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玺在鹤心」『原创』 秋月春风 民国

民国初年
上海南码头。
今日的南码头不像平日那般忙碌，听说是今日码头有大人物要来，前来运货的工人都被打发了回去。
章何是南码头的管事，前几天接到了上面的命令，说一定要好生招待着这位大人物，万万不能怠慢了。
此刻章何瞧着面前檀木椅子里坐着的大人物，心里像是被扎了似的。
还真是位跺跺脚上海滩就能抖一抖的大人物。
在整个上海都极富盛名的公子哥，全上海滩都要叫一句易少的，易家独子易烊千玺。
此刻的这位大人物正整个人陷在宽大的檀木椅子内，双腿叠起翘着，一张报纸将面容遮了个干净。
章何在他身旁半弯着腰，伸手将茶递了过去，颤颤巍巍道:“易少喝茶。”
一双手伸出来捂住了报纸，那报纸下的大人物发出嗯嗯的哼哼声，听得章何内心扭曲成一条麻绳。
他瞧了瞧时间，开口道:“易少，那位小姐的船就快靠岸了。”
那声音顿了顿，紧接着一只修长的手就将那面上的报纸拿了去，露出一张精致的脸。
易烊千玺舒了舒眉头，他轻轻按了按两处太阳穴，将手里的报纸递给身边人:“身份查过了么？”
章何忙不迭的道:“查过了，同那位小姐一条船上的人我们都搜查了一遍，没有可疑人物。”
易烊千玺点点头，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朝着章何道:“什么时候到？”
“怕是已经准备靠岸了。”章何回道。
“哦？准备靠岸？”易烊千玺尾音上挑，他眉梢微扬，像是忽然来了兴趣。
他面容俊朗，眉间皆是富家公子的少年气，上身着了一件明黄色西装，内衬一件蓝白细格相间的衬衫，领口用黑色领带打成温莎结，头戴着一顶棕黄色帽子。
鼻梁高耸，架着一副昂贵的纯手工制作的金丝眼镜，一双漆黑的眸子掩在泛着金属光芒的眼镜后，薄唇轻轻扬起。
远处传来轮船靠泊发出的鸣笛声。
章何望了望这位爷的脸色，他躬了躬身子，轻声问道:“不知道易少等的是谁？”
易烊千玺忽的一笑，朝着远处道:“江家小姐江南屿。”
说起这易家跟江家的渊源，可就从易烊千玺爷爷辈时提起了。
彼时清朝还鼎盛着，两家老爷子天生便是经商的好苗子，还在年少时就名扬北京城，相貌又生的极好，许多公主格格皆暗许芳心，许着非他不嫁。
两人各自成家后，关系更甚以往，甚至定了妻子腹中胎儿的亲，可惜，两家后来都生了个儿子，只得作罢。
谁知道这江家到了第三代倒是出了个女孩儿，而易家则依旧出了个男孩，倒是一男一女，凑了个巧。
于是便定了亲事。
只是这江家小姐生在北平，从未来过这上海滩，双方父母见着两人渐渐大了却还没见过，就让江家小姐一路南下，坐着轮船来到了上海。
说是要两人相处相处，好为以后的结婚做打算。
易烊千玺眉梢微扬，心里就犯了嗤笑。
一个未经人世的小丫头，能有什么能耐来做他易烊千玺的妻子。
他易家富甲一方，易老爷子在上海滩是响当当的人物，上海滩谁人不知，谁人不识，就连局里都得恭恭敬敬的托着茶唤他一声易老，那法租界的外国老头子的傲气都得压的严严实实的。
江家这些年一直定居在北平，虽是旧清朝的国都，但上海近年发展的极好，那北平作为北京城，只怕早就老旧腐败，皆是一群思想封建的知识分子。
　　

　　瞧着前头被丫鬟搀扶下来的江家小姐，易烊千玺眉头微挑，将手中托着茶的茶杯朝后一扔，皮鞋踏踏两声便朝后退了退，重新坐回了那宽大的檀木椅子里。
身后的章何手忙脚乱的接住易烊千玺扔过来的茶杯，搂在怀里任由那茶水朝下淌着。
他微微抬头看了眼前头那位正拿着手帕擦拭十指的爷，心下一个寒颤又低下头去，不再敢去看。
只是这个角度却不影响他去看易少要他去查的那位小姐，只见章何微微撇开视线，就将目光对准了那徐徐走来的江家小姐。
那江家小姐头戴一顶大檐礼帽，着一袭粉色旗袍，披着薄薄的披肩，那旗袍开叉开到腿根处，行走间隐隐约约露出白皙修长的双腿。
易烊千玺瞧着，漆黑的眸子里忽然泛起了笑意，他指腹徐徐摩挲着下颚，双眼却盯紧了那江家小姐走动间腿下的无限风光。
他啧啧两声，开口道：“这倒是我的思想落后了，没想到尽出穷酸书生的北平，居然还能出得了这般尤物。”
远处的脚步声突然停了下来，看样子是听到了易烊千玺这番嘲弄之语。
易烊千玺面上笑意不减，他仰起脸，看向远处停下来的江南屿，道：“江家小姐怎么不继续朝前走了？”
江南屿摘下自己的礼帽，一双明眸就露了出来，她五官端正，面容精致，殷红的唇此时微微张开，远远的对着易烊千玺这头就道：“易家少爷可是听过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这句话？”
易烊千玺点头，他翘着二郎腿依旧歪着身子，靠在檀木椅子上，一身明黄色西服让他穿的慵懒无比，像极了一团明亮温暖的色彩。
“我自是听得，不过江家小姐可听过一句话？”易烊千玺似笑非笑道。
他忽的站起来，朝前走了几步，便像是朗诵诗词似的。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
他走上两步便念上一句诗，诗念完，正巧走过八步，顺着他与江南屿之间的距离，此时不足十步。
他笑里带着痞子气，夹杂着富家少爷玩世不恭的不羁，此时不知从哪摘来一朵小野花，朝着江南屿送了过去。
“江家小姐如此美貌，倒是让我对北平印象大增。”
“不知上海是否多的是像江家小姐这般美貌的女子？”
江南屿闻言，抬眸温婉一笑，她接过易烊千玺送过来的野花，伸手捻了捻，朝着面前有着天生傲气的男人道：“易家少爷如此俊美，倒也是让我对上海印象大增。”
她顿了顿：
“不知上海是否也多的是像易家少爷这般俊美的男子？”
易烊千玺愣了愣。
江南屿重新将礼帽戴了回去，转身朝着随行而来下人吩咐要事，而后朝着易烊千玺伸出手，嗓音不复先前那般温婉，而是落落大方，干脆利落。
易烊千玺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只听见耳边清脆的声音响起，像是穿越了冗长的隧道传递到他耳边。
“你好，我未来的先生。”
　　

　　易烊千玺在上海是有自己的住处的，而易老爷子先前总是不让他回自己住所住，总想着住在本家是好的，所以一直将易公馆的钥匙扣着，直到江南屿来了上海才送回到他手中。
按照易老爷子的意思，估计是想着让江南屿住到这房子里，给两人独自相处的机会。
而易烊千玺却实在不是个会妥协的主，带着江南屿来到公馆后便定起了约法三章。
他口中咬着精致的合盖钢笔，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扣着桌子，眉头皱得死紧。
江南屿早已摘下了礼帽，身后的仆人正搬着她的行李上楼，此时她单手撑着下颚，一边看着自己未来要居住的地方，一边看着自己未来的先生。
易烊千玺纠结好后抬头，对上一双明亮亮的眼睛，他神色闪了闪，而后又像是要给自己打气似的，理直气壮的将桌上的纸张挪到江南屿面前。
江南屿垂眸看向那张写满条约的纸条，忽的抬头，道“这是什么？”
易烊千玺尾音上扬：“约法三章如何？”
江南屿低头看了看那些条约，开口念道：“易少要跟我约法三章？”
“哪三章？”她托着腮，朝着易烊千玺笑。
易烊千玺正了正神色，道：“你也瞧见了我不是个多有责任心的人，这个冲我家老爷子让我接管易家你就应该清楚，所以婚约这种东西我是不会守的。”
江南屿笑：“接下来呢？ ”
易烊千玺瞧着她这软硬全接的样子忽的有些无措，他结结巴巴道：“所以，所以你我约法三章，不得擅自干扰对方交际，不得做对方不喜欢的事，不得对外公开我们关系。”
江南屿闻言点了点头，她站起身，环顾着周边装潢，缓缓开口：“听易爷爷说，易少身旁鲜花蝴蝶众多，可是挥都挥不走的。”
“再说，我同易少的婚事是两家定下的，恐怕我刚上这码头，刚到你这公馆，消息便已经传了出去。”
她又坐下来，撑起下巴对上易烊千玺的眼睛，隔着泛着冷光的镜框看向那一抹湖水，深潭之后掩在黑暗中的眼睛，神色忽的紧了紧。
“你觉得这关系还能守得住么？”
易烊千玺将嘴里含着的钢笔拿至手中，他十指翻扣，像是把玩似的将那钢笔转了好几圈，他笑：“江家小姐是非要嫁我不可了？”
江南屿浅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易烊千玺连忙摆摆手，他道：“咱们可不是媒妁之言，不过是江家老爷子同我爷爷定下的玩笑罢了。”
“再说了，江家小姐思想不必太过封建，现在可不是旧清廷了，孙中山先生建立中华民国，可是禁缠足，剃发辫，决心要将那旧时代的风气散了去。”
“现在是人人都有自由追寻爱情的权利，都可以说爱谈爱，只不过我对江家小姐这。”他看了看江南屿，钢笔收回扣向自己胸膛。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这儿实在没什么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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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南屿来到上海第一个要见的自然是易家老爷子，而见易老爷子前，在一旁翘着二郎腿的易烊千玺却接到了电话，公馆里的保姆上前来，说是本家打来的电话。
虽说易烊千玺还未和易老爷子分家，但已经独立分了易公馆，所以公馆内部的人一并将老宅称之本家。
这在上海滩也是独一份，毕竟上海滩名流中像易烊千玺这个富家少爷的年纪，都还借着家里的关系，看着家族里上上下下的脸面行事。
易烊千玺闻言瞧了远处站立的江南屿一眼，他朝着保姆摆了摆手，站起身双手揣进昂贵的西裤口袋：“不用接都知道是老爷子的电话，走吧江小姐，我们家老爷子要见你。”
他一副张扬不逊的样子让走向他的江南屿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点了点头，让仆人提着自己的行李上楼，随后朝着面前的易小少爷微笑道：“我可以换身衣服再去么？”
易烊千玺的身子又陷进柔软的沙发，他十指修长，转身点燃了一支长烟，徐徐吐雾后朝着江南屿摆手，嘴里倒是不停：“女人还真是麻烦。”
趁着江南屿去换衣服的工夫，一旁的管家开了口，他是老宅的老管家，从小看着小少爷长大，小少爷二十四岁留洋回来后，他就被易老爷子分到易公馆来照顾小少爷的日常起居。
“少爷，我看江家小姐品性贤良，又天资聪明极有礼貌，挺适合少爷您的。”
“宋伯你没看错吧？你看那个丫头穿的跟个酒场舞女一样，我本以为北平那些丫头寒酸点就罢了，最起码穿的保守些，哪知道她穿的跟朵花似的，哎不要不要。”
他烦闷的掐灭指尖的烟，眉目间皆是骄子的锋芒劲儿，“我要娶了这么一女人，我那些兄弟不得笑死？脸朝哪放？”
宋伯忍俊不禁：“可是少爷您先前还说不喜北平女子的保守，现在又怎么全盘推翻先前的了？”
“我是不喜欢保守的女人，可也不喜欢这般开放的女子，老爷子也不知道给我安的什么一门亲事，烦都烦死了。”
“那丫头看样子很得老爷子欢心，我得想个什么法子让她自己拒绝这门婚事。”
宋伯笑：“小少爷怎么想的？”
易烊千玺双腿叠起，他身子朝后仰了仰，面上带笑，他忽的开口：“宋伯，你说这江南屿见过好看的男人么？”
宋伯在一旁抬了抬头，他道：“江小姐出身显贵，在北平是扎根的大家族，平日里那些富家公子江小姐应该接触的不少吧。”
易烊千玺摇摇头，嗤笑一声：“得了，我上次去北平谈合作，那个纺织布料的商人肥头大耳的，就连他儿子都长得难以入目。江南屿要是能看上这样的货色，我倒真为老爷子的眼光感到失望。”
他眸光掠过头顶奢华的灯饰，眼尾蕴着暖黄色的灯光，他忽的打了个响指，发出清脆的骨节声：“上海东边不是有个银行么，听说那家银行的少公子长得不错，不知道这江南屿，是否感兴趣呢？”
　　

　　易家的老宅子在上海经济最繁华的租界处，老爷子当初买下这栋宅子时更是花下了重金，传言宅子前主人是清朝响当当的人物，彼时从北平搬离后，老爷子就寻了这么一个住处，带着一大家子人住了进来。
易烊千玺的记忆就要短上许多了，他小时候就住在这里，期间也没出去过，只是成年后搬离了老宅出去购置了公馆，算上老宅子，算是他住的最长的地方。
江南屿虽然不常来上海，但平日里也跟北平的小姐们一起学习社交礼仪，那些小姐们也常常来上海，每回回去都要拉着江南屿说上好一会儿的话，将上海夸的天花乱坠一般。
为此江南屿也对繁华的上海有了不少的期许，这次来同易家联姻，期间的原因也一部分在于此。
江南屿同易烊千玺坐在汽车内，前头宋伯开着车，易烊千玺翘着二郎腿，身上依旧是那身明黄色的西装，他带着鸭舌帽，领结处的衬衫映着小小的细白格，一双狭长的眸子眯起，目光倏地就落在了一旁的江南屿身上。
他伸了个懒腰，朝着江南屿开了口：“江小姐平日里都喜欢这种着装？”
他瞥了眼江南屿，此时她着了一件黑色风衣，瞧上去干练十足，不像她刚来时那般着着旗袍婀娜多姿。
易烊千玺嗤笑：“你要是穿着刚才见我的那身，或许老爷子能眼睛眯到天上去，穿这身，你就不怕老爷子把你轰出门外去？”
他道：“老爷子寻思着想给我找个贤良淑德的，想必就是那种会温言软语穿着旗袍裹着狐裘的女子，好唯唯诺诺的伺候好夫家，哪像你这般穿的如同个男人婆。”
江南屿如琉璃般眸子瞧过来，她开了口：“易先生方才不是还跟我要约法三章不让我做你们易家的儿媳妇么？怎么，如今我穿的不符合你家老爷子的做派了，易先生却在这里数落起来了？”
易烊千玺话到喉间，听了她这么一段话突然梗住，脸色涨得通红，他将翘起的二郎腿收回去微微叠起，变换了个方向嘟囔道：“我才不愿意娶你这么个男人婆。”
江南屿闻言笑出声，她道：“娶得娶不得，可不是你能决定的。”
易烊千玺直了直身子，他又开了口：“江南屿，这上海有才有貌的多了事，你为什么就盯着我一人不放呢？”
他朝前坐了坐，靠着江南屿道：“我跟你说，上海滩东面的陆氏银行的公子陆松，可是在我之下第二好看的公子哥儿，家财万贯，你跟了他绝对不会吃亏的，怎么样，江南屿咱们要不来做笔交易试试？”
江南屿瞧着他，双手托腮听他讲完，而后缓缓道：“易先生怕是忘了，我江南屿虽然不才，但也是从小跟在家里人身后看账本学生意的，家里也是世代做生意，易先生以为你那肚子里的小九九能逃过我的眼睛么？”
她朝后靠了靠，同易烊千玺的距离远了些：“易先生还是不要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没什么用的，我既不会按照易先生的要求去做事，也不会只听从家里的使唤，若是易先生看得起我，也可以跟我做上那么一笔交易。”
易烊千玺眸间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来，他哦了一声，静待着江南屿开口。
“有假戏真做，自然也有真戏假做，就是不知道易先生愿不愿意跟我演上这么一出戏了？”江南屿道。
“乐意之至。”