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稀，桃树的枝叶迎风而颤。
甘罗头枕着手臂，看着天边的弦月，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最近的事情的确多了一些，而且，如同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她觉得这一日里，他经历的这一些，既真实又虚幻。
现在，就像一场梦一样。
可是梦是很容易碎的，他害怕这场梦会碎得毫无任何征兆。
他害怕自己合上眼，再次睁开眼，这一切就都会消失。
他和他的大公子，仍旧是形同陌路，甚至是成为敌人。
可他们之间已经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说他不喜欢这里，一定是假的。
或许再过去，他会对这一些不屑一顾。
可是当真正有了心中在意的东西，明明知道一切是假的，却还是愿意心甘情愿的陷入其中。
明明知道一切是假的，却还是想要进入，还是想要碰一下他……
即使知道所有的都是假的，即使知道这一切，用自己的生命来交换。
他也不后悔。
他似乎总是在叫他大公子，如同千年前那般。
一切好似从未改变。
眼前的人是扶苏还是大公子?
这里是梦境还是现实?
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想知道，又不想知道。
一切都是很矛盾的。

“这算哪门子的仪式?”甘罗言，虽然是调侃的话语，但却有着一股说不出的悲凉。
“村子里的仪式。”
他怎么问他就怎么答，而且还补了一句“是老祖宗传下来的。”
闻言，他本来打算回他一句，规矩是定给有情人的。
但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若是说出口了，反而显得他小家子气，就像个女儿家。
或许在他心中，他也只是把他当兄弟。
不过这样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兄弟之间，关系总比情人之间要正当些。
“汝去还是不去，就是不去便拉着汝去呢。”
文的不行，那就来武的。
“去，怎么不去，汝都有这闲情吾自然也有这逸致。”
“那便走吧，吾先去屋里拿花灯。”扶苏见他答应了，也不再说什么，重新拿起灯笼顺着梯子下去。
见他下去了，他也并不着急下去。
他有些好奇，这大半夜的，他的爹娘见他拿着花灯，会放他出去就有鬼了。
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答应他的。
因为他知道，这是不可能。
但没想到过了不消片刻的功夫，他还真的拿着花灯，顺着梯子再爬上他家的房顶。
唇角噙着一抹狡黠的笑。
“毕之，汝看，吾做的花灯好不好看?”
他将花灯递给他。
真的是很精致的，这里的花灯与其说是花灯，倒不如说成河灯或者天灯。
都有传达爱意之意。
天灯依靠的是精湛的画技，河灯依靠的是手艺。
扶苏做的花灯，是天灯。
他的画技是极其精湛的，上面的荷花栩栩如生。
荷花……
荷华……
这原本应该是送给那位叫荷华的姑娘的吧。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
连名字，都是那样的般配。
“汝真把吾当女子了。”他微微抬眸，言，话里有些刺人。
“这盏花灯还没有做完。”他似乎并未察觉到他的略带嘲讽的话“汝可是应了吾的，现在吾花灯也取来了，去河边吧。”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也不好明目张胆地毁约。
所以即使不愿意，他还是跟着他去呢。

岸边杨柳依依，波光粼粼。天上的那一轮弦月倒映在水中。
微风轻拂水波荡漾。
甘罗跟着扶苏走，总有一些心不在焉。
那一盏荷花天灯真的很精致，想来他绘制的时候也是花了不少功夫的。
他邀请他出来放着天灯，他本来应该高兴的。
不是目光一触及那栩栩如生摇曳生姿的荷花，莫名的，心里有些堵得慌。
我这是……嫉妒了吗?
应该是吧。
他这样想，虽然已经过去了两千多年，可是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甚至是呼吸，都牵动着他古井不波的心境。
“毕之，毕之?”扶苏没走几步便发觉了他的心不在焉，见他又是这副神不在家的模样，便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连唤了两声他的名字，见他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睛，莫名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嗯?”他这才微微回过神来，一抬眸子，不偏不倚与其对视。
这一时间，气氛倒颇为尴尬起来。
“毕之，汝……”扶苏见他看着他手中的那盏天灯发愣，似乎想到了什么，略微犹豫了片刻，还是开了口“汝是不是喜欢荷华?”
噗！
闻言，若是他此刻正在喝茶，那茶水肯定是要尽数喷了出去。
他见都没有见过那个叫荷华的姑娘，何谈喜欢?
况且，即使见到了，他也未必会喜欢她。
这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莫过于我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吾若言非也，汝可信乎?”
虽然他自己内心也是五味陈杂，但他还是看着他的眼睛。
“信，怎么不信?”他看着他漂亮的凤眸，有一些不解，反问道“毕之会骗吾么?”
“不会。”
他绝对不会骗他。
“那吾为何又要不信毕之汝呢?”
这倒是把他问住了，他原来还信他，一直都信他。
“不是说出来放天灯么?”
他岔开话题。
“嗯。不过要等一会儿。”扶苏从袖子中拿出笔和颜料“吾把花灯做完之后再放吧。”
扶苏白想修长的手拿起画笔，在那盏天灯上，一笔一笔细致的勾勒，不消半盏茶的功夫，两只鸳鸯，一雄一雌，活灵活现，惟妙惟肖。
“鸳鸯于飞，毕之罗之。君子万年，福禄宜之。”
扶苏放下手中的画笔，似乎很满意自己的作品。
“鸳鸯在梁，戢其左翼。君子万年，宜其遐福。”
他话音刚落，甘罗下意识的就接了后面的四句。
他们相视而笑。

“毕之，汝有什么想写的吗?”
将自己的愿望写在天灯上，便可以得到实现。
他是不信这一些的，因为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就不会有遗憾一说呢。
但现在这样的生活，真的是他期翼了很久的，她也不晓得自己是不是甘心沉沦，只是，他不舍得起来，不舍得打破。
“这自然是有的。”他言。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想要的，情况不一样，所求的东西也就不一样。
“那汝便先写吧。”他将那盏天灯递过来，递在他手上。
其实那荷花不过是点缀，扶苏真正想画的，不过是这鸳鸯。
他顺便将手中的笔也递过去。
“……”甘罗略微思索了片刻，便在那天灯的空白部分写了十个字。
他的秦篆还是写得一如既往的漂亮。
“该汝了。”
他刚想把笔还给他，他便拒绝了。
笑着向他解释。
“吾并无所求。”
“这很好。”
“嗯。”
他们放飞了那盏天灯，看着它离地面越来越高，也越来越小，都笑了。

翌日，清晨。
阳光透过稀疏的枝丫散落在庭院里。
大抵是因为，昨夜在河边耽搁了太久的缘故，他有些渴睡，一睡就忘记了时辰。
虽然说不上是日上三竿，但的确也不早了。
也不知道怎么的，他的阿娘与阿爹也没有叫醒他，就任由他这样睡着。
他醒来的时候，下意识的看了看四周，发现还是他昨日来这里时的屋子时，莫名就松了一口气。
阿爹去了邻村吃王婆婆家的喜酒，阿娘自然也是跟着去了的，他向来没有多喜欢热闹，对这些也不太上心，因此，阿爹阿娘问他要不要去的时候，他果断地拒绝呢。
阿娘做的饭菜搁在桌子上，还没有凉透，带着些许的温热。
他自然是不会下厨的，所以笨拙得不知道该如何打理。
好在他并不是什么挑食之人，将就着那些饭菜倒也填饱了肚子。
毕竟现在的他，是知晓暖热，知晓温饱的。

用过早饭之后，他便有了想出去的兴致，虽然说昨日他和扶苏已经将这村子里走了个遍，但他还是想再出去走走。
说不上为什么，就是喜欢罢了。
他喜欢这里的一切，人，事，一草一木。
他走出屋子，恰巧微风拂过，他家的桃树上的桃花纷纷扬扬的飘落，缀在他的衣襟上，他的发间。
他唇角微勾，也舍不得拂去那些落花。
一抬手，桃花花瓣就像有灵性一般，飘在他手上。
他仿佛是这红尘之外的人，翩翩然若谪仙。
他本就是这红尘之外的人，无人能够比拟。
扶苏据说是去村东头的荷华姑娘家了，这是他爹娘的安排，他也不好去。
毕竟是他的私事，或者说是终身大事。
他的大公子，在秦朝的时候，一生是不大圆满的，如今到了这里，应该能够补回那些不圆满的吧。
他这样想，但心里莫名有些堵的慌，就像是被一块大石压着。
荷华，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呢？
应该是温柔的是质朴的，也是善良的。
毕竟在这个与世隔绝的村子里，人人都是温柔质朴和善良的。
他们保留着人性最美好的一面。
他承认他有一点嫉妒，但更多的是羡慕。
她能够名正言顺的陪在他身边，照顾他，与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做简单而平凡的一对夫妻。

甘罗当然不会绕着这个村子再走几遭，只是又到了周日刚刚苏醒时的那个地方。
流水潺潺，桃花纷飞。
一切与昨日并无二致，他也不知道他为何要来这里，只是有些莫名其妙就到了。
他伸手从清澈的溪水中舀了一捧水，浇在自己的脸上。
水很是清凉的，并没有带着什么刺骨的寒意。
在这虽然温暖，但却有些炎热的日子里，倒是格外的舒适。
头顶偶尔椋过一两只飞鸟，他也并不去理会，只是静静的看着湛蓝的天空，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一副呆呆的模样。
或许是因为太出神的缘故，连他到来也没有注意到。
“毕之，汝可有心事?”
扶苏如是言。
他只是看着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没有打算回答他。
有心事吗……

他向来是不会轻易流露自己的感情的，没想到到了这里，他竟然会如此失态。
有心事，竟然会表现得这么明显。
可这幅呆呆的模样，别说是扶苏呢，就是一个三岁孩子，大抵都看得出来。
“毕之?”他看他又是昨夜那心不在焉，神不在家的模样，便有些担心了。
“嗯。”
脸上的凉意还未完全散去，甘罗其实是清醒的很，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对他毫无防备，他却对他别有用心……
“明日便是乞巧节，汝可要出来走走?”
见他并不想回答自己，扶苏倒也颇为默契的把话题转移开。
乞巧节……
这三个字如同一团墨迹沾了些水后在他的心头晕开。
“应该是要的。”
他本来想说，还是不了吧。但到了唇边，便成了应该是要的。
“那吾便与汝一起可好？”他看着水中的他的倒影，莫名有些呆了。
他的笑容很浅，很温暖，每一句话都很真挚。
他不是秦朝的大公子。
他也不是他的侍读。
他们就是一对很好的朋友。
“汝不去陪荷华姑娘?”他不由得言。听起来，此言颇有几分戏谑意。
“这……”他对他有此一问到也没有多大的惊讶，毕竟，全村子都知道他与荷华姑娘有婚约。
一提起她，他眸子里不经意的多了几分阴霾。
他似乎并不是很喜欢那个叫荷华的姑娘。
甘罗见他下意识的皱了皱眉，也不由得止住自己再说出什么刻薄的话来。
“吾失言了。汝若是与吾一道，那自是极好的。”
他见他踟蹰，便开口打破了沉寂。
扶苏闻言，沉默了片刻，忽的对上他的眸子，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汝可愿吾择荷华为妇?”
这回他彻底愣住了，旋即一笑。他的笑容，似乎能够融化天山的冰雪。
“何出此言?汝不愿为人父乎?”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诚实笃信，为人之本。
他有此一问，不就相当于问他，你难道想做一个不孝的人吗。
“……”他眸子不由得黯淡了些许“吾并无此意。”

扶苏开口欲言，却还是生生打住了话头，不愿意再说些什么，他明明晓得该说些什么，但又不想把自己晓得的话说出口。
所以只能保持沉默。
他别过头，似乎并不想看着他的眸子或者说不敢看他的眸子，自己一看着他的眸子，就不由得把自己的心迹表露出来。
他或许是怕他拒绝吧……
毕竟，他和他只能是朋友。
“吾先回去了。”
扶苏垂了垂眸子，言。随后起身离去，留下他一个人在这小溪边。
他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流水，自东向西流。
小溪蜿蜒而曲折，似乎永远也没有尽头。
或许是感到有些无聊呢，便顺手拿起手边的石子掷入水中，看着一圈的涟漪泛起。
如今正是晌午，清澈的湖面像是度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光晕。

这一日似乎过的特别的快，一转眼便是日暮。
他与他一日无话。
阿爹阿娘要三四日之后才会回来，所以偌大的屋子里，便只有他一个人。
他枕着自己的手臂，躺在自家的房顶上，眸子半阖，看着一如既往皎洁的月色，有意无意的，看向另一个院子里和他一样在赏月的他。
他似乎没有注意到他，只是看着月色，偶尔一两声蝉鸣，并没有分散他的注意力。
在柔和的月光下，他似乎也柔和了不少。
就这样约摸到了半夜，他不说话，他也不说话，一个枯坐至半夜，一个枯等至半夜。
他躺在房顶上，直到他的爹娘叫他进屋，他也并不觉得有多困。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背影逐渐消失在自己眼前。
他在房顶上躺了一夜。
第二日，由于身体不大好的缘故，自然便得了风寒。
扶苏为他请来了大夫，又为他熬好了药，轻轻吹了吹瓷碗中充满着的苦涩的药香的药汤。
“毕之，这药是苦了些，良药苦口，汝服用之后很快便可好了。”
他并没有半句斥责的话，只是吹散了药汤中的热气，舀了些许，嗅着颇为苦涩，怕他不肯下咽，便好言相劝，这才将其中的汤药送至他的唇边。
甘罗不由得哑然失笑，不是什么大毛病，休息一两日便可痊愈呢但他一番好意，他也不好拒绝。
况且他又不是小孩子，也还不需要他这么哄。
“良药苦口利于病，吾自然是知晓的。”他言，接过盛有药汤的汤匙，咽了下去。
他分了一下，大致有炙麻黄、杏仁、生石膏、生甘草、柴胡、黄芩、银花、苏叶等。
要说起煎药，绝对是个麻烦事，其中工序十分繁琐，就连他，也不大喜欢这个活。
他一勺药下去，不由得皱了皱眉 加了甘草的药，自然算不上有多苦，但这并不代表这药就是好喝的。
“毕之，此药是否太苦了些?”扶苏不由的问道。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这毕竟不是西药，自然是比较苦的。
他已经很久没有喝药了，早就忘了那药的味道，如今味觉恢复了，苦涩在他口腔中蔓延，他这才下意识的皱了皱眉。
“这并非是什么大毛病，吾歇个两三日也就好了，实在不用这么麻烦。”
“这怎么行，毕之，汝身子本就比较单薄，生了病，自然是要吃药的。”

“吾又不是不吃。”甘罗言他也知道他是为了他好，可这两千多年来他什么苦没吃过。
“那汝就安心的养病吧，吾会照顾汝的。”他又舀了些许的汤药，递过来，言道。
语气不容人拒绝。
“也不是什么大毛病……”
他接过汤药，也并未立刻喝下。
看向他的眸子，见他一副不放心的模样，不由得解释“这药有些烫了，吾等它凉了再喝。”
“汝其实不必解释。”扶苏将药碗搁置在桌案上，淡淡的一笑“无论吾说什么，吾都是会信的。”
似乎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说，不由得微微愣住，旋即一笑。
“嗯。”
“对了，毕之，”扶苏仿佛想起什么,将腰间的那枚灵犀结取下“汝之灵犀结可还在否?”
“这是自然。”
他贴身携带之物，怎么可能不在呢?
而且是和他一起许下承诺的见证之物，他又怎么会粗心大意呢?
“那可否借吾一用?”
“嗯。”他白皙的手腕处，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便是那系有白色灵犀结的寸寸红线。
缠绕着，有种到了极致的美。
他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将那红线解下，递过去给他。
只见他小心翼翼的带着虔诚，将两枚灵犀结合在一起，刚好是那太极生莲的图案。

看着这熟悉至极的图案，甘罗微微有一些怔住。
“毕之，汝可信吾?”
“自然。”
对于他，他怎么会会不信。
可能即使他拿着一把刀架在他脖子上，说他不会伤害他，他大概都会信的。
他们之间就是这样，极其信任，及其熟悉。
是休戚相关，荣辱与共的两个人。
两千年前是，两千年后也是。
“毕之，吾……”他欲言又止，话到嘴边生生的咽了下去。
“嗯?”甘罗颇有些疑惑的看向他，等着他的下文，但见他止住了话头，索性也就不再问了。
若是他愿意始终会告诉他的，若是她不愿意她怎么问他也不会说的。
“毕之，汝这灵犀结，可假吾几个时辰？”
“汝若要，便拿去吧。”
他自然晓得，他做事是有有分寸的，自然不会胡来，况且这本来就是他为他系上的，他若要取去，他也没有不给的道理。
见他并没有拒绝，扶苏仿佛就松了一口气。
目光移到那药碗上，才想起来是要他喝药的。
“毕之，先把药喝了吧。”
“嗯。”

烟花绚丽绽放，一朵接着一朵。
甘罗只是染了些风寒，服过药之后，在榻上昏昏沉沉的躺了一个下午。
扶苏也守了他一下午。
他醒来的时候，天边便已经是烟火璀璨。
感觉头没有那么昏沉呢。
扶苏这时候，已经换了身衣裳，手里还不忘端着一碗药。
“毕之，汝可好些呢?”
言外之意即是，若是好多了，就说明这药很有效果，要再喝一些。
若是没什么变化，就说明他病得着实有一些严重，这药就更应该喝了。
他又不傻自然是知道他心中所想。
也只是淡淡的笑了笑，接过那碗药，那药虽然是刚刚熬好的，但却并不是那样烫。
想来，扶苏在这碗药上可是下了些功夫的。
心里不由的一暖，唇角不经意的上扬。
药虽然的确苦了些，但是，于他而言，却胜过任何蜜饯。
他仍旧是一小勺一小勺的喂他，就像是在哄一个孩子。
他既然愿意他也乐得安然，由着他去呢。
这一碗药喝完，也过去呢不少时辰。
“那毕之，汝可愿出去看看那烟火?”
“这自是极好的。”
他自然还记得他对他许下的乞巧节那日一同出来走走的话的。
好歹是七夕佳节，怎么说也得换一身适合的衣物，但无奈他把着屋子都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什么适宜的。
“毕之汝如此，亦是极为好看的。”
或许是并不想他再在这屋子里翻来覆去的找，耽误了时辰，错过了应该有的景致，便言。
“这样随便总是不好的。”说是这样说的，但委实没有再在这屋子里翻箱倒柜。
反正，他也与佳人无约，也不必盛装。
荷华姑娘是一个相貌清秀，略微有几分腼腆的姑娘，但的确也是心灵手巧的。
桃花树上的灵犀结大多已经系在了有情男女的腰间。
扶苏倒也把属于他的灵犀结还给了他。
荷华姑娘是同这村子里的同龄少女走在一起的，或许是有一些害羞，看见了扶苏与他，也就是低着头，低眉顺目的也就过去了。
同龄的女伴还取笑了她好一阵子。
扶苏也只是笑笑，并没有什么言语，见他如此他也就只好笑笑罢了。
平日里向来热闹的河边今日更加的热闹。
各式各样小巧精致的河灯漂浮在水面，画技精湛的天灯飘在了天上。
似乎是要与皓月星辰为伴。
他们沿着河边走，看着盛大的烟花，看着那些河灯。
他们看见了很多对情投意合的人儿在桃花树下合上眸子，祈祷一番后，小心翼翼地从树上取下一对灵犀结，彼此交换系在腰间。
“毕之，吾与汝之灵犀结还未交换呢。”
扶苏唇角含着笑。
“啊？”他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腰间的那一枚灵犀结然后取下“那交换便可。”
他将其递与他。
“……”他接过，忽的就叹了口气。

“毕之……汝可知互赠灵犀结之意?”
他终于还是开口。
“即使不知，汝亦会告知与吾，然否?”
“然。”
他不想他后悔，所以，在他将灵犀结交给他之后，便问道。
扶苏似乎是料定了他是不知道的。
“那汝，可是有话欲言之于吾?”
“是。”扶苏下意识就攥紧了自己手中的这一枚白色的灵犀结。
或许在他说出下一句话之后，这就不是他的呢。
甘罗仍旧是平日里波澜不惊的模样，唇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容，等待着他的下文。
“毕之，吾心……悦你。”
短短的几个字，却让他说的那样艰难。
想必也是经过能好一番思想斗争才做出来的决定。
或许亲手捅破了他们之间的这一层纸后，他们之间，会有更多的隔阂。
但倘若他不说，他又怕自己会后悔。
平日里优柔寡断的一个人，究竟要多大的勇气才能够将这说出口来。
“毕之，吾……”手心里布满了密密的汗珠，见他不言不语，心里也明白了七八分。
果然还是……
扶苏合上眸子，这一层纸果然还是不应该捅破的。
若是不捅破，起码朋友还有的做。
“毕之……”他拉住即将要离去的他，或许是因为心急，力道也不由的大了几分，他一时没有注意，便被他扯了过去，一个趔趄，略显冰凉的薄唇便贴上了他温暖的唇。
眼前是他放大数倍的容颜，他一时间便呆住了，看着他的眸子，他甚至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浅浅的呼吸在彼此之间氤氲着。
“唔……”待他反应过来，想要后退的时候，扶苏却彻底禁锢住了他。
温暖而柔软的舌间打开他紧闭的齿关，不过片刻，他的唇便被他的唇舌给覆盖，并在他的唇舌间翻搅起来。
四周全是他的气息，也只有他的气息。
河灯摇曳，杨柳依依，一切的一切，美得像幅画。
随着这个吻的加深，他呼吸不由得更加粗重起来，一时间竟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他忘记了挣扎，甚至忘记了这四周的一切，眼里，心里，只有他。
原本拽着他手腕的手，不知何时已到他的腰间，紧紧的搂着他，不愿意松开手。
白皙而修长的十指不大安分的游走起来，隔着衣料摩挲着他如羊脂玉一般洁白无暇的肌肤。
他的吻仿佛有种魔力，一寸寸的蔓延，像极了那由一株桃树蔓延成的十里桃林，一寸寸的点燃他的欲望。
他现在既觉得清醒，又觉得十分恍惚。既是理性的，又是感性的。
“毕之，对不起。吾……”
他仿佛想起什么，一瞬间便清醒过来，随后放开了他，声音略带几分沙哑与低沉，与几个时辰前的那温润的声音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