的水平，所以他觉得秦渊追不上是理所应当，可是现在他意识到了自己的现有实力……秦渊应当轻轻松松就可以抓住自己的。那么，秦渊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狐疑地转过身看向秦渊，正看到对方在剑上重新站起身。
……他还真做足了样子，佯作弯腰去抢“止”。
他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颜斜刚要开口问，却发现对方眨眼间便欺身近了自己的身前。
不对。不对。
既然他的确是想抢回这项链，之前究竟是为了什么？
颜斜只思索了一瞬，便迅速向后退去。
“颜斜，你的云梯比起原先，弱了不是一点啊。”秦渊不慌不忙，仍是以原速御剑向前，但他和颜斜的距离一下子便缩短了一半。
“……废话。把你削回小仙你也得这样。”即使语气中听不出什么异常，颜斜实际上也非常慌了。他现在的状态因为之前那一下又糟糕了不少，同时秦渊看上去也不打算再留手了。他可能真的没希望带走这链子了。
除非……除非他用这链子拼一拼。按理说这些仙物法器在注入灵力之后都是会有特殊效果的，但这效果的好坏他也不知道，所以不到这种时候他还真的不想尝试，毕竟如果这效果是对使用者的削弱，那就全完了。
他握紧了“止”，手上灵力涌动，然后蓦地将它挡在了身前。
秦渊的身形戛然止住。
……嗯？
从秦渊的脸色看来，他是被迫停止的，那么这链子还真的如同其名，有着定住敌人的功效？但他也不知道这效果持续的时间是多少，便只对秦渊笑了笑，就立刻奔出了大门。
站在门外，透过玻璃门的反光，颜斜隐约还能辨认出秦渊的身影。他盯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这才匆匆地向莫兰家的方向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